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四章

01

周五的一大早,沈曉葉就出了門。前一天晚上,她在屋裏上網的時候,才發現QQ記錄裏有一條留言,是蕭之傑留給她的。在留言裏,蕭之傑約她去果山水庫釣魚玩。

果山在江都市的東郊,鬱鬱蔥蔥的大山中,有一麵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裏麵有很多養得肥肥大大的魚。

長這麽大,沈曉葉還從來沒有和其他男孩子單獨外出過,一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有些心慌意亂。所以出門後,等上了公車,她才想起竟忘記了拿手機。

她有點擔心爸爸會看到手機裏前一天蕭之傑發來的手機短信,可是回家去拿也不行,因為公共汽車已經啟程了。整個路上,她都覺得心髒撲通撲通急速跳動著,胸口裏像是堵著一塊小石子,老是忐忑不安。

蕭之傑約在了在果山的山腳見麵,去果山的道路很窄,還是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兩邊種滿了高大虯勁的行道樹。這隻是通兩車道的鄉間普通公路,一路上車開得顛顛簸簸,突如其來的路坑總會讓車況並不好的公共汽車騰雲駕霧一番,讓昏昏欲睡的沈曉葉又重新驚醒過來。

車終於停下來了,終於到了果山山腳。

曉葉睡眼惺忪地下了車,天上布滿了烏雲,是不是要下雨了?如果下雨,還上山去水庫釣魚嗎?

她左顧右盼,想要尋找蕭之傑修長的身影。可是,她卻並沒有看到蕭之傑在哪裏,隻看了山腳的那顆需要五六人才可以合抱的黃桷樹。難道蕭之傑失約了?沈曉葉微微有些不快,這時,突然一陣不算太小的涼風卷了過來,空氣裏竟有一絲寒氣襲來,她連忙快步走到了黃桷樹下。

風吹得黃桷樹的樹葉微微搖曳,葉片隨風卷動,發出了颯颯的響聲。

有點冷。

沈曉葉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可因為還是九月,所以她也隻是穿了一條長裙就出來了,雖然緊了緊衣服,可這卻讓她感覺更加寒冷。

蕭之傑在哪裏?他在幹什麽?明明是他約自己來的,為什麽他卻不出現呢?

不遠的地方,就是車站。今天是周五,並非法定的休假日,雖然遊人並不多。整個果山山腳冷冷清清的,一片蕭索的氣氛。公路上路過的汽車也很少,幾乎每隔幾分鍾才會有一輛車呼嘯而過。而且這些車都隻是經過而已,沒有沿著岔道向山上駛去。

沈曉葉這才發現,空****的山腳,竟隻有她一個人,方圓幾十米內竟沒有半條人影。

一種悄悄而至的恐懼襲上了她的心頭,她一下就想起了她的那個鬼故事,以及當晚夢到的可怖噩夢。

那個死了的研究生,是叫趙偉吧,他怎麽就會勾搭上一個桑拿女呢?真是有點匪夷所思。他也是醫學院的吧,和蕭之傑一個係的,他們之間認識嗎?應該不認識吧?趙偉是研究生,而蕭之傑隻是本科大三的學生。不過蕭之傑一直都是學院裏最受注目的男生,籃球打得好,人又帥帥的,說不定趙偉也聽說過他。

咳,自己在想什麽呢?怎麽又從趙偉想到了蕭之傑?

嗬嗬,是不是自己真的喜歡上了蕭之傑?想到什麽事就千方百計地往他身上靠攏。

這蕭之傑到哪裏去了?怎麽這個時候還不見他來?為什麽他會約自己在這裏見麵呢?幹嘛他不到自己的家裏來接呢?

想給他打個電話,可手機卻放在了家中,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怎麽聯係他呢?

沈曉葉有點著急,她伸長了脖子,望著公路汽車來的方向,希望蕭之傑隻是因為路上堵車來晚了。

可是,接連來了兩輛公車,都沒見有人下車。

沈曉葉有些覺得心裏忐忑不安,難道蕭之傑忘記了今天的約會嗎?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為一個男生如此牽腸掛肚過。

蕭之傑一定不會忘記這次約會的,雖然他有很多女生崇拜,可曉葉看得出,他是喜歡自己的。難道他是在路上發生了意外?

一想到這裏,沈曉葉不由得感覺渾身顫栗,手心滲出一絲薄薄的汗液。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夢。

那也是個噩夢。

曉葉夢見在微風掠過,碧波**漾的果山水庫邊上,她和蕭之傑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兩人依偎在一起,一頂巨大的遮陽傘遮住了強烈的陽光。可陽光還是透過了傘葉,正好投射在他們的眼前,令他們為之目眩。

曉葉頭枕在蕭之傑的膝蓋上,眼睛迷離地望著那張讓人昏眩陽光一般的臉龐。而蕭之傑卻麵朝另一邊,死死地盯著水麵上的浮標。

曉葉問:“蕭,你怎麽不看看我?”

