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179章 有眼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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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才進了榮國府角門,就聽全福說起繕國公家的事。正要指派全福去做事,就見林之孝慌慌張張地從外頭進來了。

林之孝進來就說:“二爺,我正在薛家跟紅玉說話,就聽人說修國公家不好了。”

“你可是聽錯了?是繕國公家,不是修國公家吧?”全福笑道。

林之孝忙說道:“錯不了,修國公家忙著打發人要向薛家送東西,偏生薛家不敢收。這麽瞧著,可不就是修國公家不好了?”

“繕國公、修國公、治國公。”賈璉心道這幾家都跟賈家一樣,是襲了三代沒個撐得起門戶的國公家,底子早空了,如今被連根拔起,怕也隻能在八公中驚起波瀾。想著,就踱步向榮慶堂去。

才一進榮慶堂,就見裏頭人心惶惶,丫頭婆子惴惴不安地看他。

“慌個什麽,又不是咱們家出事?”賈璉冷笑一聲,先令丫頭婆子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就順著遊廊進了上房。

上房裏滿滿當當的都是人,賈母坐在榻上,大抵是心裏不安穩,就令芳官、蕊官、藕官跪在榻後,邢蚰煙、薛寶琴坐在她左右,叫眾人將她那又寬又大的榻塞得嚴嚴實實。

賈母左手邊,站著臉色蒼白的賈政、寶玉、賈環、賈蘭,並幾個陳也俊留下的男孩;賈母右手邊,站著的則是心神恍惚的王夫人、李紈、元春、許青珩、迎春、史湘雲。

“外頭的事,你都知道了嗎?”賈母緊緊地摟著寶琴問。

賈璉笑道:“已經知道繕國公、修國公、治國公三家不好了。”

“竟然還有治國公家!”賈母幾乎昏厥過去,索性她身後就是芳官,芳官忙替她揉著太陽穴。

賈政急道:“速速去打聽打聽這三家究竟怎樣!”

“老太太、二老爺不用慌張,這事牽扯不到咱們家頭上。”賈璉鎮定地說道。

賈政忙說道:“咱們四王八公家同氣連枝……”

“二老爺說的都是老黃曆了,自我送了祖父棺槨從金陵回來,咱們榮國府就跟其他幾家隻有麵上來往了——不過,若是二叔、二嬸背著我,偷偷與那幾家來往了……”

“斷然沒有這等事。”賈政忙否認,想起王夫人來,就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哼哼唧唧地說道:“先前想跟那幾家來往,偏生並沒有那麽多的銀錢往外撒。”

賈母緩過氣來,笑說道:“這麽說,那幾家的事,跟我們沒有關係了?”見賈璉點了頭,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就拍了拍薛寶琴、邢蚰煙的肩膀,笑道:“方才說薛家二爺要來,走,咱們去園子裏等著他來,看他又弄了什麽花樣過來。”

邢蚰煙臉上微微泛紅。

薛寶琴心知賈母要給邢蚰煙、薛蝌做媒,便嬉笑著攙扶賈母起身。

芳官等見賈家並沒牽扯其中,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嘻嘻哈哈地,就令人抬了軟轎來,簇擁著賈母向園子裏玩笑去。

賈政見賈母事不關己地走了,猶豫著,就問賈璉:“先前,鎮國公、理國公、齊國公打發人過來,說要商議繕國公家的事,聯名懇請主上寬宥,璉兒,你意下如何?”

賈璉說道:“自然要回絕了,何必清清白白得往那泥水坑裏滾呢?”

賈政點了點頭,又覺那三家是來請賈璉商議,並不是請他,於是就也撒開手不管,領著自己那一房人去了。

待屋子裏隻剩下許青珩、迎春兩個,許青珩替賈璉理了理衣裳,笑說道:“嚇死人了,一日裏就有三家不好,饒是不相幹的人,也嚇了一跳。”忽地望見門外妙玉探頭,便引賈璉去看。

賈璉扭頭,見是妙玉提著個顏色素淨的大大包裹自己艱難地打了簾子進來,就說道:“你要告辭麽?跟奶奶說一聲,雇了車就走吧。”

妙玉尷尬地進退兩難。

許青珩推了推賈璉,笑道:“她的婆子丫鬟都留在周家,你叫她向哪裏去?”又問妙玉,“是什麽事?”

妙玉提著包袱上前來說道:“我這有些茶碗,也值一些銀錢,還請璉二爺替我交給石公子,繕國公府不好了,有些銀錢打點人,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賈璉依稀記得妙玉有些名字古裏古怪的茶具,見她主動拿出,就令小丫頭靛兒拿出去叫趙天梁轉交給石光珠。

靛兒答應著,就接了包袱提著出去。趙天梁才從客棧回來,拿了包袱,就又向客棧趕去,到了那客棧房中,望見石光珠醒來後躺在**長籲短歎,便對他說道:“虧得人家仙姑仁義,你瞧,你出了事,人家就急趕著叫人送了東西來。”拿著包袱就要給石光珠看。

石光珠偏生不去接。

趙天梁看他麵如死灰的樣,就解開包袱給他瞧,本當是金銀細軟,誰知是些茶盅茶碗,也不識貨,就說道:“這些要當,也能當下一二百兩。”

石光珠豁地從**站起來,也不看裏頭,就扯著包袱將那些茶盅茶碗往地上摔,邊摔邊冷笑說:“她這是要看我笑話呢!她這是在榮國府裏穿金戴銀,拿著二百兩來砸我的臉呢!”

