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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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回府後,寶玉已經退燒了,因覺許青珩已經睡下了,他便回後樓歇著。

次日醒來,就聽五兒說賈母、許青珩已經知道英蓮母女的事,已經打發人送了衣裳銀子去水月庵;待到午時,又聽說北靜王親自去了林家祭奠甄英蓮;時至傍晚,周家的事才如洪水一般襲來。

賈璉在後樓裏看書時,就聽見外頭棚子下他奶娘李嬤嬤顫著聲地對許青珩、迎春、湘雲說:“可了不得了,周家裏流水一樣地往外頭抬棺材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別是他們家得罪了人吧。”湘雲事不關己地評論道。

李嬤嬤說:“城裏人都說那道士是周家從吳家手上搶來的,都說是吳家知道那道士要做什麽,有意將那道士當寶貝一樣籠絡過來,引著周家來搶呢。”

“不至於吧,兩家女兒都在宮裏做娘娘,據聞兩位貴妃素來和睦,哪裏會做出這事?”許青珩問。

迎春擔憂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就不知探春將來怎樣。”

李嬤嬤笑道:“三姑娘去五皇子宮裏,跟那些貴妃娘娘們不相幹。”

“怕兩家誰也別想省親了。”湘雲又說。

賈璉在房裏將書本放下,琢磨著李嬤嬤的話,定是周家放出來的,又看了一會子書,待到吃飯時,果然在東間炕上許青珩也說起周家的事。

“你說,這周、吳兩家是要撕破臉了嗎?”許青珩問。

賈璉笑道:“不撕破臉,叫周家承認他們家做下傷天害理的事,才招來仇人麽?”

許青珩握著筷子頓了一頓,又躊躇道:“英蓮出殯,當真不去瞧一眼?湘蓮一時糊塗……”

“不去,你偷偷在我那後樓裏設壇祭拜她吧,不要壞我大事。”賈璉說道。

許青珩笑著答應,隨後又說:“東邊李大嫂子的兄弟仿佛跟忠順王府的人生出了什麽齟齬,昨兒個李大嫂子說他兄弟這兩日一反先前提到你就稱讚的樣,反倒詆毀你幾句,你若得了空子,跟他說說話,有什麽誤會解開了就罷了。”

賈璉笑道:“很不必,他必定是被北靜王教唆了兩句,聽信了北靜王的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吧。”

“……你可曾為什麽人大哭過?”許青珩盯著賈璉看。

賈璉抬頭看她,見她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就知她已經為英蓮哭過一場了,當今停下筷子袖著手回憶起來,好半天後重新握著筷子說:“不曾。”

“怪人一個。”許青珩嗤了一聲,又說:“據我說,周、吳兩位貴妃在宮裏要尷尬了。”

賈璉渾不在意地一笑,“探春這一進宮,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也給她送兩樣金貴東西留個念想吧。”

“哎。”

一夜無話,次日許青珩便打發人給探春、傅秋芳各送了一副頭麵、兩匹布料。

七日後,宮裏排除兩個小太監一頂轎子,便悄無聲息地將探春、傅秋芳一主一仆接進宮裏;趙姨娘因探春在時太過招搖,又被賈政鎖在了後院。

十月裏,周家大肆操辦喪事,將滿城染成雪白一片。

下一月下旬,就聽說才進宮沒多大會子的傅秋芳因在周貴妃處請安時被當今遇上,當今讚賞傅秋芳之容貌俏麗、性情和順、秉性謙恭,便封她做了才人。

這消息傳出後,傅式當即帶了厚禮登門,饒是賈璉有意叫他在前廳等候,他也不見著惱。

待進了外書房,傅式對著正拿著銀湯匙喂八哥的賈璉便跪下磕頭,口中說道:“老師實在是我們兄妹的再生父母!”