蕭之傑沉默無語。

曉葉又說:“你看看我呀,你覺得我漂亮嗎?”曉葉一向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

蕭之傑聽了曉葉的話,慢慢扭過了臉來。

從遮陽傘縫隙灑進來的光線交織在一起,投射在蕭之傑的臉上,混合成一片光暈,讓他的臉龐變得模糊與陌生。

曉葉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這光線,她終於又一次看清楚了蕭之傑的臉,不由得喉頭一陣渾濁的湧動,一股氣流衝出了喉嚨,令聲帶發出急速的顫栗,一聲尖叫破空而出。

蕭之傑的臉變了,變成了死灰般的顏色,眼睛向外鼓凸,像是死魚的眼睛。臉上一片片肌肉像是幹了個灰麵一般撲簌簌地向下掉,轉眼間,就換成了另一張臉。

這是一張更為削瘦的臉,似曾相識。七竅都往外滲著烏黑的鮮血,緩慢滲出,一滴滴,一點點地慢慢占據整個臉龐。一張臉變成了暗紅的顏色,嘴微微張開,一絲更粘稠的鮮血一汪汪流了出來。嘴越張越大,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還有腥紅的舌頭。

曉葉覺得窒息,她感覺自己的喉管變得越來越狹窄,自己已經無法呼吸!

曉葉尖叫著從**坐了起來,才知道,原來這隻是一個夢,一個讓她渾身冷汗的噩夢。

夢裏蕭之傑的臉變了,變成了一張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臉。

那張新麵孔是誰的?曉葉絞盡腦汁思索著記憶中最模糊的片段,想要把這張臉的主人回憶出來。

但是,記憶就像是出了偏差一般,明明那個人的名字就要脫口而出,到了嘴邊卻又縮了回去,令她無從記憶。

但是,此刻,看著空****的山腳,沈曉葉卻突然想起了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的主人的名字——趙偉。

雖然以前,沈曉葉並沒見過趙偉,可是當她聽說了趙偉的死訊後,上學校的BBS去看了一眼,有趙偉的同學貼出了他生前的生活照。看上去是張很木訥的麵孔,兩隻眼睛像是死魚眼一般往外鼓凸,就和曉葉夢裏見到的一模一樣。

這個夢是什麽意思?雖然曉葉並不相信周公解夢之類的玩意,可是,這個夢卻如此真實,讓她無法忘懷。

難道這個夢預示著蕭之傑會遇到什麽不測嗎?

一想到這裏,曉葉就覺得渾身冰涼,仿佛跌進了刺骨寒凍的冰窖之中。她的兩腳打著擺子,雙腿因為恐懼,而擰成了麻花一般的形狀。

她顫栗著走到了車站旁,雙足冰涼。她感覺兩隻腿都有點支撐不起她的身體。

就在她跌跌撞撞走到了路牌旁時,一輛急弛而來的卡車刷的一聲停在了她的麵前。刹車發出了巨大而又令人恐懼的聲音。

“吱——”

一個五大三粗的司機探出頭來,大聲叫道:“你這姑娘,不要命了是不?怎麽他媽的今天每個人都不要命了?”

曉葉渾身搖晃著,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卡車嚇得魂飛魄散,激出一身冷汗。

等她好不容易恢複了常態,連忙問道:“師傅,您剛才說每個人都不要命了,難道前麵發生什麽事嗎?”

這司機愣了一下,說:“就在離這裏四公裏的地方,發生了一起車禍,就在十分鍾前。是從城裏來的一輛公交車和鄰省開來的小轎車撞在了一起,遍地的鮮血啊,聽說當場就死了好幾個……”

沈曉葉一聽,頓時感覺眼前一片漆黑,無數的細小星星在腦邊盤旋。

窒息的感覺又來了,喉管又在漸漸變得狹窄,氣流無法通過。

這是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02

沈曉葉感覺自己的身體頭重腳輕,搖搖欲墜。過了良久,她才回過神來。

她像發了瘋一樣,尖叫了一聲,不顧卡車司機詫異的眼神,自顧自地向公路的盡頭狂奔而去。

天!城裏開來的公共汽車與鄰省開來的小轎車?算算時間,正是沈曉葉呆在黃桷樹下回憶起昨天晚上那個噩夢的時刻。難道當自己想起什麽不好的事都會發生成真實的事嗎?