隻聽見叮當幾聲,包袱裏那些或是碧玉所製、或是葫蘆雕琢的茶具便都碎在地上。

趙天梁口中連連說可惜,心想石光珠勾搭妙玉時定然是溫文爾雅的,如今這副模樣,慢說妙玉,就連賈母院子裏的傻大姐也瞧不上,又見錦衣衛來捉拿石光珠,就避讓在一旁。

那錦衣衛卻是隨著西寧郡王來的,西寧郡王進來後,望見一地碎片,一邊令人捆了石光珠,一邊俯身去撿地上碎片,恰望見晉王愷珍玩幾個字,就錯愕地說道:“莫非怕朝廷將這些抄去,你便將它碎了?可恨可恨,實在該將你罪加一等。”

石光珠因要請西寧郡王求情,就忙說道:“王爺為何這樣說?”

“難道你不知此物價值連城?”

石光珠兩耳發聵,張口結舌,萬萬沒想到寄人籬下的妙玉竟然藏了這麽些好東西,見西寧郡王似乎十分欣賞那些,又見不得妙玉被賈璉據為己有,更想著倘若妙玉隨了西寧郡王,興許她吹一吹枕邊風,西寧郡王便饒恕了他們石家,於是忙對西寧郡王說道:“王爺,這些是個很懂得茶道的女子,見我家不好,便送來的。”

“既然是人家送來,你為何又碎了它?”西寧郡王冷笑道。

石光珠忙說道:“並非有意要碎的,王爺,我雖不好,但那女子實在是有情有義,還請王爺替我去榮國府探望探望她。她是帶發修行的道姑,王爺若是能將她接進西寧王府,就是她的造化了。王爺不知,那女子恍若紅梅花一樣,雖看著冷淡,但內裏……”

“行了。”西寧郡王握著碎片,已經猜著是一件遇人不淑的情事了,先令人仔細地繞開碎片,隨後仔細地將碎片撿到包袱中,這才令人將石光珠拉出去,到了外頭,令錦衣衛將石光珠送到繕國公府關押起來,帶著碎片走在街上,一時想著去會一會那女子,就忘了身後還跟著十幾個錦衣衛就上了寧榮大街。

誰知還沒到榮國府門前,先有那膽小怕事的,就在賈政那東邊花園子裏吆喝道:“去繕國公家抄家的西寧郡王帶著錦衣衛過來了!”

這一聲後,就見東邊花園子裏雞飛狗跳起來,賈政嚇得茶水潑在衣襟上,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周姨娘房門;王夫人慌慌忙忙地領著湘雲藏東西,昔日不敢叫湘雲看見的金銀細軟,全不管不顧地拿了出來,又叫了元春、抱琴幫忙,將那些金銀細軟,都拿出來往地裏頭埋;賈環望見家裏亂成一團,又慌張又竊喜,暗道就抄了他們,隻剩下他這五皇子小舅子才好。若將賈璉抄了,榮國府就歸他了。

於是賈環記掛著賈璉給他的那巴掌,也不藏東西,見元春生的豆兒擋了他的路,丫鬟奶娘又嚇得不知向哪裏去了,想著元春那般待他不如嚇唬嚇唬她,於是就提著豆兒倒著栽在水缸裏,然後急趕著向外跑去,在自家黑油大門外撞見西寧郡王的車馬,就豁出去橫在路中間跪著,慷慨地說道:“王爺,快去抄我們家吧,我們太太正忙著往地裏埋東西呢。”

西寧郡王正遐思有那樣器具的女子當是何等風華,見馬前忽然冒出一形容猥瑣之人,便愣住,“你是何人?”

/38549/“王爺,我是五皇子的小舅子賈環。王爺,我們家那些事,我都知道,王爺要找人作證,隻管叫我來說就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西寧郡王頭回子知道五皇子的小舅子姓賈,又望見一道黑油大門內,一個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出來,就指著地上賈環問他:“這是五皇子的小舅子?”

賈政緊緊地抿著嘴,惶恐地說道:“小兒無知,胡言亂語,王爺別放在心上。”

賈環忙說道:“王爺,這是我們家老爺,就是他一直裝糊塗,任憑我們家太太胡作非為!”

