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古異寶2
王世充默然半晌,歎了一口氣頹然道:“縱使我信你也沒有用。剛才淨念禪院派人來找我,要我通知你在今夜子時前把和氏璧歸還禪院,否則他們將不惜一切從你身上把和氏璧取回去,在這種情況下我也護不住你。”
寇仲勃然大怒道:“哪有這種道理的,殺了我也交不出那勞什子鬼玉璧來。”
後句倒是千真萬確。
不過王世充這麽說,又推翻了寇仲以為院內有人與他暗通消息的猜想。
王世充皺眉道:“了空一向不問世事,但這次顯然因失寶動了真火,湊巧在失寶前你們又曾到過那裏去,所以這次你們跳下黃河都洗不清嫌疑,你們三個最好找個地方避避風頭火勢。我實在不願與淨念禪院、慈航靜齋,甚或寧道奇等正麵為敵。”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不夠義氣,表麵卻裝出諒解的神色,說道:“王公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為難的。我可以走了嗎?”
王世充苦澀地說道:“我知你定怪我不夠朋友。但在眼前的形勢下,我實難分神去惹那種勁敵。不過假若盜取和氏璧一事確與你沒有關係,將來自然有水落石出的機會。”
寇仲知他並沒有盡信他們三人合編的故事,微笑道:“我寇仲怕過誰來?管他什麽師妃暄、了空禿頭、寧老鬼,若硬要冤枉我,便放馬過來。”
王世充探手按在他肩頭處。寇仲還以為他想暗算自己借機搜身,一驚下體內真氣天然發動,刹那間全體真氣貫盈,比以前至少快了一倍,其中一股透出肩井穴撞上王世充的手掌。
“啪!”王世充的手掌給撞得彈了起來,驚叫道:“你幹什麽?”幸好王世充功力深厚,否則這下便要受傷。
寇仲知是誤會了他,胡謅道:“忘了告訴王公,我自《長生訣》練來的功夫,很多時會不受控製的。”
王世充運功化去被他侵入體的螺旋勁氣,神色古怪地說道:“你的功力比我猜想的還要高明很多。難怪上官龍敗在你手底下,我忘了問你:你拿他怎樣處置呢?”
寇仲頹然道:“‘陰後’祝玉妍親自出手,攔途截劫把這家夥搶走了。”
王世充一震道:“祝玉妍?”
寇仲這次是真正苦笑道:“不是她還有誰?否則誰能把到了我們口邊的肥肉弄走。是了!昨晚曲傲和伏蹇的決戰誰勝誰負?”
王世充瞪大眼睛瞧了他好半晌,現出難以相信的神色,搖頭道:“祝玉妍既出手,怎肯隻要人而不要命?”
寇仲冷哼一聲,雙目透射出比以前強烈倍計的精芒,沉聲道:“那就要比量真本領才行。我承認單打獨鬥絕非她的對手,但三個人合起來,她也奈何不了我們。王公尚未回答我的問題呢。”
王世充籲出一口氣道:“你知否剛才動氣時兩眼亮起來竟像是夜空中星閃的奇怪光芒,這是先天真氣裏‘天人交感’的境界,道家稱之為‘虛室生電’。我雖遇能人無數,但眼神能現出金光者,卻絕不超過五個人。怪不得祝玉妍收拾不了你。”
寇仲心中暗喜,又怕他再起疑,笑嘻嘻道:“王公誇賞了!我哪會這般厲害。隻不過《長生訣》有異尋常,打開始就是天人交感。卻並不真是功夫達到王公說的層次。差點忘了問你,獨狐閥那邊有什麽動靜?你不是說把宮城重重圍困了嗎?為何昨晚我會見到獨孤鳳在曼清院內走來走去呢?”
王世充道:“你記得‘美胡姬’玲瓏嬌嗎?她不但人美武功高,還頗有智計,更擅長偵察敵情,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材。”
寇仲心中立時浮起她那冷若冰霜,拒人於千裏之外,但又充滿女性**力的動人美女。點頭道:“我對漂亮女人的記性一向很好。”
王世充笑道:“男人該是這樣的。不妨告訴你!她昨夜曾三入宮城去探消息,回來說獨孤閥由上至下,人人士氣昂揚,信心十足。我聽後便知不妙,獨孤峰必有所恃,才能如此的氣定神閑,不怕我包圍宮城。經商議後,希夷兄、可風道人和陳長林均一致認為:我們把戰線拉得這麽長,若敵人反撲,我們必首尾難顧。所以把兵力集中在皇城內,再在宮城內廣布暗哨,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在策略上高明多了,你認為如何呢?”
