第十九回 消息偷傳道友示警
春光暗泄大匠愴懷
話說齊六亭正要跪下去,向那老道叩謝救命之恩,老道忙一把將他扶住道:“不要如此多禮,我雖然救了你的性命,但也不是無因無由的,正有一件事,要求助於你呢。”齊六亭忙問道:“什麽事,隻要是我效勞得來的,雖粉身碎骨,也所勿辭,恩公盡管吩咐出來就是了。”老道方說出自己就是邛來山的哭道人,因為立意要另創一派,專和昆侖、崆峒二派為難,便結下了不少的冤家,現在恐怕兩派中人前來襲取他的洞府,因打算在洞府中廣設機關,密布陷阱,所以前來請教你了。
齊六亭一聽這話,暗想這是自己的拿手戲,沒有什麽效勞不來的,當下即一口答允下。但又問道:“我的這項本領,自問也淺薄得很,恩公怎會知道有我這麽一個人呢?”哭道人微笑說道:“我原是要請令師亂石道人擔任的,奈他因欲勤修道業,不肯出山,轉把你薦給了我,說你已能傳授他的衣缽,由你擔任和由他擔任,沒有什麽兩樣,所以我特來懇求你呢。”
齊六亭聽說師傅竟肯公然向人家宣布,說他可傳衣缽,自是十分高興。一方麵又想起,師傅既然肯把這件事轉介紹給他,想來這件事總可放膽地去做,沒有多大的危險,因此更覺得無拒絕的必要了。當下即挈同他的妻子雪因,隨著哭道人一同來到邛來山洞府中。
齊六亭為著感恩圖報起見,對於何處應安設機關,何處應埋藏陷阱,規劃得很是詳細,布置得很是周密,差不多把他所有的經驗和心得,一齊都拿了出來。哭道人見了,歡喜不必說起,自然一切照辦。當時又撥了二十個弟子給他,一律聽他指揮,擔任各項工程上事。於是齊六亭拋去一切閑心思,把這件事進行起來。不到多久時候,經營得已是楚楚就緒,隻有洞府西麵的一部分工作尚未開始。然而齊六亭已是急得什麽似的,隻是催著擔任工作的哭道人的那班弟子,趕快進行,並說道:“你們師傅是很盼望這項工作,趕快告成的。倘在這工程尚未告成之前,有什麽歹人溜了進來,弄出些兒事故,那是大家臉子上都沒有什麽光彩呢。”
大眾聽了,都沒有什麽話說,隻有一個姓馬的,卻隻是望著他,嘻嘻地笑。他見了,雖然有些著惱,但當下倒也不便怎樣。到了散工的時候,便把那姓馬的一拉拉到了無人之處,悄悄地向他問道:“剛才我催你們上勁工作的時候,你為何隻對著我嘻嘻地笑?老實說,我不是念你和我平日很是說得來,我當時就有一場發作,要使你臉子上過不去。因為你們師傅曾經囑咐過,是一律要聽我的指揮的,你就是受了我的委屈,一時也沒有什麽法子可想呢。”
那姓馬的聽了,並不回答什麽,先在他們所立的地方,四周畫上了四個十字,然後笑著說道:“如今好似放下了一道重幕,完全和外麵隔絕,任我們在這裏說什麽秘密的話,也不怕被人家聽去的了。唉!你這個人真太忠厚了一些,隻知忠於所事,要討我師傅的歡心,卻把其他的事都忽略過去,竟是視若無睹、聽若無聞的了。”齊六亭倒詫異起來道:“我究竟把什麽事忽略了呢?”
