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迷霧1
夜深了, 四下寂靜無聲,雲層飄散,露出了月牙兒, 灑落著清冷的月光。
一個黑影從亮著燭光的屋子裏跑出來,跑到衙門的後牆,輕車熟路地翻了出去。
那人沿著後牆狹窄的小路往前走, 去到了離衙門不遠的荒地。
這兒已經廢棄很久了,荒無人煙。
野蠻生長的雜草已有半人高, 偶有風吹過,那雜草隨風擺動, 發出“沙沙”的聲音。
那人的一隻手拿著東西,另一隻手費力地撥開草叢,卻在中途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往前走。
在雜草叢的邊緣,有一間破舊的道觀。
這道觀年久失修,蜘蛛網布滿角落,木門在風裏搖搖欲墜。
那人小心翼翼地推開道觀的木門, 謹慎地走進去,喚道:“大人, 您在嗎?您要的東西,小的給您取來了。”
“吱呀——”木門被風吹得關上,道觀裏寂靜無聲, 不似有人氣。
那人縮了縮脖子, 轉過身去,望向那關上的木門, 自言自語道:“難道還沒來嗎?”
他話音剛落, 便有一黑影從他的背後掠來, 寒光一閃,那人還沒反應過來,咽喉便被利器割開,鮮血噴出來,濺了一地。
他瞪大雙眼,手上的力道一鬆,那被布包裹著的東西就掉落在地上。布散開來,露出了奏折的一角。
那人猛地癱倒在地,就見一雙黑靴走到他麵前,一隻手伸出來,撿起了掉落的奏折。
他努力抬起頭,隻望見那黑影泛著光的青麵獠牙麵具。
黑影隻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腳下生風,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倒在地上的人拚盡全力,將手伸了出去。
這廂,三十一行人也回到了大理寺。
江溫遠同沈瑤桉剛剛吃完晚膳,這會兒沈瑤桉窩在軟榻上,已經睡著了。
江溫遠拿了薄毯來,輕柔地為小姑娘蓋上。
同他一起奔波了一天,她應當累壞了。
三十踏入暖閣,剛要出聲,便見江溫遠將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三十微微偏了偏頭,就望見了在軟榻上熟睡的人,了然地點了點頭。
江溫遠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低聲對三十道:“出去說。”
三十跟著江溫遠出了暖閣,將自己在榕樹鎮的所見所聞整理一番,盡數告知了江溫遠。
江溫遠聽後,眉頭緊鎖,道:“這麽說來,你懷疑大理寺裏有內奸?”
“屬下確實有所懷疑。”三十道。
若真如言澤所言,他的人確實將奏折遞交給了大理寺,而他們卻毫不知情,此事便值得深思。
江溫遠臉色微沉,道:“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煩了。”
大理寺的重要官職基本都由暗翎成員擔任,若這其中混入奸細,就會威脅暗翎的運行,暗翎乃天子眼線,若被滲透,後果不堪設想。
“此事容本王再想想,你先退下吧。”江溫遠有些頭疼地閉了閉眼,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是。”三十道。
又隔了一會兒,暖閣的門從裏麵打開,沈瑤桉一麵揉著眼睛,一麵走出來,問:“殿下,榕樹鎮那邊可有消息了?”
江溫遠側身,回道:“三十已經回來了,方才將他得知的消息告訴了本王。我細細同你說……”
沈瑤桉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仔細聽江溫遠說話。
江溫遠說罷,她便道:“既然已經有明確的證據了,就去審訊那個掌櫃吧。”
江溫遠也是這樣想的。
於是兩人去了關押胡周的屋子。
屋裏隻點亮了一盞燭燈,胡周坐在椅子上,低著頭。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不規則地敲打著,似乎沒有一絲的驚慌與不安。
察覺到有人進來,他抬起頭望了一眼,嘴角還牽起了一抹笑意。
沈瑤桉見他肩膀向下塌著,雙腳放鬆地伸展,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便知這人心理素質很好,在這樣的環境裏依舊不為所動,是個不好對付的硬茬。
沈瑤桉同江溫遠對視一眼,默契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對於這樣的嫌犯,要先發製人。
於是他們坐到胡周對麵的椅子上,江溫遠直接出聲:“胡周,榕樹鎮人,經營著一家酒館 ,是吧?”