寇仲暗忖美胡姬果然是個人材,竟能從對方的神態上看出端倪。點頭道:“玲瓏嬌瞧得很準,我看獨孤峰是在等南海派的人,聽說‘南海仙翁’晁公錯正兼程趕來。”
王世充色變道:“你這消息從何而來,獨孤峰怎請得動他?”
寇仲好整以暇道:“獨孤峰當然沒這個本事。但李密卻和晁公錯有密切的關係。可能南海派亦想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故郎情妾意,一拍即合。晁老頭加上尤婆子,是近二百年的功力,的確不易應付。”
王世充長身而起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立即作出布置,否則死了仍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寇仲早清楚他自私自利的性格,撇開伏蹇和曲傲勝敗的問題,立即告辭離開。
剛踏出守衛森嚴的尚書府,董淑妮嬌滴滴的呼叫聲在後響起道:“寇仲!你這兩天滾到哪裏去了。”
徐子陵踏入天津橋頭的董家酒樓,十多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酒樓內一如往常般擠滿人,鬧哄哄的氣氛熾烈,占了一半是來自各地的商旅和江湖人物。拿眼來瞧他的人無不現出驚異之色,又和身旁的朋友交頭接耳。更有些女孩子在向他頻拋媚眼。徐子陵心知準是昨夜在曼清院露了一手,頓時使他成為“名人”。單是他們敢公然與李密、陰癸派、曲傲等各大勢力為敵,誰敢再小覷他們。何況昨夜他們揭破洛陽幫上官龍的真正身份,又憑真功夫把他生擒而去,此事牽涉到洛陽的武林興替,不轟傳全城才是怪事。所有這些因素加起來,他們三人立成洛陽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原來是徐爺,寇爺是否待會來呢?讓小人先領徐爺到樓上的廂房好嗎?”
原來是昨天招呼他們的夥計。不知是否收到風聲,態度比昨天更要誠惶誠恐,畢恭畢敬。
徐子陵很想找個地方清靜一會,奈何這次來的目的是要讓虛行之發現自己,心中暗歎一口氣,說道:“我隻是一個人來,想還是在大堂比較熱鬧些。”
夥計忙道:“一切聽徐爺吩咐,我立即為徐爺找張台子。”
徐子陵受到如此隆而重之的招待,反渾身不自在起來,淡淡笑道:“有空台子才喚我吧!我到門外看看天津橋一帶的風光。”不待他回答,徑自走出大門外。
陽光普照下,天津橋上人來車往,船隻則在橋底流過的洛水穿梭來去,一片大城市水陸並輳的繁華景象。這時有人從酒樓步出,徐子陵讓過一旁,那人已將一團紙團塞進他手裏,徐子陵認得是虛行之,煩惱盡去,忙把紙團收在袖內。虛行之走上天津橋,沒進人流裏去。徐子陵正要回去告訴那夥計不用勞煩找桌子,一輛馬車停在眼前。簾幕掀起,露出沈落雁如花的玉容。
這位以智計聞名的俏軍師甜甜一笑道:“子陵啊!到車內來和人家聊兩句好嗎?”
徐子陵心中一陣煩厭,冷冷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間還有什麽好談的?”
沈落雁毫不在意道:“徐公子顯是有所不知。現今東都謠言滿天飛,都說和氏璧已落入你和那兩位好朋友其中之一的手上。此刻誰不摩拳擦掌,誓要從你們手中奪取寶物,你不想多知一點消息嗎?”
