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156章 巾幗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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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郊外,遠遠地就望見吳天佑家蓋了一半的亭台樓閣,那一片光禿禿磚石裸、露的建築突兀地冒出高牆來,既不顯得恢弘,也不覺雅致。

葛魁歎道:“好家夥,這園子須要百來萬才能建成。”

賈璉也向那邊看去,連連在心裏說萬幸,若是賈家來修,不定要花多少銀子呢;況且賈家就在城裏,還能叫貴妃多看兩眼,吳家的在郊外,這一來一回耗費了許多功夫,怕吳貴妃從宮裏出來一路顛簸著才到郊外,就要被太監催著回宮了。

“瞧,薛大爺、芸哥兒、藻哥兒過來了。”趙天梁向吳家省親別院一指。

眾人看去,果然見薛蟠、賈芸、賈藻裹著厚重的披風騎著馬過來了,後頭還有一群小廝長隨跟著。

“璉二哥去神機營?”薛蟠離著百來步,就喊。

賈璉點了點頭。

薛蟠策馬過來,好不得意地說:“吳家的事,要沒我可辦不成。我可是奉命經商呢,管他南海神樹還是東山聖花,不經我的手,一樣也弄不來。”

“可忙壞你了。”賈璉笑道。

“可不是麽?才出了十五,就要在吳家、周家兩地忙活了。”薛蟠歡喜地搓著手。

賈璉笑道:“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隻是,你那京營節度使舅舅那邊……”

薛蟠將嘴一撇,冷笑道:“他倒是想呢,看寶釵進了宮,就在我媽跟前吹噓是他的功勞。虧得大妹妹如今當家了,不然整個家都要搬到王家去呢。”

賈璉點了點頭。

薛蟠朗笑一聲,又上前兩步,忐忑地問賈璉:“璉二哥,戴權來尋我要銀子花,又叫我將他的一些東西抬高了價賣給周、吳兩家,他信誓旦旦說是在宮裏當差得的東西,偏我舅舅家先前管過各國進貢朝賀,我媽瞧了,就說這樣是某年茜香國女國王供奉,那樣是某年子虛國獻上。聽得我心裏毛毛的,想著戴權再怎樣,也不當得了這麽一堆寶物。你說,這事,可幹得幹不得?畢竟是皇庫裏的東西。”

賈璉笑道:“他要從中抽取幾成銀錢?”

薛蟠忙說:“常升也在周、吳兩家替我穿橋搭線呢,我原本跟大妹妹合計著,戴權送來的東西呢,就跟他五五分賬,常升那,一月給個千兒八百就夠了。”

賈璉掐指算了一算,“我勸你一句,給常升那千兒八百,給戴權那,不但要將戴權捎帶出來的東西的銀子給了他,還要將你自己籌買的貨物賺來的銀子扣除本錢後給他。”

薛蟠唬了一跳,睜大眼睛說:“二哥,賺頭都給戴權,我們不就白忙活了?”

“糊塗,別因小失大,你心眼少,見了戴權,隻將他當成皇上一般看待,抱怨抱怨周、吳兩家花皇家的銀子不知道心疼,請戴權將銀子悄悄捐給國庫等等。務必要將花樣做足了,叫戴權知道你不是貪心的人。我估摸著戴權是在倒賣東西,且倒賣的是皇庫裏的東西,這事戴權上頭沒人吩咐,也不敢辦呢。而且,你賺的銀子,也是從皇庫裏出來的呢。叫銀子從哪來回哪去,才不顯得你唯利是圖。”賈璉循循善誘道。

薛蟠豁然開朗,他思量著在皇帝跟前露麵,比當真賺了銀子還要風光體麵,忙笑道:“璉二哥是說戴權是奉皇命來試探我呢?”

賈璉去看葛魁。

葛魁笑說:“哪有那樣巧的事,前腳皇上叫你做皇商又令內務府、戶部助你重振家業,後腳就叫兩位貴妃省親,這不明擺著將買賣送到你跟前麽?”

薛蟠腦門有些發熱,回想起王熙鳳躊躇滿誌地說要借著周、吳兩家的事賺上個幾十萬,登時害怕起來,忙說:“虧得二哥給我說清楚,不然這一時貪心,就要壞了大事。”

賈璉說道:“你也別太害怕,隻要不過分,上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我估摸著叫你賺一二十萬就封頂了。”

“是是。”薛蟠連連答應著。

賈芸笑道:“璉二叔要去瞧瞧吳家的省親別院嗎?雖院子還沒蓋好,但已經十分了不得了。”

“不去了,料想園子修好了,吳家還要請去看呢,等都收拾好了再說。”賈璉說完,就別了薛蟠、賈芸、賈藻,依舊向神機營去。

不等到神機營,路過一處蕭索的莊子前,就見莊子門前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出來笑盈盈地說:“是璉二爺嗎?我家老爺跟璉二爺神交已久,還請璉二爺進莊子裏跟老爺說句話。”

