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明黃世仁
包大農手持借條,臉上一副笑容。
朱載後和他兩個師父高拱、張居正卻是一臉尷尬。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人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可高拱和張居正到現在才知道,什麽叫做拿人的手短。
任他二人學貫古今,辯才無礙,見到了包大農手裏這張借條,可也再說不出話來。
“便是小包先生不來,本王也正要遣人去府上送還銀兩!”朱載後也是尷尬一笑。
這些年裕王府窮,那早已不是秘密,私下裏,朱載後讓馮寶拿了不少府裏的東西去當鋪借錢,可這幾年來,從沒有哪個債主敢登門要債的!
借錢給裕王,還用擔心沒錢要嗎?
京師裏的當鋪,都將這落魄的裕王當做生金蛋的母雞,沒誰有這般大的膽子上門逼債。
“馮寶,去庫房裏兩千兩銀子來,一會兒送到小包先生府上去!”朱載後吩咐道。
“且慢!”包大農嘻嘻一笑,道:“王爺給兩千兩,似乎少了點!”
“哦?”朱載後便是一愣。
他帶了銀子回來後,因為要去給嚴世蕃送禮,第一時間便要馮寶清點了銀子,總共隻有一千八百兩,如今他張口便還了兩千兩,應該是隻多不少,可這包大農居然嫌少。
“哎!虎落平陽啊!想不到我堂堂皇子,居然要受如此羞辱!”朱載後暗自歎了口氣,臉上卻笑道:“不知小包先生想要多少?”
“王爺,昨日咱們分明已經點驗過,隻有一千八百兩,要我說,咱們便隻還這一千八百兩!”張居正氣鼓鼓地道。
這世間敲竹杠的他見的多了,可是這接連兩天,先被嚴世蕃敲了一筆不說,這包大農居然也獅子大開口?
好歹嚴世蕃背後站著的是嚴嵩,那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可你一個區區包大農,有何膽量,居然敢將竹杠敲到了裕王府發頭上?
真是奸商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多不多!”包大農嘻嘻一笑,道:“這次裕王爺隻要給我四千兩,我看也就馬馬虎虎差不多了!”
包大農心裏得意,我包大農是誰,那是連敲起竹杠來六親不認,連當今皇上和內閣首揆嚴嵩也不放過的狠人,你一個區區皇子,自然不在話下。
“你!”
高拱是火爆脾氣,聽包大農這般說,忍不住就要發飆。
“哎!算了,若不是小包先生出謀劃策,本王的三年歲賜此時還在戶部呢!”朱載後揮揮手。
身為皇子,朱載後還是要臉麵的,若是吵了起來,這事傳揚出去,整個京師都會知道裕王府如今 已然窮成了這個德行。
朱載後寧可出錢,也不想景王知道自己的窘迫現狀。
隻是前路漫漫,到底何時才是了時,朱載後心裏也沒個數。
“殿下!”包大農見朱載後還算厚道,這才笑道:“其實我也是一心為了王爺考慮,王爺試想,這三年來,王爺的日子過的如何?”
朱載後黯然道:“小包先生已是親見的了,也不必本王再說了吧!”
“那麽裕王殿下可還想過這種日子?”包大農追問道。
“自然不想!可是,可是……”朱載後說到此處,忍不住歎了口氣。
“隻是王爺的歲賜都是朝廷賜給,王爺卻是無法可想對不對!”包大農眉飛色舞道:“其實我倒也不是貪圖王爺這兩千兩銀子的利錢,這兩千兩銀子若是給了我,我保證王爺日後衣食無憂!再也不必仰人鼻息!”
“真的?”朱載後抬起眼來看著包大農,眼神裏流露出不信的神色。
“這個自然!”包大農嘿嘿一笑,道:“這多出來的兩千兩算是裕王爺入股的份子,到時候每個月自然會有若幹收益到賬,我若論高談闊論,掉書袋自然比不過旁人,可要說賺錢這事,不瞞殿下說,大明朝上下可不做第二人想!”
“王爺,不可啊!”
高拱漲紅了臉吼道,那是真的急了!
不要說朝廷有明文規定,宗室不許經商,更何況包大農雖然如今在皇上麵前炙手可熱,可是在高拱、張居正這種進士出身的大臣眼裏,包家這種醫卜星象之流,無非是嘩眾取寵之輩,到底是跳梁小醜一般的人物。
“殿下三思啊!”張居正也正色道:“士農工商,農為天下之本,商為天下之末,為商人者,莫不是禍國殃民的逐利小人,這天下有大道,天子無私事!王爺身為宗室,豈能做此等辱沒了祖宗之事?”
“嘿嘿嘿!”包大農一陣冷笑。
這世上大道理多的很,隻可惜都是拿來約束旁人的。
便說這張居正,雖然在曆史上是一代名臣,主持了大明朝曆史上赫赫有名的萬曆新政,可此人身居高位之後,生活還不是奢侈無度?
這廝一邊教萬曆皇帝要做個勤儉節約的好皇帝,不許萬曆皇帝浪費公帑,可自己卻花天酒地,聲色犬馬,以至於萬曆親政之後得知張居正所為,頓時感覺受到了欺騙,所以才將張居正所推行的新政一股腦的廢除!
當然這是後話。
“張師父,本王覺得小包先生說的有理!”朱載後抬起頭來,看著在場的諸人,十分平靜地道:“高師父、張師父,還有小包先生,都是本王的親近之人,本王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朱載後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緩緩道:“本王時常想,要如何才能做一個好兒子,好王爺,什麽樣的皇上才能算一個好皇帝!”
高拱、張居正全都是一愣,趕緊仔細聽著。
“這些年,高師父和張師父給本王講了不少道理,本王也學習了很多經書,本王也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可是,直到最近幾年,本王才知道,這人活在世上是如此的不易!”
“本王身為皇子,在外人眼中,生於帝王之家,自小便是鍾鳴鼎食,富貴無邊,可是這其中的酸楚又有多少人知道?”
“這幾年,裕王府困頓不堪,本王嚐盡了世態炎涼,那滿朝的文武見景王受寵,大部分都歸到景王門下去了,可也正因此,本王才能看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心懷天下之人!”
高拱和張居正忍不住一陣陣感動。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他二人身為裕王府侍講侍讀,命運自然與裕王深深捆綁在一處了。
隻是從內心裏,他們也的確是忠於裕王的。
“本王拿了王府裏的物事去當鋪裏抵押,才知道百姓們受到的盤剝是如何之重!”
“本王到了無錢之時,才知道勤儉有多重要!”
“要治理天下之事,而不經過天下之事,能治理好嗎?”朱載後回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高拱和張居正,繼續道:“不耕種不知農夫之苦,不經商不知商人之苦,不做工又怎麽知道工人之苦?”
“所以,本王決定,拿出一萬兩銀子給小包先生!望小包先生不要負本王!”說完,朱載後朝著包大農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