徐子陵心中大為懍然。淨念禪院失寶之事隻是昨夜發生,若非是禪院的人故意泄出消息,怎會傳得街知巷聞。不過沈落雁說話一向真假難辨,說不定是借機故意誇大。
徐子陵灑然笑道:“不要說笑哩!我雖知道和氏璧一個可能的收藏地點,但自問沒有盜寶的資格。更不相信有人能從那裏把寶璽偷出來,你不用試探我。”
沈落雁凝視了他半晌,似在分辨他說話的真偽,然後幽幽一歎道:“若你說的是真話,那你已惹上天大的麻煩。慈航靜齋在江湖上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誰都不敢惹她們……”
徐子陵故作愕然道:“你在說什麽?竟像和氏璧真是失去了的樣子。這消息你是從什麽地方聽來的?”
沈落雁環目一瞧,經過的行人都拿眼在打量他們,微嗔道:“進車內再談好嗎?哪有在大街大巷,人來人往的地方談機密的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們並沒什麽可談的,他們要當是我所偷,便算是我偷的好了!”
再不理她,轉左朝天津橋走去。
走了十多步,沈落雁追下車來,趕到他旁,大嗔道:“你這人的腦袋是怎麽生成的?這麽頑固執迷,誰叫你們在失寶前曾到過淨念禪院,人家不找你找誰?你雖戴上麵具,卻有人認出你的身形呢。”
徐子陵心中叫苦,幸好對方尚沒有真憑實據,不過此事唯一之計仍是矢口不認。
沈落雁穿的是一身鵝黃色的勁裝疾服,美豔得可媲美刻下灑得洛陽燦爛輝煌的陽光,可是徐子陵卻無心欣賞。
徐子陵歎道:“你究竟是聽誰說的?”
沈落雁淡淡說道:“你知否王薄和了空有近五十年的交情,今早是由他發武林帖予各方人馬,說出和氏璧被盜的情況。並明言若今夜子時前你們仍不歸還寶物,他將不擇手段置你們三人於死地,你還當是開玩笑嗎?”
徐子陵微笑道:“若我真是盜寶的人,昨夜已高飛遠遁,哪會仍在這裏等人來找我晦氣。不管怎麽也好,有本事的便衝我來吧!”
此時兩人走下天津橋。男的瀟灑飄逸,有若神仙中人;女的美豔清麗,宛如下凡仙子。自是引得途人側目,投來豔羨欣賞的目光。誰知他們是貌合神離,說的更是這種大煞春光的事。
沈落雁鼓著氣陪他走了一陣子,輕跺小蠻足道:“你何時變得像寇仲般驕狂自大的?你知否今夜子時後,你們將成武林的公敵。找你們的人中將包括師妃暄和寧道奇,正邪兩道最有實力的頂尖門派都成了你們的大仇家。”
徐子陵苦笑道:“我有什麽辦法呢?隻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沈落雁壓低聲音道:“假若東西真在你手上,我們可以來個交易。”
徐子陵哂道:“即使真在我手上,也不會和任何與李密有關的人交易,沈軍師你明白嗎?”
沈落雁垂首不語,默默挨近了點,輕柔地道:“若我與李密沒有任何關係?那又如何?”
徐子陵愕然瞥了她一眼,搖頭不信道:“我隻會當你在開玩笑。”
沈落雁歎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知你從沒有相信過我,但這次真的是為你好的。最大的問題是根本沒有可能憑空鑽出一個無人知曉的盜寶大賊來?唯一的可能是你們三人其中之一所扮的,且身形又相若。大丈夫敢作敢為,為何卻害怕承認自己所做的事,不怕讓天下人恥笑嗎?”
她辭鋒的厲害,差點令徐子陵招架不住,苦笑道:“既是如此,我們隻好趁子時前逃離洛陽,因為怎麽辯白仍不會有人相信。”
沈落雁拉著他走進一道橫巷,左轉右彎,到了靜處,低聲道:“這正是我要和你做的交易,亦是密公親自指示的。隻要你承認和氏璧確在你們手上,我們不但不用你交出來,還把前嫌一筆勾消,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把你們送出洛陽去,如何?”
這番話連徐子陵聽了也覺有點心動,皺眉道:“休要騙我,難道軍師的老板不想把和氏璧據為己有嗎?”
