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蹤乍現
揚州的興旺,不在女帝主政時的洛陽之下,且肯定在現時的西京之上,除了其臨江臨海的優勢外,更可見大運河開通後,中土文化和經濟重心的南移。
以前女帝禁止竹花幫的船隻進入大運河,桂有為如被捏著咽喉,叫苦連天;現在北幫封鎖大運河,竹花幫當然不爽,但影響和打擊已遠及不上當年的嚴重,便知在這十年許間,時移世易,大是不同。
陸石夫當上揚州總管,對揚州乃恩賜,街上雖擠滿了人,燭天燈火裏人流如鯽,車水馬龍,仍是井井有條,遇上的官差不多,但人人謹守規矩,互相禮讓,熱鬧融洽。
整個東城區若如不夜天的鬧市,外來人比本地人還多。白晝最喧鬧的地方,是城外臨海口的碼頭區,到華燈初上後,碼頭區的繁忙,轉移到城裏的數個夜市,特別是青樓集中的花街柳巷,更為遊人趨之若鶩之地。
論政治,中土始終以北方為中心,可是在經濟文化上,南方有後來居上之勢,走在揚州城東最興旺的大街上,龍鷹感受深刻。
嶺南的情況又如何?揚州如此,嶺南水漲船高,受惠於海運的發展,沿海的城市,其興盛該與揚州差別不大。
對嶺南,大江聯早著先鞭,從符君侯有勾結宗晉卿和周利用的資格,意圖將勢力擴展至大江,可見一斑。
龍鷹展開身法,橫過車馬道,逢人過人的,似緩實快,倏忽間走了兩個街口的距離,動人的倩影在人流裏若現若隱。
我的娘!
仙子終於動了仙心,下凡塵來找他這個染滿俗塵的人。
今趟與以往不同處,是直至仙子向他送出心靈的訊息,他才生出感應。以前,她在近處,他即有奇妙的異感。
端木菱作士子的打扮,頭紮儒巾,仙步不徐不疾,視肩摩轂擊的熱鬧大街如罕無人跡的空山靈穀,瀟灑自如,任人怎麽多,不受任何影響,踽踽獨行般,速度持亙不變,不會踫撞任何人。
龍鷹看著她令他顛倒迷醉,惹起他說不出來的情緒的仙影,一顆心化為燃燒的烈焰,忘掉一切。
不論他如何壓抑,魔種與仙胎的結合一直是他追求的最大夢想。平時不敢去想,皆因世事纏身,難以分神、分身。可是,對端木菱近乎依戀的愛,若似大河大江的水流,從沒止息過。
此刻的他,像處在一個情緒的巨流中,威力如從狼寨釋放出來的洪水,衝掉所有擋在長斜坡的人或障礙。感覺如被一片熊熊的烈火燃燒著整個人,熾熱的核心,是沒法告訴別人的一種寧靜、幸福和完美。那是魔種式的奇異滋味。
雖然見著仙影的一刻,他們間仍有三十多步的距離,龍鷹卻毫無隔閡融入她的仙心裏去。
龍鷹一個從沒告訴別人的秘密,是他之所以能在毛烏素沙丘之戰耗盡至陰之氣後,仍能複原,全拜仙子所賜。
那亦是最危險的時刻,魔種再不受道心引導宣泄,完全絕對地沒有羈絆,變成脫韁失控的野馬,沒人曉得後果,因從未發生過,就在那一刻,千萬裏外的端木菱,仙心生出感應,向龍鷹的魔種發出呼喚。
那時龍鷹正被宇文朔和符太半攙半扶的抬離險境,宇文朔還囑他千萬勿入睡。然而,在那刻的龍鷹,魔種應仙召飛過遙闊的距離,以沒人可明白的方式,與端木菱的仙心建立聯係。對宇文朔和符太來說,他是沉沉睡著,豈知龍鷹正處於與仙子最親密的接觸裏,比以前任何一趟的親熱,更沒阻隔,更密切,難分彼此。
在仙胎、魔種的遙距融合裏,是漫無止境、深沉的愛。愛將不肯馴服的魔種徹底馴服,道心也因熾熱的愛,愛底下所隱藏著更多的愛,愛是那麽深透和永無止境,重新活躍,如幹涸的水潭被注進千萬道清流。
龍鷹進入仙境般如真如幻的夢域,魔種、仙胎渾融如一,似從天地分判以來一直是這樣子,以後也不改變。
下一刻,龍鷹趕到端木菱身旁,忍不住的擠她香肩。
端木菱的一雙仙目往他瞟來。
四目交投。
龍鷹腦際轟然一震,全身涼浸浸的,說不出的受用寫意。
大奇道:“這是什麽仙法?”