賈璉將湯匙放在身後捧著盤子的全福手上,笑道:“你妹妹做了才人,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傅式磕了頭,笑說:“老師何必謙虛?若不是周貴妃牽橋搭線,我妹妹怎能夠做了才人?周家跟學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跟老師可是有交情的人。”說完,就又連連磕頭,慶幸自己及時拜在了賈璉門下。

“起來吧,叫人家看見了笑話。”賈璉虛扶了一把。

“是、是。”傅式趕緊站了起來,又將所帶禮物一一給賈璉看。

賈璉淡淡地一掃,見傅式帶來的東西,真可謂投了他的愛好,竟是兩盤子真金白銀,並一對憨態可掬的哈巴狗。

賈璉接過一隻小狗抱在懷中,又從全福捧著的盤子上拿了一枚點心喂小狗。

傅式見賈璉喜怒不形於色,便戰戰兢兢地等他說話。

“有什麽話,你說吧。”賈璉先開口。

傅式忙說:“學生沒什麽話要說。”

賈璉笑道:“當真沒有話?你不是想問,為什麽薛大爺的妹子沒動靜,你妹妹先捷足先登了麽?”

傅式訕笑著不說話,傅秋芳做了才人後,傅式又驚又喜之下,就也疑惑論交情,賈璉與薛蟠交情最深,怎地薛寶釵沒動靜,他妹妹先在當今跟前露了臉。

賈璉大刀闊斧地坐在欄杆上,將哈巴狗放在膝蓋上,就口若懸河地說道:“我原就說過,你妹妹跟薛家大姑娘相貌十分相似。但倘若你有一點子自知之明,便知你根基比不得薛大爺,你家的姑娘論涵養論姿色,也比不得薛家大姑娘。實話告訴你吧,你妹妹不過是個引子,今上見了她,必會時時聽人提起有一位相貌與你妹妹相似但更勝你妹妹一籌的薛姑娘。待今上憧憬已久後,薛姑娘再猶抱琵琶半遮麵地出來。如此,薛姑娘在今上心中更是不同了。”

傅式悻悻地抿嘴,遲疑道:“見了真佛,怕我妹妹就要被拋在腦後了。”

“傻子!”賈璉冷笑一聲,“你不知慶幸你妹妹與薛姑娘相像,還抱怨了。若沒有薛姑娘,你妹妹隻能曇花一現。宮闈是什麽地方?什麽樣的女子沒有?若非美到極致、聰慧到極致的女子,怎能熬出頭?如今有了薛姑娘,若是一人與今上生分了,另一人便可從中調和,叫今上記起另一個的好來。如此,二人的恩寵才能更長遠一些。”

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般,登時叫傅式轉過腦筋。

傅式起身後就拿著巴掌往自己臉上打,罵道:“這糊塗東西,竟敢疑心老師了。薛家姑娘是神仙,我家妹妹是泥塑的菩薩,若沒薛家姑娘,我妹妹那泥菩薩算個什麽?有了薛姑娘,我家妹妹才能得了香火供奉。”

“想明白就好。”賈璉輕撫狗頭。事實上,他什麽都沒做,這一切,想來都是房文慧韜光養晦,借著周、吳二妃鬥氣,才將薛寶釵、傅秋芳二人推出來罷了。

傅式既然想通了,就又信誓旦旦地說:“學生先前受過老師教誨,今次見人登門報喜,也不敢貿貿然打賞那些太監,更不敢稀裏糊塗地疏通人脈。在家裏隻裝作對這事不聞不問呢。”

“你做得很好,倘或你法力通天了,周貴妃傻了才捧著你妹妹呢。”賈璉又說。

“是,學生隻管聽老師吩咐。”

“我乏了,你退下吧。”

“是。”傅式弓著身子就向外去,出了榮國府,麵上不禁露出得色,忽地想起賈璉那波瀾不驚、喜怒不辨的神色,便強迫自己按下喜色,模仿出賈璉的神色來。路過賈政門前望見賈政站在門前張望,也不下馬隻拱手喊了一聲老師,就一徑地向東去,路過寧國府,忽地覺著不對,向那府門上再三看去,忽地瞧見門上貼著的封條不見了,又有幾個太監打扮的人陸續進去。於是便又調轉馬頭向榮國府去。

