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154章 黑鍋你背

字體:16+-

吳貴妃與計惠妃暗中謀劃的事,戴權、常升阻撓的理由,是他們竟敢越過他們行事;房文慧、五皇子則是為了日後計較。唯獨周貴妃,她要橫插一手,原因不過是“看不過”三個字。

周貴妃已經將吳貴妃看做殺弟仇人,自然不肯叫吳貴妃得償所願。

於是第二天一早,冒著飄飄灑灑的雪花,周貴妃打扮得神妃仙子一般,被宮裏的下位妃嬪們簇擁著,就去給皇後請安了。

周貴妃到時,吳貴妃、計惠妃並其他妃嬪都已經在了。

請安之後,待皇後令眾人坐下。

周貴妃就先下手為強了,隻見她笑微微地就對皇後道喜。

皇後淡淡地笑說:“瘋了吧你,道什麽喜呀?”

周貴妃抿著嘴就將手指向計惠妃。

計惠妃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又著急又不敢惹因娘家出了大事分外得皇上憐愛的周貴妃。

“什麽事,說吧。”皇後又說。

周貴妃笑盈盈地說:“五皇子要跟惠妃的娘家侄女成了。”

皇後啐道:“胡言亂語,本宮還不知道的事,你就先聽說了?”

“吳貴妃可說的有鼻子有眼呢。”周貴妃輕笑一聲。

計惠妃看了吳貴妃一眼,含笑說:“並沒有這事。”

吳貴妃心裏一咯噔,見周貴妃不含好意,就也笑說:“奇了怪了,她家侄女的事,怎要我來說?況且我哪一會子在什麽地方跟你說的?”

“那就是常興那狗東西記錯了?”周貴妃又是一笑,俗話說打狗看主人,既然常升已經不要常興那隻狗了,他還怕什麽?

計惠妃臉色不好看了。

吳貴妃張了嘴:“這事……”

“不要再說這些沒影子的事,皇子們的婚事,自有太上皇、太後、皇上做主,下頭誰再敢胡言亂語,拖出去打嘴。”皇後說。

“是。”周貴妃笑著答應。

細碎的雪花到了午時就成了蒲扇般的鵝毛大雪。

沒過午時,就有人從常興屋子裏搜出違禁之物,常興沒來得及向他幹爹求救,人就被堵住嘴,拖了出去。

宮中眾人見此,不免在背後竊竊私語,眾口一詞,都是說吳貴妃為殺人滅口,暗害了常興;眾人又等著瞧常興的幹爹常升怎麽跟太上皇、太後訴委屈。

不想,眾人等了三日,也不見常升替常興說一句話。

待到第四日,大雪停下了。

常升裹著厚重的銀狐大氅向宮門去,在深邃幽長的巷子裏與戴權狹路相逢,就遙遙地拱了拱手,倨傲地微微抬著臉說:“三天就三天。”

“佩服,佩服。”戴權也握著拳拱了拱手。

眼看擦肩而過時,常升頓住腳問:“到底是誰出的手?”

戴權悄聲說:“是皇後娘娘,吳貴妃白擔了罪名還百口莫辯呢。”

“原來如此。”常升點了點頭,便一徑地向外去,到了宮外上了轎子,就說:“咱家先眯一會子,進了忠順王府再叫咱家。”

“是。”

常升眯著眼靠在轎子壁上,嘴角掛著笑,心想就叫忠順王爺知道背著他辦事的下場,還想越過他抬舉常興那王八犢子?做夢!

轎子走在路上,常升迷迷糊糊地睡著,正在夢裏迷糊地望見一位穿著龍袍的人物對他招手說“常升,你這大明宮掌燈太監是怎麽當的?”,就聽轎子外人說“公公,到了。”

常升打了個哈欠,聽著外頭悄無聲息,就有些惱怒:“到哪了?”

“進忠順王府了。”

常升伸著懶腰的動作一停,疑惑地想忠順王府怎沒有唱戲聲了?撩開簾子,就望見黑壓壓的烏雲碾在忠順王府屋舍之上,屋簷下零星掛著的幾盞紅燈籠隨著風搖曳。臨近年關,府裏既沒有張燈結彩,也沒有笙簫宴席。

忠順王爺怎麽了?常升心裏疑惑著,下了轎子,就要向忠順王爺習慣待著的暖閣去,才向那走了幾步,就見忠順王府人說:“公公這邊請。(”

常升於是跟著過去,卻見那人將他引進了一處狹小的退步中,退步中地火燒得如火焰山一般,他才進去,便流出汗來,脫去了外頭大氅,還覺悶熱,就幹脆脫了夾棉的紅狐領子長襖。

“王爺病了麽?”常升入內,望見忠順王爺木著臉坐在炕上,忙關切地問一句。

“咳。”忠順王爺用力地咳嗽一聲,在一旁的痰盂中吐出一口濃痰來,隨後兩隻手抱著暖爐說:“天氣轉涼,身上有些不自在。”

“原來是這樣。”常升心道:自找的,若早求了他來辦事,哪還有那麽多彎彎道道?

