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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第十三冊 第一章 立威天下1

戴著皮帽子的小陵仲躺在地蓆上午睡,下墊軟褥,上蓋薄被,雖是隆冬剛過,天氣尚未回暖,但因廳堂內燃起爐火,這樣的禦寒措施,正是恰到好處,所以小陵仲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說不出的安詳舒適。楚楚、奶娘和另兩個小婢,伴在小陵仲旁一邊做針黹,一邊閑話家常,令徐子陵感受到“家”溫暖窩心的滋味。他從來沒有家。揚州廢園的破屋,隻是個棲身的巢穴,他很難把它視作自己的家。家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寇仲則是震撼未過。他跨過門檻進入廳內的一刻,迎上楚楚送來的眼神,本是平靜的心湖突給衝進一道湍急的水流,登時激得波紋**漾,楚楚的眼神好比一枝神奇的“情箭”,其中包含她芳心深處的驚喜、複雜微妙的情緒、無盡的企盼,誰能招架抵擋。寇仲記起當年在大龍頭府,楚楚主動向他投擲雪球的情景,又記起自己扯她羅袖時,她嗔罵自己“呆子”的迷人姿韻。美得令人心醉的往昔,忽然重活過來,變成眼前的現實,寇仲立告“中箭”,心中湧起從未有之的衝動,想去擁抱她、憐惜她、慰藉她、令她幸福快樂。即使對著宋玉致,他也未曾有過這種難以遏止的渴求和欲望。或者是因楚楚在大龍頭府時顯現出來主動大膽的作風,分外能勾起他深心暗藏的渴望。在接觸到她深情一瞥的此刻,他隻想到要把她擁入自己強有力的雙臂內,愛撫她,盡量去了解她。他對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令他生出親近的感覺,陌生則使他有尋幽探秘的強烈刺激的滋味。隻可惜他此時定要把內心真正的情緒強壓下去,不容絲毫泄出。

兩人帶著兩種不同的心情,脫掉靴子,踏足滿鋪廳內鬆軟而有彈性的草蓆,楚楚迎上來,溫柔細意的以衣掃子為兩人拂掉身沾的塵屑,沒有說半句話。

徐子陵目光落在地蓆上酣睡不醒的小陵仲小臉上,微笑道:“楚楚姐不用理會我們,更不須喚醒陵仲,我們隻在旁靜靜地看著他便成,等他醒後再和他玩。”

楚楚輕輕道:“他剛睡著,恐怕沒個把時辰是不會醒的,就算在他旁邊說話也不怕會吵醒他。”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湧起既心酸又安慰的感覺,想到小陵仲不但沒有娘,也等於沒有爹,翟嬌性情暴躁而欠耐性,不是做母親的好人選,楚楚則肯定是最佳的選擇。

奶娘等人知趣的暫且告退,由楚楚領他們到小陵仲旁坐下。

楚楚自然而然地坐在寇仲那一邊,欣然道:“你們看小少爺是否長得像素姐?”

寇仲嗅著她既熟悉又似屬於遙遠過去的幽香氣息,感受她對自己的依戀和盼望,卻又曉得萬不能對她動情,勉力抑製下點頭道:“素姐的優點都盡遺傳給他,沒有半點保留。”

徐子陵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小陵仲,問道:“他今年多少歲?”

楚楚豎高兩隻手指,說道:“快到三歲!”接著站起來道:“你們在這裏為我照看著小少爺,楚楚稍去即回。”兩人愕然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摸不著頭腦。

寇仲回過頭來,目光再落到小陵仲透出紅撲撲健康膚色的小臉蛋上,歎道:“希望他永遠不曉得誰是他爹。假若香玉山以後安分守己,我們和他的賬可一筆勾銷,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因問題是出在他身上。”

徐子陵愛憐的為小陵仲輕輕地整理帽子和薄被,免他受風寒所侵,同意地苦笑道:“眼前擺明是個陷阱,我們屢次跟頡利作對,肯定觸怒他,故藉香玉山對我們的熟悉,務要除掉我們。”

寇仲雙目精芒劇盛,沉聲道:“我要立威!”