今次並不用通傳,下人們便放了他進去。

傅式奔進賈璉外書房,就大驚小怪地說:“老師,寧國府門上封條沒了。”

“早沒了,月初我還上天香樓瞧過呢。”賈璉微微蹙眉,傅式離開這一會子,他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喂狗。

傅式忙說:“有幾個太監進去了。”

“哦?”賈璉一蹙眉,站起身來就說:“去瞧瞧,興許是宮中將那宅子賣出去了也未可知。”

“哎。”傅式趕緊地躬身替賈璉將衣擺上粘著的狗毛拿下來,畢恭畢敬地請賈璉在前麵走。

此時天已經十分涼了,風卷起地上的灰塵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尤其是那寧國府門前,更像是荒涼的狂野北風肆無忌憚地狂吹猛刮,凍得人嘴唇發紫。

賈璉裹著灰鼠大氅帶著傅式推開寧國府大門,便望見一個人縮著腦袋蹲在門房邊看他們。

仔細認了認,不等賈璉看清楚,那人先跑來抱住賈璉的腳哭著喊二叔。

傅式虎著臉道:“什麽東西,仔細弄髒了我老師的衣裳。”

“二叔,是我。”那人仰起臉來。

“蓉哥兒?”賈璉遲疑地問。

“二叔,你認出我了。”賈蓉涕淚四流地說。

隻見他衣裳襤褸也就罷了,原本俊俏的麵龐皺巴的不成樣子,若是與賈薔站在一處,竟像是賈薔的長輩一樣蒼老。

“你怎麽在這邊?你父親呢?”賈璉問。

賈蓉忙拿著袖子擦臉,拖著嗓子說:“我也不知父親哪裏去了,我一直都在宮裏刷馬桶,今兒個一早正刷馬桶呢,就聽人喊我出宮,說是來給五皇子看院子呢。”

“這宅子賞給五皇子了?”傅式問,因聽賈蓉說起刷馬桶,便悄悄掩住鼻子。

賈蓉歡喜地笑道:“聽說咱們家探春姑姑跟了五皇子了?這可好,等姑姑進來了,侄兒也能翻身了。”

賈璉兩隻手搭在暖爐上,看賈蓉衣裳單薄此時哆嗦個不停,就將暖爐遞給他。

“多謝二叔賞賜。”賈蓉歡喜不迭地說。

賈璉笑問:“是哪個打發你出來的?”莫名其妙地叫個刷馬桶的罪人來看宅子,此舉不是羞辱五皇子,就是羞辱探春呢。

賈蓉搖搖頭,腆著臉說:“二叔可憐可憐侄子,跟我母親說一聲,叫她打發人來給我送些衣裳被褥,再每天送了飯菜來。這邊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比刷馬桶還不像人過得麽?”賈璉遙遙地看見三個太監提著一串鑰匙過來,便對太監們拱拱手,笑道:“諸位好,在下是隔壁榮國府賈璉,還請諸位替我問候戴權公公、常升公公。”

那三個太監敷衍地笑了一笑。

一位說道:“我們想見戴權公公、常升公公也不能呢。”

另一位說:“賈二爺,咱家還要灑掃院子。您看……”

“我這便出去。”賈璉笑道,也不理賈蓉那可憐兮兮的眼神,便抬腳向外去。

“可憐王公子弟落到如今為奴的下場。”出了門,傅式一邊看向那高高的牌坊,一邊唏噓。

賈璉微微眯眼,也向榮國府的牌坊看去,招手叫了趙天梁來,對他低聲吩咐道:“你去戴總管家走一趟,問一問五皇子妃可有人選了。若是戴公公說沒有,你就說已經有人盯上五皇子妃的位子了,那人有意叫賈家的罪人出宮給五皇子看宅子,就等著將來羞辱我們家探春姑娘呢。”

