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犯規的遊戲·重啟

第6章 黑夜迷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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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李梅和範誌軍心急火燎地趕到了公安局城南分局,在一間辦公室裏,見到了負責此案的薛飛和詹淩燕兩位警察。

“請坐吧。”詹淩燕招呼他們坐在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她關上辦公室的門,跟薛飛一起坐在了這對父母的麵前。

“兩位警官,請問你們有線索了嗎?曉光他現在在哪裏,你們知道嗎?”

詹淩燕望了一眼搭檔:“我來跟他們說這事,好嗎?”薛飛點了點頭。

詹淩燕望向這對父母,抿了一下嘴唇,對他們說:“我接下來要跟你們說的事情,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李梅的心髒暫停了跳動。她看電視,也看電影,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後麵往往會接怎樣的內容。但她告訴自己這不可能,那畢竟是影視中戲劇化的處理。現實生活中,所謂的“做好心理準備”,也許就是孩子暫時沒找到的意思。她眼角的餘光瞄向了旁邊的範誌軍,發現他也是一臉呆滯,仿佛呼吸都停滯了。他們倆的喉嚨中,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詹淩燕對李梅說:“是這樣的,我們早上離開你家後,立刻讓實習警員把整條街的監控錄像調出來看。這些錄像,我可以播放給你們看。”

說著,詹淩燕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示意他們倆坐過來。她點擊桌麵上的一個文件夾,播放其中一段視頻。從拍攝角度來看,這段視頻應該是街道對麵的攝像頭拍到的。那個穿著一身黑色套頭衫的神秘人和一個穿著衛衣、休閑褲的男孩從筒子樓裏走了出來。詹淩燕按下暫停鍵,問李梅:“你看,這個男孩是範曉光嗎?”

由於是夜裏,路燈有些黯淡,加上兩個人都是埋著頭走路的,看不清臉,但李梅仍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指著屏幕說道:“對,這是曉光!他昨天晚上喝了酒,衣服都沒脫就睡了,穿的就是這套衣服!”

詹淩燕點點頭:“你家裏的監控視頻顯示,範曉光和那個神秘人是淩晨3點41分56秒離開房間的。而這段視頻,是淩晨3點46分拍到的,時間上吻合。也就是說,他們倆離開家之後,就下了樓,然後走到了街上。”

範誌軍說:“能把畫麵放大些,看看這個跟曉光在一起的人是誰嗎?”

薛飛說:“我們和技術部門的人早就把畫麵放大來看過了。但光線太暗了,這個人又戴著帽子,全程低著頭走路,所以我們無法辨認他的長相。隻能從身高和體型上來判斷,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體型勻稱,不胖也不瘦。從衣著來看,初步判斷是男性,但由於他(她)穿的衣服褲子都是寬鬆樣式的,身體輪廓不明顯,所以也不排除是女性的可能性。”

李梅更關心的是兒子的去向,問道:“隻有這一段監控錄像嗎?他們朝哪個方向走去了,知道嗎?”

詹淩燕說:“我們的實習警員非常認真負責,根據監控錄像上顯示的他們行走的方向,把相應街道的監控錄像都調出來了。結果發現,他們一共走過了五條街,步行了大約四十五分鍾。最後,沿著順河街的一個梯坎,走到了江邊。攝像頭能拍攝到的,就到這裏了。江邊是沒有攝像頭的,所以監控錄像到此為止。”

“順河街的梯坎……”範誌軍說,“曉光小時候,我經常帶他下河遊泳,就是從這裏走到江邊的。”

“是嗎?如此看來,範曉光對這個地方是有感情的。”詹淩燕說。

“就是說,曉光和另外那個人,在淩晨四點半左右到了江邊?那我們趕快去江邊找呀,看他們還在不在那裏!”範誌軍說。

詹淩燕說:“我們已經找過了,沒有在江邊發現他們。”她頓了一下,“但是,有人看到了他們。”

“誰?”李梅和範誌軍一起問。

“順河街一家麵館的老板和兩名員工。他們是賣早點的,四點過就起床做早餐的準備工作了。這家店一麵臨街,一麵臨江。當時老板和員工在臨江這邊的露台上準備食材,聽到江邊有說話的聲音,覺得有點奇怪,心想這大半夜的,江邊怎麽會有人,就循聲望去,發現黑黢黢的江邊,果然站著兩個人,他們擁抱在一起,似乎說著情話。其中一個人舉著手機,不斷地給他們倆自拍。手機的閃光燈閃了好多次,說明他們拍了很多張照片。”

這段敘述令李梅和範誌軍目瞪口呆。李梅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瞠目結舌道:“你是說,曉光跟那個人……跑到河邊來……幽會?”