“太上皇還好麽?”忠順王爺問。

常升笑道:“太上皇身子硬朗得很,還說王爺許多天不給他請安,等元宵節的時候,一定要王爺進宮赴宴呢。”

忠順王爺用力地點了點頭,細心地去查看常升的神色,又說:“聽說你幹兒子沒了?”

常升歎道:“他個糊塗鬼,辦事不牢還要往身上攬事,合該他倒黴。”

忠順王爺笑道:“雖是這樣,也是你幹兒子。可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若說多嘴說幾句皇子的婚事,也不至於這樣。”

“究竟怎樣,咱家也不知道,隻是宮裏頭說是吳貴妃氣不過他多嘴,背地裏下了手。”常升見忠順王爺對他招手,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下,看忠順王爺額頭微微冒汗,就想他既然熱,叫人少燒些炭火就是。

“聽說是周貴妃說漏了嘴?”

“不像是說漏嘴,卻像是有意那樣說呢。”常升落井下石地說。

“哦。”忠順王爺點了下頭,隻覺得常升好似防著他一樣繞著圈子說話,就也不肯多說,指點下人將一疊厚厚銀票塞給常升,便請人送常升出去,隨後拿著帕子擦了擦汗,又去備下的浴桶中泡了一泡,聽人說吳天佑來送節禮,就穿了衣裳重新去退步裏等著,待望見吳天佑弓著身子進來,便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一家子蠢貨!你說周家的事不是你幹的,又磕頭來請本王替你跟周家說和。本王好意給你指點迷津,你家那蠢婦泄密不說,竟還學會了斬草除根那一招,除去了常興!”常興乃是他一手提拔起來要頂替常升的人物,如今沒了常興,宮裏有個風吹草動,他隻能透過常升得知;那常升老奸巨猾,未必肯將所有事一一說給他聽。

吳天佑不明所以,立時跪下來磕頭說:“下官愚鈍,還請王爺告知下官,究竟出了什麽事?”

忠順王爺冷笑道:“先前本王還不信你會禍水西引那一招,將周家害得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本王倒有兩分信了。”

吳天佑忙磕頭說:“天地良心,下官絕對沒膽量做下那等事。自從王爺發話說要幫襯著下官料理娘娘省親一事,下官便將王爺當做再生父母,將王爺的話當做金科律例。王爺說要叫我家娘娘跟周家娘娘做一對好姊妹,勤勤懇懇伺候皇上,下官便戰戰兢兢叩請娘娘以國事為重,跟周家也是和和氣氣。偏周家出了事,就將罪名全推到下官頭上。說句難聽的,周家那樣行事,不定得罪了多少人呢……”

“住口,聒噪得人頭疼。”忠順王爺喝道。

“是、是。”吳天佑低著頭答應了,看忠順王爺揉著太陽穴,就不敢起身,良久,悄聲說:“計家這兩天也有些遠著我……”

“吳貴妃跟計惠妃合謀一事,宮裏上下誰不知道?計家此時再跟你家交好,是要做了出頭鳥嗎?”忠順王爺冷笑道。

“……那五皇子那……”吳天佑吞吞吐吐地抬頭看忠順王爺。

“算了吧,此時再動心思給皇子尋皇妃,便是找死。”忠順王爺冷笑著,麵上一陣陣地發燙。

此時他心裏恨死了北靜王,隻覺若不是北靜王用賈雨村、洪和隆陷害他,太上皇、皇帝未必會疑心他謀反,未必會三番兩次敲打他。若不是覺得指望不上太上皇、皇帝,他也不會將眼睛盯在皇子身上。此次周、吳兩蠢婦打草驚蛇,太上皇、皇帝必有防範,再想接近皇子們,便沒那麽容易了。

吳天佑跪在地上,無所適從地說:“這事怪不得我們家娘娘,若不是周家娘娘先……”