徐子陵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寇仲歎道:“隻有你明白我。”

埋葬了貞嫂和大仇人宇文化及後,兩人對人世間的仇恨恩怨變得模糊起來,甚至生出萬念俱灰的感受。寇仲要隨徐子陵來樂壽探望翟嬌和小陵仲,根本是一種逃避。可是在受到外界的種種刺激,如被管平欺騙以至乎眼前擺明是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強敵布下的陷阱,終令寇仲怵然驚醒過來,明白到必須振起消頹的意誌,讓敵人認識到他這少帥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比起宋缺或寧道奇那類揚名數十年,仍是迄立不倒,沒有人敢挑戰的宗師級蓋代高手,他兩人在威望和名聲上仍差上一截,皆因他兩人一直以來都是打打逃逃,若長此下去,終難確立無敵高手的威名。所以寇仲決定要明刀明槍的與頡利來一場硬仗,目標是要杜興把翟嬌那批羊皮貨嘔出來,藉此立威天下,教任何人以後想惹他們,皆須三思始敢後行。這更是保著翟嬌此盤生意的唯一方法。此並非匹夫之勇又或逞一時意氣,因為形勢並非一麵倒的不利他們,在北疆他們有突利這肝膽相照的戰友,足可平衡雙方勢力,所以寇仲務要趁此機會立威天下。

寇仲一對虎目閃亮起來,說道:“我們首先要找兩匹最優良耐苦的戰馬,學習馬上作戰的技巧,由這裏操練至北塞,唉!隻要想到在塞外的大草原和荒漠與敵人決勝爭雄的情景,就教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徐子陵道:“我們還要學習射箭,騎和射從來是連在一起的。”

寇仲哪想得到徐子陵竟讚同他的提議,興奮起來,大力一拍他肩頭,又怕會驚醒小陵仲般壓低聲音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們這次索性把事情能搞多大就搞多大,讓無論塞內或塞外,都曉得惹上我們揚州雙龍,必須付出沉痛慘重的代價。終有一天,我們會超越什麽三大宗師,因為我們仍然年輕,來日方長。”

徐子陵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緩緩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並肩作戰。”目光轉到小陵仲身上,沉聲道:“我們若抓到香玉山,該怎辦才好?”

寇仲呆看著小陵仲半晌,苦笑道:“於公於私,我們均該對香玉山狠下心腸,可是他終是陵仲這小寶貝的親爹,我們就給他最後一個勸告,著他放棄一切,退隱終老。如他仍劣性不改,那就莫怪我寇仲手下無情。此事交由我去處理,陵少可拋開一切,到塞外遊山玩水,娶個波斯美人兒作嬌妻。哈……”

徐子陵像聽不到他的取笑,虎目殺機大盛,冷然道:“就此一言為定,我們再給他一個機會,他香玉山若仍執迷不悟,就算畢玄和傅采林同時認他作兒子,我們也要取他狗命。”

寇仲沉吟道:“陰癸派那段血仇又如何?”

徐子陵道:“我們跟意圖傾覆中原正道武林的魔門敗類已是勢不兩立,此事非隻關係個人恩怨,一年後我必會趕回中原,看看功力已沒有破綻的石之軒如何厲害?到時可一並把陰癸派**平,問題在我們的武功能跨進何等境界。”

寇仲得意道:“那我們這次就不是最後一次並肩作戰啦!以後不要再說這種惱人的話,我會很介意的。”

徐子陵沒好氣道:“到時你有空再說吧!”

寇仲伸手輕觸小陵仲吹彈得破的粉嫩臉蛋,讚道:“好一個漂亮的寶貝兒,將來兼得你我徐寇兩家之長,包保比我們更要厲害。我們辦不到的,將由他去完成。”

徐子陵哂道:“你這叫害苦他,做人最要緊是無拘無束,意之所之,才能真正享受人生。”

寇仲笑道:“我隻是隨口說說,陵少勿要認真。”接著露出深思的神色,說道:“我們縱然有足夠硬撼杜興的實力,仍需優越的戰略來配合,而擬定戰略的首要條件是知敵。現在我們對敵人可說一無所知,這方麵要大小姐給我們想辦法才行。”

徐子陵正要答話,楚楚回來,後麵跟著兩個小婢,捧著兩盅燉品似的東西,楚楚兩手亦沒有空著,提著以羊皮精製的兩件外袍,笑道:“喝完熊膽湯,再試試奴家為你們造的袍子,小姐說你們會去山海關,正好用得上。”兩人忙跳起來道謝。

美人恩重,寇仲心內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誠摯地說道:“我們當然要先試穿楚楚為我們縫製的新衣哩!”

楚楚白他一眼,甜甜笑道:“少帥最會甜言蜜語,還不把佩刀解下。”

徐子陵瞧著楚楚體貼地侍候寇仲穿上外袍,憶起昔日在大龍頭府素素曾為他們縫製新衣,心生感觸,默然無語。

寇仲穿著新袍子昂然地在楚楚和兩小婢前旋身一匝,自有一股迫人威勢,惹得三對眼睛亮起來。

楚楚喜滋滋地說道:“這外袍連有風帽,可擋風沙雨雪,袍內更能暗藏兵器,不用把刀子掛在背上那麽張揚。”

接著輪到為徐子陵試穿新衣,亦是剪裁合體,愈發顯出徐子陵瀟灑俊秀的風姿。

此時翟嬌忽然大駕光臨,著兩人到一角的桌子坐下,邊喝熊膽湯邊說話,看到她撐著拐杖走路的樣子,兩人更堅定要收拾杜興的意念。

翟嬌疲倦的顏容透出掩不住的興奮神色,說道:“剛有新的消息,‘龍王’拜紫亭將在‘小長安’舉行立國大典,估量無論是支持其立國或反對者,均會赴會,照我猜想契丹的呼延金,高麗的韓朝安,杜興都會去,你們可一並把他們幹掉,不用四處奔波。”

兩人聽得一臉茫然。

徐子陵問道:“拜紫亭是什麽人?立的是什麽國?”