沈落雁沒好氣地說道:“你和寇仲兩個可叫聰明一世,蠢笨一時。誰不知和氏璧是沒人不想擁有,卻絕不會蠢得下手去偷的東西。和氏璧本身雖是古往今來最有名氣的寶玉,但它的真正價值卻在其曆史意義和象征。兼且此玉原是由最得天下人尊敬的寧道奇所保管,再由他交給代表白道武林的師妃暄,隻有不要命的瘋子會去偷奪。你究竟是否真個明白?隻有當師妃暄正式把和氏璧交給你,和氏璧方可以發揮它的真正作用。”
徐子陵奇道:“那是否說你的密公肯定師妃暄不會挑他作和氏璧的得主,所以寧願和氏璧永遠消失?”
沈落雁苦笑道:“我若否認便是向你說謊。但其中情況卻恕我不能多作透露。”頓了頓續道:“千萬不要低估師妃暄,她可能是繼寧道奇後中原武林最出類拔萃的武學大宗師。隻看她這次處理失寶的雷霆手段,便知她行事的方式深合劍道之旨,一下子把你們逼上死角……”
徐子陵截斷她冷然道:“所以若我們真的逃走,等於承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沈軍師此計真絕,難怪肯把前嫌一筆勾銷!因為以後自有師妃暄和寧道奇來尋我們的晦氣,對吧?”
沈落雁像被傷害了似的退後一步,俏臉轉白,鐵青著臉兒怒道:“你這叫不識好人心,既是如此,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言盡於此,你自己好自為之。”猛一跺腳,掉頭走了。
徐子陵卓立不動,好一會後,微微一笑道:“朋友既大駕光臨,何不現身一見?”
巷子兩端同時傳來冷哼之聲,接著“長白雙凶”符真、符彥分別從牆頭躍下。前者提著一把精鋼打造的長柯斧,斧頭加安尖錐,砍劈和刺戳均同樣靈活;後者的兵器更古怪,似劍而曲,鋒尖成鉤狀,擺明專走險奇路子。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掉進沈落雁精心布下的陷阱,對方這次必是竭盡全力,務要使自己一是被殺,一是被擒。但他卻夷然不懼,猛提一口真氣,搶先發難。
董淑妮扯著寇仲避過一隊操來的衛兵,到了道旁嬌嗔道:“你怎麽攪的,昨天整日見不到你的人影,一副飽食遠颺的負心漢模樣。”
寇仲見尚書府門前的十多名守衛均拿眼偷看,尷尬道:“你說話低聲點行嗎?”
董淑妮露出一個迷人至極的笑容,神態天真地點頭道:“隻要你肯陪人家,奴家自然會聽你的話哩!”
她今天穿的是緊身白色捆紅邊的勁服,把她渾身美好的曲線表露無遺,該高的高,該小的小,充滿青春火熱的誘人魅力,問題在寇仲哪有欣賞的心情,訝道:“你不是說不再喜歡我嗎?為何忽然改變主意。”
董淑妮扯了他衣袖,著他隨之沿皇城的大道朝皇城的南大門走去,小女孩般雀躍道:“因為我想來想去,我認識的人中還是你最好,又不會像可厭的蒼蠅湊蜜糖似的纏著人家,更何況尚書大人根本沒意思把人家許你,還囑人家不要和你來往呢。”
寇仲心中暗罵,王世充果然是不安好心。盜和氏璧一事怕也是個陷阱。隻是他料不到自己真能得手,現在則要設法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
董淑妮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道:“我要你今晚陪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到時再商量私奔的大計。”
寇仲失聲道:“你說什麽?”