賈璉聽了,略略思量,就帶著葛魁等人向門上去,見那兩人攔著葛魁等,隻放了他一人進去,就對葛魁笑說:“你們在外頭等一等。”

“二爺,”趙天梁心一慌,上前悄聲說:“看這戶人家藏頭露尾的,別遇上了賊。”

“哪有那麽多賊。”賈璉笑道,便下了馬,大步向內去。

進了這莊子裏,便聞見一股蒸菜的清香,隨著人進入一處四麵封住的亭子內,就覺那蒸菜的香氣越發濃鬱。

入內後,望見一做了田舍翁打扮的人正捧著碗吃蒸菜,便下跪道:“吾皇萬歲。”

“起吧,怎麽就有膽量跟著人進來呢?”那吃飯的人果然就是水沐,他自己吃了,又對賈璉說,“嚐嚐這菜味道比起昨晚上的宴席怎樣。”

賈璉向碗裏一瞥,見是用麵裹住各色幹菜後又用香油調的蒸菜,就笑道:“微臣在家常吃。”

水沐聽了,笑道:“是朕一時忘形了,還當偶然吃一回素,便可令臣子動容。”放下碗,就說:“你前頭的事辦得也很不錯,且將朕的心思猜得絲毫不差,如今,你再猜猜朕的心思。”

賈璉笑道:“雖說君心難測,微臣也隻能鬥膽猜一猜了。據臣看來,主上是決心開源節流了。”

水沐點頭說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若不是南邊事發,朕還當四海升平呢。你且說說,朕應當如何開源節流。”

賈璉笑道:“主上心裏早有計較了,何必再問微臣。”

“但說無妨。”水沐再次打量賈璉,暗道這樣聰慧的人,屢屢猜中聖意,將來要如何處置呢?

賈璉起身後,躬身笑道:“既然主上要微臣說,那微臣便說了。主上既然封賜了紫薇舍人,不如將紫薇舍人收歸己用,這便是開源——微臣與紫薇舍人薛家來往甚密,知曉紫薇舍人在買賣上無甚才幹,他妻子為人又精明又爽利,實在是做買賣的行家,若放手叫薛家做買賣,將來他們富甲一方也是意料中的事;至於節流,各部整頓吏治,須得長遠才能見效,倒不如,先對內務府開刀。”

水沐遲疑地道:“內務府素來交由太上皇的人手把持,若是……豈不是傷了父子和氣?”

“江山為重,主上可知,為何你在宮裏吃不到這樣簡單樸素的菜肴?”

水沐笑道:“這朕還是知道的,倘若菜肴太過樸素,怎麽借著那菜巧立名目?”

“這就是了。微臣不敢挑撥當今與太上皇父子之情,隻懇請主上以江山為重。”賈璉再次作揖說。

水沐沉下臉來,疑惑地問:“你這樣說,不怕朕治你的罪?”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賈璉自信還有主上用得著的地方,也自信主上是個將成盛世明君的千古一帝……”

“馬屁就算了,朕聽多了。”水沐輕聲一笑,又問:“你可有內務府的人選?”

賈璉笑道:“雖說舉賢不避親,但微臣宗族上下,並無一個可擔當如此重任的賢能人。還請主上挑一個又有不敢讓人小覷家世、又兩袖清風的老爺擔當此任。”

水沐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說:“朕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你去吧。”

“是。”賈璉答應著,便躬身向外退去。

水沐盯著滿前平平擺在碗上的筷子,笑問身邊太監:“你瞧賈璉怎樣?”

小太監笑道:“賈大人委實是個人才,且是個知道自己個什麽時候有用什麽時候沒用的人。”

水沐道:“他果然知道才好。回宮後,在宮裏放出風聲,就說我久仰那位與傅才人容貌品行相似卻又遠著傅才人之上的薛姑娘多時,隻是不敢唐突佳人,不得相見。”

“遵旨。”

且說薛蟠聽賈璉說了那席話後,就與賈芸、賈藻去了吳家省親別院,費了一番唇舌,又將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賣給了吳家,隨後趕在天黑前回了自己那紫薇舍人府。

進了府,先去了薛姨媽處,給薛姨媽請了安,才向自己院子去。

進了院子,便見幾個人捧著緞子向房裏去,跟著進去,就瞧見平兒挺著肚子坐在矮凳上給大哥兒喂飯,大哥兒手上拿著一柄木劍亂舞,王熙鳳坐在炕上正嫌棄這緞子太花哨那綢子太素淨。

“這是挑什麽呢?”薛蟠問。

王熙鳳笑道:“給大姐兒挑幾件衣裳,趁著有功夫準備準備,等二月後,周、吳兩家正式開工,就沒工夫料理這些了。”

薛蟠看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就在炕上坐著,對平兒說:“領著大哥兒去西間裏吃飯吧。”