端木菱清美至沒法描擬的玉容梨渦淺笑,帶著少許嬌羞地說道:“是降賊的手段,誰教你賊眼兮兮,心懷不軌。”
龍鷹想都沒想過端木菱甫見麵立即和他打情罵俏,是久違了的滋味,上趟見到時,仙子非常克製。給淋熄的烈火團,登時死灰複燃,勢頭比先前猶有過之。
端木菱白他一眼,輕輕道:“隨我來。”
縱然處身南方最繁榮大都會熱鬧的夜市,然而,龍鷹的眼裏,除仙子外,其他一切物事,再不複存。
端木菱領著他轉入次一級的橫街,接著走進小巷,走出小巷,剛才鬧市的情景,如海市蜃樓的不實在,一道小河朝西北方淌流,兩岸垂楊處處,河水反映著天上的月色星光。
龍鷹讚歎道:“鬧市裏竟然有這麽美的地方。”
端木菱領他走過一道小石橋,抵對岸,仍沒停下來的意思。
龍鷹更不會問,有仙在旁,上刀山,闖火海,在所不計。何況漫步夜揚州,本身足令人忘憂忘慮。
過橋後,他們沿河濱舉步,行人稀疏,令人幾疑非是在同一座城市內。
龍鷹忍不住問道:“仙子曉得小弟想過到靜齋見你嗎?”
端木菱淡淡地說道:“小女子有懂報訊的精靈嗬。”
龍鷹一呆道:“精靈?”
端木菱送他一個直鑽入心的笑容,嬌憨天真,輕柔地說道:“該說魔靈才對。”
龍鷹仍然沒法理解。
端木菱喜滋滋地說道:“就是你這無賴輸入小女子體內那注魔氣嗬!鷹爺的大禮,小女子豈敢不珍而重之的收藏著。憑它,即使鷹爺到了萬水千山之外,可仍如就在身旁。”
龍鷹大訝道:“我還以為早消失了。”
接著往她玲瓏浮凸的嬌軀以一雙賊眼肆無忌憚的搜索,問道:“究竟藏在哪裏?有感覺了。”
端木菱絲毫不受他貪婪的眼光所擾,沒好氣地說道:“沒半點長進的,你以前那一套,再不起效。”
龍鷹很想探手過去,摟她的腰肢,以前想做便做,管她願意或不願意,可是此刻他的手怎都遞不出去,給她以仙法約束了般。
駭然道:“這是什麽仙法?”
端木菱打贏一仗似的,雀躍開懷,挨過來主動挽著他臂彎,欣然道:“降賊既不足夠,唯有來個降魔。降賊用的是一般攻防手段,降魔則無所不用其極,包括以身事魔在內。邪帝滿意小女子沒有隱瞞的答案嗎?”
仙子主動的親熱,自具自足,令龍鷹顛倒其中,再無他想,壓根兒沒法興起別的念頭,那種窩進深心裏的滋味,占據了他心神每一寸的土地。
心迷神醉下,言語失掉其應有的功用,哪說得出話來。
魔種處於至靜至極的境界,是道心以前從未辦得到過的。他和仙子的愛,再沒絲毫疑惑。
眼前景色又變。
龍鷹感受著她動人的仙軀,嗅著她嬌體和秀發散發的清香,環目四顧,道:“這個地方似曾相識。”
端木菱微嗔道:“鷹爺善忘。”
龍鷹拍額道:“嗬!記起了!不是善忘,而是給仙子迷得暈頭轉向,不辨東西。這不是我們情訂終身的湖嗎?”
最易辨認的是跨湖的石拱橋,上建五座琉璃瓦頂、棗紅柱、白玉欄杆的別致亭子。
組成橋基的十二個橋墩,形成橋洞相連的美景。當年,仙子劃著船兒,穿過其中一個橋洞,在他眼下現仙蹤。
端木菱嬌媚地說道:“不準繼續想下去。”
龍鷹滿目遐思地盯著不該看的位置,嬉皮笑臉地說道:“仙子不準小弟想的,究竟是哪一方麵?多謝仙子提醒,記起了!仙子因能未卜先知,曉得將來終有一天,委身相許,遂與小弟鴛鴦戲水,預習**,離水後還問小弟看夠了沒有。”
端木菱見他一臉陶醉的神色,“噗嗤”嬌笑道:“本性難移,不將事情扭橫折曲來說,像活不下去的模樣。”
說話間,兩人步上長橋。
夜闌人靜,在這個寧靜的天地裏,不見人蹤,唯有蟲鳴流水之聲,填滿靜夜。
端木菱放開他的手,在橋央倚欄凝望**漾橋洞口,無痕跡地融渾,不知是流出來,還是流進去的湖水。
湖麵反映月色星光,橋子的倒影,美至不可方物。
龍鷹緊擠著她動人的仙軀,鼻子湊到她小耳旁,用力嗅了兩下,心迷神醉的歎道:“真香!”