徐子陵差點失聲驚呼。就在他提運真氣的一刻,左右腳心的湧泉穴一寒一熱:左湧泉穴的寒氣直衝背脊督脈,過尾枕,經泥丸,再由任脈而下丹田;右足的熱氣則反其道而行,逆上任脈,過眉心祖竅穴,穿泥丸而下督脈,再由脊骨的尾閭穴入丹田。最妙是當兩股寒熱不同的氣流在泥丸相遇時,立即以卷纏螺旋的方式,一順一逆的向相反方向疾行於經脈之內。每到一個穴位處,真氣竟像一個漩渦般積聚擴大,使他體內每個穴位都成了真力的倉庫般。他的丹田若如主力軍所在,而三十六個主竅穴則為小隊的軍事單位。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即使以前與寇仲的陰陽合流,亦隻是陽中藏陰,陰中蘊陽;不像現在左足湧泉能自動吸取充盈於天地間的先天陰氣。唯一的解釋是和氏璧內奇異的力量,把他的經脈徹底改造,而非隻是跋鋒寒所說的“強化”。假若以前的經脈是淌流的小溪,現在則成了奔騰澎湃的大河。那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實是難以形容。
他所有感官的靈敏度均以倍數提升。方圓百丈內任何聲息都瞞不過他的耳朵,皮膚更清清楚楚地感應到因符真、符彥兩人逼來而生出的空氣變異。從他們身體生出的龐大氣勢,其強弱度絕非平均分布,而是隨著他們的意念的催動,不斷找尋自己的破綻和弱點,故而強弱點隨之變化。他從未試過如此清楚地把握到對手的虛實,宛若一個從小失明的人,忽然恢複了視力。
同一刹那,他感覺到另一個敵人潛伏在左方牆內某一地點,正守待他逃走的一刻,施以突襲。他整個腦子晶瑩通透,無有遺漏。就在此刻,他清楚地知道符真的長柯斧會搶先一線發動攻擊,然後輪到符彥古怪的鉤劍。這兩人的確是武功強橫,甫現身便以淩厲的氣勢壓製著他,讓他無法脫身逃走。換了在經脈改造前,他們確有撲殺他的實力,但現在他已可肯定自己若要脫身將沒有問題,問題隻在如何應付第三個敵人的攻擊。想到這裏,符真、符彥分別逼至十步之內。
勁氣狂飆,殺氣漫空。兩敵同時暴喝。長柯斧揚上半天,化作一道激電,疾往他頸項斬來,強大無匹的勁氣,先一步破空割來。符彥則坐馬運步標前,鉤劍循著奇怪的進攻路線,在丈許的距離內變化無方,似能攻向他任何部位,充分發揮出此一奇門兵器諸般幻變的特性。長白雙凶敢與王薄作對,果是非同凡響。
一時殺氣漫空。兩昆仲皆目射寒電,狠狠盯著徐子陵,換了心力較弱者,隻是他們的眼神足可令其心膽俱寒,鬥誌盡失。
徐子陵清楚感到憑現在突飛猛進的功力,或可勝過其中一人,卻絕不能在正常情況同時擊退他們,何況還另有高手窺伺在旁,待機出擊。這對符家兄弟,任何一個人均為獨當一麵的一流高手,否則沈落雁亦不放心讓他們來收拾自己。心念電轉間,徐子陵迅疾無倫的連晃幾下。
符彥的身形立時一窒,眼睛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氣勢信心頓即減弱幾分。原來徐子陵每一下晃動,均是針對符彥鉤劍的進攻而發。最令其駭然的,是似能先知先覺般,在他變化剛生,徐子陵已微妙地移了位,使他的攻擊失去最大的威脅力;而更驚人的是當符彥隨之改變攻勢,徐子陵又先一步錯開少許,如此數次之多,使符彥也有無處著力,若如想抓著滑不留手的泥鰍那種無奈感覺。
這種異事符彥尚是初次遇上。一向以來,他至少一半的本領是因鉤劍的特別構造而發展出來的詭奇變化,令人防不勝防。可是如此這般尚未真正交手,卻給對方完全把握到劍路,實是從未之有的事。一時間由主動變為被動,頗有不知如何繼續下去的苦惱,哪能不把攻勢放緩下來。高手之爭,爭的便是這一線之差。符氏兄弟數十年來搭配得無懈可擊的聯攻之術,立即出現絕不該有的空隙破綻。
此消彼長下,徐子陵立即氣勢激增,在平靜無波的心境中,閃迎符真,一指點出。體內真氣如若水洪暴發,旋轉的氣流裏,以氣海的真勁為主旋,在任督二脈先周行一匝,運轉法輪,坎離相交,到腋窩處時寒熱分流,一循陽腧,一經陰腧,到手心再合流,成兩股並行的螺旋寒熱真勁,每道氣勁各含三十六個飛鉈般的渦旋,透中指刺出。