沈曉葉不敢想太多,她隻是拚命地沿著馬路奔跑。

頭上的天色越來越暗,遠處還有隱隱約約的雷聲,但沈曉葉卻管不了這麽多。她隻知道,在離這裏四公裏的地方發生了車禍,不知道蕭之傑是不是在那輛車上,現在不知道他怎麽樣了。她隻知道,現在她心亂如麻,心如刀絞,心撕肺裂。

沈曉葉沒命地在彎彎曲曲的公路狂奔著,迎麵的風刮在她的臉上,扯得臉上的肌肉生硬地疼痛。可她顧不了這麽多,忽的一下,她的腳踝一陣刺痛,是高跟鞋的鞋跟扭斷了。她脫掉了高跟鞋,捏在了手上,赤腳向前方跑去,披頭散發,兩眼赤紅。

轟隆一聲,遠方的天空閃了一下,雨點落了下來。沈曉葉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裙,身上滲出了薄薄的汗液,浸濕了她的衣物,裙子和肉緊緊貼在了一起。

道路兩邊的黃桷樹長得遮天蔽日,伸出的長長的枝條像是爪子一般在公路上方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拱頂。這公路就像一條暗無天日的隧道,想要把狂奔著的沈曉葉撕成一塊一塊血肉模糊的碎片,然後再活生生地吞噬得無影無蹤。

她忽然聽到身後有汽車駛來的聲音,回過頭來。在幽暗的樹影下,一輛公共汽車正緩慢地開著車前大燈向這邊駛來。

沈曉葉連忙揮手,車停了下來,後車門刷的一聲打開了。她急急忙忙地從後車門上了車。

公車上除了駕駛員,沒有其他的乘客,一上了車,曉葉就感覺到了一股陰冷之氣。一絲風從腦後襲來,涼悠悠的,令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坐在駕駛台上的司機幽幽地問道:“小姐,請到前麵來投幣。”

沈曉葉在兜裏搜索著零錢,然後抬頭向前望去,她看到了正轉過頭來對她嗬嗬笑著的汽車司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司機四十多歲,戴著一頂棒球帽,鼻梁上架著一柄超大的黑色墨鏡,人很瘦,瘦得連顴骨都向外凸了出來。如果他再黑一點,就酷似黑超特警裏的威爾史密斯。可惜,他永遠也做不了威爾史密斯,因為在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從左邊耳朵下一道斜線,重重地拉了下來,一直拉到右邊的嘴角。傷疤上粘著很小很細的玻璃碎片,白色的肉茬翻飛起來,還有烏黑的濃血從傷疤裏一汪汪地淌出來,緩慢蔓延在整個臉龐上。

司機張開嘴來,悠悠地問:“小姐,你快到前麵來投幣,車馬上就要開了。”

他張開嘴的時候,幾隻蠕動著的蚯蚓正昂首從他的嘴唇裏掉了出來,與血肉粘連在一起,還有綠幽幽的**,是胃液!

沈曉葉感覺自己的胃在蠕動,劇烈地蠕動。

她張開嘴,想要呼吸,可是喉管的肌肉卻像是粘連在了一起,令她無法呼吸。她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全完全不能移動自己的腳步,兩隻腿就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得無法抬起。

終於,她發出了一聲尖叫。

“啊——”

淒厲的聲音劃破了車窗外的空氣,向遠方飄去。在空中打了個轉,就被剛落下的雨滴的聲音掩蓋,隻剩下呼呼的風聲。

“曉葉,你怎麽了?”

當聽到了這溫暖的聲音,沈曉葉睜開了眼睛,看到了蕭之傑陽光般的麵龐。她這才發現,原來沒有什麽公車,更沒有什麽有著臉上傷疤還從嘴裏掉著蚯蚓的中年司機。她正躺在了果山山腳的黃桷樹下,她竟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

沈曉葉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說:“都是你不好,不是約的十點在這裏見麵嗎?你怎麽遲到了?”

蕭之傑連忙說:“真是對不起,本來我可以早點來的,沒想到在離這裏四公裏的地方,發生了一起車禍,一輛往這邊開的公共汽車和從鄰省開來的小轎車撞在了一起。那公車司機當場死亡,而那個小轎車則被撞到了懸崖下。還不知道那小車司機是死是活呢,估計也是凶多吉少了……”

聽了蕭之傑的話,沈曉葉呆若木雞。她愣愣地站在黃桷樹下,嘴角扯了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出來。

蕭之傑還繼續說著:“你知道,我是學校新聞部的記者,身上隨時都帶著數碼相機的,我見到了車禍現場,立刻就下了車,還趁交警沒來前拍了幾張宓足珍貴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沈曉葉慌忙地搖頭,她不想再聽有關這場車禍的事了。

可是蕭之傑卻還在興奮地說著:“這照片拍出來可真是不容易啊,還好,那隻是一輛空車,是返回加油的,隻有一個中年司機。在撞到小轎車後,他打了一下方向盤,正好撞在一棵黃桷樹上,擋風玻璃全碎了。有一塊大一點的擋風玻璃碎片正好劃過他的臉,從他左邊耳朵一直劃到右邊的嘴角。在慣性的作用下,他摔出了汽車,趴在地上,嘴裏啃了一口泥巴。我還親眼看到,有幾隻蚯蚓扭動著從他嘴裏掉出來……”

