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九章 曙光初現

寇仲和徐子陵坐馬車離宮,前者怕禦者聽到他的話,運功把聲音束聚低聲道:“如非魔門各懷鬼胎,楊文幹就可從趙德言處知道你是徐子陵,莫一心是我,更會猜到火器的秘密可能被我們察破。比起上來,石之軒在爭奪邪帝舍利上,正處於最不利的位置。”

徐子陵歎道:“恰恰相反,他該是最有機會奪得邪帝舍利的人,為何你不問問我,有沒有幹掉安隆?”

寇仲愕然道:“發生什麽事?”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尤鳥倦橫死當場,嶽山苦戰下僥幸逃生。”遂把事情扼要說出。

寇仲咋舌道:“尤鳥倦是不是吹牛皮?世間竟會有這麽厲害的邪術,能於百裏之內感應到邪帝舍利的存在。”

徐子陵道:“邪帝舍利本身正是詭秘莫名的東西,尤鳥倦騙我有什麽好處,我們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寇仲頭皮發麻,輕輕道:“照你估算,我們兩個加起來能否擊退石之軒?”

徐子陵微笑道:“為何忽然對自己這麽沒有信心。隻要我們聯手合璧,我還想不到天下間有誰可獨力收拾我們。問題是石之軒若采取偷襲暗算這一類手段,又或有胖子安隆或楊虛彥牽製著我們其中之一,另一個必完蛋大吉。”

寇仲道:“怎樣想個方法,先幹掉石之軒,那就天清氣朗,無風無雨。”

徐子陵道:“根本沒有方法。在與石之軒交手時,我創出‘有無’之法,忽有忽無,從無到有,從有到無,令他難以借用轉化和看破我的虛實,才勉強似模似樣的多擋得幾招,不失嶽山他老人家的威望。可是這始終不是破他‘不死印法’的良方。”

寇仲聽得頭大如鬥,說道:“什麽有有無無,你在說什麽?”

徐子陵道:“有機會過兩招你就會明白,快到沙家了!今晚如何行動?我要去見見占道等才安心,也須讓他們曉得最新的形勢。”

寇仲道:“我先回沙家打個轉,醜時頭我們在躍馬橋底會合,那時你該和美人兒軍師幽會纏綿完畢啦!”

徐子陵早忘掉沈落雁的約會,苦笑道:“真要去見她?”

寇仲道:“你應酬她也好,敷衍她也好,女人使起性子來比男人更狠。不過你得小心點,不要給李世勣那小子捉奸在床,證據確鑿下,連我揚州雙龍另外的這條龍都要蒙羞。”

徐子陵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唉!不知如何,尤鳥倦雖死不足惜,但我總對他這麽慘死仍感到歉疚。”

寇仲雙目一暗,說道:“謝顯庭和他的心上人可能也死於石之軒手上。我們和魔門諸邪是勢不兩立,所以我們定要爭氣,令武功更上層樓,否則隻會任人魚肉。”

馬車停下,抵達沙家大門外。寇仲事實上還有千言萬語想向徐子陵傾吐,但礙於環境,隻好拍拍他肩頭,無奈下車。馬車載著徐子陵迅速遠去。

寇仲收拾心情,回到沙府,沙福在大廳旁回廊處把他截著,神色古怪地說道:“莫爺是否到秦王府去?”

寇仲故作驚訝地說道:“有什麽問題?”

沙福忙道:“我當然沒什麽問題,老爺子卻不大高興,莫爺難道不曉得太子府和秦王府是死對頭嗎?”

寇仲聳肩道:“我從不管這類事。人家盛意拳拳,我難道要拒人於千裏?今晚有什麽人找我?”

沙福道:“齊王府和太子府都派人來找莫爺,老爺子不敢讓他們曉得你去見秦王,所以推說莫爺由於前一晚沒睡過,所以提早上床休息。”

寇仲心中叫妙,說道:“我真的很累,回房後千萬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沙福忙道:“莫爺請先去見老爺,他想和你說話。”

寇仲點頭,若無其事地說道:“也好!該是時候向老爺道別了。”

沙福失色道:“什麽?”

寇仲搭著他肩頭,朝沙天南居住的內院走去,說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京城的生活不大適合我,何況我命中注定要在三十歲前四處奔波濟世,來了此地這麽久,好該走啦!”

沙福不解道:“三十歲前?莫爺今年貴庚?”

寇仲差點啞口無言,始記起這醜麵具予人感覺的年齡,至少有三十四、五,隻好道:“我因闖南**北,飽曆風霜,樣子才這麽老,事實上我隻有二十八歲,還要再勞碌兩年,才能過得顏子關。”

沙福聽到與性命有關,還有什麽好說的。

想到要走,寇仲整個人輕鬆起來,因經過這些日子來的日夕相處,他對沙家上上下下已生出感情。若能“公然撤走”,而不是被揭**份致牽累沙家或老朋友常何,他會心安很多。

徐子陵見過高占道等人,告訴他們救回雷九指的大好消息,眾人深感欣慰,士氣大振。

徐子陵道:“我們現在的形勢仍是險阻重重,非常微妙。假若今晚我和少帥仍找不到寶庫所在,明天我們將全體撤離長安。”

高占道、牛奉義和查傑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難掩錯愕失望之情。他們兩年多前長途跋涉的從餘杭遠道來到長安,苦心經營,從一無所有掙紮奮鬥到今天在長安的身份地位,其中的得失起落,確是一言難盡。忽然間發覺以前所有事全是白做的,感覺如何,可想而知。

徐子陵第一次感受到寇仲的壓力。少帥之名,已轟傳天下。在這亂世之中,誰不願追隨明主,一統天下,創立不朽之業,名傳千古。寇仲雄才大略,胸懷廣闊,又有情有義,當然具備使人賣命追隨的過人魅力。但說到底每個人都會為自己打算,或被本身的情緒支配。下麵追隨者的渴望和目標,亦會反過來支配統率他們的領袖。像徐子陵此刻,就首次希望可真的找到寶庫,為的隻是不想高占道三人失望。

查傑道:“兩位爺兒定可尋得寶庫。”

牛奉義道:“究竟有什麽線索,徐爺可否說出來?我們畢竟在這裏住了幾年,說不定可幫少帥和徐爺參詳,作出貢獻。”

他還是第一次直接詢問寶庫的事。徐子陵知道若仍隱瞞不告,等於擺明對他們不是完全的信任。權衡輕重下,斷然道:“線索就是‘躍馬橋’三個字,初時我們還以為是在躍馬橋底的河**,現在卻想到秘密可能與橋身有關。”

高占道等本以為他兩人有寶庫的秘圖,可按圖索驥的尋出寶庫,聽得真相如此,均愕然無語。連徐子陵都對自己有些不解。這時他真希望能令三人相信他有多些把握線索,可找到寶庫,以安撫他們。想起在彭城的宣永、虛行之、陳長林、任媚媚、焦宏進及一眾手下,寇仲就算尋寶失敗,也很難說退便退,來個金盆洗手,而要顧及他們的安全與情緒。徐子陵從沒較深入地去考慮寇仲這方麵的處境,此刻卻深深的體會著。徐子陵還有什麽話好說,此時隻想盡快離開,比起麵對三人,與沈落雁的約會忽然變成輕鬆許多的事。

寇仲回到房間,耳內仍縈繞著沙老爺子和老夫人挽留他的話,以及五小姐沙芷菁的眼神。去秦王府比起他的請辭,變得微不足道。他也語重心長的提醒沙天南,切勿卷入任何政治鬥爭的旋渦,明哲保身之法是盡量保持中立,雖不易辦到,卻是最聰明的做法。

寇仲油然步入房內,婠美女正在他**作海棠春睡。他早猜到婠婠今晚不會放過他,毫不驚異的在床沿坐下,且毫無顧忌的在她高聳而充滿彈性的臀部輕拍一下,說道:“天亮了!娘子快起來。”

婠婠一聲嬌吟,把嬌軀轉向另一邊,喘息細細的輕吟道:“不要吵!快寬衣脫鞋來睡覺吧!”