“哎。”平兒答應著,就一手端碗,一手牽著大哥兒向外去。

薛蟠眼巴巴地瞅著平兒出去,心道平兒可比王熙鳳溫柔和善多了,忽地臉上一涼,就見王熙鳳塗滿了蔻丹的豔紅指甲戳在他臉上。

“既然舍不得,你怎不跟著出去?”王熙鳳嘴角含笑說。

薛蟠忙討好地笑道:“祖宗,她身子那樣粗苯了,我看她幹什麽?”又揮手叫丫頭們都下去,緊挨著王熙鳳坐下,嬉笑道:“大妹妹,有件要緊事,要說給你聽。”

“說吧。”王熙鳳頭也不抬地拿了賬本看。

薛蟠不喜王熙鳳這樣敷衍,便重重地咳嗽一聲。

王熙鳳心道不愧是做了官大人了,竟然在她跟前抖起威風了。忙正色去聽他說話。

薛蟠說道:“你越發不成體統了,見了我進來,連站都不站一下。”

王熙鳳嘴上說著是,就又站起來奉茶賠不是。

薛蟠看她畢恭畢敬的,這才滿意,就將賈璉那番不可太過貪心等等的話說給王熙鳳聽。

王熙鳳微微抿著嘴,笑道:“知道了。”

“這事馬虎不得,你當真知道了?”薛蟠見她答應得太痛快,反而不踏實,於是就又問了一次。

“說知道了,就知道了,大爺拙嘴笨腮的,見了宮裏頭人也不知怎樣說,大爺隻管放心做買賣,等戴公公打發人來,我一準連兩分賺頭也不要,全給了他。”王熙鳳笑著說道,聞著薛蟠身上一股子汗味,就又和和氣氣地請他去洗漱。

薛蟠見這樣簡單,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出去了。

須臾,平兒便挺著肚子進來,站在炕邊收拾綢緞,看王熙鳳坐在炕上抿唇淺笑,就笑道:“奶奶笑什麽呢?”

王熙鳳笑道:“沒笑什麽,你身上怎樣?前兒大爺還埋怨我說你身子重了,不該叫大哥兒纏住你。”

平兒笑道:“大哥兒喜歡我,就是我的福分,大爺就是多心。”見王熙鳳衝她招手,便忙上前去聽。

王熙鳳悄聲問:“摸著良心說,我待你怎樣?”

平兒忙說:“奶奶待我自是恩重如山了。”

王熙鳳嗤笑一聲,又問:“我叫你有了身子,你就沒疑心過?”

平兒早疑心過素來不容人的王熙鳳怎那樣輕易就叫她有了身孕,但不敢往細處想,聽她問,就堆笑道:“這有什麽好疑心的,奶奶對我好,就是好,做什麽往深處想?”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回頭我打發大爺往你那去,你借口身子重,攆他去你那南間住,留出空子,叫你那的小蹄子往南間裏頭鑽。”王熙鳳說。

平兒不明所以,越發納悶了,隻疑惑地看王熙鳳。

王熙鳳笑道:“我叫你有了身子,就是將你當成自己人,不管你這一胎是男是女,我都將孩子視若己出。”

“奶奶有話明白說吧,別叫我稀裏糊塗的摸不著頭腦。”平兒直言說。

王熙鳳歎道:“我單以為能守著二爺過日子……”

“奶奶!”平兒隻當王熙鳳有了私情,嚇了肚子疼了起來,“奶奶千萬不能糊塗。”

“你想哪去了。”王熙鳳嗤笑一聲,雖薛蟠也算是相貌堂堂且好擺布,但她總覺得日子不如意,這不如意叫她憋著一口氣,總想活出個樣來。“你聽我的,日後就咱們兩個人過日子了,你管著後院那些小妖精,叫她們一個也別想下出蛋來。”

“那奶奶呢?”平兒趕緊問。

“山人自有妙計,總之,他們薛家要想仗著爺們出息、姑娘飛上高枝就踩在我頭上,那就是做夢了。”王熙鳳冷笑連連。

平兒回憶起薛蟠從外頭回京後,薛姨媽、薛蟠母子對王熙鳳態度,有些明白為什麽王熙鳳不約束著她跟薛蟠了。左思右想下,便說:“我先是奶奶的人,之後才是大爺的人,我隻管聽奶奶的。”

王熙鳳滿意地笑道:“放心,虧不了你的。你隻記著,這輩子,你不是跟著大爺過日子,是跟著我過日子,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湯喝。我如今將大哥兒也托付給你了,你好生教養他,以後我未必顧得上他了。”

平兒勉強地笑了一笑,暗道王熙鳳是心大了,心思徹底不在薛蟠身上了。

“這是說什麽話呢?”裏頭正說著話,薛蟠就身上冒著熱氣地打了簾子進來。

王熙鳳將手在平兒肚子上重重地一摸,笑說道:“看肚子是平的還是尖的呢。”

薛蟠訕訕地笑道:“媽都說是平的,是個姐兒,你還看什麽?”唯恐王熙鳳對平兒不利,就催促平兒向外去。

王熙鳳冷笑道:“這樣怕我,你幹脆陪著她去吧。”

薛蟠嘿嘿笑道:“什麽時候怕你了?”