姓馬的長歎一聲道:“別人都知道了的事,你卻一些兒也不知道,好似睡在鼓裏一般,這不是忽略,又是什麽呢?”這一說,更說得齊六亭瞠目相對道:“那我真是忽略了。別人大家都知道的,又是些什麽事?我竟一點也想不出,如今請你不要再打悶葫蘆,趕快和我說個明白吧。”姓馬的道:“要把這事說個明白,倒也不難。不過,照我看來,就不向你說明也使得。隻是有二句緊要的說話,你須記取在心,便是這工程沒有告成的一天,你還可得相安無事一天;隻要這工程一旦完全告成,你便要遭殺身之禍了。”
齊六亭聽到這裏,驚駭得頓時變了臉色,忙道:“你竟越說越怕人了,究竟怎麽一回事?請你趕快向我說來,我真有些耐不住了。”姓馬的依舊不肯把這件事明白說出,隻道:“你擔任了這件工程之後,不是和你尊夫人好久沒有親熱過了麽?如今不妨到你尊夫人那邊去走上一遭,或者可以得到一些端倪,也未可知。這強似我把空話說給你聽了。”
這一派隱隱約約的說話,立時使齊六亭在驚惶之外,又有一片疑雲滑上心頭來,暗道:“不好,不好!照這說話聽去,莫非雪因已做出什麽歹事來了麽,這倒是出我意料之外的。”當下,氣紅了一張臉,拔起腳來就跑。姓馬的卻又連忙把他喚住道:“跑不得,跑不得!你這一跑,倘然弄出些什麽事情來,不是善意變成了惡意,反而是我害了你麽?”說著,從身上取出一道黃紙朱字的符來,即向齊六亭的衣襟上一貼,方又說道:“這樣可無礙了,如今你盡管走去,就是你要去竊聽人家的說話,也不會被人家發覺呢。”
這時齊六亭倒又站立著不就走,臉上顯然露出一種不相信的樣子。姓馬的見了,正色說道:“這是什麽事,我怎忍欺騙你,使你陷入絕地?你不要懷疑吧。這是我師傅的六道神符之一,最是靈驗不過的。我不知費了多少工夫、多少手腳,方始盜取到手。他倒至今還像睡在鼓裏一般,一點沒有知道呢。”
齊六亭方始釋了疑懷,即向姓馬的謝過一聲,自向他妻子住的那邊踅去。一壁又在想道:“這水性楊花的賤婦,不知又搭上了什麽人?看來事情總有些兒不妙吧。然而我那恩公,難道不知道這種事情麽?就是不便管得,怎麽也不透個風聲給我呢?”
一會兒,已到了雪因住的那間臥室的前麵,卻不就走進去,暗在門邊一立,側著耳朵聽去。果然有一陣男女嬉笑之聲傳了來,這可把那姓馬的說話證實了。齊六亭一想到雪因竟是這般的****,這般的無恥,不覺一股憤氣直向上衝,幾乎要暈跌在地。但齊六亭究竟是很有本領的人,忙又暫抑憤怒之情,並把心神定上一定,再凝著一雙眼珠,從門隙中,偷偷地向這種聲音發出來的地方瞧了去。誰知不瞧猶可,一瞧之下,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做夢,再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的。原來雪因的不端,瞞著他自己在偷漢,齊六亭早已從姓馬的吞吞吐吐的談話中聽了出來,如今把事情證實,不過使他增添幾分憤恨之情罷了,並不覺得怎樣驚奇。
最使他驚奇不置的,卻不料和雪因勾搭著,做上這種不可告人的醜事的,並不是別人,竟是這個道貌儼然的哭道人。唉!一個十分具有道力的老道,也是他的一位恩公,現在竟會勾搭著他的妻子,做出這般的醜事來,怎不教他不驚出意外呢?但是這大概是那道神符的功用吧,這時房內的一對野鴛鴦,卻一點也不覺得有人在門外窺探著。好個****的雪因,竟把全個嬌軀,緊伏在老道的懷中。老道卻盤膝坐在臥榻上,越是把毛茸茸掛著胡子的嘴,俯下去向雪因的玉頰上吻著,雪因越是咯咯地笑個不止。
好一會兒,雪因方住了笑聲,又仰起臉來,向著老道問道:“你屢次說要把他即刻結果了性命,卻一次也沒有實行得,究竟是什麽意思?莫非已把他赦免了麽?但是你要知道,有他在世上一天,我們即一天感到不安,縱能時時在一起歡樂著,也總覺得有一些兒顧忌,不能放心托膽地做去呢。”
老道笑道:“好一個奸險的婦人,竟一點香火之情也沒有,反逼著我要殺害自己的丈夫了。我一想到這層,倒也覺得有些寒心,萬一你再戀上了別人,不是要慫恿著那個人,設法把我殺害麽?”