寇仲訝道:“你不侍候我寬衣解帶,難道要我為你寬衣解帶嗎?”

婠婠嗔道:“人家是第一次嘛,當然由你來侍候我。”

寇仲吹一下口哨,輕鬆地站起來,脫掉外袍,隨手擲在椅上,笑道:“那為夫就不客氣啦!千萬不要待老子上床後,又推三搪四,累得我箭在弦上,欲發無靶!”

婠婠咭咭嬌笑道:“這麽多廢話,夠膽子的就上來吧!外強中幹的小子。”

寇仲停止脫衣的行動,頹然道:“你愛說我什麽都好!今晚來又有什麽事?”

婠婠大獲全勝,“噗嗤”一笑,又轉身向著他,以手支頤,雙目笑意盈盈地盯著他道:“誰這麽好心,替你把刀子換掉?”

寇仲退到靠窗的太師椅,一屁股坐下,沒好氣地說道:“可能是石之軒,可能是趙德言,甚至是寧道奇、李淵、李世民,教我怎樣答你這問題?”

婠婠訝道:“看你的樣子神態,竟似知道是誰幹的?”

寇仲暗忖婠婠太熟悉自己的言行性格,隻看他眉頭眼額,就輕易將他寇仲一覽無遺,絕非好事。皺眉道:“閑話休提。我已大概把握到你們布在沙家的奸細,婠大姐若不安排她自動消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他純是胡謅大氣,為沙家盡點心力。事實上他既沒法子更沒時間查出沙家哪個是陰癸派的人。

婠婠倏地坐直嬌軀,黛眉含煞地說道:“你自身難保,竟敢來管我們的事?”

寇仲雙目神光大盛,絲毫不讓的與她對視,冷然道:“我隻是好心提醒你。至於婠大姐想怎樣做,絕對有自行決定的自由。”

婠婠恢複一向篤定清冷的漠然神態,輕歎一口氣道:“唉!你這人真是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悟,究竟是誰把你的刀掉包?”

寇仲不敢開罪她太厲害,陪她歎道:“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石之軒,大姐以為是誰?”

婠婠定神凝視他片刻,說道:“此事關係重大,為何你卻像不太在乎的樣子?”

寇仲苦笑道:“一個知道何爭乎兩個知道,你們間有點競爭,我和子陵可變得矜貴些,對嗎?”

婠婠深邃的秀眸精光閃閃,語調平靜地說道:“你根本沒有和我們合作的誠意。”

寇仲隨口反問道:“貴派有誠意嗎?”

婠婠想不到寇仲敢這麽頂撞她,微感愕然,秀眉輕蹙地說道:“你今天受了什麽刺激,是不是要一拍兩散?這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在我們的立場來說,既得不到聖舍利,隻好不擇手段地把你們毀掉,勝過一無所得。”

寇仲現在敢十拿九穩的肯定婠婠不會在這形勢下揭破他們行藏,理由非在邪帝舍利,更不是有憐才之意,而是怕節外生枝,破壞她們傾覆大唐的陰謀。比起爭天下霸權,邪帝舍利算不上什麽。找不到寶藏,魔門各係間的均衡將保持不變。微微一笑道:“我想通了!假若形勢不妙,我立即逃離長安,婠大姐該清楚我們別的不敢說,但逃命的本領卻不在石之軒之下。隻要寶庫仍在那裏,我們總有起出寶藏的一天。”

婠婠平靜無波,輕描淡寫地說道:“你若一走了之,我會雞犬不留的盡殺沙天南全家,不留一個活口。”

寇仲心中好笑,她若真有此打算,絕不敢宣之於口。在江湖上除非是亡命之徒,誰都不願幹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為,因怕惹起公憤。即使陰癸派也要考慮本身的利害,若惹出寧道奇或四大聖僧那級數的高手出頭幹預,祝玉妍也要吃不完兜著走。要幹就秘密去幹,事後不留半絲讓人可根查的線索。

寇仲冷笑道:“那我和子陵就見一個陰癸派的人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看看有多少個可供應。”

婠婠雙目殺氣大盛,沉聲道:“你是擺明要和我們對著幹?”

寇仲哈哈笑道:“這隻是你過度敏感。我仍是那幾句話,你信我的,就不要看管囚犯似地盯著我,取得聖舍利,我又肯定你不會過橋抽板,聖舍利自然會交到你手上。”

婠婠軟化下來,歎道:“最怕是你交到我們手上之前,早給石之軒搶走。”

寇仲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們起出寶藏後,把聖舍利仍留在那裏,由你婠大姐自行去領賞,不是皆大歡喜嗎?”

婠婠搖頭道:“現在城內探子處處,你們想把寶藏運離長安隻是妄想!這樣吧,我和你們一起進入寶庫,取得聖舍利後我再也不管你們的事。”

寇仲苦笑道:“你好像不明白現在是你信得過我們,我們卻信不過你。聖舍利送給我們也沒什麽用處。好吧!一人退一步,我們把寶庫內的東西搬到城內安全地點,再通知你去取寶。我們擊掌立誓,保證彼此不會食言。但由此刻開始,你不可再像吊靴鬼般到晚上就跟在我身後,神出鬼沒似的。”

婠婠柔聲道:“你真的不用我們幫忙嗎?若有師尊和我為你們押陣,縱使石之軒下手強奪,亦不用懼怕。”

寇仲道:“說得好。正因你們和石之軒同樣可怕,我才想出這兩全其美的折衷辦法,假使我們違約,帶著那麽多東西能逃多遠?”

婠婠道:“我可以作主答應少帥的提議。唯一條件是你必須告訴我何日何時進入寶庫,這要求不太過分吧!”

寇仲點頭道:“很合情合理,可是我明天才能告訴你。”

婠婠盯著他的醜臉好半晌,俏臉忽然綻開一個甜美迷人的笑容,說道:“忽然覺得你以前並沒有說謊,因為直至此時此刻,你寇少帥仍不曉得寶庫在哪裏,對嗎?”

寇仲心中大為懍然,不是因看穿他的底牌,而是婠婠因何忽然得出這推論?自己剛才的話該沒有問題。所以婠婠定因曉得些連他都不知道有關寶庫的事,所以他才會在無知下泄露玄機,被婠婠掌握到實況。否則就算要明天告訴她,亦不代表他不知道寶庫在哪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岔子?