“不要說了!”沈曉葉大聲叫了起來,她不敢相信蕭之傑所說的一切,竟和她在黃桷樹下所做的夢一模一樣,難道那一切都是自己親眼目睹的嗎?她不敢再去想了。

蕭之傑詫異地望著沈曉葉,他有些不理解這個漂亮的女孩為什麽會在這一瞬間歇斯底裏地吼叫。不過馬上他就釋然了,畢竟這麽一起血腥的車禍,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可以承受得了的。他連忙親熱地拉住了曉葉的手,說:“我們上果山吧,我知道有個地方,魚多得要命,而且不會被雨淋到。”

話說之間,雨已經落了下來,雖然不是很密集,卻讓人感到一絲絲涼意。

蕭之傑似乎想起了什麽,對曉葉問道:“今天有點堵車,我怕會來晚,就給你打手機,為什麽一直都沒人接呢?”

曉葉回答:“我出來急了一點,手機忘擱家裏了。”

一想到放在家裏的手機,曉葉的心裏閃過了一絲慌亂。爸爸沈建國,一直都不允許自己在大學期間談戀愛,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現在正和一個男生約會,還跑到這麽偏僻的果山來,他不把自己打死才怪呢。

今天把手機放在了家裏,爸爸會看到嗎?

爸爸現在在幹什麽呢?

曉葉又開始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呼吸了。

03

沈建國一早就出了家門,他感到心裏很慌,總是覺得胸口裏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麽東西。

是的,他缺少了一個女人,是突然缺少的。

歐陽梅,一個對他無限崇拜的女人,即使隻是在表麵上看去是對他無限崇拜的女人,就這麽消失了。看了晨報上的新聞,他不由得感覺心跳加速,兩眼漆黑。所以他連何姐做的極品煎蛋都沒吃,就急匆匆地竄進電梯直下地下二層取車去公司。

一路上,他兩眼直視前方,手掌機械地搖動著方向盤。兩隻眼睛像是冒出火來了一般,上下牙齒緊緊咬合,臉上的肌肉僵硬地隆起,像是枯死的樹根一樣盤踞在麵龐上。

昨天一晚上他都沒有睡好,心裏老是想著歐陽梅。那個無限溫軟如玉的身軀,曾經無數次在自己的身體下瘋狂地扭動,像是水蛇一般。可現在卻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躺在太平間裏那同樣冷冰冰的白鐵櫃中。他無法想象那具已經冷卻了的身體竟然再也沒有了知覺,不知不覺中,他竟覺得自己的眼睛開始生生地發澀。

沈建國在方向盤下的小抽屜裏翻出了一支眼藥水,一邊開車一邊給自己滴上了一滴藥水。還好現在是在一條筆直的公路上,前後也沒有什麽車。

昨天一晚,沈建國也一直在做噩夢。

他不停夢見了歐陽梅,他們擁抱,他們親吻。但夢中的歐陽梅,忽然推開了沈建國,轉身向遠方走了,身影漸漸模糊,她要離他遠去。沈建國高聲呼喊著歐陽梅的名字,歐陽梅緩緩回過了頭,又重新走了回來。

當歐陽梅走到沈建國麵前,她的臉驀地變了顏色,變成了屍體般的死灰色,沒有一點光澤。臉頰上的一塊塊肉撲簌簌地向下掉,露出了皮膚下鮮血淋漓的肌肉,還有森白的骨骼。她張開了嘴,一股腐屍與白鐵混合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向沈建國撲麵而來,令他禁不住想要嘔吐。即使是在夢中,沈建國也無法抑製自己的這種感覺,

他禁不住將頭縮回了幾公分,他更清楚地看見了歐陽梅充滿**的身體,卻有個形如骷髏的頭顱。他無法確認自己是身處夢中,或是在現實之中。

歐陽梅臉上的肉還在繼續掉落著,就像幹透了的麵粉。轉瞬之間,歐陽梅的頭顱已經變成了一顆滾圓,骨質暗灰的骷髏。

沈建國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的喉管變得狹窄無比,氣流衝出時,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卻語不成聲。這是夢魘吧?沈建國對自己說。可這腐屍與白鐵的氣味就近在眼前,直衝鼻孔,卻又如此真實,不像是夢境。

沈建國使勁搖了搖頭,拚命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可那股腐爛屍體與白鐵混合的氣味卻愈發熾盛。他想叫出聲來,夢魘的感覺卻又來了。他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