符真此時亦因氣機牽引,受到符彥氣勢驟減,慢了一線的影響,致有點進退失據。不過他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又欺徐子陵及不上自己的數十年功力,反加速前進,長柯斧疾劈而去。希冀憑重兵器之利,壓製對方的區區手指。若換了是婠婠那類級數的頂尖高手,此時必會設法把進攻拖遲少許,好配合符彥重整攻勢,那徐子陵或不致立即敗陣,亦會應付得非常辛苦。但符真始終在智力眼光上差遠了,所以犯上戰略上的大失誤。
眼看指尖點上斧鋒之際,徐子陵再往符彥的方向搖晃一下,身法妙若天成,又是那麽瀟灑和不經意。斧鋒在指尖前五寸許的地方畫過。符真立時魂飛魄散,他也是了得,忙改劈為刺,硬是回斧,以斧頭的尖錐疾刺對手。
徐子陵哈哈一笑,知符真鋒銳已泄,新力未生,一指點在斧頭尖刺上,真勁狂吐。“砰!”寒熱兩股氣流沿斧而入,再在徐子陵的遙控下分由陽腧、陰腧二脈破入符真體內,氣漩連珠彈發的魚貫而去,符真頓時吃了大虧。
他另一個錯誤是早聞得徐子陵和寇仲的獨門螺旋怪勁,也擬好應付之法,怎想得到對方竟能寒熱分流,又暗含專破護體真氣的漩勁球。最厲害是寒熱兩勁截然不同,活像兩個高手同時向自己進攻。此時哪還顧得傷人,運聚全身功力對抗之,猛地抽身急退。
徐子陵亦心叫厲害,無堅不摧的勁氣侵入符真體內,立時遇上強大的阻力,竟給化去一半,否則隻此一指,足可讓符真吐血受傷。
鉤劍襲至。徐子陵冷哼一聲,一個倒翻,不但避過狠辣無比的一劍,還飛臨符彥上方,兩掌下壓。
符真仍是退勢不止,臉上陣紅陣白,一時間無力配合進攻。
符彥氣勢早泄,功力又差符真半籌,見乃兄被徐子陵一指擊退,已是心膽俱寒,暗萌退意。不過此時豈容退縮,隻好舞出一片鉤影劍光,矮身護著上方,不求有功,隻求自保。
徐子陵見他在這種惡劣情況下,仍守得無隙可尋,暗叫僥幸,心忖若非自己戰略高明,令他兩昆仲不能形成合圍之局,明年今日此刻怕該是自己的忌辰,亦不敢再作糾纏。一掌虛按地麵,另一手化掌為指,點中鉤背。徐子陵借力筆直彈起。
矛光激閃,衝天而來。徐子陵一瞥下差點要改變主意留下拚死殺敵,皆因攻來的正是仇人王伯當。若非因他對素素的獸行,素素大有可能不嫁給香玉山,終生幸福便不會斷送在香玉山手上。
此人確是武功高強,手上雙尖軟矛被他運功變得形成弓狀,再彈開來時既可加強勁道,又使人難以預防。而且拿捏的時間和速度精確至毫厘不差,逼得身在空中的徐子陵不得不全力應付。
卻不知徐子陵因早知他有此一著,按往地上的一掌恰好發生作用。反撞之力頓生,徐子陵倏地橫移,落往遠方,幾個縱躍,消失在瓦背之後。
王伯當落到巷內,與符真兩兄弟你眼望我眼,既是無奈又是駭然。誰猜得到憑三人之力,仍不能把他留下來?
董淑妮大嗔道:“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難道你要我去嫁給好色的李老頭嗎?”
寇仲心中一震,徐子陵猜得不錯,李淵和王世充為了對付現時聲勢最盛的李密,正進行一場政治婚姻的交易,“貨物”就是洛陽豔名四播的董淑妮。去了西顧之憂,王世充遂可放手與李密周旋,而李家亦樂得坐山觀虎鬥。這一切正是由李世民策劃的,隻是他想不到自己會成為被師妃暄挑選的人,種下他日與李建成爭帝位的危機。
李建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一貫驕橫任性,當然不好對付。故隻要把這消息泄出去,傳入李建成耳中,李閥勢難再保持精誠團結的局麵。隻恨如此妙計,卻不能實行,因為徐子陵絕不喜歡自己用這種手段,何況消息還是由他而來,一切隻好順其自然去發展。紙終包不住火,李建成早晚會知道此事。
城門在望,董淑妮扯住他,試探道:“你想到辦法了嗎?”