翟嬌耐著性子解釋道:“拜紫亭是靺鞨族粟末部最有實力的領袖,要建的是渤海國,這麽簡單的事也不曉得?想不到你們的資質那麽低和不識時務。”

寇仲啼笑皆非的甘心被罵,恭敬地說道:“小長安又是什麽東西?”

翟嬌沒好氣道:“小長安不是什麽東西,而是拜紫亭為他的新國選定的上京龍泉府,唉!楚楚你快來解釋給他們聽。”

楚楚顯然極得翟嬌的信任寵愛,清楚翟嬌的事務,盈盈過來坐到翟嬌旁,含笑道:“龍泉府位於牡丹江中遊,城環長白山餘脈,南傍鏡泊湖,靺鞨本為契丹和高麗兩國間的遊牧民族,自‘龍王’拜紫亭冒起,聲勢大盛,勢力範圍東至渤海,南抵高麗,西南與契丹突厥比鄰。拜紫亭自小仰慕中土文化,故龍泉府全依長安的樣式建造,其政治製度、文字,乃至於服裝習俗全向我們看齊,故龍泉府有‘小長安’的稱謂。”

徐子陵大感有趣,想不到塞外有如此地方。

寇仲則動容道:“想不到楚楚如此見多識廣,我們還是首次聽到拜紫亭這麽一個人和龍泉府這小長安。”

翟嬌冷哼道:“我栽培的人會差到哪裏去?消息情報傳回來後,都是由楚楚整理好後,才說給那些飯桶蠢才聽的。”

楚楚見到兩人被罵作飯桶蠢才的無奈表情,強忍著笑道:“龍泉府建於平原上,府內水清量大,全是溫泉,生產的響水稻,米質軟糯適口,晶白透亮,名聞塞外,一向是契丹人虎視眈眈的肥肉,幸好高麗希望能以其作與契丹和突厥間的緩衝,故對拜紫亭非常支持。不過若非突利與頡利決裂,令拜紫亭壓力大減,他仍不敢遽然立國。反對此事最烈者,就是東突厥和契丹人,所以拜紫亭立國一事,當不會是順風順水,結果更是難以逆料。”

兩人至此對整件事開始有點輪廓。

翟嬌插嘴道:“我們那批皮貨正是透過拜紫亭向回紇人買的,我和他見過一麵,算是談得攏,交情則止於做生意,此人野心頗大,本身無論才智武功均非常了得,絕不簡單。”

寇仲道:“突利對此事持的是什麽態度?”

楚楚道:“他應該不願見到在其東部有另一勢力的崛起,隻是現在自顧不暇,無力幹涉。”

翟嬌道:“渤海國的建國大典在四月一日於龍泉府舉行,離現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你兩個定要給我把事情辦妥。”

寇仲道:“大小姐怎能把塞外的形勢把握得如此清楚分明?”

翟嬌傲然道:“出外靠朋友,我翟嬌做生意一向說一不二,除別有居心者外,誰不樂意與我攀交情。”

徐子陵道:“大小姐在邊塞有沒有特別信得過的朋友?”

楚楚代答道:“在北疆除北霸幫外,尚有兩個大幫和一大派,合稱三幫一派,其他兩幫是外聯幫和塞漠幫,前者以奚族人大貢郎為首,後者的龍頭是漢人荊抗,荊抗與竇爺交情甚篤,故對我們非常支持,關外有什麽風吹草動,均由他知會我們在山海關的分店,再以飛鴿傳書通知我們。”

寇仲拍腿道:“這就成了!我們欠的是一個關於塞外的情報網,終於有著落。”

徐子陵道:“長白派的派主是否‘知世郎’王薄。”

翟嬌冷哼道:“不正是這個老家夥。又說放棄爭天下,偏到處搞風搞雨,前些兒竟往投靠宇文化及,後來見到他聲勢日衰,隻好夾著尾巴溜回長白,說不定這回對付我們,有王薄的份兒。”

寇仲微笑道:“事情愈來愈有趣,大小姐可否給我們找兩匹最好的戰馬,上等的弓矢,與一幅詳細的塞外地理形勢路線圖,我兩個保證不會令大小姐失望。”