雪因一聽這話,頓時臉色一變,向老道撒嬌道:“好!你說我奸險,我確是奸險的。如今你既已發覺得,不如就和我離開了吧,免得你心中時時懷著鬼胎,怕我將有不利於你呢。不過,我有一句話要問你,這一回,究竟是你先來勾引我的,還是我先來勾引你的?要不是那天中了你的奸計,誤飲了你那杯春酒,醉中失身於你,恐至今還和從前的態度一樣,拒絕你不許你近身,何至會有這種醜事幹出來呢?那究竟是誰比誰來得奸險,請你對我說來?”說到這裏,把個頭不住地在老道懷中撞著,一麵嚶嚶啜泣起來。
這一來,可把老道著了慌了,邊似哄騙小孩子的,忙把她著意溫存了一會兒,邊說道:“不要這樣,我是和你說得玩的,想不到你竟認起真來。好!你並不奸險,算我奸險就是了。至於那廝,你盡管放心,我總設法把他除了去就是了。老實說,有他放在這裏,任他怎樣地不來幹涉我們,在我總覺得有十二分的不便呢。不過,現在全部工程尚未告成,我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不如且讓他再多活幾時吧。”這話一說,雪因方始止了啜泣。
那老道忽像想得了什麽似的,又笑嘻嘻地問道:“真的,我倒又有一件解不透的事情了。他是一個精壯的少年,我隻是一個幹癟的老頭子,實在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你為什麽又反戀著我,而不戀著他呢?”雪因聽了這話,忽然撲哧地一笑,又向老道瞪上一眼,似乎憎厭他多此一問,卻不回答什麽。
但在這一笑、一瞪眼之中,老道倒又似領悟過來了,不禁哈哈大笑道:“咳,我好糊塗。原來你是戀著我的那種戰術,怪不得要把他拋棄了。不是我說句誇大的話,我的這種戰術,完全得自黃帝的真傳,世上有哪一個男子能及得我?不要說是你了,凡是天下的美婦人,隻要和我有過首尾的,恐怕沒有一個肯把我這個幹癟的老頭子拋棄呢。”說到這裏,便用手在雪因全身撫摩著,眼見得就有不堪入目的事情幹出來。
這時齊六亭的兩隻眼睛中,幾乎都有怒火迸出,可再也忍耐不住了,暗道:“這一對狗男女,想不到行為竟是如此的無恥,心術竟是如此的險狠。我齊六亭如果不殺了他們,也枉為男子漢大丈夫了。而且我現在如果不殺卻他們,他們不久便要把我殺害,這我縱要十分忍耐,在勢也有所不能啊。”邊想,邊就要衝出門去,恨不得拔出一把刀來,把他們二人立時殺卻。
正在這個當兒,忽覺得後麵有個人把他的衣襟一扯,忙回身一瞧時,卻就是那個姓馬的。一麵做著手勢,叫他不用出聲,一麵死拉活扯地把他扯到了無人之處。齊六亭倒向他發話道:“你是什麽用意,硬要把我扯了出來?剛才你如果不來阻擋,讓我進房去,和那對狗男女拚上一個你死我活,不是很痛快的一件事情麽?”
姓馬的正色說道:“這個哪裏使得?‘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話,你也聽得過麽?你要知道,我們如今能自由自在地行走,前去窺探他們的秘密,不被他們覺察,還是仗著這靈符的功用。不瞞你說,我的身上,也和你同樣貼著一道符呢!但是靈符的功用,也止此而已,其他是幫不來你的忙的。那麽,他是具有何等大本領的人?請問,你哪裏是他的敵手,萬一交起手來,你竟被他殺害,這非但得不到什麽利益,反白白地送掉了一條性命,豈不是太不合算麽?”