“是。”趙天梁答應著就去了。

傅式離得近,將賈璉的話聽去了,眼珠子咕嚕嚕地亂轉,又湊近輕聲讚歎道:“不愧是老師,一葉而知秋呀。”

賈璉笑了一笑,也不多言語。

且說趙天梁領了賈璉的話,就直奔戴權在宮外的宅子裏去,在門廳裏略等了一刻鍾,就見一頂轎子抬來,隨後戴權略帶兩分醉意地從轎子裏下來。

“戴公公這是去誰家吃的喜酒?”趙天梁忙躬身上去攙扶。

戴權笑道:“不是周家就是吳家,還能是誰家?”想起一事,就又說:“對了,還該去姓傅的家去吃。聽說那姓傅的做了你們家二老爺的學生,又拜了你們家二爺為師?”

趙天梁唬了一跳,心知戴權無緣無故不會這樣問,定是傅秋芳做了才人後,宮裏著人查了,於是憤憤不平地說:“是呢,您老人家沒瞧見傅式在二爺跟前的巴結勁,在二老爺跟前的得意勁。二爺煩他煩得厲害,偏又要和和氣氣地跟他說話。”

“……可是璉二爺有為難之處?”戴權醉意褪去兩分。

趙天梁胡謅道:“沒個為難之處,二爺肯跟那等前恭後倨的人來往?就連傅式的妹妹進宮,都是二爺不得已而為之呢。本想那姑娘姿色也不十分出眾,進了宮,也就是個宮女的命,偏入了今上的貴眼。”

戴權低著頭沉吟片刻,開口說:“是了,你家二爺也是為上頭效命才不得不如此,看他以前交往的許家、離家、袁家哥兒都是人品好才學好的好人。”

趙天梁挨近一些,悄聲說:“若是上頭有什麽,公公千萬替我們二爺說說,別叫他委屈了。”

“這自是當然。”戴權吸了一口氣,背著手,心想賈璉不是糊塗人,況且今上十分器重他,替他說幾句話,也算是賣給賈璉一個人情,“你過來,是為了什麽事?”

趙天梁笑道:“外頭風大,公公進房裏坐著。”於是又攙扶著戴權進房,望見戴權屋裏匯聚著天南海北的寶物,就想這些不知是誰孝敬的呢,眼睛瞧著,手上替戴權換著衣裳,就將賈璉的話說給戴權聽,唯恐戴權聽不明白,就又將寧國府裏頭的事說了一說。

“噢,明白了。”戴權眯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一邊呷著濃茶,一邊點頭。

“公公您當真明白了?”

戴權冷笑道:“不想宮廷裏,還有人能越過咱家辦事。”又想那人不是常升,又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內監,竟然勾結外官。

趙天梁暗道果然什麽事人人都隻能看見自己那一麵的事,辦完了差事,卻不走,又問:“不知宮裏頭的林姑娘、薛姑娘還好麽?”

戴權聽問林、薛二人,便哈哈大笑道:“這林姑娘、薛姑娘真是世間難得的閨秀!她們去了,太後太妃跟前,就連公主、郡主都要靠邊站呢。皇後也十分愛惜她們,前兩日宮裏賞水仙花,太後令人作詩,林姑娘、薛姑娘的詩平分秋色,竟是讓人判定不出哪一個更勝一籌。太後令人將她們二人的詩傳給當今品評。當今判定林姑娘為狀元,薛姑娘為榜眼。”

趙天梁笑道:“怕是公主、郡主不便在太後、太妃跟前伺候,有意讓著她們呢。”說罷,又再三將賈璉的關切之情轉呈給戴權,隨後便退了出去。

戴權等趙天梁去了,醉意便徹底散去,一雙老辣的眼睛定定地盯著房中茶壺上的老壽星,過了一會子,便立時起身穿了衣裳向外去。

“公公今晚上不當值,還要進宮麽?”小丫頭看他要出門,趕緊問了一句。

“備一頂不常用的轎子,去常升府上。”戴權說著,就向外去,等他到了前院,就見一頂花色尋常的轎子已經停下了,“走後門。”

