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嚴嵩的歎息
與此同時，在嚴嵩的府邸之內，嚴嵩斜斜躺在臥榻之上，眼睛似閉非閉。
老了，該閉眼了，可是強忍著，不能閉啊！
就算真的是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
嚴嵩表情很平靜，但是內心很苦惱。
身為首輔數十年，早就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可是本事再高，也怕菜刀啊！
歲月不饒人，當年嚴嵩初入閣時，住在西門之外，不管何時，隻要宮裏傳出皇上召見的消息，嚴嵩都會立時上馬，飛奔入宮。
如今，便是有使女攙著，也隻能慢慢地坐進轎子入宮去了。
可是，嚴嵩知道，隻要自己一天不死，就要硬挺下去。
畢竟這些年，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
事到如今，那是騎虎難下。
不是嚴嵩不想與仇人們和解，而是仇怨已成，再難化解，自己若是後退一步，便要落進無底的深淵。
“爹，您老歇著呢！”嚴世蕃興衝衝走了進來，來到嚴嵩麵前坐下，低聲道：“爹，河南的王巡撫今兒個過府來拜會兒子，這是帖子！”說罷將一封拜帖遞了過來。
嚴嵩接了過來，就著窗戶照進來的陽關眯縫著眼睛看了看，皺眉道：“我兒，咱家又不是有多少人口，你沒來由地收幾十鬥黃米來做什麽？傳出去又不好聽！”
“哈哈哈，哈哈哈！”嚴世蕃忍不住大笑道：“爹，這哪是什麽黃米！”他湊過來低聲道：“現在京師裏都是這樣，怕走漏了風聲，這一百兩黃金，便叫做一鬥黃米，若是一百兩白銀，便叫做一鬥白米！”
“啊？！”嚴嵩的手忍不住一抖，拜帖落地。
“哈哈哈，哈哈哈！爹，你真是少見多怪了！”嚴世蕃哈哈笑道：“他這次來，想求爹給他放個富庶之地的肥差……”
“你答應了？”嚴嵩顫巍巍地道。
“答應了！”嚴世蕃看嚴嵩似乎不大高興，也皺眉道：“爹，兒子勸你不要死心眼，這差事給誰不是給？你給了誰到了那地界，他不放開手大撈特撈？再說了，如今朝廷上下誰不知道皇上要靠咱們家嚴閣老？爹你可是內閣首輔啊！若是上任前連咱家也不來拜會下，那說明什麽，說明根本就沒把咱們父子放在眼裏！”
“哎！兒啊，你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嚴嵩歎了口氣道。
“爹，昨兒個我剛娶了第八房的姨太太，那女子好看得緊，纏著我要首飾，也是我昨晚喝多了，許了她一頂金絲鳳披霞冠，哪想到消息走漏了出去，其餘幾個姨太太都不肯罷休，一個個鬧了起來，沒奈何，隻好每人給了一頂！”嚴世蕃嬉皮笑臉道。
“兒啊，你有幾個身子，可以應付這麽多女人？你看看爹，這一輩子，也不過娶了你媽一個而已！”嚴嵩還想說下去。
“算了算了，不說了！”嚴世蕃擺擺手，道：“爹，你的意思的明白，可是兒子的意思，你可能還不清楚，兒子之所以收了這麽多的銀子，不僅僅是為了貪財而已，而是為了自保啊！”
“哦？”嚴嵩略帶詫異地看了看自己這獨眼兒子。
嚴世蕃歎息道：“爹，這些年，咱們嚴家父子遭人恨啊！所以，要想自保，必須多樹黨羽，這些個人今兒個拿了銀子來拜會我，一事求一個肥缺，二來也是要表一個忠心，表示他們會站在咱們父子身邊！咱們父子收了銀子，自會照看他，如此一來，咱們便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到時候這些人除了爹你的話，旁人誰指使得動？旁人既然指使不動，皇上便隻能靠爹你，皇上需要您老，咱們嚴家不就穩如泰山了嗎？”
嚴世蕃說到此處，忍不住得意笑了起來。
“哎！我的傻兒子……”嚴嵩長長歎了口氣。
“爹，你說我傻？要我說，你才傻呢！居然將海瑞那廝放了出來，那廝是個什麽人？皇上剛剛赦免他，他居然就請纓要去咱們老家！這安的是什麽心，分明是針對我們父子的！”嚴世蕃說到此處，不由得氣得要死。
這海瑞每天在朝廷上嚷嚷著要恢複什麽剝皮實草的法子來整肅吏治，雖說沒人響應，可天天聽著也讓人害怕。
“嘿嘿嘿！”
嚴嵩一陣冷笑，道：“海瑞倒沒什麽可怕，這人太過剛直，眼睛裏揉不得沙子，讓他出來鬧一鬧也好，讓皇上看看他所欣賞的忠臣、直臣到底是個什麽德行，又能派什麽用處！”
“隻不過……”
直到這時，嚴嵩眼睛裏才流露出一絲憂慮來。
“爹，你到底在怕什麽，告訴兒子！”嚴世蕃拍著胸脯道。
如今這大明朝上下，若說一手遮天，多少有些誇張，可要說權勢滔天，基本不假！
“前幾天皇上召見群臣，說今年河南河北大旱，京師冬天又下了大雪，百姓困苦，所以今年過年的燈會免了！”嚴嵩想了一會兒，慢慢說道。
“哈哈哈，爹，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您好歹也是內閣首輔，多少要關心些國家大事，一個小小燈會，辦也罷，不辦也罷，又有什麽要緊？”嚴世蕃心裏暗自搖頭，看來自己的父親，果然是垂垂老矣了！
“我的兒，你不懂！”嚴嵩歎了口氣，道：“你以為這大明朝是你爹我在一手掌控？你錯了，這大明朝的天，永遠是皇上！爹不過是站在皇上麵前替他遮風擋雨的人，他想做又不便做的是，我來替他做，他想對付又不好出手的人，我來出手！他想長生，想修建廟宇，需要錢財，是爹從戶部手裏，從兵部工部手裏，一點一點挖出來給皇上！所以啊，皇上要用爹，所以不管你們如何胡鬧，受些好處，關係都不大！”
嚴世蕃的麵色逐漸難看了起來。
“爹，你的意思是？”
“這麽多年以來，皇上一直躲在西苑念經修道，也很少過問什麽災情旱情，他心裏隻有他自己，他隻想長生！可是如今，他居然主動提出來要減少齋醮，去掉花燈，還拿出內帑去救助京師的百姓！這說明什麽！”
嚴嵩回過身來，一把抓住嚴世蕃的胳膊道：“這說明，皇上變了，他想關心百姓了，他不需要爹從百姓哪裏搜刮銀子了！”
“兒啊，你收多少銀子都沒用！咱們嚴家的末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