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

471.相逢一笑

長安太學,重樓疊屋,花草芳菲,大漢文學的殿堂。劉演、劉嘉在此讀書已經大半年了,可太學裏達官顯貴子弟眾多,人都很勢力,有背景的才被高看一眼,而劉演、劉嘉小地方的鄉下人,無權無勢又無錢,被人輕視,很難融入這個集體。

卓嵐君來長安已經有幾天了,在自家的解憂店安歇,長安解憂店,一幢五層高的木樓,雕簷畫棟,精美秀雅,一層二層賣東西,三層以上為住所。

卓嵐君早早親手收拾好了房間,最好的東南角一間大房留給無病,自己的房間挨著,這五層隻有無病和卓嵐君居住。

無病好友彭寞竴和公孫肱此刻在四樓餐廳靜候,他倆在四樓也有了居所。

卓嵐君盛裝明媚,綠雲高髻,點翠勻紅時世。月如眉,淺笑含雙靨,低聲輕語如唱小詞。

彭寞竴不由讚道,“當初的大哥便是風華絕代,而今的大姐真得是曠世無雙的美人。”

公孫肱一如多年前說話言簡意賅,“中肯。”

卓嵐君笑笑,“就差無病了,我們就又聚齊了,他最為守時,今日午時三刻,他該來的。”

眾人轉頭看著卓茂新做的水滴銅鍾,指針哢哢,馬上就到點了。

一陣風聲,無病從窗內飛了進來,“大哥、二哥,我來了。”

彭寞竴和公孫肱連忙站起,“多年不變,風采依舊。”

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相逢一笑,往事溫情曆曆在目。又一陣風聲,俏麗瑤光飛了進來,彭寞竴抬眼觀瞧,“看來是三哥的貼身暖心小侍女瑤光瑤仙子了。”

瑤光含羞站著,抱拳行禮。

朋友重逢,喜不自勝。

楊啟馡來到了太學,當即太學祭酒給楊啟馡安排了住處,辦妥了入學所有事。楊啟馡走得是武當山揚道士和馬道士的門路,自然方便。

揚道士的族人是名士揚雄,字子雲,蜀郡郫縣,文采飛揚,蜚聲文壇,是朝廷大將納言將軍莊尤祖父莊君平的弟子,莊君平當世讖緯大家、名士,莊尤是王莽心腹,軍中的代言人。

馬道士的族人馬援在長安為官,官封鷹揚將軍,暫時供職南軍中,字文淵,扶風郡茂陵人,曾年少立誌,要馬革裹屍。這兩年,王莽與匈奴、西羌作戰,馬援作戰勇敢有方略,從軍中脫穎而出,屢立戰功,受納言將軍莊尤器重,得王莽賞識,剛剛而立,年紀輕輕便做了將軍,前程錦繡,更何況馬援與並州鐵器王馬月生同族,有馬月生支持,馬援如魚得水,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大商人馬月生新近被王莽封侯,做了第二家皇商,格外受王莽器重,馬月生也為王莽提供了大量錢財、鐵器。並州候家、豫章郡瓷器朱家、錢塘絲綢茶葉商王家、交趾鄧家都被封為了皇商。王莽常說,國家根基在於重工,是故分外重視廠坊建設,而馬月生便是應王莽政策而成長起來給王莽長臉的典型。

楊啟馡有這兩條線,怎麽能不被太學祭酒重視?

楊啟馡命人多方打聽,隻半天的功夫,就將郭聖通送到了巨鹿人耿況那裏,耿況是武館耿家的一支,在長安為官,郭耿兩家世代交好,耿況在長安求學多年,先是納言士後來做了郎官,曾與王莽的堂弟王伋一道學習悟道。於是王伋牽線,王莽授予耿況上穀太守之職,不日即將赴任,正好帶走世交郭家的女兒郭聖通。、

郭聖通與楊啟馡等道士相處多日,有了感情,難舍難分,直到楊啟馡同意來日到河北做客,這才依依惜別。

解憂店,眾人把酒言歡,戌時四刻便散去了,早早休息,次日入學。

無病與卓嵐君溫存片刻,哄著卓嵐君睡著,無病才回到自己房間。

無病化妝,瑤光嗤嗤笑道,“主上,你這個樣子真成了另一個人了,這是什麽手藝啊,這麽神奇?”