“是。”

下人們聽著話,待戴權進了轎子,就抬著他從後門向常升家去。

常升在宮外有幾處小院子,其中一處藏在一個幽深的巷子中,他在這小院子裏偷偷地養下了一妻四妾。

是以乍然見戴權登門,常升嚇得冷汗淋漓,心裏想著戴權怎會對他的行蹤一清二楚,就忙令妻妾準備了酒席,擇了一處溫暖華麗的暖閣請戴權吃酒。

戴權冷著臉落座後,便罵道:“糊塗東西,隻知道防備我,不知有人踩在你我頭上呢。”

常升素來與戴權麵合神離,方還防備戴權,不料戴權竟說有人要來跟他們二人分權,於是忙細問究竟。

戴權於是便將寧國府中的事一一說了出來,“那賈蓉是有罪之人,本該老死在宮裏,究竟是哪個這樣有能耐,敢將他放出來?還放回了他的老宅!”

常升忙站起來給戴權斟酒,賠不是道:“是我一時不察,竟叫人鑽了空子。”

戴權冷笑道:“我限你三日把那人揪出來處置了。”

常升憋了一口氣,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就也冷冷地不說話。

戴權細看常升神色,又冷聲說:“這會子,你還要跟我鬥氣不成?咱們兩個好不好,總是咱們兩家的事,難道叫宮裏頭三足鼎立了,你才舒坦?”

常升稍一思量,便知三足鼎立的壞處,忙道:“知道了,不出三日,我便將這事處置了。”

戴權和緩了神色,也不吃酒,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將這暖閣看了一通,就起身告辭。

戴權走了,常升不耐煩理會妻妾,將妻妾都打發出去後,背著手在屋子裏來回轉著,想起戴權能清楚無誤地知道他的行蹤,便冷汗直流;回憶起戴權頤指氣使的神色,便渾身發顫;再想起有人膽敢越過他辦事,便又冷笑連連。思量一通後,立時換了宮廷總管衣裳,乘了轎子進宮去。

待進了宮,常升多疑地不用自己人,單打發了不常用的小太監去查是哪個將賈蓉調離宮廷,待查到竟是他義子常興所為,不禁怒火中燒,隻覺戴權若知道是他義子常興反水,不定要如何嘲笑他教子無方。

未免驚動常興,常升就又著人去查常興新近往來。

不出一日,便有人來回說:“公公,常興新近常去忠順王府,因他常說是去替公公當差,尋常就沒留意。”

常升眼皮子亂跳,不敢置信地問:“果然隻去了忠順王府?”

“除了忠順王府,還去了吳貴妃家裏。”

常升推敲著說:“他可曾在太後跟前,稱讚過誰家姑娘?”

“公公果然是神機妙算,常升這兩月常稱讚惠妃的娘家侄女生得水靈呢。說來奇怪,我們都以為他要誇吳貴妃的娘家侄女,誰知道竟是莊惠妃的侄女。”

“這有什麽好奇怪?周貴妃那邊有個傅才人,吳貴妃若也弄個才人,那便流於下乘了。在宮裏頭輸了,憋著;等著在宮外頭贏回來。”常升心裏怒海滔天,心道忠順王府、吳貴妃、計惠妃要算計五皇子的婚事,隻管來跟他商議就是,竟然瞞過他秘密行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許將調查一事泄露一分,待此事過了,來年開春,你就是咱家幹兒子。”

“多謝幹爹抬舉。”

常升揮手叫這小太監退下,心裏憋著一口氣就向太上皇所居宮室去,在宮室外徘徊了一盞茶功夫,便又狠狠心向太後那邊去。順著雕梁畫棟進了太後宮裏,得知太後正歇著午覺,就又向房文慧住著的耳房去。

到了那房門外,常升站住,透著紗窗向內看,還不曾瞧見什麽,就望見房文慧迎了出來。

“常公公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房文慧笑道,心裏疑惑堂堂總管親自來尋她做什麽?