徐子陵補充道:“到時該跟什麽人聯絡,請大小姐賜示。”

翟嬌道:“你們要求的全有現成,我剛和突厥人買來兩匹最優良的純種高昌千裏馬,不懼塞外的苦寒和風沙。”

寇仲大喜道:“那就成了!我們今晚立即起行,殺他北霸幫一個落花流水,順道嚐嚐響水稻的甘香美味。”

楚楚“啊”的一聲,露出失望之色,顯是想不到寇仲這麽快動身。連徐子陵也不明白寇仲為何如此心急要走,隻有寇仲有苦自己知,因為楚楚對他的**力實在太大,多留一晚,誰都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翟嬌欲語又止,終點頭道:“好吧!就今晚起程,我會為你們安排一切,小心點,塞外可不像中原,既乏藏身之地,一下子迷途更會因缺糧缺水陷進絕境。”

兩人同時湧起萬丈豪情,心想終有機會去見識老跋口中說的異域風情,屆時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徐子陵和寇仲像回到久已遺忘的童年歲月,變回兩個大孩子,與剛學走路的小陵仲爬在地蓆上嬉耍,玩得不亦樂乎。此時他們哪有爭雄天下的高手風範,俯首扮牛扮馬,隻為討小陵仲的歡心,旁觀的楚楚和諸仆則在推波助瀾,歡笑聲充滿內堂。忽然任俊來報,把兩人扯回現實的世界,三人到門外說話。

任俊道:“兩位爺兒的消息是否有誤?我查遍全城,仍找不到任何商家有貨交給大道社托運,亦沒有大道社的鏢團會到樂壽來的風聲。”

兩人對望一眼,均曉得又給“管平”耍了一記。不過若非管平詐言會途經樂壽,他們當不會搭他的順水便宜船,更不致成其代罪者。

寇仲仔細問過任俊查探的線索,肯定他沒有遺漏,向徐子陵悻悻言道:“算管平眼前尚有點運道。不過隻要他真的到山海關去,我們便有機會尋他晦氣。”

徐子陵沉吟道:“假設他所說的全是胡謅出來,我們恐怕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寇仲苦惱地說道:“存義公的歐良材和日升行的羅意是老實的商家和好人,我們怎忍心眼睜睜地瞧著他們被陰險奸邪所害?”

任俊聽得入神,說道:“兩位爺兒可否把整件事詳細道來,說不定小子可另想辦法。”

徐子陵解釋一遍。

任俊斷言道:“這不像杜興的作風,可肯定是管平胡說八道。日升行的顏料名聞天下,但塞外諸國各自有一套染色方法,沒理由出高價長途跋涉地向中原買貨。”

寇仲一震道:“我猜到啦!定是拜紫亭訂的,他一心要學中原文化,且開國在即,自然要一批道地的華夏貨來應景。”

徐子陵笑道:“若是如此,就算管平倒黴。不過仍要防他一招,防他在途中下手殺人吞貨,改為自己去交易狠賺拜紫亭一大筆。”

任俊道:“想殺人吞貨嗎?即使美豔夫人如何膽大包天,也不敢在關內動手,所以兩位爺兒隻要能先他們一步抵達山海關,必可把他們截住。”

兩人大感有理,如釋重負。像大道社這種分行遍天下的大鏢局,與各地的幫會門派均有交情,就算出事,也有辦法根查追究,隻有在關外人地生疏,致力有不逮。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考慮,管平該留到出關後動手。

寇仲想起一事,問任俊道:“在關外,漢語是否流行?”

任俊搖頭道:“漢語沒多少人懂得,遑論精通,反是突厥話誰都可說上幾句。”

兩人大感頭痛,豈非踏足關外,不但變成啞巴,且是聾子。

任俊道:“爺兒放心,小子是榆林人,說起突厥話來連突厥人也分辨不出是外人說本地話。隻要兩位爺兒向大小姐交代一句,小子可沿途侍候,為爺兒做翻譯。”

徐子陵道:“小俊和我們一道走應沒問題,但以到山海關而止,在途中你作我們突厥話的師傅,教曉我們突厥話,希望不是太難學吧?”