寇仲從思索中驚醒過來,敷衍道:“這牽涉到很多複雜的問題,今晚再說吧!”
董淑妮怎知他腦袋中轉著的事,完全與私奔沒有關係,喜道:“今晚你戌時初刻在榮鳳祥的府第後門處等人家,我設法溜出來,不見不散。”
寇仲愕然道:“榮鳳祥是什麽家夥,他住在哪裏,今晚你到那裏幹什麽?”
董淑妮沒好氣道:“榮鳳祥這麽有名的人你竟不曉得,還敢到洛陽來混?他在洛陽有財有勢,大舅父也忌他三分,這裏十家賭場有八家是他開的。他女兒榮姣姣與奴家合稱‘洛陽雙豔’,今天是他五十大壽的好日子,所以在家擺壽酒,明白嗎?”
寇仲笑道:“既是江湖名人,我當然懂得如何找到他的府第,不過你溜出來時若不見我,最好找第二個人和你私奔,因為我可能已給一群凶惡的師姑和尚圍毆致死哩!”
再不和她瞎纏下去,飛快溜了,氣得董淑妮猛跺腳,偏又拿他沒法。
紙團被運功搓成粉碎,隨風撒往洛水。陽光照射下的洛水閃閃生輝,客船貨船往來不絕。徐子陵坐在洛水岸堤上,沐浴在陽光下,說不出的寫意,一點不把因和氏璧而來的煩惱擺在心頭。他清楚知道自己經過昨晚奇異的際遇後,在武道的追求上已踏出無比重要的一步,否則現在肯定沒有命在此享受陽光和鬧市中別有天地的寧靜。左方遠處橫跨洛河的天津橋人車漸多,卻像是另一世界,與此刻此地的他完全沒有關係。就在此時,後方有人逼近。徐子陵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來人是李靖,暗自歎了一口氣。
李靖來到他身旁坐下,凝望洛水,歎了一口氣道:“把東西交出來吧!”
徐子陵淡淡說道:“你何時成了師妃暄的發言人?”
李靖苦澀地道:“我知你因素妹而惱我。可是我一向隻把她視為好妹子,從沒想過男女之私。就像你和寇仲是我的好兄弟那樣,所以我現在亦不得不來勸你們物歸原主。”
徐子陵冷笑道:“任何人要做一件事,或不做某一件事,都很容易找到說詞和借口,不過這種事外人實難幹預。我隻想問你一句話,李世民曾否派楊虛彥去刺殺香玉山?”
李靖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呆了半晌,才道:“這牽涉到秦王的機密,我李靖食人俸祿,有些事很難說出口來。”
事實上他等於間接承認了。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又是否李世民讓你來勸我把東西交出來?”
李靖不悅道:“秦王豈是這種人,而且他對和氏璧根本沒有覬覦之心。我隻是為你們擔心,也隻有我曉得你有化身成其他人的本領,卻隻能藏在心裏,不敢告訴秦王,你該明白我是左右為難吧!”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們已不再是兄弟了,你愛怎麽做悉隨尊便。”
李靖歎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事實上我亦因由於素妹的事和你們產生誤會而很不好過。不過公歸公,私歸私,和氏璧乃絕不可碰的東西,得了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甚至你送人也沒有人敢要,這是何苦來由?”
對李靖的苦口婆心,徐子陵隻感一陣煩厭,冷然道:“假若李世民對和氏璧沒有興趣,而我們又恩清義絕,我們間怕再沒有什麽可談了吧?”
李靖猛地起立,虎軀挺直,雙目寒芒閃動,凝望對岸重重延展的房舍,沉聲道:“子陵既執意如此,我亦無話可說。不過無論你怎樣說,大家終曾做過兄弟,我有幾句話,希望你能聽得入耳。”
徐子陵想起當年共患難的日子,心中一陣感觸,苦笑道:“說吧!”