常升向門內張望,笑道:“林姑娘、薛姑娘、家姑娘在裏頭麽?”

房文慧笑道:“北靜太妃進宮,皇後娘娘請她們陪著說話去了。”

常升笑了一笑,見有宮女經過,就揚聲說:“太後雖執意節儉,但也不當節儉在飲食上,該再勸一勸太後。”

房文慧口中答應著:“是。”心裏卻疑惑常升無緣無故來尋她做什麽。

等那宮女走了,常升才壓低聲音說:“你可知道計惠妃娘家看上五皇子了?”

“有這事?”房文慧遲疑地說。

常升又隱秘地說:“我奉勸你一句,你將來還不知怎樣,待太後一走,你下半輩子都要指望著五皇子過呢。五皇子的婚事,你可不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房文慧笑道:“計家也不錯。”

“哪裏不錯?他們要說給五皇子的姑娘,咱家早打聽過了,是個又蠻橫又粗糙的姑娘,最叫人看不過眼的,是非常善妒。這八字還沒一撇呢,那姑娘就著意將賈家探春姑娘踩在腳下,先請了忠順王府、吳貴妃說情,要我幹兒子將先寧國府哥兒賈蓉弄到五皇子府邸去。”

“竟有這事?叫探春的侄兒——雖是分了宗的,在她跟前做下人,這叫探春日後如何抬得起頭?”房文慧依舊不解常升的意思,嘴上卻順著他的話說。

“正是呢。”常升的聲音越發低了,“不僅是沒定親就管五皇子的事,娘娘細細思量思量,惠妃膝下還有個六皇子呢,五皇子如今深得皇寵,將來怎樣不敢想象;倘若做了六皇子的娘家姐夫,將來,便隻能為六皇子抬轎了。”

房文慧眼角不住地鼓動,她抬手按住眼角,訝異常升怎會來跟他說這些話,笑道:“將來怎樣不敢說,但興許是六皇子為五皇子抬轎子呢?”

常升撇嘴冷笑:“從來隻有娘家弱的為娘家權勢大的抬腳的,從沒見過反著來的。惠妃是眼見五皇子得寵,才有意要叫五皇子拉一把六皇子呢,等六皇子上來了,她眼裏還有五皇子?”

“……公公為何冷不防來跟我說這些?”房文慧又笑說。

常升冷笑道:“要不是他們那起子人背著我做這鬼鬼祟祟的事,我也不耐煩插手呢。話說到這,娘娘該幹什麽,自己思量著辦吧。”

“多謝公公。”房文慧目送常升遠去,又看有宮女路過,便對房內婢女說:“回頭跟林姑娘、薛姑娘都說一聲,叫她們勸一勸太後,免得再叫人來咱們這說三道四。”說著,就也回了房裏。

房文慧這幾年隨著太後吃齋念佛,屋子內布置得十分冷清,竟不像是她這年紀的女子的屋子。

坐了好半日,房文慧就想常升來跟她說這些,必定算計著什麽呢,她雖不好替五皇子做主,但也該跟他說一聲,叫五皇子承她的情。於是吩咐說:“等五皇子下課後,請他給太後請安後過來一下,就說我咳嗽了病了,病症跟先戚貴妃有些仿佛。”

這幾年,房文慧要與五皇子商議事,便借口得了戚貴妃的病症,五皇子如此,就也借口思念母親來房文慧這隔著屏風說話。

因這樣的事,一年裏也不過隻有三兩遭,況且五皇子年幼時便與房文慧十分要好,如此,便也沒人敢說閑話。

待到了傍晚,果然五皇子便來了。

房文慧為將戲做足,這半日有意減了衣裳,此時當真咳嗽起來。

五皇子在屏風外著急道:“還道是假的,難道房嬪當真病了?”