齊六亭聽了這一番話,倒又沉默了一下子,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仍說道:“話是一點不錯,不過試請你替我設身處地想一想,我哪裏再忍得住這口惡氣?除了挺身出來,生死不計地和他拚上一拚之外,還有什麽法子可想呢?而且依你說來,難道就可以把這事一笑置之,不談報仇二字麽?”
姓馬的道:“話不是如此說。仇當然是要報的,隻是須以成功為度。俗語道:‘君子報仇三年。’你又何必急在一時呢?”齊六亭道:“那麽你要我等待到何時呢?難道到了那時,就是我不出來報仇,人家也會代我報仇的?否則終須和他一拚的,等待了若幹時候之後,我的本領不見得就會好起來啊。”
姓馬的道:“你這話方有些近情了,但是同時又要說你太糊塗了一點。他和昆侖、崆峒二派中人,已結下了仇恨,你難道不知道麽?那麽這二派中人要來尋著他,也是意中之事。到了那時,你把這洞府中所有秘密機關的內容,一齊告訴了他們,好教他們來攻破這洞府。那你的仇人,就不死在他們的手中,也就在這裏存身不住,不是就報了此仇麽?”
齊六亭恍然大悟,決意依此計而行。不過恐哭道人窺破他這種秘密,要先來下他的手,所以不待工程完畢,兀自逃了出來,卻常來洞府外窺探著,以便遇到這二派中的能人,可以互相合作,一報此仇。因此繼誌被劫、紅姑趕來等等事情,都在他的冷眼之中。又探知這雲棲禪寺中的智明老和尚,很有道力,笑道人和他最是莫逆。笑道人如果來此地,一定要前去訪他的,故而先到這裏等著。
不料笑道人果和著金羅漢、紅姑同來,於是被他借變戲法暗打關子,居然打動了金羅漢一行人的心,便相合在一處了。當下,齊六亭把這番話說完,金羅漢首先問道:“如此說來,這妖道的巢穴,西部最空虛,我們如欲進攻,是不是該先從西部下手麽?”齊六亭道:“是的。”說後,正要把這巢穴中的形勢,講述出來。
忽又聽紅姑很急切地問道:“那麽我那孩子,究竟囚居在哪裏,你也知道不知道?倘然從西部進攻,又要攻破哪幾個機關,方可把他救了出來呢?”齊六亭道:“這個我倒不曾探聽得。不過,這妖道是居住在中央的一座高樓上,他自以為是有金湯之固,外人一時間不易走到他那邊去。或者你那位世兄,就囚居在那邊,也說不定。如果要從西部走到那邊去,須得經過一個地道和一座天橋,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當下,又從身畔取出二張草圖來,先把地道的一張,指給他們瞧看道:“在這個地道中,共有一十八個拐彎、二十七個盤旋。一個拐彎,有一個拐彎的變化;一個盤旋,有一個盤旋的不同。到了何處,該應左行三步,右行三步;又到了何處,該應交錯行六步,徑直行六步,都在這張圖中記得清清楚楚。記熟了,方能坦然前行,不致弄出岔子。否則,萬一錯了一步,帶動消息,一旦向那其深無底的陷阱中跌下去,不免就有性命之憂呢。”說到這裏,又指著天橋的一張,續說道:“至於這座天橋,係建在一個深淵之上,更是險峻無比,而上橋去,應該怎樣走;到了橋中,是怎樣的一種變化;下橋去,又是怎樣的走法,也有一定的步子,半點錯亂不得。倘然錯亂了一步,那你踐踏的地方,立時翻板掀動,裂成一洞,就要把你這個身子,向這萬丈深淵中拋了下去呢。”紅姑聽了,忙把那二張地圖細心地閱看,像要把它記熟在心頭似的。