這是無法呼吸的感覺。

一整夜,沈建國輾轉反側。在夢中,歐陽梅不停從美麗的女子變成灰色的骷髏,又從骷髏變成溫軟如玉的嬌軀。兩個形象在沈建國的眼前不停變換,相互交織,令他不知道是在夢中,抑或是在現實中,讓他無所適從。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沈建國刷地一聲猛然坐起,渾身被冷汗浸濕。

他身體不住地顫栗,看了看身邊躺著的謝依雪,還是依然熟睡。

沈建國忽然覺得心裏很難受,他披上一件襯衣,走到陽台上吸起了煙。在黑暗中,煙頭像是一個妖冶的紅點,熠熠發光。

沈建國使勁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現在他正開著銀灰色的帕薩特向公司駛去。他看了看路邊,行道樹越來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怎麽了,他竟在恍惚之間,將車開到了郊區。這條路一直這麽開下去,會開到鄰省去的。

他連忙掉轉了車頭,向市區疾駛而去。

自己的國風醫藥公司辦公室設在了市區中心,那是在一幢四十層豪華寫字樓的三十三樓,租了整整半層,裝修時連通到了一起,完全歐陸風格,一看就給人一種有實力的感覺。

這家醫藥公司是自己和戰友吳慶生一起開辦的。

吳慶生和沈建國有著過命的交情。那是在二十三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們還在內蒙古的大草原當兵。他們兩人同年,那時都是二十三歲。

那是一個飛雪連天的夜晚,淩晨三點的時候,是內蒙古最冷的時候。那時突然響起了緊急起床的號聲,營部發了命令,急行軍五十公裏。沈建國那個晚上本來就睡得很晚,大概是一點的時候才睡的。

這麽晚睡的原因,是因為沈建國去搞了點夜宵。他把附近老鄉的一隻狗弄來做了叫花狗,和幾個朋友一直吃到了半夜,整個肚子都是撐著的。

急行軍才慢跑幾公裏的時候,沈建國就拉在了最後。與他跑在一起的就是吳慶生,吳慶生是廣東人,體格瘦小,體力在整個班裏也是最差的,所以跑在了最後。沈建國突然覺得肚子很難受,一陣陣的疼痛,仿若刀絞一般。他的臉上滲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臉上的肌肉淩亂地擠在了一起。

吳慶生一看,就懷疑沈建國可能是得了急性闌尾炎。他馬上背著沈建國折回了營部,然後求來了營部的吉普車送他去了鄰近的城市。還好,送得及時,當時的醫生說,如果送晚了一個小時,膿就穿孔了,到時候就隻有收屍了。

這事,被上級知道了後,查出了沈建國偷打老鄉的狗,還私自開火,於是給了他關禁閉的處分。可這事卻讓沈建國與吳慶生成了最好的朋友。

後來複員,沈建國進了一家工廠在保衛科裏做了保安。接著是結婚,生女,喪妻。改變來自於十年前,當時沈建國很意外地接到了一筆來自海外的遺產,有了資金,想做點什麽。他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聯係吳慶生。

那個時候,吳慶生正在廣東的一家藥廠做業務代表,接到沈建國的召喚後,立刻趕到江都市。他建議沈建國拿這筆錢開個醫藥公司,沈建國聽從了他的建議。那個時候是藥品生意最好做的一九九五年。

正在沈建國回想當年事的時候,忽然聽到車後有喇叭在使勁地叫著。他瞄了一眼後視鏡,後麵有輛掛著鄰省牌照的小轎車正不耐煩地叫著,他這才想起,自己的車速實在是開得太慢。

沈建國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實在是不能開車太快,於是扭了一下方向盤,將車慢慢移向路邊,他將左手伸出了窗外做了個請超車的手勢。

後麵的小轎車猛一加速,就超過了沈建國的銀灰色帕薩特。就在這時,公路前方響起了刺耳的喇叭聲與急刹聲。沈建國一抬頭,看見一輛空載的公共汽車正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衝了過來。

在沈建國的尖叫聲中,那輛超車的鄰省小轎車迎頭撞向了急駛過來的公共汽車……

沈建國使勁踩著刹車,終於沒讓自己的銀灰色帕薩特撞過去。但是,那輛鄰省的小轎車在巨大的衝撞下,被擠到了路邊的懸崖下,發出了轟然一聲巨響。而那輛空載的公共汽車,在刹車與衝撞的作用下,在原地打了個急轉後,撞在了路邊的一棵巨大的黃桷樹上,擋風玻璃被擊得粉碎。

沈建國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切,嘴裏喘著粗氣,喉嚨管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感覺到窒息。

如果他不讓後麵這輛外地牌照的轎車超過去,那麽現在被公共汽車一頭撞上的,就是他自己的車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建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口不停起伏著。他感到了一陣陣的後怕。

04

沈建國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煩,他沒有打電話報警,也沒有下車看看。他駕駛著帕薩特小心翼翼地繞過了擱在路邊的公共汽車,然後一溜煙離開了這條公路。