“我的病不要緊,今日來,是有要緊的事要說給你聽。”房文慧咳嗽兩聲,就說:“今日常升來說,計惠妃的娘家侄女要與你結親。你意下如何?”

五皇子躊躇起來,遲疑地問:“房嬪以為如何?”

房文慧聽了,就將常升的話一一說給五皇子聽,“常升的話不可不聽,卻也不可全信。要怎樣,隻聽你一句話。”

五皇子低著頭,沉默良久,先想難為房文慧這樣為他著想,後有想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他可不想跟六皇子綁在一處,還沒嶄露頭角便先結黨的事,除非他傻了才去做,遲疑著開口說:“母妃去後,戚家上下處處謹小慎微,唯恐得罪人。便是我不答應這門親事,怕也沒法子拒絕。隻能眼睜睜看著計家一步步奸計得逞。”

“咳,隻要你不答應,我便替你想法子拒了這門親事。”

五皇子猛地抬頭看著屏風後的人影,感慨道:“房嬪當真願意為我做這事?”

“咳咳,我受戚貴妃的恩惠,一輩子也報答不完況且戚貴妃臨終又將你托付給我,我雖人微言輕,但也會竭力幫你。你去吧,隻裝作不知道這事依舊好好讀書吧。”

“是。”五皇子答應著,轉身要走,又回身恭敬地一拜,這才離去。

房文慧坐在屏風後,一隻手微微握拳,沉吟一番,就令人去請太醫。

等看了太醫後,林、薛、賈三人從皇後處回來,探望了她一遭;隨後傅秋芳便穿著一身新裁件的宮裝慌慌忙忙地過來了。

“聽說娘娘請了太醫,秋芳就急忙將新得的西洋藥送來了。”傅秋芳手上托著一瓶藥,將藥遞給婢女,便坐在床邊仔細看房文慧臉色。

房文慧抿唇一笑,拉著房文慧的手問:“周貴妃可還好?”

“貴妃很好,還叫我問候娘娘呢。”

房文慧笑道:“貴妃娘娘好,那就好。”將傅秋芳的手輕輕一撚。

傅秋芳會意,便叫才跟隨她的宮女在房外等候。

“娘娘可有話要吩咐?”傅秋芳全賴房文慧籌謀才有今日,見她有話要說,忙洗耳恭聽。

房文慧開口說:“你回去了,周貴妃必定要旁敲側擊問我跟你說了什麽,你就跟她說,常升說吳貴妃跟計惠妃暗中勾結,拉攏了常升的幹兒子常興要將計惠妃的娘家侄女說給五皇子做皇子妃。”

傅秋芳聽見吳貴妃三個字,便知房文慧的意思,忙答應了,見時辰不早了,又聽聞人說當今去了周貴妃宮中,便慌忙告辭出來,匆匆回了周貴妃宮中,稍稍打扮,聽聞周貴妃令她陪當今下棋,便過去了。

約莫下了半個時辰棋,當今便起駕回了大明宮。

傅秋芳收拾著棋盤,就聽吳貴妃問:“房嬪可還好?怕是從戚貴妃那傳了病根了。”又覺房文慧命好,伺候好了太後,連當今的麵也沒見上幾次,就從美人做了嬪。

傅秋芳放下棋子,走到周貴妃身邊,遮著嘴將房文慧的話一字不改說了一通。

“果然是一家子下三濫!才害了我家兄弟,就又弄出這上不得台麵的伎倆!”周貴妃握著粉拳砸在棋盤上,虧得她還以為吳貴妃也要東施效顰挑個模樣俊俏的女子籠絡當今,原來她暗中勾結了生有子嗣的惠妃,竟謀算到皇子那去了。

“當真是常升去說的?”

傅秋芳說道:“房嬪困在太後宮裏,消息還比不得貴妃娘娘靈通,不是常升去說,她怎會知道這事?”

“我就看他們這事如何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