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渡陳倉
是夜饒樂舉城歡騰,散居城外的族人湧進城內,篝火處處,奚族男女圍著火堆跳舞作樂,家家戶戶在門外擺放美酒美食,任族人大吃大喝,那種狂野熱烈的氣氛,是龍鷹從未想象過的。
李智機在三丈見方的超巨形牙帳內設宴款待龍鷹,陪席的更有五個族內最有權勢的大酋頭,帳內滿鋪羊氈,以鹿皮、虎皮和熊皮作掛飾。龍鷹伸長兩腿挨著羊皮軟枕,位處李智機左旁,舒服得不知人間何世。
伺候他們七個男人的任務,由李智機的眾多妻妾包辦,她們個個綺年玉貌,衣著暴露性感,無不是出色的奚族美女,即使奚王丈夫在座,仍是毫不避嫌地貼體服伺,放浪形骸,勸飲喂食,盡顯塞外男女開放的風氣。
五個酋頭各有個很長的姓名,龍鷹隻記著他們的名字,分別是哥隆、赫根拿、穆野、達天和畢士崇。年紀以哥隆最大,已五十過外。最年輕是畢士崇,隻得二十三歲,當是剛繼承父位。而不論年紀大小,都有種好勇鬥狠的神態,個個武功高強,談起戰爭和殺人時,眉飛色舞,視人命如草芥。
最好色的是哥隆和達天,不時和伺候他們的奚王姬妾摟抱、撫摸、親嘴,李智機不但不以為忤,還加入以言語調笑自己的姬妾。大家亦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令龍鷹更驚異的是達天玩得興起,竟就那麽抱起身邊美女,離帳外出,好一會才回來,誰都清楚他們幹過什麽事。
龍鷹已是風流的人,但仍然感到尷尬,因為李大酺的美麗母親與另一美女,被指派來伺候他,不知是否出於對他治好兒子怪病的感激,這叫姿娜的美人兒,分外熱情。
由李智機到五個大酋頭,均敬龍鷹如神,先後出言挽留他在此居住一段時間,言辭間早視他為同族人。
李智機更將他如何以卦料敵,助樂流打了場漂亮勝仗的過程,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五酋頭聽得目瞪口呆。
姿娜半邊身挨貼龍鷹,自己先飲一口酒,然後封上龍鷹的大嘴,將口含的佳釀,緩緩渡進他口裏去。
李智機帶頭鼓掌喝彩,眾酋頭熱烈附和。
李智機忽然道:“神醫可否為我奚國國運起一支卦?作為我們國策的指路明燈。”
他是以奚語說出來,讓其他五人曉得他在說什麽。
眾酋頭肅靜下來,洗耳恭聆。
姿娜伏入龍鷹懷裏去,害得他差點失去思考的能力。
龍鷹道:“曉得未來可以是很可怕的事,國運更是異常複雜,凶中有吉,吉中亦藏凶,還是以不知為妙。”
包括李智機在內,各人眼中都露出驚怵的神色,顯是對茫不可測的未來生出懼意,被龍鷹的話觸動了這種平時密藏心內的情緒。
赫根拿道:“曉得未來,不是可以趨吉避凶嗎?”
龍鷹含笑道:“這是最樂觀的看法。”忍不住探手輕撫姿娜的香背,這美女發出舒服的歎息。
李智機對龍鷹“預知未來”的本領心悅誠服,斷然道:“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請神醫為我族起一支卦。”
自龍鷹治好他兒子,他便改口稱龍鷹為神醫。
龍鷹道:“方圓百裏內,最高的是哪一座山?”
人人愕然以對,不明白他說的與占卦有何關係。
李智機答道:“該就是東北五十裏處的大東山,我們稱之為神山,是我們每年祭天的地方。”
龍鷹道:“那就成了,明天我出發到神山去,到最高處冥坐三天,再為大王起卦,然後回來告訴大王結果。”
李智機和眾酋頭肅然起敬,齊表感激。
達天問道:“占卦前可以近女色嗎?”
龍鷹笑道:“不是在冥坐的三天內便成。”
眾人怪叫喝彩。
穆野曖昧地笑道:“姿娜夫人有福了,可讓神醫在**為你治另一種病。”
他的話惹起滿帳笑聲,充滿戲謔色情的意味。姿娜則害羞的在龍鷹懷中扭動,一副千情萬願的模樣。
赫根拿道:“姿娜是大王的禁臠,大王從不讓她伺候我們,可知大王如何敬愛神醫。”
龍鷹忍不住問道:“如果事後有了孩子怎麽辦?”
李智機欣然道:“兒子愈多愈好,本王會視如己出,但必須得本王首肯,否則本王會把他們兩人都殺了。”
龍鷹苦笑道:“大王的盛意本人心領了,本人始終是中土人,不慣這邊治好兒子的病,那邊便和兒子的母親歡好。”
姿娜“嗬”的一聲抬起頭來,雙目射出央求的神色。
李智機以漢語笑道:“貴國不是也有入鄉隨俗這句話嗎?我們奚族和你們不同,草原是大家的,我們這些當領袖的,從不向下麵的人征稅,有事同心合力,並肩作戰,戰勝得回來的美女牲畜,依功勞分配。戰爭時我們比你們更捱得苦,以馬革裹屍為最高榮譽;但在平時,我們比你們更懂享受生命。不必多言,直至天明,姿娜是完全屬於你的。”
龍鷹見招拆招,忙道:“由於本人必須盡快趕返中土,不如今晚立即動身到神山去,一切待回來再說如何?”