正在這個當兒,那法力高深的智明老和尚,卻在一陣和藹的笑聲中,走到了方丈中。邊向大眾行禮,邊合十道歉道:“諸位道友來到,貧僧既失遠迓,又勞久待,實在疚心之至。怪不得我剛才在打坐,這顆心竟怔忡異常,好久方得安寧下來咧。”比及笑道人把來意向他說出,他即在袖中占上一課,又皺著眉兒說道:“我已在袖中替道友占上一卦了,這妖道雖不久終歸滅亡,但照卦象瞧來,如今正在十分勢旺的時候。我們不但不能一時把他就撲滅,恐怕還有幾個人,要受到一點小小的災劫呢。”大眾聽了,都默然不語。
忽而一陣風起,又聞轟的一聲響,好像有什麽重物,被風吹倒在地上似的,大眾不免小吃一驚。連忙出去瞧看時,卻是寺前的一根大旗杆,被風折為兩段,把那上半段,吹倒在地上來了。幸而其時並沒有什麽人,站在這旗杆下麵,所以還不致鬧成大亂子。
智明和尚邊命幾個打雜的,把這斷旗杆收拾過,邊又同大眾同進了方丈中,向大眾環矚一周後,方問道:“你們諸位,也知道這旗杆忽然折斷,主何吉凶?”眾人還沒有回答得,紅姑即率然回答道:“這大概是屬之偶然的,因為旗杆被風折斷,也是常有的事,不見得主何吉凶吧。”
智明和尚微笑道:“道友有所不知,這旗杆被風折斷,連這次算來,已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旗杆被折,就發生了一件流血的事件,貧僧的性命,幾乎為之不保。此次又見此兆,難免不發生同樣之事,貧僧心中,倒很為之惴惴不安呢。”說到這裏,隨又在袖中占上一卦,方又展顏說道:“還好,還好!大流血的事情,想來還不致有。不過,主有暴客到來,我們今日夜中,還得小心防備才是呢。”金羅漢道:“這倒是說不定的。本來那妖道是修千裏眼和順風耳的,或者已知道我們來到這裏。那他為要暗放冷箭,難免不偷偷地到這裏來走上一遭呢。”當下,大家點頭稱是。
到了夜中,三更剛剛打過,忽聞空中鷹叫之聲,甚是慘厲。金羅漢即顧著大眾說道:“你們大家注意,這是我那兩個小東西,一種告警的聲音,仿佛是在對我們說,有暴客到來了。我們還是趕快出去瞧瞧吧。”大眾把頭點點,沒有什麽話說。
當正悄悄地走到大殿上的時候,果然在佛前那盞長明燈的燈光下麵,見有一條修長的黑影,從東牆外跳進,到了庭心中。第一個是紅姑,對於這條黑影,很是注意。她雖沒有瞧清楚這人的麵目,但就這人的身材瞧去,決得定果然是那妖道親自到來了。她一想到愛子被這妖道劫去,至今還在這妖道的巢穴之中,不覺氣憤填胸,恨不得馬上跳了出去,和這妖道拚個你死我活。倘能一刀把這妖道斬卻,那才出了心頭之氣。可是她雖這麽地想,當她還未跳至庭心中,早又見從西牆上跳下一個人來。這人的身材,比先前那個人矮小得多了,看去活像是個小孩子,麵貌卻看不清楚,隻見一頭亂發,散披在肩背上,和一窩茅草相似。一跳至庭心中,即抽出一柄三尺多長的刀來,明晃晃的,在那妖道麵前一耀道:“奸徒!你到這古寺中來幹什麽?俺老子跟定你了。”
那妖道聽了,在一閃之間,也抽出一柄刀來,向他招架著,一壁向他仔細打量上一回,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一個死叫化子。我到這古寺中,自有我的事,輪不到你來幹涉和顧問。知趣些的,還與我退在一旁吧。”那叫化子也冷笑道:“你以為我是個叫化子,便不能幹預你的事麽?如今我偏要來幹預一下子,看你把我怎樣。而且你雖不認識我是誰,口口聲聲喚我叫化子,我卻已認識出你是誰來了。呔,妖道!看刀吧。”說著,即飛過一刀來,那妖道便又忙招架著。