表麵上當然不會顯示心中的激**,隻莫測高深的報以一笑,油然道:“你倒看得通透,因為實情確是如此。好啦!我今晚還有得忙的,是戰是和,一掌可決。”

婠婠含笑豎起晶瑩潔白的玉掌,情深款款地說道:“婠兒就和你寇仲擊掌為誓,違諾者會厄運臨身,不得好死。”

寇仲舉掌印上去。

大雪停下。沈落雁駕小艇離開碼頭,載著徐子陵來到比躍馬橋規模較小的飛雲橋下,往南轉兩個河彎,就是躍馬橋。

徐子陵有重曆當日身處洛陽的感覺,眼前一切像曾發生過,但又似是非常陌生。沈落雁收起船槳,任由水流將小艇衝得輕輕撞向橋墩,曲起雙膝,玉手環抱,下頷枕在兩膝間,明麗而帶點滄桑的眼神,在剛從烏雲後鑽出來的新月斜映下,饒有興趣地盯著徐子陵,卻沒有說話。

徐子陵給她看得不好意思,但心底仍承認沈落雁這姿勢神態非常動人。微微一笑道:“沈軍師今晚約我來這裏,不知有何賜教?”

沈落雁輕鬆地聳肩頭:“沒有什麽,隻是想見見你罷了!你今年多少歲?我該不會比你大多少,我猜隻大你兩三歲,你今年該是二十二或二十三,過了生日才算大一歲。”

徐子陵苦笑道:“沈小姐好像忘記為他人婦的身份,大家當朋友見個麵沒問題,但若似如今般三更半夜的在橋底一艘小艇上碰頭,會引起別人的誤會。”

沈落雁輕笑道:“難道在福聚樓定張桌子眾目睽睽下見你就沒有問題嗎?”

徐子陵為之語塞。

沈落雁收起笑容,壓低聲音道:“我即將告訴你的事非常重要,你要小心聽著。”

徐子陵心中大懍,微微點頭。

沈落雁沉聲道:“昨晚秦王深夜把世勣召去,回來後,世勣告訴我初二離開長安,原本的計劃是我們會隨秦王參加終南山春狩的。”

不用她說下去,徐子陵猜到是怎麽一回事。李世勣因為率領李密餘部,可說是唐室唯一在關東擁有重兵的將領,不用勞師動眾即可輕易對寇仲的運寶團作出有效的攔截。在敵眾我寡下,兼之又受財貨寶物的牽累,任他和寇仲比“邪王”石之軒更厲害,都要徒呼奈何,任人魚肉。這一招最聰明處,是不會引起李建成或李元吉方麵的警覺。

沈落雁道:“我初時還以為秦王準備進攻洛陽,但世勣對此使命的內情竟半點不肯泄漏給我知道,才讓我更肯定他要對付的人是你們。”

徐子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剛才李世民還與他稱兄道弟,骨子裏卻在布局對付他們。不過他亦難責怪李世民,因他隻在他們離開關中才發動,沒有違背約定,隻是心內總感到不大舒服。

徐子陵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為何今早你不直接告知寇仲?”

沈落雁輕描淡寫地說道:“因為想徐子陵曉得沈落雁為了他的安危,可把親夫出賣。”

徐子陵失聲道:“什麽?”

沈落雁坐直嬌軀,掩嘴笑道:“隻是騙你來玩玩吧!不要認真。無人敢說你和寇仲是蠢人,但我卻清楚你們非常糊塗,有時更會鑽進牛角尖。不知你們有沒有想過在運送寶藏方麵玩什麽花樣呢?”

徐子陵一點便明,虎軀輕震。自抵長安後,他們一直為尋找寶庫所在而煩惱,既沒空閑更缺心情去想這方麵的問題。事實上運寶和尋寶同樣重要。如無周詳計劃,會進退失據,手足無措。高占道等或有計劃,但不外是如何把大批兵器寶物從水道偷偷運離長安,卻非什麽巧妙花樣。在現今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情況下,他們的方法絕對行不通。以李世民的精明,肯定查出高占道等與他們的關係。

沈落雁道:“兵家至道,不外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你們實力薄弱,既不可與人硬拚,就隻有用疑兵之計。以你徐子陵的聰明才智,不用人家教你怎麽做吧?”

徐子陵衷心地說道:“多謝指點!”

沈落雁又道:“今早龐玉借故來向我們拜年,與世勣閉門在書齋商議整個時辰,你可知龐玉在天策府是擔任什麽任務的,正是我以前為密公負責的事。”

徐子陵記起先前在天策府獨不見龐玉,原來他像沈落雁般專責情報、查探、滲透一類的軍事任務,若和徐世勣配合,此處又是他的地頭,兼之他和寇仲身份暴露,明暗互調下,他和寇仲的運寶隊可能到被李世勣重重圍困,才醒覺是怎麽一回事。

沈落雁露出凝重神色,低聲道:“我還收到一個小道消息,你想聽嗎?”

徐子陵苦笑道:“已這麽多壞消息,何礙再多一個。”

沈落雁道:“取得寶藏後,你是否會和寇仲分道揚鑣?”

徐子陵心中一緊,無法再對沈落雁的所謂小道消息淡然處之,點頭道:“究竟是什麽事?”

沈落雁道:“寧道奇應師妃暄之請,當你們分開後務要將寇仲逼得退出這場天下的紛爭。否則若讓寇仲安然回到彭梁,即使他沒有寶藏,天下的形勢亦將會改寫。在李世民的眼中,隻有寇仲可令他畏懼。”

徐子陵變得手足冰冷,暗忖連師妃暄竟也在算計自己。雖說寧道奇要對付的是寇仲,但在他來說,與對付他實在沒有分別。不論如何,寇仲是他比骨肉還親的兄弟。

沈落雁雖看不到他的臉色,仍可猜到麵具掩蓋下的俊臉必是非常難看。

徐子陵沉聲道:“寧道奇會下毒手嗎?”

沈落雁幽幽一歎,說道:“為讓李世民統一天下的目標實現,以慈航靜齋和寧道奇為首的佛道兩門,在必要時肯定會采取非常的手段。以寇仲今時今日的武功,誰有本領能生擒他?憑寧道奇的身份地位,又不屑與人聯手對付寇仲,在那種情況下,寇仲的危況可想而知,否則秀寧公主也不用借我的口來警告你們。秀寧公主是希望寇仲懸崖勒馬,放棄爭天下的想法,因那想法看來已變成令他致命的妄想。”

徐子陵再沒心情待在這裏,感激地說道:“徐子陵不會忘記沈軍師的濃情厚意,今晚你這麽出來見我,不怕惹尊夫起疑嗎?”

沈落雁垂下螓首,輕輕道:“應付這麽小的事,我沈落雁總有點手段。你要走了嗎?珍重!”

徐子陵告別後,離艇登岸。忽然間他心中填滿怨恨與義憤,下定決心若找得寶藏,怎都要助寇仲把貨財運回彭梁,才會與寇仲分手。這不但因寇仲是他的兄弟,更是因同情弱者備受欺淩下生出的怒氣。

徐子陵來到躍馬橋時,寇仲早把躍馬橋徹底搜查一遍,仍是一無所獲。憑他的眼力和比常人靈敏百倍的觸覺和感覺,幾敢肯定這道壯麗的石橋沒有任何玄虛。經過一場大雪的洗禮,長安再被厚厚一重新雪覆蓋,雖仍是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可是值此夜深時分,又在昨夜狂歡之後,這天下名城由燦爛歸於平靜。偶有爆竹之聲從裏巷深處傳來,卻遠比不上除夕夜的盛況。四周寂寥無人,嚴寒的天氣,使巡城者也躲在崗哨關卡內偷懶。

寇仲藏在橋下暗影裏,搖頭苦笑道:“完蛋啦!明天我就返回鄉下擺小吃攤,爭天下再沒我寇仲的份兒。”

這本是徐子陵最渴想聽到的話,可是此刻真的聽到由寇仲親口說出,心中卻湧起難言的滋味,就像在賭桌上一鋪輸掉手上所有籌碼,並慘被其對手投以幸災樂禍的目光。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到一邊說話。”

寇仲道:“來吧!”