李智機無奈答應。
姿娜摟著他獻上香吻。
龍鷹策雪兒,連夜離開饒樂,先裝模作樣朝奚人的神山奔馳,離饒樂三十裏後,改變路線,朝位於營州西北四百裏的契丹新城狂馳而去,同時揭開麵具,收入囊裏。
自擁有雪兒後,他還是首次將雪兒的超凡力量發揮至極限。不理地勢如何險阻難行,雪兒逢溪過溪,遇水涉水,穿林越山,視黑夜如白晝的履險如夷,以風馳電掣的驚人速度,載著龍鷹朝契丹新城狂奔而去,愈跑愈有勁,人馬均痛快至極。
龍鷹頗有與雪兒化為深夜出沒的幽靈般的感覺,縱使被人看見,也會以為是一陣陰風,見影不見物。
在往饒樂途上,他已從親如兄弟的奚人套得有關契丹人多方麵的資料,包括契丹新城的地理環境,甚至盡忠和孫萬榮的生活習慣和行事作風。最有用的是盡忠熱愛打獵,每天清晨必出城狩獵,並以此作為鍛煉騎射,好將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狀態。
當東邊天際現出曙光,契丹新城出現在遠處。龍鷹心中叫好,一夜之間竟憑雪兒驕人的腳力,跨越近四百裏的遙闊距離,從饒樂進入契丹人的地頭,直抵契丹人名之為白馬的新城。不由記起花秀美說過,契丹人有個關於白馬的美麗故事。
魔氣狂送,雪兒倏地增速,借林木的掩護,七、八裏路像剎那間的事,繞到新城正門外三裏許的一片密林,勒馬停下,翻落馬背。
龍鷹愛憐地摟著雪兒,誇獎一番,放它到附近一處河溪休息吃草,吩咐它靜待自己回來,雪兒懂性的依言去了。
龍鷹展開腳法,來到林木邊緣處,往新城方向窺視。
在新城四方,分布著數座高達三丈的箭樓,以木石築成,上有契丹戰士放哨,離他最近的一座,隻有半裏之遙。
新城依山險而建,四周的樹木均被清除,不論白晝黑夜,要偷潛入城都是難比登天,不由暗呼好險。若自己沒有確切情報,妄圖入城行刺盡忠,肯定無功而還。最壞的情況是失陷城內,力戰而亡。
龍鷹掏出飛天神遁,耐心等待。
“砰”的一聲,城門降下,百多人策馬從城內奔出,越過護城河,奔出城外,轉左而去。
龍鷹大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滋味,晉入魔極狀態。疾掠而出,神遁激射,抓著九丈外一株樹的橫幹,一縷輕煙似的朝目標追去。
他全力以赴,盡展魔種能耐,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繞了個大彎,來到敵人前方,藏於一棵巨樹的枝葉茂密處,離地足有三丈。
百多騎扇形狀散開,大部分人正彎弓搭箭,找尋射獵的目標。其中一組人特別靠近,由十多個高手護著盡忠,不徐不疾往他的方向馳來。
盡忠的體形並不惹人注目,一如奚人形容,方麵大耳,身材瘦削,左額角長了個肉瘤,下頷翹起,非常易認。裝束則與其他人沒有大分別。
龍鷹進入無驚無喜,冷靜沉著,持亙在巔峰的狀態,對敵人的微妙狀況,了然於胸臆。
敵人忽然改變方向,左右兩翼朝前奔出,偏往龍鷹的右方去,顯然是發現獵物了。
盡忠一組人亦加速,彎往龍鷹右方的疏林,眼看他們馳離他攻擊的範圍,龍鷹發動了。
魔勁爆發,龍鷹彈上三十多丈的高空,橫過近四十丈遙闊距離,兩耳生風的朝盡忠投去。
敵人由於注意力集中往另一邊出現的一頭麋鹿,直至龍鷹離盡忠不到三丈,離地隻五丈的上空,方有人發覺驚叫。
數支勁箭倉促發射,卻沒法拿得準頭,在龍鷹後方掠過。
盡忠朝他望來,驚駭欲絕下扔掉長弓,本能地拔出馬刀,往淩空而來的龍鷹劈去,反應是一等一的敏捷。
盡忠旁的護駕高手紛紛拔刀,不過已遲了一步。
龍鷹烏刀一閃,劈中盡忠的馬刀,盡忠慘哼一聲,虎**裂,馬刀甩手脫飛。龍鷹就借兩刀相擊的反勁,借腰力落下,足點盡忠坐騎後背,戰馬受驚嘶跳時,盡忠被龍鷹執著頭發,龍鷹抓著力圖側身墮馬的盡忠,烏光再閃,盡忠立即身首異處。
龍鷹提著盡忠的首級,烏刀回到背上,借足點馬背之力,險險避過數把劈來的馬刀,衝天而起,投往剛才發動的原處。
百多騎悲慟欲絕,發了瘋的驅馬朝他追來。
龍鷹落在一株樹上,掏出神遁,靈動如猿猴般在林樹之間飛掠,借神遁不住改變方向,將追兵遠遠拋在後方。當他落在雪兒的馬背上,他曉得已扭轉整個形勢。