大眾這時站在殿上,卻看得呆了,倒都不願自己就出手。隻見他們二人的本領,倒也不相上下,你刺我架,你斫我格,來往了有五六十個回合,還是不分勝負。忽然間,那妖道似乎已戰敗下來,忙向圈子外一跳,轉身要逃。那叫化子哪裏肯舍,忙也趕了過來。誰知正在這個當兒,妖道忽又回過身來,將口一張,即有一股黑霧,噴薄而出,似乎要把叫化子的全身都罩住了。
紅姑是知道這股黑霧的厲害的,很替叫化子暗暗捏上一把汗,也想立刻出馬,替他解上這個圍。可是,說時遲,那時快,早見亮晶晶的一串東西,遊龍夭矯似的,飛到這黑霧中,隻一橫一直的,很迅速地掃上兩掃,早把這迷蒙黑霧,掃除得幹幹淨淨。那叫化子的全身,又很清楚地透露出來,反是那個妖道,倒好似怔住在那邊了。
紅姑見了,正猜不出是什麽人顯的神通,忽聽智明和尚哈哈一笑,說道:“原來這妖道的本領,也隻爾爾,那倒是出乎貧僧意料之外的。貧僧悔不該請這百八念珠出馬,未免近於小題大做了。”說著,用手一招,即把這亮晶晶的一串東西,招了回來。紅姑方知是智明和尚把這一串念珠,破了那妖道的妖法,暗暗很是佩服。隨又見那叫化子,用刀一揮,似乎又要去尋著那妖道了。
這時那妖道卻很是知趣,知道非但眾寡不敵,而且還有能人在此,遠非自己個人所能抵敵的。三十六著,還是走為上著吧,即虛砍一刀,撒腿就跑。一霎眼間,早已到了牆上。這一來,那叫化子反精神百倍起來了,哪裏肯把他放過?忙也隨後追趕,跳上牆去。金羅漢見了,忙顧著大眾說道:“如今我們也趕快追去,助他一臂之力吧。看來這妖道妖法多端,這叫化子一旦落單下來,恐不是他的敵手呢。”大眾齊聲稱是。即開了寺門,一窩蜂地在後趕了去。可是到得寺外四下一望時,哪裏還有他二人的蹤跡?
正在稱奇之際,忽聞牆邊有呻吟之聲,大眾知道事情不妙,忙走至牆邊一瞧,隻見那叫化子,直挺挺地睡在地上,似乎受傷很重,卻不知他傷在何處。問他那妖道逃到哪裏去了,他隻伸出一個指頭來,向著天上點點。大眾方知道這妖道已駕雲逃走了,也就不去追趕。忙七手八腳地把那叫化子抬進寺中,放在一張**。
智明和尚便走到床邊,把他全身細細一檢視,別處卻一點不見傷痕,隻在右腿之上,露見一個紅印,墳起有栗子這麽大,但又不見有什麽暗器打在裏邊。不覺攢眉道:“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暗器所傷的?怎會傷了這一點小小的地方,竟使一個精壯的漢子,呻楚到這般地步呢?”
那叫化子聽了,即從炯炯的目光中,露出一種對他這番言語表示同情的狀態來,卻是不能言語。齊六亭這時也走了過來,隻向腿上一望即喊了起來道:“啊呀,了不得!這是中了那妖道的穿心箭了。這穿心箭雖和梅花針差不多,但是浸有毒藥,而且中著人的皮膚,即向內部直穿,隻要穿至心腔中,就要不可救藥呢。”
智明和尚聽了,倒又顏色一霽,似乎把心事放下一般,笑說道:“哦!原來是中的穿心箭,那我倒也有一種萬安水在此,無論心髒中受了什麽毒,都可把來解救的。”說著,即從布囊中找出一瓶黑澄澄的藥水來,取過一隻杯子,傾倒了幾滴在杯中,便向那叫化子的口中倒去。
果然很是靈驗,不到片刻工夫,那叫化子邊喊上一聲:“好舒服!”邊吐出一大攤黑水在地上,立時似已痛苦全失,精神複元了。隨又從**一骨碌爬起,走下床來,向著智明和尚納頭便拜道:“此番如果不是遇見大和尚,我常德慶性命休矣,大和尚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啊。”大眾聽說這叫化子就是崆峒派中的常德慶,不免又齊為一怔。
欲知後事如何,且俟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