徐子陵隨寇仲離開橋底,縱身躍上福聚樓高高在上的瓦背處。這是躍馬橋一帶的最高點,除非有人像他們般躍上來,否則不會被人發覺,是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坐在屋脊,狠狠盯著斜下方橫跨永安大渠,貫通兩岸的宏偉石橋,雙目異光爍閃,顯然非常不服氣。

徐子陵道:“這或者是你命不該絕,找到寶藏可能令你在劫難逃。”

寇仲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子陵心內暗歎,沒有把沈落雁的話說出來,目光落在橋上,說道:“假若楊公寶庫的作用,是在必要時提供楊素大批財物兵器,以供他保命造反之用,那這個寶庫在開啟後,必須可輕易方便地把兵器運上地麵。”

寇仲點頭道:“說得對!假如把寶庫的東西送到地麵都要三日三夜,楊素早給楊堅宰掉。”

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兵器當然是給手下應用,所以出口必在可容納大批兵員的宅院裏,若出口在永安渠底又或朱雀大街,隻會是個笑話。”

寇仲雙目閃亮起來,目光越過重重鋪上白雪的瓦麵,落在獨孤閥寄居長安的西寄園,再點頭道:“這麽可容數千人的院落並不多,躍馬橋附近雖多豪宅,卻以西寄園占地最廣,有最好的藏兵條件,它比無漏寺還大上少許。”

徐子陵深思道:“無漏寺顯然不是設置出口的好地方,除非寺內的和尚全是楊素的人,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為何魯先生要興建這麽一座佛寺,有什麽作用?”

寇仲一洗頹色,說道:“我有個更大膽的想法。以魯大師的聰明才智,若隻這麽設計一座地下寶庫,作用隻是收藏大批財寶兵器,實在不似他一貫的作風,所以他才會特別傳我機關之學。坦白說,在一般的情況下,我哪有興趣去鑽研這類東西,他是要逼我去學習,免得他的絕學失傳。所以進入寶庫之法,必與機關之學有關係。”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所謂大膽的想法,竟是如此。”

寇仲搖頭道:“這隻是序言,我想說的是,楊公寶庫可能是一座地下堡壘,進可攻退可守,我敢肯定必有多個出入口,在機關啟動前,所有出入口處於封閉狀態,所以任李家的人把長安翻轉,仍摸不到寶庫的影子。開關處就在躍馬橋,否則娘臨終前不會點明是躍馬橋了。”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石橋中間的六根望柱去,隻有這六根望柱,頂部給雕成六個俯探橋外的石龍頭,畫龍點睛般為石橋平添無限生氣。兩人交換個眼神,同時看到對方內心的想法。是龍是蛇,就要看這六個龍頭。

徐子陵一震道:“我想到魯先生為何要蓋一座無漏寺啦!”

寇仲道:“定是通氣用的,必要時楊素可和手下到地庫避難,再從另外秘道逃走。我的娘,這裏離城牆隻數百丈遠,其中一條地道出口說不定會在城外。”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凝望六根龍頭望柱,說道:“怎麽樣?要不要試試看?”

寇仲苦笑道:“我很害怕。”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害怕?你是否在說笑?”

寇仲歎道:“我真的很害怕。既怕龍頭紋風不動,又怕龍頭機關發動時,長安的地底發出輒輒與轟隆轟隆的異響,令全城的人都曉得我找到楊公寶庫。”

徐子陵差點捧腹狂笑,喘著氣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要不要由我代你這機關學小學徒去檢驗?”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說道:“剛才我檢查時,發現六根龍頭望柱的結構與其他望柱有異,不是整根連著的,而是把圓柱嵌進中空的方柱內去。我當時已起疑,隻沒想到與機關有關,疏忽過去。記得魯大師在飛馬牧場的密室嗎?機關發動後,整座密室竟沉到地底。”

徐子陵再吸一口氣,笑道:“兄弟!來吧!看看是買大開大,還是買大開小。”

兩人像兒時有重要行動前肩頭先互碰一下,這才翻下屋頂,借夜色的掩護往躍馬橋掠去。登上石橋,來到六根龍頭望柱間,兩人你眼望我眼,終由寇仲兩手摸上其中一根龍頭望柱。一團烏雲剛好從東南方飄至,把僅有的一點微弱月色掩蓋。報更的淅聲從遠處傳來。

寇仲壓低聲音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中,啟動機關共有十多種‘鈕法’,最高明的鈕法是啟動前和啟動後看來沒有半點分別,希望這六個龍頭是這一種,否則六個龍頭各望一方就糟糕透頂。”

徐子陵笑道:“你不知這世上有尊師重道這回事嗎?小心魯先生不保佑你。”

寇仲微一用力,石龍紋風不動,再反複用力,左扭右轉,龍頭仍沒有反應。

徐子陵並不失望,低聲道:“這才合理。否則機關早給多手的人發現,魯先生也不用傳你機關絕學,快動腦筋。”

寇仲道:“我舍不得放開手,你可否到橋底看看,鈕有鈕鎖,理該在橋底下而非橋麵。”

徐子陵皺眉道:“我又沒學過土木機關,怎懂開鎖?”

寇仲苦笑道:“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否則剛才就該發覺有鎖。你今天運氣比我好得多,小弟再受不起失敗的打擊。”

一隊巡兵從西市的方向走過來,兩人忙翻下橋欄,以內功吸附在橋底下。十二名巡兵,闊步登橋,忽然停下。

其中一人道:“這場大雪下得把人的鳥兒都冷得躲起來,否則今晚仍會很熱鬧。”其他人笑的罵的,議論紛紛,又說起昨晚宮內的盛典,顯然尚沉浸在昨夜的高漲情緒中。

橋底的兩人正目不轉睛地瞧著望柱底部,功聚雙目下,隱見一圈淡淡的圓柱與橋身的接痕,若不是有目標的查察,必會當是石紋忽略過去。巡兵在他們熱切期待下,終於離開。

寇仲興奮地說道:“我的娘!找到啦!你來動手。”

徐子陵騰出右手,運轉玄功,以拇指頂著圈痕的中心,用力上頂。

“嚓”一聲,圓柱往上陷入,變成一個深若兩寸的凹位。

寇仲劇震道:“成功啦!”

徐子陵道:“這種鈕鎖不用懂機關學也能開,該還有五個鎖。”他話尚未完,寇仲滿橋底遊動,以最快的速度尋到其他五個鈕鎖,照本宣科的啟動。

兩人重回橋上。寇仲再捧著一個龍頭,口中念念有詞的試著用力,忽然龍頭給他拔起近兩寸。

徐子陵大喜道:“成功了!”

寇仲緊張地說道:“還未成,究竟該向左轉還是右扭?”