“哎,我活了一把年紀,還不知道妻不如妾?”王熙鳳自嘲地說,又給平兒遞眼色。

平兒立時哎呦一聲,就去摸肚子。

薛蟠果然應了妻不如妾那句話,立時攙扶著平兒,柔聲問:“可還要緊?”

“出去,都出去,沒得礙了我的眼。”王熙鳳罵道。

薛蟠訕訕地幹笑,又看在強勢的王熙鳳比較下,平兒柔弱的跟嬌花一樣,越發憐惜她,於是嘿嘿幹笑著,就攙扶平兒向外去。

王熙鳳乜斜著眼看他們出去,就自己將賬冊看了一看,等聽丫鬟來說薛蟠果然跟那小蹄子好上了,就安心地睡下。

第二日,王熙鳳又叫彩明來將賬對了一對。隨後打扮得扮得珠光寶氣、明媚鮮妍,隨著人向周、吳兩家去,見了周、吳兩家的太太、奶奶,隻管說薛家裏有多少鋪子多少船多少貨物。

她模樣兒俊俏,說話兒爽利,說起薛家的買賣,頭頭是道,比薛蟠還來得,況且她口中又常提起他們王家先前預備過接駕,手上又還存了好些當初她爺爺單管各國進貢朝賀時積攢下的粵,閩,滇,浙洋船貨物。直說得叫周、吳兩家的太太、奶奶喜歡得了不得,又聽她說自己是自幼充作男兒教養的,並不怕見生人,於是就又引薦她見周、吳兩家的老爺。

幾次三番後,王熙鳳手上定下來的買賣遠在薛蟠之上,進了二月裏周、吳兩家動工後,薛蟠便成了王熙鳳手上跑腿的,往東往西,隻管聽王熙鳳指派。至於定契約定金、結賬這樣要緊的差事,全握在王熙鳳手上。

薛蟠看王熙鳳那樣能幹,也樂得隻跑跑腿請人吃吃酒,回了家就躲在平兒那偷偷與個小丫頭你儂我儂。

薛姨媽先也不喜王熙鳳拋頭露麵、大包大攬,但清明之後,宮裏傳出薛寶釵終於在皇後宮裏見到皇上龍顏,她便也顧不得王熙鳳如何把持薛家的買賣了,成日裏隻管薛寶釵的事。

三月裏一日,薛蟠從外頭進來說:“宮裏來人了,是戴公公手下的小太監,你將前頭兩個月從周家、吳家賺來的銀子給我吧。”

王熙鳳笑說道:“你又糊塗了,你見人怎樣說?難道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告訴人家說你知道皇上當麵一套背地裏一套,一麵在朝堂上說要補貼你那百萬的貨物,一麵背地裏不許你賺錢嗎?我看你也別見了,聽說璉二哥受了內傷連生孩子都艱難,你好歹去櫃上取些藥材送到神機營裏,也算是咱們的心意。”

一席話說得薛蟠無處反駁,隻得說:“就聽你的吧,我這就出城去。”向外轉了身,又反複叮嚀說:“那些銀子千萬賺不得。”

“我就缺那幾兩銀子使?”王熙鳳冷笑著說,旋即變了臉色,帶著笑替薛蟠理了理衣裳,咬著嘴唇嫣然一笑,又說:“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家裏有了紫薇舍人,凡事舍人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薛蟠被她這疾言厲色後的溫柔嫵媚打動,想著若是她一直這樣才好,想著便輕飄飄地向外去了。

這會子過來的是小李子,小李子跟著人進了王熙鳳屋子裏,請了安後,就嬉皮笑臉地說:“奶奶真是巾幗英雄,小的在宮裏頭,都聽內務府處的老爺們說,奶奶打起算盤來劈裏啪啦響,比薛大爺還厲害。”

王熙鳳笑道:“都是以訛傳訛,我能比得上我們大爺?”又問戴權安。

小李子忙說:“戴公公好得很,公公還說上回子奶奶送的西洋表很好,叫他在宮裏頭出了大風頭呢。”

王熙鳳了然地一笑,就笑說:“還有一塊表呢,李公公喜歡,也拿去。”說著,就將已經備下的一枚西洋表送給小李子。

小李子忙慌收下了,收了表,又說:“公公聽說大爺、奶奶已經將他的東西賣了出去,他先欠了些賭債,還請奶奶先將他那一份給了他,叫他還了賭債。”

王熙鳳說道:“銀子的事另外再說,如今有件事,我還要問你呢。”

“不知道薛大奶奶要問什麽事?”小李子說。

王熙鳳將手往方桌上一拍,冷笑道:“孝敬戴公公是應該的,我如今要問問,戴公公安的是什麽心?竟然敢拿著皇庫裏的東西叫我們大爺去賣?我們家先前也預備過接駕,什麽好東西我沒見過?那些逾越的東西,豈是戴公公輕易就能皇庫裏拿出來的?別是戴公公有意要暗害我們大爺呢。”

小李子嚇了一跳,心道這位奶奶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呢?