當天他朝南疾馳,到黃昏遠離險境方停下來,雪兒也有點吃不消,龍鷹遂找了道小河讓雪兒喝水吃草,他則在附近采山藥,依《萬毒寶典》教導的方法,製成藥劑,先洗幹淨盡忠死不閉目的首級,敷上藥劑,以除味防腐,才以帶來的布條重重包裹,放入布囊裏,又順手塞進草藥,一切妥當後,找個地方大睡一覺,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還是被蹄聲驚醒的。
龍鷹心叫厲害,曉得契丹人的搜索範圍,向他擴展過來,而他是故意留下氣味,引得敵人以為他逃返山海關。現在做足辟味的工夫,立即為雪兒裝上馬鞍,踏鐙上馬,施展黑夜奔馬的奇技,過山越嶺的繞個大彎,返饒樂去也。
翌日黃昏,龍鷹返抵饒樂。借口必須沐浴更衣,先躲到帳幕內,將盡忠的首級藏於其中一個藥箱內,才在文絲的引領下,與雪兒到牙帳山後的一條清澈的小河,龍鷹在那裏為雪兒洗刷幹淨,又到小河和文絲戲水為樂,深深享受草原和美女的生趣。
是夜李智機率五大酋頭在牙帳內設宴款待他,今次帳內沒有女人,他們的表情都帶點緊張,因對龍鷹即將說出的未來,懷著吉凶未明的惶恐之心。
龍鷹在眾人期待下,終於開腔道:“本人幸不辱命,成功為貴國占得一卦,此卦名‘特行處變’,乃寒家秘術。”
李智機和一眾酋頭對他的“醫術”和“能預知未來”已深信不疑,大氣不敢呼一口地聆聽。
龍鷹雙目魔芒閃閃,掃視眾人,以鏗鏘有力、信心十足的語調道:“‘特行’指的是貴國的現況,‘處變’指的是未來的變化,現在和未來互為影響,難以區分。此卦為寒家四十九大卦之一,采先後天八卦,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術,配以六十甲子以定方位吉凶。”
他以奚語娓娓道來,遇上特別名詞,索性說回漢語,聽得眾人似明非明,連懂漢語的李智機亦露出吃力迷惘的神色。但正因如此,反令他們感到龍鷹有鬼神莫測、通天通靈的神秘異力。
龍鷹續道:“對個人來說,變是指身旁人事的變化。對國來說,卻是鄰近諸國的變化。此卦意旨分明,首先是三個月內,鄰國必有大變。”
眾皆動容。
李智機按捺不住,問道:“是怎樣的大變?”
龍鷹又浮起“行蠱惑”的三字真言,緩緩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若本人批測無誤,該是鄰國有覆亡的大禍。”
哥隆年紀最大,在眾酋頭中亦以他最有地位,插言道:“我們的鄰國,就是貴國、突厥、契丹和霫國,但不論是哪一國,都沒有在短期內覆滅的可能性,何況是在三個月內?”
龍鷹在眾人注視下,道:“本人是依卦直說,不理其他。懂得掌握天機者,定要順天而行,至少在這三個月內,靜觀其變,如果逆天而行,輕舉妄動,必招大禍。”
這番話,就是要奚人不敢出兵助契丹人。
李智機點頭道:“三個月的時間,彈指即過,這點耐性我們還是有的。”
轉向各酋頭道:“若神醫的預言靈驗,我們還敢不相信他嗎?抹亮我們的眼睛,看未來的三個月會發生什麽事。”又對龍鷹恭敬地道:“請神醫繼續指點。”
龍鷹心忖如把盡忠的頭提來給他們看,保證立即深信不疑。道:“此變不限於一國,卦象所指,西南方均轉盛,千萬勿要攖其鋒銳。”
李智機倒抽一口涼氣,道:“那豈非指貴國和突厥人嗎?”
龍鷹道:“理該如此,至於如何應付,本人因身份特別,不願置喙,由大王和大酋們斟酌。”
李智機呆瞪他片晌,點頭道:“神醫是有大德行的人,並不借此事說服我們投向貴國,令人敬佩。”
眾酋頭紛紛頷首表示同意。
塞外民族和中土人其中一個分別,就是喜怒形於色,不隱瞞心內的情緒。
龍鷹道:“至於更遙遠的未來,隻要在未來三個月走對了路,將是吉大於凶,貴國會有大段時間國運興隆,關鍵處在能否‘特行’,特行然後能處變,處變然後能不變,不求不貪,享受大草原的賜予。哈!享受上天給你們的美女。”
眾人如釋重負的哈哈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