端木菱“嗯”地應了一聲。
龍鷹不解道:“仙子是否準備和小弟今夜合體**?故此言語無禁,還似鼓勵小弟冒犯你似的。”
端木菱朝他瞧來,一雙深邃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美得令龍鷹不自覺的屏止呼吸,輕柔地說道:“邪帝的‘道心種魔’練得這麽糟糕,還好意思對人家有非份之想,虧你說得出口。”
說到最後一句,笑意在兩邊唇角擴展,化為甜蜜的笑容,兩邊玉頰現出深深的梨渦,秀額還有幾道波紋,要那麽誘人,就那麽的誘人。
龍鷹一時看呆了眼,說不出話來,不知該如何反應。
端木菱白他俏皮的一眼,目光回到橋下的湖水,仙唇輕吐道:“邪帝啞了。”
龍鷹失聲道:“我練得有多糟糕?”
端木菱神色自若地說道:“人家是至陰無極,你卻是至陰有極,你說有多糟糕?”
龍鷹抗議道:“可是我已可使小三合的招數了嗬。”
端木菱又往他瞧來,仙容靜若止水,淡淡地說道:“這正是人家來找你的原因,每用一次‘小三合’,你的道心朝枯幹多走一步,你以為小女子不曉得?你施展‘小三合’,小女子是有感應的,但你仍不知危險。人家不知花了多麽大的力氣,勉強保著你的道心,你卻再次犯險,累得人家現時沒法抵受你的魅力。”
龍鷹大吃一驚道:“那小弟該怎麽辦?”
端木菱嫣然笑道:“勿大驚小怪的,小女子隻是誇大了點來嚇唬你,誰教你那麽可惡。你的道心,正是至陽的魔種核央處那點至陰,當至陰可擴展至將魔種包容其中,化其為真陰裏那一點的至陽,又可互換,便是‘道心種魔’大成之時。邪帝有何領悟?”
龍鷹抓頭道:“我可以有什麽領悟?仙子已將情況說盡了嗬。”
端木菱兩邊玉頰忽地染紅,橫他一眼,低聲罵道:“呆子!”
龍鷹愕然道:“我該有領悟嗎?”
端木菱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兒,道:“至少該有感覺嗬!”
龍鷹恍然大悟,道:“嗬!明白了,仙子剛才形容的情況,就是我們合體**時,發生在魔種和仙胎間的事,難怪仙子無端端臉紅。”
端木菱喜滋滋地說道:“算你了!”
龍鷹發著呆。
端木菱將仙手送入他的魔掌去,道:“我們坐一會兒,好嗎?”
兩人並肩在湖岸草坡坐下,與當年的位置相同,分別在現時肩挨肩的,沒有間隔。
端木菱輕籲一口氣,仰望星空,一雙仙眸閃耀著奇異的采芒,輕輕道:“這個地方,是人家在夢裏多次重回之處。”
龍鷹未想過她可道出這般深情地說話,心裏湧起沒法描述的動人感覺,也心呼慚愧,在他的夢裏,未試過重返此一定情之地。
端木菱從來愛得含蓄斂藏,罕有向他展示心底裏的愛,今趟卻一反常態。
龍鷹頭痛地說道:“我該怎麽辦?”
端木菱微笑道:“鷹爺已做得非常出色,剛才人家是和你玩兒。練就‘種魔大法’不過十多年光景,竟能將至陽魔種內那點真陰,提煉到至陰無極之境,若非因魔種的天性相克,已臻大成,恐怕當年的向雨田,以同樣的時間論,尚未達此境界。”
龍鷹道:“仙子可否開恩點化小弟?如何能合乎標準,和仙子登榻尋歡?”
端木菱嗔道:“你這人嗬!滿腦子壞東西,何時長進點兒?”
龍鷹笑道:“長進來幹什麽?小弟自小胸無大誌,隻是給老天爺威逼利誘地走上這條不歸路。能和仙子合體,乃小弟人生的最高目標,心裏最大的願望。當然不止一次**,而是無限次。”
端木菱不以為忤的還以笑顏,微聳肩胛,灑然道:“小女子唯有和邪帝走著瞧。”
龍鷹心癢難熬地說道:“究竟如何方算時機成熟?”
端木菱道:“小女子又不真的是神仙,怎曉得或許連神仙也不清楚的事。”
又抿嘴淺笑,俏皮地說道:“唯一清楚的,是從你今夜由後麵趕上小女子的一刻,魔種躍躍欲動,似如猛獸見到獵物,你的道心,顯然力不足以馴服魔種。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我們雲雨**,魔種將不受任何禁戒約束,結果一是魔種全麵獲勝,一是被仙胎徹底製服,而不論是哪種情況,均非互相包容變換的大成之境,而是拚個你死我活,看誰亡誰生。這樣的**,你要嗎?”
龍鷹整道脊骨寒慘慘的,囁嚅道:“竟……竟然如此可怕。”
端木菱道:“沒你想象那般的可怕。支持我們的,還有我們間熱烈的愛戀,那亦是化解魔種和仙胎敵對天性的良方,愛可以令一切變得完美。魔種和仙胎的結合,正是天地間至陽和至陰最完美的結合。”
仙子還是破題兒第一遭,將心裏對他的愛意,說得如此直接坦白,清楚表示出她“仙家式”的以身相許。
龍鷹心內一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