李靖道:“當今天下,四分五裂,戰禍連綿,最終受苦的是平民百姓,我等有誌之士,必須擇明主而事之,使天下重歸一統。而經我多番觀察,隻有秦王配稱這麽個人,師妃暄的看法與我並無二致。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大義當前,什麽私人的情分都該擱置一旁。”
徐子陵知他看穿了有野心的是寇仲而非他,所以有這番話。
搖頭歎道:“誰是救世明主,恐怕隻有經時間考驗才能證明,而說到底也就是爭天下那麽簡單的一回事。若你說的話隻是在這題目上繞圈子,不說也罷。我徐子陵沒有興趣去侍候任何人,這叫人各有誌。”
李靖哈哈一笑,連說了幾聲“好”後,灑然去了。
寇仲匆匆離開皇城,趕去與徐子陵和跋鋒寒會合。事情的發展出人意表地急轉直下。首先了空大師透過好友王薄,把事情公然抖了出來。這看似魯莽衝動的一招,實是深思熟慮下的高明策略。說不定是師妃暄在背後主使的。此計之妙,可令任何盜得和氏璧的人變為“不法之徒”,且成為各方勢力的公敵。其次則是借此把一向心儀慈航靜齋的白道門派,統一在一個共同目標之下。師妃暄乃方外之人,自不宜直接卷入塵世的紛爭中,於是透過放棄爭做皇帝的王薄來聯絡白道的各股力量,那時隻要找回和氏璧,再經她賜與被揀選的人,勢將更為轟動。她當然不知道和氏璧已完蛋大吉。現在就算把他們三人煎皮拆骨,都逼不出和氏璧來。想想也覺得非常好笑。
正要轉進大街,前麵人影一閃,攔著去路。寇仲定神一看。原來是一個師爺模樣的文士,正一邊撚弄嘴唇上的胡髭,一邊朝他點頭微笑。不過這人的兩撇胡子配著他帶著病態的蒼白臉容,卻是極不相稱。使他顯得既輕浮,又有種故弄玄虛的神態。他的眼睛更有種不討人喜歡的黃色,眼肚浮腫,一派酒色過度的模樣。但寇仲卻可肯定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是接近邊不負那種級數的。那純粹是高手相遇的直覺,不用什麽道理去支持。
寇仲暗叫“人不可以貌相”,這病鬼模樣的中年男子施禮道:“在下‘病書生’京兆寧,乃知世郎府中的食客,今奉知世郎之命,想請寇公子到知世郎的座駕舟上一敘。”
寇仲訝道:“你憑什麽知道我是那什麽寇公子呢?我們該是首次碰頭吧?”
京兆寧哈哈一笑道:“你寇公子這種人材,萬中無一,隻要經人指點出來,怎會有認不出來的道理?寇公子說笑啦。”
寇仲頹然歎道:“看來又是為了和氏璧。我今天不知走了什麽黴運,總言之這黑鍋我是背定了!不過現在我有急事要辦,更不想送羊入虎口,待我弄清楚一些問題後,再去拜會王公如何?”
京兆寧皺眉道:“公子實在令在下為難。請不到寇公子的大駕,回去在下如何向知世郎交代?”
寇仲光火道:“我現在已煩得腦袋出煙,如果連你怎樣向人交代的事也要算入我那條數內,是否想逼死我?”
京兆寧啞然失笑道:“寇兄勿要動氣,我隻是希望寇兄去見見知世郎,或是讓知世郎來找寇兄。有什麽不妥的,你們大家就當麵談妥。隻要坦誠相對,依著江湖規矩,有什麽事值得為此煩惱,或是不能解決的呢?”
寇仲見他既不動氣,說話句句軟中帶硬,表麵客氣有禮,暗裏卻利如刀刃,心叫厲害,從容一笑道:“以王公的威望,自應由本小子去拜訪他。京兄既提到武林規矩,便該知若沒有真憑實據,絕不能硬指和氏璧是在小弟身上。”
京兆寧哈哈笑道:“寇兄真是有趣,快人快語。那我京兆寧亦不轉彎抹角,我們有的是二百多個人證,隻要你們三人一起現身,自有人出來分別真偽。佛門不打誑語,淨念禪院的大師你們該信得過吧?”
寇仲心中叫苦,表麵卻裝出大喜神色,笑道:“那就最好不過,真相終可水落石出,大白於天下。今天黃昏前我們就三個人聯袂去拜會王公,請問王公的貴舟泊在哪個碼頭呢?”
京兆寧說出了地點後,寇仲心中連叫幾聲娘,一溜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