“住口,今次的事,隻能各打一耙。”忠順王爺不耐煩再看吳天佑,揮了揮手,就令吳天佑退下,不覺間兩腿盤坐,兩隻手坐禪一樣扣在一處。

“王爺,該用膳了。”下人進來說。

忠順王爺忽地驚醒,對下人吩咐道:“將本王的飯菜減少成原來的一成,所有葷腥全部去掉,做了齋菜來。”略頓了一頓,又說:“將琪官他們全部送到清虛觀做了道士,也給本王做一身道袍來。”

“是。”下人不敢多問,忙答應了。

下人不問話,忠順王爺自己解釋說:“那一日看見周家兒郎先還鮮衣怒馬好不快活,一眨眼就七孔流血魂歸地府。本王一時間看破世間生死尊卑榮辱,決心做幾天道士。”

“是。”下人聽忠順王爺解釋,不免心裏覺得好笑,忙出去令人將王府豢養的戲子全部送去清虛觀,又令人將廚房裏的象拔、熊掌等收起,做了青菜豆腐端來。做下這些,又想忠順王爺要做道士,就該將道家的祖師爺供起來,於是又令再下頭的人勞動起來,不出一日,就叫昔日燈火輝煌、歌舞不斷的忠順王爺飄起了道觀裏的香氣。

等到元宵節那一日,忠順王爺“出關”時,便見他身上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風道骨”,清臒的麵龐,消瘦的身形,與短短幾月前魁梧威嚴的模樣截然不同。

忠順王爺就以這般麵貌在元宵那一日進了宮,到了太上皇恩前時,道袍一撩起,便梗著背脊跪下。

太上皇依舊是做了富家翁打扮,他坐在壽麵螺鈿圈椅上,愕然地看著忠順王爺,良久冷笑一聲說:“你這樣,是將功贖罪麽?”

忠順王爺磕了頭,伏在地上說:“微臣無能,叫歹人算計了。”

“是怎樣被人算計的?”太上皇又問。

忠順王爺忙說:“微臣竟不知何時將北靜王得罪了,他竟然收買了微臣門下的戲子,叫那戲子串通賈雨村攛掇洪和隆將火器賣往海外……若不是他,洪和隆定然不會出事。若不是微臣一時不察,也不會出這等事,如今微臣雖亡羊補牢將家中戲子送去清虛觀,但終究救不回洪和隆,微臣無能,願去道觀清修為太上皇祈福,以將功贖罪。”

太上皇冷笑說:“我原以為,你到死都不肯跟我提起這事呢。”

忠順王爺低著頭一顫,暗道果然太上皇已經知道這事了,那他先前那些太上皇防著他的猜測,定也不假。

“果然是北靜王做下的?”太上皇蹙眉,不覺那小小少年能算計到忠順王爺頭上。

“就是他。”忠順王爺說。

太上皇冷笑道:“胡鬧!這樣大的事,若不是你們背著我做慣了,怎會被人一教唆,就敢去辦?還不掂量著這事不過‘小事一樁’?打望著沒人敢將你們怎麽樣?”

忠順王爺將頭低到地上。

太上皇看他背影瘦削,儼然是受夠了折磨,又想倘若忠順王當真做了道士,他手上還又幾個可用的人?於是說:“罷了,此事不必再提了。你隻記著,一家子怎麽小打小鬧都行,動了咱們水家江山的事,萬萬做不得。”

“是。”

“起來吧。”

“多謝太上皇。”忠順王爺聞言便站了起來。

“快把這可憐兮兮的嘴臉收了,出了年,好好保養身子。”

“多謝太上皇抬愛。”忠順王爺感激涕零地抹了抹眼角,上前兩步,輕聲問:“太上皇要如何處置北靜王?”

太上皇冷笑說:“胡鬧!他是你一句處置便可處置的?你動他沒有道理,他動你,罪名一把呢。”

“是。”忠順王爺緊緊地抿著嘴,暗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也別往皇子們身上算計,朕還沒死呢。”太上皇冷不丁地又冒了一句。

忠順王爺膝蓋一軟,幾乎又要跪下去,待要解釋,又聽外頭小太監說:“宴席已經擺下了,主上請太上皇、太後、忠順王爺前去赴宴。”

“嗯。”太上皇嗯了一聲。

忠順王爺提心吊膽地攙扶著他出門上了禦攆,垂手在禦攆邊跟著,悄悄地向攆上看,暗暗地想太上皇終究疑心起他了,他須得將眼前的緩兵之計繼續唱下去,再籌謀一個長久穩妥的法子。

邊想著,就也隨著禦攆去了大明宮後殿,隨著滿朝文武百官一同落座。

才一落座,忠順王爺就去看北靜王。

北靜王正與西寧郡王說起南安王,忽覺有人看他,便向對麵望去,恰對上忠順王爺怨毒的眼睛,淡淡地一笑,就將眼睛移開,再望過去,見形容削瘦的忠順王爺也與東平郡王談笑宴宴,就暗中去尋賈璉身影,望見如今已經是神機營提督的賈璉與一眾同僚說說笑笑好不灑脫,便暗中嗤了一聲。

“北靜王?”