一路上他以最快的速度行駛著他心愛的帕薩特,剛才那突然發生的一幕,令他的胸口突突直跳。在車經過公共汽車時,他真切地看到了,擋風玻璃完全破碎,那個中年司機的臉上劃過了一條長長的傷口。司機從擋風玻璃這裏衝了出來,摔在一片泥地裏,墨鏡耷拉在一邊,傷口從左邊耳朵一直向下拉到右邊的嘴角,鮮血正汩汩地向外流淌著。司機的眼睛半睜著,當他瞧著沈建國駛過時,眼睛突然睜得圓圓的,全是乞求,又或全是憤怒。而在他的嘴裏,還有幾隻扭動著的蚯蚓正蠕動著向外爬出。

沈建國不敢多想,他隻顧著開車。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遠處的天空閃了一下,雨點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帕薩特的雨刮來回刷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幕,刷的一下劃開,雨水又像簾子一樣合攏,再一下,又將簾子刷得支離破碎。

好不容易進了市區,沈建國透過朦朧的擋風玻璃,看到了辦公室所在帝景大廈。

帝景大廈地處江都市的中心,足足有四十層,建於四年前。當時這座大廈建成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這是當年江都市裏最高的建築物。不過,到了現在,卻又不是了。在帝景大廈的斜對麵,也是同樣的時區最繁華地段,新修了一幢更高的建築物,有四十四層,而且采用了最新的建築設計方案,看上去比思景大廈更加豪華與時尚。

這新大廈的比較之下,帝景大廈就顯得矮小與形穢,就像跟著老大哥混的小弟一般,不招人喜歡,不招人愛。不僅僅來租寫字間的單位沒以前多,更多已經搬進來的公司借口光線被對麵大樓擋住,還提出了遷走。

不過,作為國風醫藥公司來說,辦公地點倒是無所謂。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就是出外銷售,很少有客戶會到公司來看看。趁著混亂時,與帝景大廈的投資商談判後,租金竟少了百分之二十,這人沈建國出乎意料地高興,於是將省下的錢為公司重新做了個裝修。這裝修不是給客戶看的,而僅僅是為了沈建國與吳慶生兩人工作時看得愉快。

經過十年的奮鬥,現在國風醫藥公司終於在業界大有名氣了。而沈建國與吳慶生的關係卻還和當兵時一樣,好得令人懷疑他倆是不是同性戀。當然,答案是否定的。沈建國有嬌妻、女兒,吳慶生雖然一直沒成家,但是也常常帶幾個不固定的女友到公司來玩。特別是最近,他常常帶一個叫小魏的女孩來公司,據說這次吳慶生是真正動心了,他已經準備和這個叫魏靈兒的女孩結婚了。

吳慶生善於交朋友,待人實誠。和他交上朋友一般都可以做上一輩子的朋友。這樣的性格並不適合做業務,所以他向來都是和醫藥公司的上家——各家藥廠打交道,他也聯係來了不少獨家代理品種,價低質優,為國風醫藥帶來了滾滾財源。

沈建國性格外向,社會上的一套手腕用得出神入化,業務上的工作一般由他來開展。拓展醫院,聯係客戶是他最擅長的事。而在他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那就是,他和江都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李漢良是極好的朋友。而說起他與李漢良結識的過程,那還頗有一番淵源。

沈建國將車擺在了地下停車場後,上了電梯。

電梯還是五年前流行的那種全封閉的電梯,墨綠色的車廂,沉重的關門聲,總是讓沈建國覺得心裏沉沉的。人家對麵那幢高樓,早就用上了可以順帶觀光的高速電梯。不過看在百分之二十的房租優惠上,沈建國忍了。

電梯門咚的一聲關上,在向上運行的過程中,電梯總是響著喀喀的聲音,還伴隨著微小的震動,這讓沈建國多多少少覺得心裏有些不塌實。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對自己說,今天大概是太緊張了。那起車禍就在自己的眼皮下發生的,來得如此突然。那個中年司機在他離開時,那雙幽怨的眼睛一直在沈建國的腦海裏盤旋著,令他膽戰心驚不寒而栗。

沈建國使勁搖了搖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就在這時,電梯突然停了下來。

看了看,電梯是停在了一樓。沈建國是在地下二層上的電梯,所以電梯在這裏停下也是很正常的。可是電梯刷的一聲打開後,卻並沒有人進來。不知道是哪個調皮的小孩按電梯開關玩,一邊這麽對自己說著,沈建國一邊等待電梯門關上。

這段時間,這幢大樓的租戶越來越少,聽說有這麽一個傳聞,在大廈的十三層,有一個女人上吊死了,魂魄卻沒有離開,一直在這大廈裏遊**,尋找替身。真是無稽之談。這朗朗乾坤,哪有什麽鬼呢?不過帝景大廈的人為了求個心安,幹脆將十三樓棄用了,電梯也不會在十三樓上停靠。