胡周聳聳肩,笑道:“官爺覺得呢?”
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一般是對方為了激怒審訊人而使的小伎倆。
沈瑤桉望著胡周,注意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挑釁。
她摸摸下巴,這個胡周居然還懂這些東西,不簡單啊。
江溫遠卻對他的態度無動於衷,而是繼續冷聲道:“大理寺的官差在你的酒館地底下找到了一間密室,裏麵全是女人和小孩,這個你怎麽解釋?”
胡周的身體僵硬了一瞬,胡子也抖了抖,可他很快又恢複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道:“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唄,老子拐了女人和小孩來賣錢。”
江溫遠死死盯著胡周,卻驚訝於他會如此坦率地承認罪行。
可胡周在沈瑤桉眼裏可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無所畏懼。
在小王爺說他們發現了那密室時,他下意識僵住的身體和顫抖的胡子,說明這件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而他明顯糾結了一會兒,又突然承認了自己拐賣婦女兒童的事實。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長廊上,胡周被官差壓住的那一瞬間,曾經想要服毒自盡。
那她大概可以理解為,胡周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完全暴露,再狡辯也無濟於事,索性直接認罪,這樣的話,若是審問的人無心深究,這個案子到這裏就可以直接結案了。
胡周會這麽做,無外乎是想將所有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可他們都清楚,一個小小的酒館老板,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能瞞天過海這麽多年?
他背後,一定還有人。
江溫遠卻不吃他這一套,繼續問:“你的老板是誰?”
胡周卻笑出聲來:“什麽老板?不過是老子自己動手,想賺點錢罷了。”
江溫遠目光冰冷地望著胡周,道:“事到如今,你還要替你身後的人掩蓋嗎?要知道,他可不會來救你。”
胡周的笑容僵了僵,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若是我交代了,你們就會放過我嗎?”
“酌情考慮。”江溫遠決定先給他個定心丸。
胡周又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好啊,我告訴你們,我的老板是言澤。”
說罷,他就一動不動地盯著江溫遠看,兩人僵持了片刻,江溫遠起身,道:“你說的話,本官會去核實。”
說完便抬腳往外走,沈瑤桉也站起身,卻在抬頭的一瞬間,望見了胡周狡黠的笑容。
兩人走出審訊室,沈瑤桉便問:“殿下可信胡周方才說的話?”
江溫遠搖頭:“不信。”
沈瑤桉也道:“那胡周滿口胡言,估計就是想擾亂我們的視線。”
一個被抓之後當即便要自盡的人,怎麽可能因為江溫遠一句“酌情考慮”便輕易動搖,供出身後的人。
無外乎就是順著江溫遠的話,挖了個陷阱等著他們跳。
江溫遠決定去問問三十,那“言澤”是何人。
三十在官差歇息的暖閣呆著,見江溫遠進來,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道:“殿下。”
江溫遠直接問:“三十,你可知道‘言澤’此人?”
三十愣了下,然後道:“屬下知道,言澤正是屬下方才同殿下提到過的榕樹鎮的裏正。”
江溫遠皺眉,胡周為何要將一個小小的裏正拖下水?
三十察覺到不對,遂問:“殿下為何突然詢問此人?”