徐子陵一呆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不會有分別吧?”

寇仲道:“怎會沒有分別,扭錯了,說不定整座橋塌下去,我們都變成落水狗。”

徐子陵沒好氣地說道:“左扭吧!”

寇仲往左一扭,龍柱紋風不動。

寇仲大喜道:“這次真的成啦!”

往右運力,龍柱乖乖的轉了一個圈,到寇仲放手時,龍柱坐落原位,果然與先前絲毫無異。

寇仲大口喘氣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這句話,恐怕天下間隻徐子陵一人明白他真正的含意。

徐子陵道:“有什麽感覺?”

寇仲回味地說道:“龍柱該是連接著鋼索軸輪一類的東西,你該感到扭動和震**。”

徐子陵環目四顧,難以相信地說道:“假若這六個龍頭確可開啟遠在百丈以外某幢建築物內的秘道,這不但是巧奪天功,更絕對駭人聽聞,魯先生的本領簡直有鬼神莫測之機。”

寇仲艱難地吸一口氣,說道:“當我把其他五根龍柱都似先前般扭動一回時,說不定西寄園內會現出一條秘密的入口,那豈非白白送個大禮給獨孤峰。”

徐子陵道:“若事實如此,那將注定你寇少帥大走黴運。不過照我看以魯先生的行事作風,這種情況理該不會出現。傳言中和氏璧和楊公寶庫,二者得一者可得天下,應有其中的道理。和氏璧不用說,因為是秦始皇嬴政沿用下來的國璽,楊公寶庫事實上是可用來推翻隋朝的地下基地,得天下雖誇大點,其能起的作用卻離此不遠。”

寇仲點頭同意。和氏璧是國璽,乃皇權的象征,兼以它“無價”的身價,其來曆又帶有濃重的傳奇色彩,誰敢懷疑隻有真命天子才配得到它。楊公寶庫能令人得天下本來並沒有什麽道理,但隻要想到楊素建造寶庫的時勢環境,天下是楊家的天下,長安是楊氏天下的京城,如有猛將精兵取出地下寶庫的兵器,猝然發難,確有機會攻入皇宮,殺掉當時的隋帝楊堅。楊公寶庫被傳為得天下的關鍵,極可能與此有關。一裏通百裏明,正因想通此點,寇仲和徐子陵始能在隻曉得“躍馬橋”三字真言的情況下,勘破楊公寶庫開啟的方法。

寇仲猛一咬牙,故技重施於其餘五個龍頭,到最後一個時,重重籲出一口氣道:“我很緊張,可否給點鼓勵?”

徐子陵道:“李世民已委派李世勣,準備全力攔截你的運寶奇兵。”

寇仲失聲道:“什麽?這算是什麽勞什子的鼓勵?”

見徐子陵若無其事地瞧著他,隻好歎道:“這可說是另一種形式的鼓勵。現在連我都相信李世民有資格當皇帝,若不夠陰險狠辣,做不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倒不如回家哄孩兒安寢。”

徐子陵道:“若還不夠,尚有奉贈。師妃暄請出寧道奇,務要令你永遠回不了彭城。”

這激勵顯然更具威力,寇仲劇震道:“是不是師妃暄親口告訴你的?”

徐子陵歎道:“我倒希望她親口對我說,可惜事實卻非如此,她的公私分明,令人心冷。”

寇仲雙目射出堅決和充滿強大自信的神光,緩緩托起龍頭,沉聲一字一字地緩緩道:“消息從何而來?”

徐子陵望著石橋下的流水,輕輕道:“是你的初戀情人借沈落雁之口警告你,希望少帥能臨崖勒馬,免至悔之莫及。”

寇仲搖頭啞笑,以行動作出答話,緩緩轉動龍頭。

“嚓”!龍頭座回原位。整座橋忽然輕輕顫動起來,好半晌才靜止,若非兩人全神貫注,即使以他們的靈銳,也可能會忽略過去。

寇仲探頭往橋下看,說道:“震**該是從河床下傳上來。”話猶未已,橋底河麵處現出奇異的波紋,顯示河床生出異樣的變化,還有氣泡冒出,卜卜作響。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不可能的,我們曾查遍河底,若有入口,怎會錯過?”

寇仲大喜道:“不可能的事已是眼前鐵般的事實。我們快去看看,你難道對邪帝舍利沒半點好奇心嗎?”

徐子陵細察流水,像有水流注入地底空間的情況,搖頭道:“若開啟秘道後,渠水會大量湧入庫內,把寶庫淹沒。那魯先生將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寇仲早脫掉衣服,露出內裏的水靠,笑道:“有道理!回來時我會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寇仲爬返渠岸,來到躲在橋腳下暗黑裏的徐子陵旁坐下,豎起拇指道:“陵少真棒,比我這機關學的小師傅看得更準。河床下竟現出呈方狀的十多個圓孔,水就是流進那裏去,到水注滿下方的空間後,圓孔又給封閉,巧妙到教你不敢相信。魯大師肯定是利用水力,啟動某處的機關,把秘道開啟。”

徐子陵道:“所以我們隻是成功了一半,要找到秘道真正的入口,才有機會進去探險。唉!我真擔心你機關學不夠水平,若累得小弟困在地底,還要打牆敲壁喚人來救,會是自有曆史以來最荒謬的笑話。”

寇仲顯是心情大佳,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我像魯大師般學究天人,還要看老天爺的心情。唉!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不如到西寄園摸摸看。小弟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暫時為尤惡婆止了她的哮喘。”

徐子陵道:“欲速則不達,現在你唯一應做的事,是返沙府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扮神醫去侍候尤婆子。”

寇仲無奈道:“那你到哪裏去?秘窩不再成其秘窩,那你豈非無家可歸?”

徐子陵道:“我會到高占道那裏,安撫他們的心,更預防他們成為敵人的目標。”

寇仲依依不舍的狠狠盯了橋底的渠麵幾眼後,說道:“明天我會找到秘道的真正入口,晚上則帶酒到寶庫內和你痛飲祝捷。”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心忖祝捷實言之過早,因為煩惱才正開始。

寇仲晨早醒來,第一件事想到獨孤閥的西寄園,連忙爬起床,梳洗更衣,正要趁沙天南等尚未起來偷偷溜出沙府,卻給五小姐芷菁在外院廣場截著。她在幾名護院侍候下試騎一匹非常神駿的灰馬,卻不見陳來滿和毛世昌兩大護院頭子,可能是陪同二少沙成功去查收火器。

沙芷菁見到寇仲,欣然叫道:“莫先生,我這匹馬如何?”

寇仲首次見她換上武士服,雖仍英氣不足,但嫵媚有餘,明豔照人,衝口而出地說道:“馬好人更好。”

見到沙芷菁聞言後俏臉泛紅,才記起自己醜神醫的身份,暗罵糊塗。

沙芷菁似模似樣的在護院拉定馬頭下,甩蹬下馬,含羞來到他身前,狠狠白他一眼道:“原來莫先生除醫道高明外,還精於調侃人家。莫先生即將遠行,長安會有很多人非常失望。”

寇仲避過她的目光,望向經過一天綿密大雪後的晴空,說道:“遲則一年,快則半載,我會回長安探望老爺和小姐。”

沙芷菁微嗔道:“剛過年就走,不可以多留一段時間嗎?芷菁尚未有機會向先生請教醫道上的問題,人家是你的小徒兒嘛。”

最後一句充滿撒嬌的味道,這還是首次出現在沙芷菁口上。

寇仲倒沒懷疑沙芷菁像獨孤鳳般看上他這醜神醫,岔開道:“這匹馬兒棒極了,哪裏來的?”