任俊雖未完全達到目的,但能追隨兩人近半個月時光,已是喜出望外,忙說做師傅是絕不敢當。

寇仲一把抓著他肩頭,微笑看他佩的刀道:“你是用刀的吧?可否耍兩招看看。”

任俊知兩人有意指點他,欣喜若狂,忙移到屋前園內空曠處,畢恭畢敬地向他們躬身致禮,掣出佩刀,耍弄起來,一時刀風呼呼,演至淋漓處像人刀融合起來,精彩好看。

刀光倏止。任俊拜倒地上恭敬道:“請兩位爺兒提點小子。”

寇仲把他扶起,向徐子陵道:“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雙目精光閃閃的打量任俊,點頭道:“不論體質才情,都是上上之選,現在雖仍隻是塊璞石,但隻要加以琢磨,必成美玉,肯定是可造之才。”

他少有這麽“倚老賣老”地向地位比他低的人說這樣的話,隻有寇仲明白他如此認真的背後原因。

寇仲喝道:“當你任俊抵達山海關的一刻,你將是另一個不同的任俊,更有機會登上北疆第一刀手的寶座。但你可知為何我們要這麽造就你?”

任俊早聽得心頭像火燒起來般灼熱,熱淚盈眶的茫然搖頭。

寇仲微笑道:“因為我們要訓練出一個真正高手來終身保護大小姐,免得她再受到傷害。”

任俊的熱淚,再忍不住奪眶而出,因為他憧憬的夢想,終有可能變成鐵般的現實。

三人連夜上路,翟嬌送贈兩人的突厥寶馬神駿非常,但對新主人頗為桀驁而不馴服,不時來些動作,要把他們掀下馬來,可是寇仲和徐子陵何等樣人,任它們施盡渾身解數,仍是輕輕鬆鬆地坐在馬背上。寇仲和徐子陵曾在飛馬牧場混過一段日子,住近和尚寺懂念經,何況住在和尚寺內,來完硬的就來軟的,到天明時離開官道,找到一道溪流,讓它們喝水並親自為它們洗刷理毛,以懷柔手段籠絡馬兒的心,任俊亦趁此機會,開始教他們突厥語文。兩人均是博聞強記的好學者,任俊隻說幾遍,他們便可記得牢固,口音語調把握得精確不差,令任俊大為歎服。

寇仲愛不釋手的侍候馬兒,向徐子陵認真地說道:“這是我們繼白兒和灰兒後擁有的兩匹寶貝駿馬,給它們改個什麽名字好呢?”

徐子陵想起慘死在宇文無敵手上的愛馬,心中湧起強烈的激**,暗下決心,自己定要全力保護眼前的突厥良馬,它以後將會是旅途的好夥伴,微笑道:“少帥有什麽好的提議?”

寇仲道:“人最怕是改壞名,馬兒的名字亦不能輕率,我要仔細想想才行。”

徐子陵定神打量寇仲那匹渾體烏黑,不見一絲雜毛的駿馬,淡淡地說道:“運籌帷幄,決策於千裏之外,不就是你寇少帥的夢想嗎?不如就把你的馬兒定名作‘千裏夢’吧!”

寇仲微一錯愕,旁邊的任俊鼓掌讚道:“陵爺才思之敏捷,肯定冠絕天下,這名字不但發人深省,又隱含日行千裏的意思,確不能有再好的名字。”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小俊你或者因和我們相處時日尚短,故不曉得我們都不愛被誇獎,說到才思敏捷,我拍馬也追不上‘多情公子’侯希白。”

寇仲歎道:“連我也想拍拍你的馬屁,好!就以‘千裏夢’作我寶貝馬兒的大名。”

任俊忍不住又道:“少帥的夢想終有一天會成為現實。若非少帥出手,誰能大破李密那直娘賊。”

寇仲笑道:“這是你最後一次拍馬屁。我們要學你那什麽娘的突厥話,哪還有空聽拍馬屁的話。”

轉向徐子陵道:“說到改名,我的是小寧、小晶,你的是莫為、莫一心,相去何止萬裏,且你誌在遠遊域外,路途亦該以萬裏計量。你的馬兒雖以棕色為主,但隱見奇紋,不如就喚作‘萬裏斑’如何?”

任俊不敢說話,怕又給指為馬屁精。

徐子陵凝想片晌,同意道:“好!我的乖馬兒以後就喚作‘萬裏斑’,希望一年後我重返中原時,千裏夢和萬裏斑仍有聚首的機會,人在馬在。”

寇仲豪情奮起,長身而起大喝道:“任俊!”

任俊忙跳起來,應道:“小子在!”

寇仲仰天長笑,忽然一掌往任俊掃過去,任俊哪想得到他會出手,就算全神戒備仍未必擋得住,何況是料想不到,給他一掌拍正左肩,登時往橫拋跌個四腳朝天,出盡窩囊相。

寇仲若無其事般牽著三匹馬兒到一旁的青草地吃草。任俊傻兮兮地爬起來,徐子陵向他打個手勢,示意他追過去聽寇仲說話。任俊乃精靈的人,否則不會二十剛出頭就脫穎而出,深得翟嬌寵信重用,當然明白寇仲是要傳他武技,忙追到寇仲背後,垂手聽訓。

寇仲負手卓立,頭也不回道:“你可知剛才為何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的給我打成滾地葫蘆?”