“而且還有可能是跟男人?”範誌軍更加不能接受。

“根據麵館老板的描述,似乎是這樣的。當然這是他的猜測,因為他實際上沒聽清他們倆具體說了些什麽。但他能肯定他們是抱在一起的,並且十分親密。從這一點來看,範曉光跟這個人,一定不是普通的關係。”詹淩燕說。

範誌軍瞪著眼睛望向李梅:“我才離開你們一年多,你把曉光教成什麽樣了?他半夜三更跑出來,跟一個男人……好吧,也有可能是女人。但這也太荒唐了!一個初二的孩子,就會做這種事了?!”

“什麽叫我把他教成這樣?”李梅憤慨道,“我一個人帶孩子,還要開網店,我容易嗎?再說我也沒有不管他呀,監控都裝到他房間裏了,我還要怎麽樣?”

“你還好意思說這事!說不定就是因為你裝監控,激起了他的叛逆心理,他才做出這些離經叛道的事!你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我讓你一個人帶了嗎?我倒是想接過去住一陣,你讓嗎?!”

“誒誒,好了,這是公安局,別在這兒大聲嚷嚷。你們不關心後麵發生了什麽事嗎?”薛飛說。

倆人停止吵架,望向兩位警察。詹淩燕沉吟片刻,說道:“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我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的。”

李梅的心再次攥緊了,盯著這位女警官。詹淩燕說:“據目擊者——也就是麵館老板和那兩名員工說,五點左右,範曉光和另外那個人,手牽著手朝江水中走去,然後……”

李梅的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然後什麽?他們在江裏遊泳?”

“不,他們一直牽著手朝江中心走去,直至……江水沒過了他們的頭頂,然後就再也沒有浮出水麵了。”

辦公室裏,靜默了十幾秒。

“不!這怎麽可能?!”李梅嘶吼起來,淚水溢出眼眶,“他們是不是看錯了?曉光怎麽會……他平時很活潑開朗的呀!他不可能……不可能輕生的!”

範誌軍也渾身顫抖起來:“對,他們看到的這兩個人,真的是曉光……和那誰嗎?淩晨五點過,天都沒亮,他們看清楚了嗎?”

詹淩燕說:“這件事,我們已經證實過了。麵館老板和員工看到這一幕後驚呆了,他們拚命在露台上喊,希望能勸阻他們。但這兩個人似乎心意已決,根本沒有回頭的意思,徑直走入了江中。麵館老板等人盯著水麵看了許久,確定他們不可能浮起來之後,趕緊打電話報了警。公安局的另外兩位同事,就立刻趕去現場了。

“當時,我和薛飛警官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後來到你家了解到範曉光失蹤的事情,回到公安局,聽到同事說淩晨五點的時候,有兩個人溺水自殺了,才把這兩件事聯係了起來。然後,我們把麵館的三位目擊者請到了公安局來,讓他們看監控錄像。他們三個人十分肯定地說,這就是他們看到的,溺水自殺的兩個人。”

薛飛補充道:“並且,麵館的其中一個員工,還用手機拍下了幾張照片。我們比對過了,確實就是監控錄像中的範曉光和另外那個人。”

“可是……曉光是會遊泳的呀!他四、五歲的時候,我就教會他遊泳了!書上不是說,會遊泳的人是沒法溺水自殺的嗎?他們會出於求生的本能,浮出水麵呼吸空氣呀!”範誌軍焦急地說。

“那是一個人的時候吧。但他們是兩個人一起牽著手入水的,如果心意堅決,加上有另外一個人攥著自己的手,恐怕就很難再浮上來了……”詹淩燕露出遺憾的表情。

李梅身體搖晃,幾欲昏倒。詹淩燕趕緊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範誌軍掩麵痛哭,泣不成聲。兩位警察也沒有安慰,他們經曆過類似的事情,知道在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沒有意義。

良久,範誌軍抹掉眼淚,說道:“那麽警官,請問你們組織打撈隊,進行打撈了嗎?”