沙芷菁輕移玉步,來到馬旁,愛憐地伸出纖手撫摸馬頭,構成一幅動人的駿馬美女圖。甜甜一笑道:“這突厥良馬,我給它改了個名字叫‘小飛’,是可大哥送的。”

寇仲失聲道:“什麽?”

沙芷菁愕然道:“有問題嗎?”

寇仲差點捧頭叫痛,暗忖難道可達誌垂涎沙芷菁的美色?再想到二少爺沙成功會不惜一切,不擇手段的破壞可達誌對沙芷菁的任何野心,稍感安心。口中道:“沒有問題,隻是想不到五小姐認識可達誌而已。”

沙芷菁道:“是董貴妃介紹我們認識的,可大哥英雄了得,刀法厲害,來中原前早打遍突厥無對手。”

寇仲心忖這些不準確的情報定是董淑妮為可達誌向沙芷菁吹噓,否則無論可達誌如何狂妄,也不敢說自己勝過名列天下三大宗師的“武尊”畢玄。董淑妮對沙芷菁有什麽居心?他自顧不暇,既沒時間更沒閑心去理這種“閑事”,但不理又心內不安,矛盾非常。這種上等戰馬,價比千金,這個顯是重禮。

大少爺沙成就此時從宅內追出來道:“莫先生要出門嗎?”

寇仲見到沙家上下人人對自己的離去這麽緊張,心中不無感觸,點頭道:“我要去替獨孤老夫人治喘症,有什麽事回來再說。”

沙芷菁喜道:“我尚未向老夫人拜年,芷菁和先生一道去吧!”

寇仲再暗叫頭痛,幸好沙成就出言道:“芷菁忘了今天要陪娘親到東大寺上香還神嗎?”

沙芷菁嘟長嘴兒,向寇仲歉然道:“芷菁不能陪先生去啦!”

寇仲心中叫好,以路程不遠婉拒沙成就提供馬車的建議,步出沙家的大門。街上仍是過年的氣氛,鞭炮不絕。蹄聲從後麵傳來。

寇仲不用回頭看也猜到是什麽人,果然在數名突厥騎士簇擁下,可達誌來到他旁,微笑道:“祝莫先生萬事勝意,一年好過一年。”

寇仲別頭仰望正高踞馬上,傍著他策騎緩行的突厥年輕高手,裝出苦笑道:“可兄你好,不過小弟的情況卻是乏善可陳,可兄有什麽好的賜教?”

可達誌見他的神情,肯定雷九指仍受困於“七針製神”的極刑,好整以暇地說道:“神醫的苦況隻是暫時的事,我們突厥人有句話,就是風雪後的草長得特別壯,先生可有時間隨達誌去見一個人?”

寇仲忽然皺起眉頭,故作不解地說道:“你們突厥有沒有‘助人為樂’這類諺語,白白培養出一個魔門的超級高手,於你們有何好處?”

可達誌從容一笑道:“我最欣賞像先生般坦白的人,先生可以放心,我們自有分寸。”

寇仲聳肩道:“我算盡過提醒朋友的責任,可兄請領路。”

可達誌一聲令下,讓出匹空馬來,供寇仲代步。眾騎掉轉馬頭,朝外賓館的方向緩步馳去。

寇仲與可達誌並騎而行,笑道:“若有人問起小弟,為何會與可兄一道往外賓館去,小弟該怎樣回答?”

可達誌哈哈笑道:“說起這方麵的本領,可某人實是望塵莫及。但為了口徑一致,先生當然是說到外賓館,為一個叫顏撒德的人治病,他昨天病倒,此事太子殿下亦有耳聞。”

寇仲暗叫厲害,趙德言心思的細密,絕不能低估。自己就是大事聰明,小處糊塗,故有寶刀露底的破綻。

可達誌朝他瞧來,說道:“先生仍未謝我?”

寇仲愕然道:“可兄弟做過什麽有益小弟的事?”

可達誌油然道:“昨天若非可某人領頭,先生可能永遠離不開波斯聖廟了!”

寇仲心想你要認第一我認第二又如何,誰高誰低,將來總要見個真章,微笑道:“可兄承讓,小弟當然感激,不過小弟慣了把對人的感激藏在心內,引致可兄誤會。”

可達誌弄不清楚寇仲是真的感激還是在嘲弄他,沒有再說下去。

寇仲奇兵突出地說道:“可兄是否每遇到漂亮的女孩子都愛送贈貴國的名駒?““

可達誌微一錯愕,雙目精芒閃閃地朝他瞧來沉聲道:“可某人有句話奉贈先生,就是‘閑事莫理’,別說可某人沒有預作聲明。”

寇仲啞然失笑道:“可兄好像尚未弄清楚我是什麽人,最後一句話,可兄能否在此事上給小弟一點薄麵。”

可達誌望著馬頭前方,目光落在長街盡處,裏門在望,默然片晌,搖頭道:“先生不是也不清楚我可達誌是什麽樣人嗎?可達誌要幹什麽就幹什麽,從不會因旁人的幹涉受到左右。”

兩人目光交擊,均看出對方眼中一閃即逝的濃重殺機。

徐子陵來到玉鶴庵,沒有見到師妃暄,反鬆一口氣。自曉得師妃暄請寧道奇出手對付寇仲,要令他永遠回不了彭梁,他的心裏非常不舒服,雖明知師妃暄在這方麵的立場從未改變過,他仍難以釋然,還隱有被出賣的感覺。寇仲若在沙場公開決戰中被李世民擊敗殺死,他當然會為此失落傷情,但絕不會對李世民作出報複。寇仲自決定爭天下做皇帝,就該想到這可能是其中一種結局。可是師妃暄因掌握他兩人的準確情報,借此方法布局對付寇仲,他覺得很難諒解她。此事已造成他和師妃暄間一道無可彌補的裂縫。

雷九指躺在一間靜室潔淨的**,臉色蒼白,精神還算可以。他坐到床沿旁,說道:“雷大哥好點嗎?”

雷九指苦笑道:“我是死過翻生。昨天的經驗太可怕,世間竟有此等刑術,使你全身經脈亢奮,偏又不能動半個指頭,隻有眨眼的動作可勉強辦到。坦白說,若非你們把我救回來,為求一死,說不定我真會屈服。”

徐子陵道:“是誰下手呢?”

雷九指搖頭道:“那人施術時,把我雙眼蒙著,什麽都看不見。此人施針運力的方法很高明,是第一流的高手。”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我們尋到寶藏的線索了!”

雷九指大喜道:“真的?”