任俊謙恭答道:“因為小子武功低微,當然不堪仲爺一擊。”

寇仲搖頭道:“你的刀其實使得相當不錯,我若要收拾你,恐怕非一招半招能辦到。”

任俊搔頭道:“那該是因小子沒半點準備,想不到仲爺會忽然出手試我。”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虎目閃閃生輝道:“若這是答案,你將終其一生攀不上真正高手的境界。”

徐子陵來到任俊身旁,微笑道:“練武者首重心法,我們的心法叫井中月,無論何時何刻都像井中清水,反映著外間日月轉移和一切神通變化,所以根本沒有突擊或偷襲的可能,因為沒有變化能瞞過我們。”

任俊倒抽一口涼氣,旋即又渴望地說道:“假設我任俊能達到兩位爺兒這種神乎其技的境界,縱死甘願。”

寇仲神態忽轉溫和,搭著受寵若驚的任俊肩頭柔聲道:“井中之水,無勝無敗,無生無死,既有情也無情,純看反映的是什麽娘的東西。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全要看你自己,誰都不能幫你,我們隻能負起提點訓練之責。”

徐子陵道:“現在趁馬兒休息的時光,我們會以長生氣助你打通並擴闊全身經脈,這並不會令你忽然功力大進,卻可保證你更具攀登更高境界的潛力。”

任俊全身劇震,拜倒地上,顫聲道:“得兩位爺兒如此造就,小子日後必不負兩位爺兒所托。”

旅程的日子就這麽過去。寇仲和徐子陵拋開一切思慮,除睡覺的時間外,其他的時光全用在學習突厥話和騎射,並指點任俊的武功上。

被他們貫以真氣射出的勁箭,可穿透堅實樹身,隻十天工夫,他們練成能在馬上任何位置角度,用最快速的手法連續搭弦放箭都無不中的,亦令他們隨身攜帶的三百多枝上等勁箭損耗殆盡,不得不改變隻走荒山野嶺的策略,改到大城采購箭矢。任俊是識途老馬,曉得高開道的燕國京城漁陽,有個被稱為箭大師的著名弓箭匠,專為付得起高價的人造弓製箭。此君亦是高開道的禦用匠人,不過高開道並非豪爽的人,而箭大師則愛流連青樓不惜千金一擲,故須另賺外快,暗中留起弓矢私下與幫會人物作交易。兩人此時迷上騎射之術,心忖不如連弓也換掉,對方既能被稱為大師,怎都該有兩下子,所以對任俊的提議完全讚成。任俊的刀法在兩人悉心誘發和指導下,一日千裏地往前大步跨越,三人各有沉迷,旅途毫不寂寞。

千裏夢和萬裏斑在寇仲、徐子陵的善待下,與兩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和關係,兩駒通靈而善解人意,騎在它們背上,使他們生出血肉相連的親切感覺。

翟嬌在漁陽開有分店,專門批發羊皮,主持人邢文秀是翟讓舊部,三十來歲,武功雖不怎樣,人卻玲瓏剔透,幾年間打通漁陽官商和幫會所有關節,在區內非常吃得開。聞得寇徐兩人大駕光臨,忙竭誠招待,請他們住入他在城南的華宅。三人黃昏時分入城,在洗塵宴上,陪席的尚有邢文秀左右得力助手莊洪和劉大田,都是翟讓舊部的嫡係人物,昔日沙場上的悍將。

酒過三巡後,邢文秀道:“仲爺和陵爺這次來漁陽,會不會與燕王見上一麵?”

寇仲從沒想過要見高開道,皺眉道:“高開道不是突厥人的走狗嗎?我們和突厥人勢如水火,見他可是無益有害的事。”

刑文秀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形勢有變,突厥的頡利和突利互相攻戰,爭持不下,高開道再不須看突厥人的臉色行事。照我得來的消息,高開道正思量今後的去向行止,兩位大爺名懾天下,說不定可與他結成盟約,此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寇仲想起張金樹,搖頭道:“一天李閥與劉武周、宋金剛之戰未有結果,高開道該不會輕率作出決定。假若勝的一方是李家,高開道或會向李家投誠;勝的若是劉宋,他隻好仍乖乖的做突厥人的走狗,怎都輪不到我寇仲。”

莊洪拍台歎道:“少帥看事準而透徹,我們怎都想不到這麽深入。”

徐子陵點頭道:“高開道還是不見為妙,以免節外生枝。我們這次來漁陽,除了要向諸位問好打個招呼,亦望能補充一些優質的強弓勁矢,好為大小姐從杜興手上取回羊皮貨。”

邢文秀道:“這個沒有問題,我們這裏有一批現成的弓矢,全是上等貨色。”

任俊壓低聲音道:“兩位爺兒心中想的是由箭大師親製的弓矢,不是一般的上等貨。”

邢文秀欣然道:“我們的弓矢正是從箭大師處高價買回來的,待我著人拿來給兩位大爺過目如何?”