“當然,另外兩位負責此事的警察趕赴現場後,就立刻組織江邊的漁船進行打撈了。目前正在進行中,有了結果後,我會立刻通知你們的。”薛飛說。

“那我……現在就去江邊……”李梅有氣無力地站起來。

“我建議你們不要去。”詹淩燕說,“被江水泡漲的屍體,會慘不忍睹。相信我,你們會受不了的。”

李梅站在原地,像風中的稻草人一樣僵硬、木訥,搖搖欲墜。範誌軍卻再也按捺不住,爆發了,吼道:

“李梅,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你就逼死了我們的兒子!你不讓我跟他見麵;在他房間裏安監控,像對待犯人一樣監視他;還逼著他跟你當什麽內衣模特!你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在傷害他?!曉光這孩子我是知道的,他表麵上看起來嬉皮笑臉、沒心沒肺的,但實際上,他內心也有脆弱的一麵。你一天到晚忙著開你的網店,可曾跟他好好地溝通過,了解他內心的想法?以前他還能跟我說上幾句心裏話,可你不準他跟我見麵,他有什麽心事,找誰訴說?李梅,當初是我對不起你,但我也淨身出戶了,兒子也判給你了,你還要怎麽樣?你為什麽要一直折磨我和兒子!現在逼死了他,你罪該萬死!”

情緒失控的範誌軍指著前妻的鼻子一通臭罵,恨不得抽上她幾耳光。李梅一聲不吭,默默受著,等他罵完了,她抬起頭來,一雙淚眼望著前夫。範誌軍以為她要發作,或者跟自己拚命,不料,李梅跟他鞠了個躬,哽咽著說道:

“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曉光。我會給你們個交代的。”

說完這句話,她擦幹眼淚,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警察的辦公室。詹淩燕覺得她這情緒有點不對,跟範誌軍說:“你說得太過分了,她縱有千錯萬錯,始終是孩子的母親。現在孩子出事了,她心裏能好過嗎?你這麽落井下石,算什麽男人?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是個爺們兒,就趕緊追上去說幾句好話,別再鬧出人命來!”

範誌軍隻有點頭,自覺剛才那番不留情麵的指責,的確是過分了些。要是李梅真的想不開,做出什麽極端的事來,實非他所願。於是,他快步追了上去。

李梅是跑著離開公安局的,沒注意到公安局的門口站著一個認識的人。範誌軍追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跑遠了,範誌軍正打算攆上去,一個人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正是跟著他們來到公安局的何桂瑤,她說:“幹嘛呀,你想跟她重歸於好呀?”

範誌軍甩開何桂瑤的胳膊:“你少在這兒說風涼話,曉光他……跳河自殺了!”

“啊?”這事出乎意料,何桂瑤也呆住了。

“我剛才一時沒忍住,痛罵了李梅一頓。她表現有些反常,也沒跟我吵,還說會給我個交代。我怕她做傻事,還是上去說兩句好話吧。”

“不用了,”何桂瑤指著街邊說,“你看,她已經打車走了。”

範誌軍一看,果然如此。李梅剛好鑽進了一輛的士。但他心裏始終有些不安,說道:“我還是到她家去一趟吧,萬一……”

何桂瑤再次拉住了他:“誌軍,相信我,這種時候,她隻想一個人待會兒。她是成年人,做事有分寸的。你要是去了,更給她心裏添堵。曉光是你們倆的兒子,你現在的情緒也不比她好,又能說出什麽安慰的話來呢?”

範誌軍歎了口氣,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是啊……曉光這麽乖的孩子,我一想到他已經不再這世上了……”他說不下去了,喉嚨仿佛被一團又幹又澀的棉花堵住了。

何桂瑤撫摸著範誌軍的背,說著寬慰的話,然後打了輛車,帶著悲傷不已的丈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