徐子陵扼要解釋後,說道:“雖仍未尋得入口,已非像以前般的茫無頭緒。”

雷九指指示徐子陵把他扶起來坐好,沉吟道:“既由水力發動,可能和水有關,你們可特別留心水井那類地方。照我猜,進入寶庫的過程會遇上危險的機關,不是人力能夠抗拒。隻有在到達寶庫的機關室,才能開啟其他的安全通道,我太清楚魯師的性格。”

徐子陵點頭道:“魯先生最喜歡利用大自然的種種力量,這在他的建築學可見端倪。雷大哥的提議非常有用。”

雷九指道:“師姑娘剛才來看過我,這次全賴她仗義出手,否則我會牽累你們。”

徐子陵心中暗歎,說道:“我今天來是要把你接走,然後立即將你送到安全地方,讓雷大哥可以好好休息。”

雷九指愕然道:“不是由師姑娘安排送我出關外嗎?”

徐子陵心中再歎,搖頭道:“我們既有能力辦到,何用勞煩外人?雷大哥複原後,我會來和你會合,共同努力將香家鏟除,這次害你的罪魁禍首,正是香玉山。”

雷九指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然後無力的閉上眼睛,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沒有這個仇,我也不會放過香貴父子。你們小心點,我離開後,若感到力有未逮,就不要勉強去做。告訴寇仲,以他的魄力幹勁,雄才偉略,沒有楊公寶庫亦必能成事的。”

徐子陵望著窗外寧靜的庵園,心想這正是師妃暄害怕會發生的事。尤其現在寇仲得“天刀”宋缺全力支持,一老一少兩個人加起來,天下誰不震懼。忽然間,他體諒到師妃暄的無奈和矛盾。

寇仲隨可達誌進入外賓館,穿過大廳,沿路所見全是突厥人,隨便找個也像打得兩下子的模樣,且對可達誌無不露出敬畏神色。踏上通往內院的回廊,可達誌的手下沒再跟在身後,剩下他兩人沿廊而行。四周不見人蹤,寧靜異常。

可達誌道:“少帥果然膽色過人,是否深信假若我們翻臉動手,仍有信心可突圍而去?”

寇仲微笑道:“信心是必須的,靈不靈光卻是另一回事。我隻是判斷出你們不會那麽愚蠢,此刻動手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可達誌啞然失笑道:“我們大可擒下少帥,少帥當知我們有種手段,可令任何硬漢屈服。”

寇仲道:“殺我或者尚可辦到,想生擒我卻是絕無可能。可兄是否要試試看?”

可達誌雙目厲芒驟現,旋即又斂去,冷冷道:“可惜今天一切由言帥作主,否則可某人會先和少帥玩一場,必是非常痛快。”

寇仲心和手同時癢起來,興致盎然地說道:“可兄的提議真可把人逗死,不如由我主動向言帥提出,隻要約定不傷對方性命,該是無礙大局。”

可達誌還是首次遇上對他的挑戰躍躍欲試的人,反而猶豫起來,不是懼怕寇仲,而是知道自己一旦動手硬拚,根本沒有留手的可能。歎道:“今天實在不宜比武,否則少帥忽然失去一條臂子,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釋?可某人的情況亦如是。”

寇仲亦知正事要緊,不宜橫生枝節。事實他心底是打定主意,趁機取可達誌的小命,以削弱趙德言一方的實力,更深一層的原因卻是為沙芷菁。以趙德言的為人,自不會因可達誌喪命而不顧一切向他報複,至乎放棄邪帝舍利。可達誌雖把寇仲視作勁敵,其實對寇仲並沒有多大惡感,哪想得到寇仲會立心殺他。寇仲暗叫可惜,總不能強迫可達誌立即硬拚一場。

可達誌往左轉入一條穿過後園的碎石路,布滿冰掛的樹木間,隱見一座建築物,背後是後院牆,環境清幽。高挺頎瘦的趙德言負手卓立門外階台上,像刀子般鋒利的眼神透過眯成一線的眼縫朝寇仲瞧來,渾身散發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霸氣和邪氣,令人見之心寒。

寇仲絲毫不讓的迎上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絲充滿挑戰意味的笑容,伸手揭掉麵具,哈哈一笑,豪氣幹雲地說道:“算你了得。少說閑話,你趙德言若想得到聖舍利,就立即把施於我兄弟身上的邪術解去,否則一切休提。”

遠在兩丈外的趙德言豎起拇指讚道:“好!英雄出少年!本人雖閱人千萬,但像寇少帥般如此忽如神龍、忽若猛虎般的人物,卻是平生僅見。難怪少帥能縱橫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是我趙德言從不輕易信人,請問少帥有何提議,可令本人相信在救人後,少帥能謹守承諾,交出聖舍利?”

寇仲大步朝他走過去,可達誌則止步留在後方,沒有跟來。表麵上,趙德言不見絲毫動作,但寇仲曉得他正全力戒備,氣勢在刹那間提升至巔峰,隻是這種功力,已肯定是寇仲所遇過的其他邪道高手之上,達到祝玉妍的級數。寇仲自問難以在數步的時間下,把功力凝聚到最巔峰的狀態,從而推之,趙德言純以內功論,實在他寇仲之上。

殺氣劇盛。重重氣勁,由趙德言身上,急波疊浪般向寇仲湧去。寇仲倏地止步,催發勁氣,抵擋著趙德言驚人的壓力。這停步大有學問,若寇仲再越雷池半步,在氣機牽引下,趙德言將被迫出手,寇仲剛好停在他警戒線外。兩人隔丈對峙,互不相讓。氣氛立時拉緊,頗有一觸即發之勢。後麵旁觀的可達誌眼中射出熾熱的神色,他抵達中原後,尚是首次遇上像寇仲這麽霸氣十足,鋒芒畢露,處處搶在上風的超卓人物。

寇仲一對虎目射出淩厲的神光,淵亭嶽峙的傲然挺立,從容道:“言帥在我兄弟雷九指身上下的手腳陰損毒辣,我怎知將來把人救回,還有什麽後遺症?所以言帥若不先下手救人,一切休談。憑我寇仲這兩個字就是金漆招牌的保證。”

趙德言點頭道:“寇少帥言之成理。不過事關重大,且少帥絕非那麽甘心屈服的人,本人豈敢不防少帥一手?我趙德言雖不是什麽善信男女,更從不屑仁義道德那套虛偽之說,卻是個重信諾的人。隻要少帥後晚戌時前,把人和聖舍利同時送來,我可保證隻要雷兄休息個許月光景,將完全複原。”

寇仲心中暗喜,曉得自己的虛張聲勢,已經奏效,使趙德言深信不疑雷九指仍被“七針製神”所製。驀地退後。趙德言一晃身子,邪惡的銳眼終於露出訝色。要知兩人氣勢對峙,互相牽製,要脫身談何容易。但寇仲在後退前,以閃電的高速向左右各閃一下,然後像魚兒掙脫魚網般,脫身而去,顯示了高明的身法和智慧。

寇仲敢十拿九穩的肯定香玉山正躲在屋內旁聽他和趙德言的對答,為趙德言辨別他說話的真偽。屋內該還有其他突厥好手如康鞘利者,假若香玉山判斷雷九指已被解開“七針製神”的異術,自是通知趙德言,立即全軍盡發,務要生擒寇仲。這當然是不得已才為之的下下之策。這是一種高手的直覺,寇仲練的乃道家最玄奇的長生訣氣功,雖比不上徐子陵敏銳的靈覺,但在全神貫注下,亦會生出感應。從見到趙德言站在門外的一刻,他立即心生警兆,曉得有人在暗中監視他。此時忽然升起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假設他破窗入屋,能否在其他人援手前,擊殺香玉山?