電梯門關上了,車廂裏還是隻有沈建國一個人。他斜斜地倚在電梯壁上,想摸根煙出來點上。可這是在電梯裏,是不允許吸煙的。於是他隻是把沒點的香煙含在了嘴上,眼睛死死地盯著變換上升著的數字發愣。

電梯到十三樓的時候,忽然一陣輕微搖晃,然後身體一輕,竟停住了。

不是說十三樓放棄使用了嗎?怎麽在這裏居然停下了?沈建國忽然覺得心裏忐忑不安,沒來頭的慌亂占據了他的整個心緒。

電梯門慢慢地拉開,發出嘶嘶的齒輪咬合聲。在這聲音中,沈建國竟莫名其妙地覺得全身冰冷,像是跌入了冰窖之中一般。

十三樓因為放棄使用的原因,所以連走廊上應急燈也沒有點上,隻有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電梯門緩慢地拉開,門外的黑暗像水一樣慢慢侵蝕進來,淡淡的影子拉長了漸漸占據著電梯裏的有限空間。

潮水一般不期而遇的恐懼突然之間向沈建國襲擊了過來。

這電梯不知為何在十三樓莫名其妙停了下來,讓沈建國感覺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懼。

他探出頭去,外麵黑黢黢的,沒有一點光亮。雖然現在是白天,但是電梯間正好在房屋的死角,見不到半點陽光。廢棄的十三樓樓道像是張著一張大嘴的怪獸,等待獵物的自動投案。

沈建國不知道自己的擔憂是從何而來的,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著,遠遠超過了自己平時可以承受的程度。他覺得喉管正在慢慢變得狹窄,越來越窄,氣流無法順利通過。他開始感到窒息,無法呼吸。

這樣的感覺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除了在夢魘裏曾經遭遇過,二十三年前的那次夜行軍他也同樣遇到過。

那次夜行軍緊急集合時,他慌忙穿好褲子衝到操場時,就突然心慌意亂過。那個時候,他感覺到莫名其妙而來的心悸,心髒劇烈跳動,越跳越快。喉管急劇收縮,讓他難以呼吸。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所以他並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於是他繼續參加了夜行軍拉練。剛走出五公裏的時候,他的闌尾炎就發作了。現在想起,當時的心悸正是症狀的預兆,是一個不好的預感。

可是,為什麽心悸的情況在這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不會再是闌尾炎發作吧?人的一生隻會得一次闌尾炎。闌尾割了後就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這麽說,這樣心悸的征兆並不是生理上的變故。

那麽,是心理上的嗎?如果是這樣,又預示著會發生什麽呢?

沈建國不敢再多想了,他慌忙使勁地按著電梯關門的按扭。也許隻是一秒鍾,電梯大門就合上了,可這一秒卻讓沈建國感覺像是一個世紀一般漫長。門合攏的一刹那,劇烈跳動著的心髒頓時平穩了。

看來真是心理上的問題,一定是今天太緊張了。沈建國安慰著自己的同時,電梯終於在三十三層他的辦公室前停下了。

05

出電梯時,沈建國吐了口唾沫抹在頭發上,又整理了一下發型。雖然這兩天經曆的事不少,心如一團亂麻,但在吳慶生以及下屬的麵前,他還是得保持一個老總的模樣。

走進辦公室,所有的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埋頭工作,偶爾有幾個人在低聲交談,但看到沈建國走進來後,立刻停止了口中的絮叨,走到辦公桌前假裝勤奮地工作。

氣氛很壓抑,空氣似乎凝滯了,沒有一點流動,沉悶得快要讓人發瘋。

沈建國也猜到了,多半是歐陽梅的死訊已經傳到了公司裏。雖然他和歐陽梅一直都是在暗中進行交往,他並不想讓辦公室裏的人都知道這段婚外的感情。可是,歐陽梅這丫頭似乎一點也體會不到沈建國的良苦用心,老是趁著沈建國快要下班的時候,一驚一乍地跑到辦公室裏來接沈建國下班。還不住地提著在商場裏購買的衣物送給沈建國。

當然,沈建國也知道,買衣物的錢,都是自己給她的。但是既然她有那份心思給自己買衣服,也說明這個女人的確還是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按道理來說,像沈建國這樣年齡的男人包二奶,倒不是為了感情上寄托,更重要的是為了身體的需要。不過,有這麽一個崇拜自己的紅顏知己,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可惜了,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眼雲煙,灰飛湮滅。

沈建國垂著頭走進辦公室,想要和吳慶生交談幾句。

在喏大個公司裏,沈建國也就隻有吳慶生這麽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畢竟他們曾經有過命的交情,自己的這條性命也是吳慶生在內蒙古草原上,一腳腳從冰天雪地裏背出來的,還有什麽可以不放心的呢?就連歐陽梅的事,沈建國也沒有瞞著他,而那幢在玉竹小區的商品房,也是吳慶生幫忙張羅的。

走進辦公室,奇怪的是,裏麵竟空無一人。

吳慶生到哪裏去了?這麽多年了,他從來沒有遲到早退過的。即使有什麽事,他都會給沈建國說一聲的。可現在他去了哪裏?像今天這樣的情況,這麽多年了,從來沒出現過。

沈建國滿麵狐疑地走到辦公大廳,大聲問道:“吳總去哪裏了?”