“這些銀子是戴公公捎帶出來的那些東西賣來的,一厘也不少。你將銀子給戴公公送去,就說我說了,我們大爺傻,我卻不蠢,這樣的事,以後再做不得。”王熙鳳大義凜然地說。

小李子怔怔地看著王熙鳳,忙道:“大奶奶,你聽我說……”

“你先聽我說,”王熙鳳手指上的戒指灼灼生輝,輕歎一口氣後,就說:“當初大爺回家了,就長籲短歎說陰錯陽差下立了功勞做了紫薇舍人,要趁著皇上器重,好好從周家、吳家賺上一筆銀子,好將賠掉的百萬貨物賺回來。我就跟他說,不能賺這虧心的銀子,我們家預備過接駕,還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銀子賺的都是官家國庫裏的銀子。偏我們大爺不聽,於是我一個婦道人家隻能拋頭露麵將生意攬下來,將賺來的銀子攥在手上,就等著有朝一日,還給國庫去,這樣,才能心安理得地做買賣。”

她雖是女子,但本就生得威風八麵。一席十分淩然的話說出,竟震得小李子不知怎樣接話了。

小李子訕訕地笑道:“大奶奶果然是女中豪傑。”

“什麽豪傑不豪傑的,你將銀子拿去,就跟戴公公說,以後這樣的買賣,我們不做了,叫他也別從國庫裏拿東西,仔細哪一日被人告發了,就再沒回頭路了。這銀子,戴公公收下一些,剩下的請他悄悄送還國庫吧。南邊不定還要打仗呢,國庫裏若沒銀子那哪成。”王熙鳳說著,就將早準備好的銀匣子拿出來,推給小李子。

“是、是。”小李子忙接了銀匣子,也不敢數,忙告辭向外去,等出了薛家,才回過神來,長籲一口氣,抹了把頭上的汗,自言自語地說:“乖乖,這薛大奶奶竟然這樣厲害。”說著話,就趕緊帶著銀匣子進了宮,直向大明宮去。

待進了大明宮內,將銀匣子交給戴權,由戴權將匣子放在禦案上,小李子就跪在地上說:“匣子奴才不敢動,從薛大奶奶手上接過來是怎麽樣,就還是怎麽樣。”

水沐正在看國庫清單,見戴權為避嫌直接將銀匣子送來,就令戴權清點數目,

戴權開了匣子,見裏頭滿是銀票,數了一數,就笑道:“主上,這薛大爺好有趣,周、吳兩家從國庫各自提取了二十萬兩,粗粗估計,該有至少二十五萬進了薛家,這會子薛家就送了十七萬來呢。”

水沐心裏也納悶,須臾說:“那薛蟠既然能為成就大義,舍棄百萬錢財,可見他也不是見利忘義的人。”

戴權點了頭。

小李子跪在地上說:“哪裏是薛舍人,是薛舍人的內人薛大奶奶一定要將銀子給戴公公,還請戴公公將銀子送交國庫呢。”見水沐、戴權雙雙看他,就將在薛家裏頭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通。

戴權回憶一番,就笑道:“先前請薛蟠代賣東西時,薛蟠確實沒說這些大氣的話。”

“她果然拋頭露麵做生意了?”水沐問,想起賈璉所說,就想這女子果然是奇女子一個。

戴權忙說:“據說薛大奶奶口齒伶俐,周家老爺、吳家老爺被她說得暈頭轉向,二十兩的銀子肯出一百兩爭著買呢。”

“是爭著用國庫的銀子去買。”水沐先冷笑,隨後不免又對王熙鳳刮目相看,雖不喜她暗暗詆毀夫君有違綱常地拋頭露麵做買賣,但又推敲著想,若有這女子替他做買賣,他也能省下不少心,又對戴權說:“你親自會一會薛大奶奶,將朕的意思說給她聽。”

戴權垂著手笑道:“主上當真要叫薛大奶奶辦這事?”

水沐笑道:“瞧著她比薛蟠還通透,就用了她吧。生意人,精明一些,總沒有壞處。”

“是。”戴權忙答應著,將銀匣子收好,隔了一日,便親自去了薛蟠家,待進了門,見前院人腳步匆匆,打聽到薛蟠的妾要生產了,就對人說:“咱家今日來,不是來見薛大爺的,還請向薛大奶奶通傳一聲。”

薛家家丁雖疑惑,但一邊請戴權去廳上坐著,一邊慌忙向內院傳話去請王熙鳳。

王熙鳳聽說戴權親自來了,喜不自禁,對著鏡子仔細描眉,眉眼間躊躇滿誌,心道:她這樣的人物,守著薛蟠已經是十分委屈,倘若坐視薛蟠做大,等薛蟠日後嫌棄她人老珠黃又不溫柔和氣,她還不如抓住時機,踩著薛蟠一步登天。