忽地上方有人呼喚,水溶忙收斂心神,畢恭畢敬地躬身向前去。

“父皇叫了他來,可是為給他看林姑娘的詩?”水沐輕笑道。

太上皇輕嗬一聲說:“非也,隻是瞧瞧做局高手。”揮了揮手,也不理會水溶,便握著酒杯去看前方戲台上歌舞。

水沐眸子一轉,說道:“退下吧。”

“是。”水溶心中生出無明業火來,待回到席上,就見忠順王爺嘲諷地向他一瞥,他暗中向賈璉望去,則見賈璉似乎不曾察覺到上頭的事情一樣,依舊與身邊人說笑。

怒上心頭,水溶便一連喝了幾杯酒,又聽太上皇說“後麵太後正令宮妃、姑娘們作詩,咱們也湊個熱鬧,免得叫她們以為咱們兒郎還不如她們女兒家呢”。

“北靜王的詩詞很是清新脫俗,不如叫他做兩首給太後助興?”西寧郡王說。

太上皇冷笑道:“他生了七竅玲瓏心,不僅擅長作詩呢。”說罷,有意撇下北靜王,隻令其他相熟的王公子弟作詩。

西寧郡王看風頭不對,笑了一笑,又看忠順王爺向他舉杯,就也舉起杯子。

水溶心裏越發氣悶,又覺忠順王爺在斜睨他,有意不理會忠順王爺,待宮中煙花綻放時,又去看賈璉,看他依舊事不關己,就想忠順王爺恨他,就是因他替賈璉背了黑鍋的緣故;正待要氣賈璉不厚道,忽地又想賈璉八成還在為甄英蓮的事氣惱他呢。暗暗決心待散席之後,將此事尋了賈璉說清楚,他便少喝了幾杯酒。

歌舞煙花看罷,又對皇家父子歌功頌德一番,水溶便隨著西寧郡王、東平郡王一同向外散去,遙遙地望見賈璉跟隨在忠順王爺身後,便在心裏冷笑一聲,在宮門前與其他二王散去,先送北靜太妃回府,回府安頓了北靜太妃,便換了衣裳,隻帶了一仆,騎著馬抄了近路去追趕賈璉。

恰在寧榮大街上,寧榮兩府間的巷子處追上賈璉。

此時大街上鬧元宵的男女老少早已散去,空中彌漫著煙火殘留的氣息,大街上也有幾處殘破的紙燈籠隨著風搖擺。各處院牆內的戲詞聲飄蕩在大街上,混淆在一處,令大街上尚在漂泊的人平白無故寂寥起來。

“王爺?”賈璉再不料水溶竟會在此處等著他,是以非常訝異。

“本王有幾句話,說完就走。”水溶站在拐角的暗影處說。

賈璉從轎子裏走出來,從趙天梁手上接過琉璃燈,走進巷子裏,提著燈將北靜王一照,就見他身上的汗水蒸騰出的熱氣像是雲霧一樣飄開。

“有非常要緊的事?”賈璉問,看水溶生得唇紅齒白,容貌不在他之下,就想找這麽個女婿,林如海也不算虧本。

水溶正色道:“我已經查明柳湘蓮妻子的事,他妻子的事,實在與我不相幹。”

“如此月圓之夜,你追我來,就為了說這事?”賈璉扭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滿月。

水溶忙說道:“這難道不是要緊的事嗎?我雖跟你有些誤會,但同效命於……”

“就為了說這事?”賈璉啞然失笑。

水溶勃然大怒地說道:“難道在你心中,這不是十分要緊的事?”

“不是。”

水溶一噎,連連冷笑說:“是我自作多情,還道你我誌趣相投,終有把酒言歡那一日。”一時間尷尬地無地自容,就想他隻將他當做可以利用之人,他又何必緊追不放前來解釋?徒留笑柄罷了。想著,便甩了袖子要走。向外走兩步,便不甘心轉身回來,盯著賈璉看說:“難道你我二人,便沒有一團和氣共謀大事的時候?”

“如今不就正在共謀大事麽?”賈璉笑說。

“謀什麽?”水溶冷笑一聲,“既然要同謀大事,那你我如何分工?”

賈璉輕笑一聲說:“背黑鍋你來,送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