坐在總經理室外的會計楊曉雯抬起頭來回答:“吳總開車去果山了,他要去接從省城過來的一家醫療設備廠家的老總上果山水庫釣魚。本來想通知您的,可是您的手機一直都打不通,家裏電話也沒人接。”

沈建國從腰間取下手機看了一眼,哦,是沒電了。他這才想起,昨天在警局接受一番詢問後回了家,已經太晚,他忘記了給手機充電。而今天一直都神情恍惚,竟也忘了換備用的電池。

可是家裏電話怎麽會沒人接呢?就算何姐去買菜了,謝依雪也會在家的。她挺著個大肚子,又能去哪裏呢?

沈建國覺得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安。他拾起電話,撥了家裏的電話號碼。果然沒人接。

他又想撥打謝依雪的手機,可這才想起,他已經太久沒打過謝依雪的手機,現在竟然連號碼是多少都忘記得一幹二淨。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確太沉迷於歐陽梅的身體,此刻,他不禁有些隱隱刺痛,心生悔意。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後悔藥可以吃,事情已經現在這個樣子了,歐陽梅也香消玉殞,隻有等謝依雪生下大胖小子後,再去好好疼她吧。幸好謝依雪不知道歐陽梅的事。

沈建國走進了總經理室,坐在老板桌前。

他撥通了吳慶生的電話,一陣盲音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吳慶生沙啞的聲音。

“喂……”

“你在哪兒呢?事情順利不?”沈建國雖然心情不好,但是依然知道把工作放在第一的位置。

“不太順利,我在果山山腳等到現在,還沒見著他們開車來。我怕他們的司機不熟悉路,開過了這條岔路就麻煩了。我打他們的手機,也一直說是處於盲區,真是麻煩……”

“哦,那你再等一會吧,這家醫療設備廠家的產品不錯,一定要想辦法拿到獨家代理權。”沈建國吩咐道。

放下電話,不知道為什麽,沈建國總覺得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安,但這不安卻不知道來自於哪裏。

他踱到了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前,往外看去。對麵的那幢更高的大廈蔽住了視野,雨還在嘩嘩地下著,雨點洗刷著落地窗,讓視野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朦朧。

他想摸根煙出來抽抽,可拿出煙盒才發現,裏麵的煙已經空空如也,一根也不剩了。自己是什麽時候吸完的,他一點也記不起了,他總是覺得最近的記憶出了些問題,很多事剛剛做過就忘記了剛才到底做的什麽。

一定是自己太勞累,壓力太大,心情太緊張吧。沈建國對自己說。

現代職業人的壓力來自於工作,更多的來自於生活。記得最近看過一篇報紙上的報道,說精神與體力上的壓力會讓職業人的身體出現空洞,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麽問題,但實際上危機四伏,一旦發現一個缺口,就會全麵崩塌。這是什麽所謂的亞健康狀態。沈建國不想讓自己崩塌,他決定明天一定要去江都大學附屬醫院全麵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

沈建國忽然覺得一陣困意,他這才想起,昨天一夜一直掙紮在噩夢與回憶之中,根本沒有好好睡上一會。他拉開門,對門外坐著的會計楊曉雯說自己要休息一會,如果沒有特別的事,不要來打擾他。

他坐在總經理室裏那張寬大的軟皮沙發上,身體深陷其中,所有的神經立刻鬆弛了下來,沒多久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經理室外一陣嘈雜聲給驚醒。

沈建國有些慍怒,他給楊曉雯說過自己在休息,怎麽外麵會這麽吵呢?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他滿臉怒意地拉開門,大聲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都不工作了?在這裏吵什麽啊?”

雖然是九月,盡管下了一場雨,但是辦公室裏還是燠熱不堪。可是,沈建國卻看到楊曉雯正坐在座位上不停地發著抖,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栗。

“出了什麽事?曉雯。”楊曉雯是沈建國五年前特意從大學裏精心挑選進入公司來接替謝依雪位置的,也對她特別器重。

楊曉雯依然止不住瑟瑟顫抖,她聲音斷斷續續地,夾雜著顫音地說道:“剛才……在十三樓……保潔員在打掃清潔時……發現了一具女屍……沒有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