描畫完了眉眼,王熙鳳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係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e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便柳腰款擺地向門外去,出了門,路過平兒房外,見薛蟠背著手坐立不安地走來走去,瞥了他一眼,便向前頭會戴權去了。

還沒進前廳,王熙鳳便說道:“有勞公公久等了,若是跟小李子說的話叫公公不高興了,我這邊給公公賠不是了。”說著,進了廳便款款下拜。

戴權忙虛扶她起來,略一抬頭,便被她鬢發間明珠耀花了眼,暗道好一個粉麵含春威不露的薛大奶奶,忙說道:“大奶奶的話占了正理,咱家哪裏敢不高興。”

“公公坐吧。”王熙鳳素手一擺,請戴權往上頭坐。

戴權也不推辭,坐下後,又請王熙鳳也坐,先說:“薛大爺呢?”

“叫公公笑話了,家裏偏房生產,大爺守著呢。”

戴權看王熙鳳笑盈盈地說,就想這薛大奶奶好大度,於是正色道:“咱家有話要跟奶奶說,還請奶奶屏退左右。”

王熙鳳笑道:“公公有話直說吧,前後都叫人看著了。”

“大奶奶果然聰明。”戴權稱讚道,又想王熙鳳實在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那薛蟠粗枝大葉的,哪裏配得上她?於是壓低聲音說道:“實不相瞞,咱家是奉了皇命將皇庫裏的東西拿出來叫薛大爺賣的。”

“早料到了,戴公公走過的路比我們走過的橋都多,也就我們大爺急著賺錢不明白,我心裏門清呢。”王熙鳳含笑說。

戴權又在心裏喝了一聲彩,笑說:“既然是這樣,咱家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主上請大奶奶將皇庫裏堆積不用的玩意,花了高價賣給周、吳兩家,甚至是其他王公人家。”

王熙鳳急蹙眉道:“周、吳兩家是花了皇家的銀子買熱鬧呢,用皇家的銀子買皇家的東西,不知主上這樣做有什麽用?”

“這你就不用管了,隻依著主上的吩咐辦事。”戴權說,看王熙鳳依舊蹙眉,就笑道:“沒聽說過秋後算賬麽?銀子雖到底回到主上手上,可進的是私庫,可周、吳兩家在國庫上借下的銀子,可都記在賬上呢。”

王熙鳳恍然大悟,隨後不免想:那周、吳兩家太太奶奶還敢在她跟前擺譜,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還不知道他們兩家能撐到十年之後不。

“公公請主上放心,我原本就看這事十分不順眼,隻是人微言輕,沒法子罷了,如今既然有主上吩咐,我便依著主上的吩咐行事就是了。”王熙鳳兩隻手交疊在一處,她明白自己是做不了官了,但任憑薛蟠的官做得多大,總飛不出她的手心了。

戴權笑道:“咱家一準將奶奶的話轉呈給主上。”

“先前多有得罪,這是孝敬公公的。”王熙鳳笑著,就拿出一個匣子來,便雙手送給戴權,嘴上說,“這可不是要公公轉交主上的。”

戴權接了那匣子,打開見裏頭另有五千兩,登時明白王熙鳳先前那大義淩然不過事做戲,於是一張老臉樂開了花,指著王熙鳳說:“薛大爺要有奶奶這份心思,將來大有可為呢。”

王熙鳳笑道:“公公過獎了,實在是家裏爺們撐不起場麵,不得不如此。”

“明白人不用多說話,奶奶放心,咱家知道見了主上怎樣說,日後咱家再來,也隻跟奶奶說話。”戴權將匣子收了放入袖子裏,就站起身來告辭。

王熙鳳將戴權送出廳外,待戴權一走,就心潮澎湃起來,強按住歡喜地向後院去,才走幾步,就聽丫頭來說“姨娘生了個哥兒”。

那丫頭說完,戰戰兢兢,等著王熙鳳發怒。

不想王熙鳳雲淡風輕地說:“快往各家裏報喜去。”就理了理雲鬢依舊向自己院子去,進了房裏,正對著鏡子卸妝,就見薛蟠忐忑地進來了。

薛蟠搓著手說:“都看過了說是姐兒,誰知偏是個哥兒。”

王熙鳳對著鏡子笑道:“是個哥兒不是更好?一對兄弟,有了什麽事,也有商有量的。”

薛蟠訕訕地笑,又問:“滿月酒要怎樣擺?是個姨娘生的,不好大操大辦。”

“平兒做姨娘時並未擺酒,如今不好不辦。況且咱們是商戶人家,人脈就是錢脈,合該將該請的都請一請才是。”王熙鳳說,執意要叫平兒明白她大度著呢。

薛蟠心裏七上八下,暗道她原本聽說是個姐兒就高興地給準備衣裳,如今聽說是哥兒,怎越發大方了?疑心王熙鳳笑裏藏刀,也不敢多說,猶猶豫豫地出來,待要去尋薛姨媽商議,又唯恐薛姨媽教訓他太過抬舉平兒,於是在府裏轉了半天,瞅著空子鑽進平兒房裏,看平兒躺在**,就走過去,悄聲將王熙鳳反常之舉說出。