劉大田搖頭道:“我們的箭矢雖相當不錯,但全是由箭大師的徒兒製作,與由箭大師親自選料下手精製的,無論在耐用或準繩上,仍有一段很大的距離。聽說箭大師一生曾製成七把他很滿意的神弓,現在手上僅餘‘刺日’和‘射月’兩弓,視作私人珍藏,有人出價千兩黃金他仍不肯割愛。”

寇仲大喜道:“隻聽名字已知非是凡物,就要這兩把。”

邢文秀等為之啞口無言。

徐子陵沒好氣道:“先不說你出不起千兩黃金,就算有比這還多的銀兩,對方仍不會賣出來,你難道動武向人家強搶嗎?”

邢文秀麵露難色道:“箭大師脾氣古怪,誰的賬都不賣,包括高開道在內,仲爺可否將就點,先看看我們的存貨?”

寇仲雙目放光地說道:“我定要把刺日射月兩張神弓弄來看看是什麽樣子的?此事由我們去想辦法,邢老兄隻須安排我們與箭大師見上一麵,由我們去說服他,不成拉倒,明早我們才上路。”

莊洪看看窗外天色,說道:“這時候要找箭大師,須到百花苑去,他迷上百花苑的媚娘,到那裏去絕睡不著覺。”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他們的青樓運道,均暗感不妙,但話已出口,兼之確想擁有兩把像樣點的良弓,既不想也不願把話收回來。

寇仲苦笑道:“隻好看看我們這回的運道如何?對嗎,陵少?”

漁陽、安樂、北平、遼西和涿,並稱東北邊陲五大城,因高開道以漁陽為京,故漁陽隱成五城之首,成為該區軍事經濟貿易的中心。漁陽城廓隻有洛陽、長安那類大都會一半的規模,商鋪集中在貫通南城門的大街上,跨街有十座牌坊和樓閣,房舍大多為瓦頂平房,長街古樸,雕樓重重,充盈著邊塞大城的氣氛。由於漁陽乃山海關南最大的驛站和貿易中心,故城內有不少來自南方和塞外的商旅,四方雜處,繁盛熱鬧。在邢文秀引路下,寇仲、徐子陵等人來到華燈初上的南北大街,朝位於中段的百花苑漫步而行,沿途談笑,輕鬆寫意。

六個人分作兩組,邢文秀、莊洪、劉大田在前,寇仲三人居後。這是寇仲的主意,縱使發生什麽事,他們三人拍拍屁股就可開溜,而邢文秀等則仍要在這裏混日子,自是以不惹上麻煩為佳。所以抵達青樓大門處,邢文秀等會回家等候他們的消息。寇仲把井中月藏在楚楚縫製的外袍內,免致過於張揚。徐子陵饒有興趣的瀏目四顧,感受著一個陌生城市予他的新鮮觸覺。

寇仲向落後少許以示尊卑有別的任俊笑道:“小俊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定下人生的目標,例如成為用刀的高手,又或誓要娶得如花美眷,享受成家立室的溫馨幸福之樂。”

任俊趕上一步,來到他旁,恭敬地答道:“我以前想的隻是辦好大小姐吩咐下來的事,等到儲夠錢就起幢大屋,娶妻生子。現在卻隻想學好兩位爺兒傳授的心法武功,這算不算也是人生目標呢?不過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似的,說不出的快樂。”

寇仲笑道:“你是真的脫胎換骨。我們隻能依自己走過的路子來培育你,你現在的身手,比以前已跨進幾大步,隻要加上實戰的磨煉,很快可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說不定有一天能趕上宣永。”

任俊忙道:“小子怎敢和宣爺相媲。”

此時一群武裝大漢快步趕過他們,其中幾個不斷回過頭來打量寇仲和徐子陵,看裝束樣貌身材,肯定是突厥人。寇仲和徐子陵從容以微笑回應他們不友善的注目禮,那些人徑自去了。

任俊道:“他們是否認出兩位爺兒?”

徐子陵聳肩道:“是否認出我們,很快揭曉。”

寇仲冷哼道:“憑這樣的貨色,剛好用來給小俊練刀。”

任俊一震道:“我恐怕還不行吧?”

寇仲搭上他肩頭,微笑道:“突厥人的武功專走悍勇路子,重氣勢,以命搏命,你若給他們的聲勢嚇怕,隻好回榆林耕田,明白嗎?”

徐子陵接著道:“與敵作生死決戰,要置生死於度外,隻有不怕死亡,敢麵對死亡,方能超越死亡。”

任俊豪情奮起,挺起胸膛道:“小子受教啦!”