無病抹著米粉補妝,“本來有個易容麵膜的,被蛇的胃液毀損,便不能用了,還剩一片,我舍不得,我又有這易容的手藝,就將就一下吧,瑤光,你想學不,回頭我教你。”

瑤光膽大的摸著米粉,“這是什麽啊,滑滑的,黏黏的?這又是什麽,把我手指都粘上了。”

“這是米粉,用大米一點點研磨的,再用細籮籮出來,就這麽一點點得用一個時辰呢。這是魚膠,粘接力強。那幾瓶是藥水,改變膚色和肌肉形狀的,這樣就可以改變麵容樣子了,你喜歡方框臉不?抹上藥水,用四方木框一擠,一個標準的大方臉。”

瑤光嗤嗤笑出來,晃晃腦袋,伸手捏了一撮米粉,放在嘴裏,“還有股甜味呢。用熱水衝著應該好喝。”

無病停下手,仔細想著瑤光的話語,“瑤光,你真聰明。”

瑤光詫異,無病解釋道,“回頭咱們研磨些麥、豆、粟、米,看看衝出來是什麽味道。這可比直接幹蒸吃要好吃些。”

瑤光莞爾。無病把十幾個瓶瓶罐罐收拾好,

時下中秋剛過,百花開後百花殺的時節,冷氣侵人肌膚,太極蓮的武士早就在長安待命了。

無病喬裝一番,變作梨魚的樣子,到長安市坊溜達閑逛,雖是夜晚,可一樣繁華。

大街上雞鴨魚肉、蔬菜瓜果,琳琅滿目。無病問這問那,發現物價又比上次來長安那會漲了一些,猛然看到一個“沐”字招牌,無病打聽了,就過去洗個頭,可夥計還挺橫,轟開了無病,無病也不著惱,一個老嫗心善,“小夥子,這地方可不是你能進去的,必須是熟人帶著才可以。”

“什麽地方啊,這麽嚴格。”

“安漢皇公來坊間閑逛,喜歡到這裏洗頭,那時候啊,這市麵的東西才大幅降價,人們都瘋搶。我這老婆子還能討到賞錢呢。”

一個青袍人走了過來,語氣很衝,“說什麽呢?”老嫗害怕,支吾著低頭不語了。青袍人見無病一身裝扮,非富即貴,“這位公子,離這些賤民遠點。”無病急忙慌張的點頭,青袍人才滿意的離開了。

無病也沒有進去洗頭的想法,就在坊間溜達了片刻,吃了糕點,轉到一處客棧,轉了進去,無病做了手勢,那人手指回應,這才開了側門,請進了裏間。

這是太極蓮的聯絡點。無病了解完情況,這才走向西城,那裏有羅啟蘭的小院。這時候街上比較冷清,可還是有幾個人擺著攤,無病湊過去,“這棗子多少錢一斤啊?”

攤主正打瞌睡,眨眨眼,“五十錢一斤。”

無病一詫異,心道,“南陽都百錢買一斤好棗,這大紅棗顆顆跟雞蛋一般大,色澤豔麗,甜香撲鼻,怎麽如此便宜。”

無病戴著手套,這是白家生產的新式手套,以麻布做外皮,內裏是絲綢,保暖舒適俱佳,和長安王家生產的手套別無二致,無病隨手撥拉著,棗子幾無歪斜蟲蛀的,拿起一顆棗來,扔進嘴裏,“一點都不甜呢。不好不好,太貴了。”

那攤主不樂意了,“不買就不買,走走走。”無病看著攤主戶口上的繭子,扭頭就走,“站住。”

無病停下身來,“何事?”那攤主整整笑容,“客官,我剛睡醒,言語魯莽了。萬勿責怪。”

無病嗬嗬一笑,“沒事,沒事。”那攤主又問道,“客官,拎的這是何物啊?”