平兒累得睜不開眼,本要說薛蟠多事,忽地想起王熙鳳的話來,於是越發柔弱地說:“你胡思亂想什麽?她既然要大操大辦,就由著她吧。她也是大家子出來的姑娘,先前年輕才不容人,如今年紀大了,自然看開了。”

“果然是這樣?”薛蟠遲疑地說。

平兒向薛蟠伸手。

薛蟠忙抓住她的手。

平兒眨了眨眼,就說道:“她的心神耳目遍地都是,你當你跟紅翠的事她不知道?別看她如今對著你還要說幾句狠話,她其實很怕你呢。”

薛蟠忙說:“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再動一個丫頭瞧瞧。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樣賣力做買賣,就是怕你發達了,嫌棄她先前性子不好呢。”

“哪有那樣的事。”薛蟠嘴上說著,心裏卻十分受用,又安慰平兒好生休息。出了平兒這,試探著在王熙鳳麵前跟小丫頭眉來眼去,見王熙鳳裝看不見竟然也不敢露出不滿之色了。

他原本畏懼王熙鳳之威,已經打定主意要守著她跟平兒兩個過日子,誰知如今王熙鳳反而怕起了他,於是膽量上來了,又有平兒打掩護,便動起腦筋勾搭起王熙鳳身邊的小丫頭。

一旦得手,便在心裏得意非常。且見他越是如此,王熙鳳越是殫精竭慮地做買賣,就想平兒所言不差,果然王熙鳳是唯恐被他“秋後算賬”,才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

有人替他做買賣,又不怕人搬空他家,薛蟠就樂得留在家中逍遙。三月裏,薛姨媽催他出去辦事,他就借口說等二哥兒的滿月後再出門;四月裏二哥兒的滿月宴後,恰王熙鳳那又買了幾個俊俏的小丫頭,他便又許給薛姨媽說等二哥兒的百日宴後,再正經地做買賣。

誰知進了六月裏,出了二哥兒的百日宴,他依舊渾身犯懶,懶怠再出門。

薛姨媽終於瞧出不對勁,進了七月,就借口商量寶釵的事,將薛蟠引到花園子裏來說話。

薛蟠聽薛姨媽傳喚,就搖起了扇子,慢慢騰騰地進了花園子中水亭子邊上,給薛姨媽請了安,就在她對麵坐下,嘴上說:“大妹妹才見過小李子,都說寶釵在宮裏好得很呢。媽放心吧,有戴公公、常公公照應著呢。據大妹妹說,主上已經在皇後娘娘那跟寶釵下了兩回棋了。”

薛姨媽坐在藤椅上,一邊拿著茶壺倒茶,一邊說道:“都是鳳丫頭說話,你又沒向哪去,怎麽太監來不見你,隻要見她呢?”

薛蟠以為薛姨媽說的是男女大防,就說道:“媽太多心了一些,那些太監是閹人,有什麽要緊?況且就算見了外男,大妹妹也是那樣輕浮的人。”

“你到底是個爺們,也該出去辦點正事。不能將買賣的事都推到鳳丫頭頭上,她雖生了個哥兒,但自古道多子多福,叫她好好歇一歇,再生個哥兒才叫人安心。”薛姨媽苦口婆心地說。

薛蟠笑道:“媽抱孫子抱上癮了?二哥兒才百日,就又要三哥兒了?”

“你這糊塗東西!”薛姨媽恨鐵不成鋼,“先前忙著家裏的買賣還有個人樣,如今怎麽就又回到老樣子了?”

薛蟠悶不吭聲,半天說:“家裏的買賣又沒耽誤下來,如今也是日進鬥金,媽愁什麽?還怕大妹妹將薛家招牌換成你們王家的嗎?”

薛姨媽氣道:“話不是那樣說,你是個爺們,沒有長久在家耽擱的道理。我前兒個聽說鳳丫頭大喇喇地擺酒請櫃上掌櫃夥計吃飯呢。”

“這不好嗎?媽總說我不會做人,如今大妹妹替我做了,媽又在背後埋汰人。大妹妹嘴甜會說話,戴公公、常公公都喜歡她,媽別忘了,寶釵在宮裏還要戴公公、常公公幫襯著呢。”薛蟠說道。

薛姨媽被說得啞口無言,待要尋王熙鳳的不是,又尋不著,隻覺得她古怪得很,先前催促薛蟠上進,如今反倒有意買了俊俏丫頭引著薛蟠在家流連。但若說王熙鳳為什麽那樣古怪,她偏又尋不到理由。

薛蟠說:“媽將心放寬吧,她想開了,大度了豈不好?沒得人家為咱們薛家買賣費心費力,還在後頭數落人的。”說著話,就搖著扇子先去跟平兒說話,又跟院子裏小丫頭們嬉鬧了一會,隨後百無聊賴地想著瞧王熙鳳怎樣做買賣,這才換了衣裳騎著馬向外去。

七月流火,風中已經夾雜了一絲涼氣。

薛蟠眯著眼騎著馬在街上溜達,見前頭像是賈璉的身影,就趕緊追上,見果然是賈璉,就上前關切道:“璉二哥,你內傷還沒見好?”