寇仲道:“見你快要和人動手,就教教你如何挨刀子吧!”

任俊頓時愣住道:“什麽?”

寇仲輕鬆地說道:“我不是和你說笑,特別在以寡敵眾的情況下,受傷是無可避免的。但如何把傷勢減至最輕,不讓敵人傷及要害,甚至在挨揍間回氣療傷,卻是一門玄奧的學問。我們之能學懂其中竅門,是以許多鮮血換回來的,你定要用心把握學習。”

任俊打心底湧起敬意,愈和兩人接觸,愈感到兩人的異於常人。這次到百花苑,是要說服箭大師將兩把神弓讓出來。可是兩人卻像毫不擔心事情成功與否的樣子,沒有任何得失之心,亦不商量見到箭大師時的對策,反趁機傳他堪稱獨步當世的武功心法。寇仲的金石良言又在他耳邊響起,任俊連忙用心聆聽,不敢漏去半個字。

寇仲、徐子陵和任俊三人大搖大擺的進入百花苑的大門,把門的五名漢子見到寇徐兩人有如天神下凡的體型、氣度和長相,哪敢怠慢,忙把三人迎入廳內,由鴇婆花娘接待。

寇仲擺出闊客的樣子,出手重重打賞,再壓低聲音道:“我的老朋友箭大師來了嗎?”

花娘緊握掌心中的銀兩,眉開眼笑道:“箭大師當然早來了,每天他都是第一個貴客,原來三位大爺是大師的老朋友,大爺怎麽稱呼?奴家立即為大爺通傳。”

寇仲把嘴巴湊到她耳邊道:“請你為我們通傳一聲,說寇仲有事求見。”

花娘一聽立時渾身劇震,失聲道:“寇少帥?”

寇仲心忖原來自己的名氣這麽響,連遠在北疆一所青樓中的花娘也聽過自己的威名,微笑道:“快去吧!不要讓別人知是我來了。”

任俊到此刻仍不曉得寇仲有何妙法說服脾氣古怪的箭大師,更想不到寇仲開門見山的掣出名號求見,深感兩人行事莫可測度,著著奇兵,難怪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牽著中土群雄的鼻子走。

花娘去後,三人在廳內一角的椅子坐下,此刻時光尚早,青樓剛開門迎客,而客人不多,一片寧靜。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怎麽看?”

徐子陵淡然道:“他想是沒有更好麻醉自己的方法,才會這樣每晚到青樓混日子,否則該多製幾把像刺日射月那樣的神弓出來。”

任俊點頭道:“青樓這類場所,去多確會生厭。”

寇仲笑道:“原來小俊也是青樓常客。”

任俊壓低聲音道:“我隻去見識過幾次,千萬不要告訴大小姐,給她知道可不得了。”

又忍不住問道:“仲爺打算怎樣向箭大師開口?”

寇仲攤開兩手灑然道:“沒有想過,見到他時隨機應變吧!回來了!”

花娘一扭一擰、嬌喘細細地趕回來,說道:“大師有請三位!”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一笑,深感自己已非昔日吳下阿蒙,隻要亮出名號,就算性情古怪如箭大師者亦要給他們點麵子。

箭大師比他們想象的要年輕,介乎四十至四十五六間,半禿大腦袋被似是不堪負荷的長頸脖獨力承擔,留著兩撇灰白的胡子,眼神疲倦而若有所思,麵上皮肉鬆垂,眼肚浮腫,一副長年沉迷酒色的衰頹樣子,哪有半點製弓箭大師的風範。房內仍殘留女人的香氣,可知箭大師剛把陪他的姑娘遣走,好接見三人。

見到寇仲和徐子陵,隻在看第一眼時雙目亮起精芒,接著又恢複那種萬念俱灰,心如枯木的疲憊神色,淡淡地說道:“我隻是江湖上的小卒,何勞兩位枉駕。請坐!”

寇仲三人坐下,略作寒暄後,寇仲從衣內取出井中月,擺在箭大師身前桌麵,微笑道:“大師請過目。”

箭大師看也不看,取出煙管,悠然塞滿煙絲,全心全意的點燃,深吸一口,噴出煙來,淡漠地瞧著寇仲道:“我不但對刀沒有興趣,連對弓矢亦生厭倦,少帥若是來向本人求取弓矢,怕要失望而回。”

任俊更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寇仲本是有所求而來,卻竟把佩刀獻上要箭大師過目?徐子陵凝目窗外,似是對廂房內眼前的事情不聞不問,沒絲毫興致。

寇仲對箭大師的冷淡不以為意,現出一個充滿鼓勵的微笑,說道:“這把刀有個動人的故事,大師看過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