趙德言見他默然不語,還以為他拿不定主意,正容道:“少帥擔心我們會言而無信,是因不明白我們的真正立場。在我們東突厥來說,任何與李世民作對的人,我們必會鼎力支持。”

寇仲心中好笑,暗罵趙德言當他寇仲是傻瓜。隻憑他寇仲和突利可汗的關係,東突厥的頡利大汗已對他痛恨入骨。頡利會支持劉武周、梁師都,甚至王世充和蕭銑,卻絕不會支持他寇仲。因為天下誰不知寇仲隻會去支配人,絕不受人支配。頡利要的是聽話的傀儡,以遂他進侵中原的陰謀。在中原的曆史上,西北的外族對侵占中原的妄念從未間斷,問題隻在有沒有進侵的實力而已。

直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趙德言和香玉山的關係。假設香家全麵投向東突厥,頡利可立即全盤掌握中原所有最新的變量發展,這在以前是沒法想象得到的。過往頡利隻能把人安插在中原各大城市,得到的情報亦不會極關機密,且大多隻是道聽塗說回來的。可是香家打楊廣時代開始,因明的是經營青樓、賭館,暗的是販賣婦女,爪牙遍布,所以其情報網的完備,敢誇天下無雙。頡利若得香貴父子成其耳目爪牙,當然不可同日而語。故無論從任何角度去看,他都必須把香家的勢力徹底鏟除。寇仲開始有點明白香玉山為何會參與對付李世民的陰謀。

他瞧著趙德言的雙目精芒轉盛,一字一字地說道:“我就信言帥一次。假設言帥食言,我寇仲於此立下誓言,將會不惜一切,不擇手段的進行報複。”

趙德言雙目殺機乍閃即收,顯是強忍下怒火,陰惻惻笑道:“少帥放心。我趙德言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否則如何統軍服眾?”

可達誌在後麵提醒道:“少帥什麽時候把人和聖舍利送來,我們就什麽時候施法救人,千萬不要遲過後天年初三戌時,否則大羅神仙都無能為力。”

寇仲冷哼一聲,裝出憤憤無奈模樣,轉身欲去。

變成身在後方的趙德言揚聲道:“少帥請安心離去,德言不送啦!井中月已物歸原處,請少帥查收。”

寇仲心中暗歎,若非徐子陵幸將雷九指救回來,又得師妃暄懂解刑之法,這回確是栽到家,全無還手之力。歸根究柢,問題出在香玉山這小子身上。他武功雖平平無奇,其陰險狡猾卻勝過奇功異技。可能是素姐在天之靈保佑他們,否則這回一敗塗地下仍不知其實全敗在香玉山手中。他會把“雷九指”送來,屆時香玉山必會像今天般在旁主事,那將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徐子陵親自護送雷九指從水路秘密離城,沿途暗伏人手在兩岸製高點,肯定沒有人跟蹤後,才棄舟登岸,計劃趕半天路後,在黃河一條支道再登船,隻要進入大河,就離成功不遠。現在長安各大勢力人人各有所忙,他又得天策府暗裏照拂,若非怕被突厥人和香家發覺,根本用不上這麽多掩人耳目的手法。雷九指藏身在運貨的騾車暗格內,連徐子陵亦自問看不出任何破綻,最妙的是禦車的兄弟確是落地生根,在附近村落住上近兩年時光,還娶妻生子,且脫離了雙龍幫,現在才被找出來幫忙。

封上暗格前,雷九指道:“差點忘記告訴你,昨天虹夫人曾派手下來通知,取消賭局,說再有安排時才通知你。”

徐子陵道:“她理當如此,雷大哥不用再為我們的事費神,好好休息,他日我們再縱橫賭館,殺他香家一個落花流水。”

雷九指被安全載走,徐子陵與高占道、牛奉義、查傑等一眾兄弟,重登漁舟,往長安駛回去。高占道等自昨晚曉得楊公寶藏已有眉目,一洗頹唐之氣,變成將士用命、情緒高漲的神態。徐子陵送走雷九指,心神舒泰,瀏覽兩岸美景,說不出的悠然自得,河風拂來,冰寒得令人精神大振。

高占道道:“徐爺目前有什麽用得著我們的地方?”

他們三人自歸降寇仲和徐子陵後,雖一直斷斷續續得到關於這兩位年輕領袖的消息,知他們聲勢日盛,勢不可擋,但終欠缺跟他們並肩作戰的機會。這次兩人潛入長安,視長安有如一個遊戲的場所,已令他們心服口服。到雷九指忽然被擄,而兩人則變戲法般立即把人救回來,哪還不更敬他們若神明。現在楊公寶庫又有著落,士氣激振,願效死力,自然不在話下。

徐子陵想起尤鳥倦慘死的情況,又想到金環真和未現蹤影的周老歎,暗想自己若有雙似侯希白描繪人像的妙手,把周老歎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來,便可讓高占道等按圖尋人,不讓他潛藏龜縮。沉聲道:“暫時來說,你們該不會有危險,但極有可能已在敵人的監視之下,包括天策府在內。所以你們隻要能做到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忽然消失,等於幫了我們大忙,使我們無後顧之憂,立於不敗之地。”

牛奉義低聲道:“我們這幾年在長安的時間是沒有白費的,在我們現在藏身的地方,有一條長達十多丈的秘道,通到鄰近宅院的後院,精彩處是那個宅院的人家並不曉得此事。”

徐子陵皺眉道:“假若敵人趁你們不在,入屋查看,會否發現秘道?”

查傑道:“屋內一直有人留守,且秘道入口經過精心設計,不易發現。我們還有特別布置,隻要有人曾把入口打開,將瞞不過我們。”

高占道道:“問題是這秘道我們隻作逃生之用,借秘道遁離後必須立即離城,否則始終會被敵人盯上。”

徐子陵微笑道:“躲進楊公寶庫又如何?”

高占道等愕然以對,麵麵相覷。

徐子陵道:“我不是在說笑。楊公寶庫是楊素在魯妙子的幫忙下,精心設計出來的一個地下軍事基地,在必要時可推翻隋文帝楊堅,進可攻退可守,有什麽藏身之所,比那裏更安全可靠。照我們猜估,寶庫肯定有秘道可通往城外。”

高占道等首次領教到徐子陵判事的精明果斷,均對他有另眼相看之感。

牛奉義猛喘兩口氣,用力一拍額頭道:“這麽簡單便捷,更是妙絕無倫的方法,為何我們偏想不到,還一直在為如何把財貨運離長安而頭痛。”

高占道道:“我們會依從徐爺的指使,看看該如何配合。”

徐子陵道:“少帥今天該可尋到寶庫的真正入口,希望晚上有好消息帶給你們。我們要在第一時間全躲進寶庫去,隻要能瞞過敵人耳目,我們就可占盡上風,掌握主動。”

查傑問道:“徐爺打算怎樣處置邪帝舍利?”

徐子陵道:“這將交由少帥決定,他會作出最好的安排,務令魔門三大勢力互相殘殺,自顧不暇,沒有閑情去理我們的事。”

高占道心悅誠服地說道:“兩位爺兒確是算無遺策,能為寇爺徐爺命,是我們的福分。”

徐子陵苦笑道:“回到彭梁再說吧!”

那將是最艱苦的一段路程。

《大唐雙龍傳》第十一冊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