賈璉回頭見是薛蟠,笑道:“內傷哪有那麽快就好的。”

“璉二哥向哪裏去?”薛蟠又問。

賈璉說:“我嶽父原說五月進京,偏蘇州有事,耽擱到了七月才來。我如今回府領著你嫂子向許家去呢。”

薛蟠哦了一聲,笑說:“璉二哥真是幹大事業的人,這大半年裏,也就回京城十來次吧。”

賈璉笑道:“誰叫營裏事多呢。”忽地想起一事,就問薛蟠:“你眼前日子過得可還自在?”

薛蟠不明所以地問:“璉二哥這話什麽意思?”

賈璉笑了一笑。薛府中買賣被王熙鳳把持住的事,他早已經知道,又多少從戴權那知道了王熙鳳的所作所為,在他看來,王熙鳳雄心萬丈也在情理之中,誰叫她生來就是脂粉隊伍裏的英雄,偏薛蟠是個大傻子呢。

薛蟠笑道:“璉二哥這話怪怪的。”說完,離著他家鋪子越發近了就遇上他自家的掌櫃,見掌櫃過來請安,就問:“你這是向哪去?奶奶可在櫃上?”

那掌櫃笑道:“大奶奶著我給吳家送東西呢,這會子奶奶在咱們家酒樓裏擺酒,請周家老爺吃酒呢。”

薛蟠眼皮子跳了一跳,立時抓著韁繩對賈璉說:“璉二哥,我先去了。”說罷,便在大街上縱馬向酒樓奔去。

賈璉心道不好,薛蟠怕會生出事來,於是也不急著回榮國府,便駕馬跟著同去。

薛蟠眼中冒火地衝到酒樓下,進了酒樓,就抓著堂倌問:“奶奶在哪請酒呢?”

“回大爺,奶奶在樓上雅間裏。”堂倌看薛蟠臉上發青,趕緊說了。

薛蟠一腳踹在堂倌身上,便順著樓梯咚咚地向上去,到了樓上,便一間間撞開門,待在一間屋子裏望見王熙鳳與常升、周老爺坐在一個桌上吃酒,登時怒道:“大妹妹,快隨著我回家去。”

賈璉緊跟著上來,見薛蟠雙手握拳,便趕緊拉住他,向酒席上一看,見王熙鳳大喇喇地坐著不動彈。

“還不走?”薛蟠臉上青筋直跳,原當王熙鳳隻是做買賣,誰知竟然跟別家男人坐在一處談笑風生地吃起酒來。

王熙鳳笑道:“你鬧什麽呢?還不過來給常公公、周老爺敬酒賠不是?”說著,又款款站了起來,對雅間屏風後說,“戴公公,我們家大爺過來了。”

薛蟠愣愣地看著戴權也從屏風後出來,便呆若木雞地站著,又要發怒,又不敢發怒,木著臉笑說:“幾位對不住了,我大妹妹她……”

“薛大奶奶又豪爽,又風趣,我們正為她講的笑話笑得了不得呢。薛大爺過來坐一坐?”戴權落座了,又叫王熙鳳也坐。

薛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愣愣地站著,好半天對王熙鳳說:“大妹妹,你出來,我跟你說句話。”

王熙鳳笑著對戴權、常升、周老爺說:“三位多擔待一些,我去去就回。”起身後,舉著酒杯一飲而盡,便很是灑脫地向外去。

等王熙鳳出來了,薛蟠便趕緊關了門,抓著她的臂膀問:“大妹妹在櫃上拋頭露麵就罷了,怎還到酒樓裏跟人吃酒呢?”想起自己再酒席上總要調戲陪坐逗趣的窯姐兒,便渾身不自在。

“做買賣哪個不要請人吃酒聯絡往來?”王熙鳳反問,又將賈璉看了一眼,眉梢眼角盡是得意,仿佛在報昔日被賈璉拒婚之仇。

薛蟠急道:“這太不成體統,可不叫人笑話嗎?”

王熙鳳笑道:“什麽體統不體統,我從來不信那一套。大爺要進來談買賣,那就進來,不然,就回家吧,我才瞧見一個頂俊秀的小丫頭,正要給大爺討回去呢。”

賈璉暗道人常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怎地王熙鳳的本性就改了呢?

薛蟠急得兩眼發紅,就拉扯賈璉:“璉二哥替我勸她回家吧。”

“勸不了了。”賈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