江溫遠道:“胡周說他幕後之人是言澤。”
三十當即道:“今日屬下同言澤接觸過,他應當不是這樣的人。”
江溫遠點頭,道:“明日本王親自去一趟榕樹鎮,見見這個裏正。”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到門外一陣吵鬧。
不一會兒,便有官差敲門而入,道:“殿下,南陽侯府的兩位爺來大理寺了。”
江溫遠挑眉,很快反應過來,他今早將沈姑娘帶走,這麽晚了還沒將小姑娘送回去,他們此時應當是來尋人了。
“知道了,本王這就來。”
不久之前,在江溫遠去找三十時,沈瑤桉一麵打著哈欠,一麵往之前休息的暖閣走,就聽路過的官差小聲道:“南陽侯府的那兩位殺到咱們這兒來了。”
另一個官差道:“是為了沈姑娘來的吧?沈姑娘這整整一日沒回府……”
沈瑤桉眉頭一跳,當即便覺得大事不妙。
她這偷偷溜出府,雖然留了信,但不知道爹爹和哥哥看到沒有。
而且現在確實已經很晚了。
她急忙往大理寺門口走,就望見了站在大理寺外的兩個人。
沈珺意今早起來,便沒見到沈瑤桉,他以為是桉兒想睡懶覺,便也沒去打擾,可這過了午飯時間,思漓院內還沒有動靜,他便覺得不太對勁,遂去了思漓院,卻發現桉兒壓根沒在院裏。
沈珺意詢問了青桃粉芸,她們皆搖頭,說自己不知道嫡小姐去了哪裏,她們醒來的時候,嫡小姐已經不在屋裏了。
沈珺意進了沈瑤桉的屋子,發現了那封擺在桌上的信。
他拿起來一看,隻見信上寫著:“爹爹哥哥,桉兒今日要同殿下一起去清河鎮查案,不要擔心。”
沈珺意當即有些惱火,桉兒一個小姑娘去摻和破案的事情做什麽?!
可他又怕貿然去清河鎮,會打擾到大理寺的人查案,遂一直在府中等消息。
可眼看這都已深夜,桉兒還沒回來,沈珺意是真的坐不住了,這才拉著沈君漓奔到大理寺來接人。
沈君漓今日一回府便被沈珺意罵了一頓,他原先不解,以為沈珺意又搭錯筋了,結果後來才知道,是小團子跟著殿下去查案,惹惱了沈珺意,而沈珺意將怒氣撒在他身上。
哎,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這會兒沈君漓同沈珺意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站著,剛剛抬眼,就看到了正朝他們走來的沈瑤桉,他當即喚道:“小團子。”
沈珺意聽到這聲呼喚,也抬眼望去。
沈瑤桉跑到兩人麵前,還未來得及開口,沈珺意便道:“桉兒,你怎麽能這麽晚都不回家,你知道爹爹有多擔心你嗎?”
他的聲音裏帶著怒意,但已經十分克製了。
沈瑤桉乖乖低頭認錯,道:“桉兒知道錯了,隻是桉兒忙著查案,不知不覺就已經這麽晚了,讓爹爹哥哥擔心了。”
沈珺意見她乖順的樣子,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聲音也柔和下來:“你一個小姑娘,哪裏會懂查案的事情,同爹爹回家吧。”
沈君漓一直沒吭聲,望著沈瑤桉的目光卻帶著深意。
“侯爺來大理寺,晚輩有失遠迎。”沈珺意剛說完,便聽見一道聲音。
江溫遠走出大理寺,站到沈瑤桉身旁,對沈珺意行了個禮。
沈珺意現在看江溫遠頗有些不順眼,語氣也有些不好:“殿下一言不發便將桉兒帶去查案,怕是有些不妥吧?”
江溫遠望了一眼沈瑤桉,後者正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他心裏歎息一聲,認錯道:“是晚輩疏忽了,待這個案子結束,晚輩定當登門賠罪。”
“行了,殿下既然有公務在身,本侯也不便打擾。”沈珺意上前拉住沈瑤桉的手腕,道,“桉兒,咱們回家。”
沈瑤桉同江溫遠道了別,正要同兩父子離開,突然有一隻信鴿飛來,停在了江溫遠肩膀上。
江溫遠將它腳上的密信取下來看了看,當即沉下臉色。
沈瑤桉見狀,問了句:“殿下,出何事了?”
“言澤死了。”江溫遠沉聲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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