無病舉起來,掀開布簾一角,“買了兩隻野鴿,回家燉著吃。”

攤主嗬嗬一笑,“鴿子肉挺香呢,這對白鴿倒是少見。”

無病笑道,“東城市場裏,各種顏色的鴿子都有,我這人就好幹淨,白鴿子就跟白綢子似的,沾點什麽都看得清。”說著曖昧一笑,攤主會意,“小兄弟真有趣,回頭我也去東城買幾隻白鴿子吃。”

“這隻四百錢二十錢,重二斤二兩。這隻四百五十錢,重二斤四兩。作價八百錢。別被店主坑了。”說罷扭身走了。

攤主拾起一顆棗,“這貢棗挺甜的,傻子一個,不識貨。”

無病找了一棵大樹,見四下無人,藏在樹冠上,閉目養神,直到子時,無病跳下來,衣袍外翻,再次穿好,這白黃二色的錦袍就變成了黑紫的夜行衣,無病掏出一方黑布蒙住臉頰,貼著牆根,貓腰快走,轉了一個大圈,確定無人,翻進了羅啟蘭的小院子。

屋內,笛聲宛轉,窗上投著一道嫵媚的身影,“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劄。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

無病心道,“這是先人傳下來的一首相思曲啊。我確實不對,一年了,才回來見她們。”

這時一個甜膩柔柔的聲音吟唱道,“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迋迋若有亡。眾雞鳴而愁予兮,起視月之精光。觀眾星之行列兮,畢昴出於東方。望中庭之藹藹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鬱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複明。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

咄的一聲響,上官梓桐扔出一把飛刀,罵道,“姐姐,你唱這個有什麽用?他早忘了咱倆了。”

羅啟蘭搖搖頭,“我有預感,他快來了。”

“姐姐啊,這話你都說了大半個月了,你不會思慮成疾了吧?”

無病再也不好壓製自己的情感,輕輕敲敲窗戶,“梨魚來了。”

羅啟蘭和上官梓桐嚇了一跳,“你是誰?”

無病輕輕道,“是我,劉無病。想你們了,來看你們。”

這時屋內一陣翻箱倒櫃、劈裏啪啦的聲響,“你等等。我一會兒給你開門。”這是羅啟蘭的聲音,“你等著,看我怎麽收拾你,連封信都沒有。”上官梓桐咆哮道。

無病心道,“還是啟蘭好啊,可人溫柔。”

“妹妹,你那根竹棍不行,得用這根荊條。”無病垮下臉來。“姐姐,我本來就準備的荊條,你偏說不許用,我才又找的竹棍。”

無病從鹿皮囊裏掏出家夥事來,自己裝扮起來,約莫一盞茶,羅啟蘭和上官梓桐打開了門,是梨魚裝扮卻不是無病本來麵目,二女心下明白,邀請道,“梨魚,進來。香花解語情。”

無病眼睛直了,二女穿著別致的衣服,都是及膝短裙,羅啟蘭**肩膀,領襟一字型橫在鎖骨之下,上官梓桐卻是一件紅色抱腹,鉤肩纖細,披著輕薄的白色襌衣,二女發髻高高挽起,露出了雪白修長的脖頸,羅啟蘭幹咳一下,無病對道,“羅娥上官英。”

羅啟蘭說道,“溫潭旖旎山。”

無病答道,“襄陽醉舂陵。”

梓桐道,“好了,好了,還有人能冒充不成,快進來。”

相逢一笑,濃烈愛意再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