賈政氣極,看在西寧郡王麵上並未動彈,許久,又見賈環張著嘴要將王夫人做下的事說出,便快步上前,揚手就給他一巴掌,罵道:“混賬東西,胡沁什麽?”又惶恐地問西寧郡王:“王爺要向西邊宣旨嗎?實不相瞞,我們與西邊榮禧堂分家已久,我雖是叔父,但對那邊的事,一無所知。倘若璉兒犯下什麽事來,王爺隻管秉公執法。”

西寧郡王啞然失笑,暗道這父子二人竟是一脈相承,於是說道:“並不是來宣旨的,不過恰有些事,要來榮國府說一說。”

賈政深吸了一口氣。

賈環愣愣地跪在地上,暗道既然主上冷厲風行地抄了繕國公府、修國公府、治國公府,怎不將榮國公府也一並抄了?這樣誰也沒他這五皇子小舅子身份高。

“雖是如此,但我奉勸政老爺一句,你這兒子,實在是個禍根,趁早攆出去吧——不然,五皇子出府,得知有那麽一個小舅子,不知要如何看待政老爺呢。”

賈政哆嗦著嘴,嘴上答應下來,心裏卻舍不得。

正恭送西寧郡王向西邊去,忽然聽見府中一聲哀嚎,隨後就聽見元春悲戚地喊:“豆兒!”

正不知出了什麽事,就見元春抱著渾身是水的孩子瘋瘋癲癲地跑出來。

“怎麽上大街上了?”賈政才斥責一聲,忙要遮住元春頭臉,就見那孩子歪著腦袋。

“你幹了什麽?你這該死的東西!”元春跑過來,就向賈環臉上抓去。

賈環忙向一旁躲閃。

“老爺,他害了豆兒!”元春哭道。

賈政向後踉蹌一步,見外孫果然麵無生氣,抬手就向賈環臉上扇去。

“不是我,你們都冤枉我!”賈環心道怎麽就不是抄家呢?

“快來人,給我打!狠狠地打!”賈政望見秦顯過來,就哆嗦著用手指向賈環。

“我的豆兒!”元春顧不得體麵,坐在大街上哭了起來。

“打,狠狠地打!”賈政忙要去扶元春起來。

元春推開賈政,指著賈環說:“老爺肯不肯將這東西送官?”

“不是我,都冤枉我!”賈環心虛地疊聲說。

“三爺,都瞧見你抱著豆哥兒在水缸邊呢。”秦顯忙說道。

賈環心虛地偷偷看賈政,嘟嚷道:“誰叫他的奶娘不看好呢?”

賈政望見西寧郡王還在不遠處看,攥著拳頭,咬牙說道:“打,打不死,就開祠堂將他攆出去!”

元春見賈政到底不舍得將賈環送官,於是摟著孩子就又嚎啕大哭起來。

此時榮國府內早已知道西寧郡王來,於是賈璉就站在門外等著,這會子看賈政家不對,也帶了人趕過去,見孩子抱在元春懷裏不許人瞧,便要出手相助也沒法子,須臾聽見那孩子輕輕地咳嗽兩聲後元春又瘋瘋癲癲地笑起來,看並沒出大事,就令人將元春攙扶回院子裏,又令賈政帶著賈環進他們家門說話,隨後又向西寧郡王走去,待他下了馬,便說聲失禮,又看他提著妙玉的包袱,就問道:“莫非不許人傳遞東西?”

西寧郡王笑道:“自然是不能傳東西的,但我們還沒抓到石光珠,這杯子竟已經被他摔碎了。”

“實在是有眼無珠。”賈璉連連說可惜。

西寧郡王笑道:“不但如此,那石光珠還拿著話引著我來見那女子。”賈璉暗道什麽樣的人西寧郡王沒見過,為何石光珠說了幾句話,就能將他引來,於是思忖道:“莫非王爺……雖那女子是出家人,但……”

“你想差了,你道能有這些茶具的人,會是尋常人家的女兒?”西寧郡王抖了抖碎片。

賈璉聽那嘩嘩聲,吃驚地說道:“難道這些不是假的?”虧得他還以為妙玉那些都是假古董呢。

西寧郡王笑道:“你大抵不好茶道,因此不知情。”

“不知好茶道的,又是哪家?”賈璉笑問。

西寧郡王幾不可聞地說道:“我問你,你可知道江南甄家接駕的事?”

“難道是……”賈璉倒抽一口氣,心道莫非石光珠有眼不識金鑲玉,竟然錯過了大湖明畔的夏紫薇?

“正是宮裏那位,我之所以這般說,是因那杏犀盂乃是我家老王爺獻給太上皇的,太上皇南下時帶在船上,回來時便沒這樣東西了。”西寧郡王說道。

賈璉蹙眉道:“這又說不通,若是金枝玉葉,怎地肯叫她一個人出了周家,幽居在水月庵呢?”忽然想起太上皇送他的茶碗,心想那麽多年了,不管送男人還是送女人,太上皇總愛送茶碗給人家。

西寧郡王推敲著,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為何,隻是素日裏與賈璉來往不多,見他看,也隻是笑而不語。

“王爺不肯指點賈璉麽?那金枝玉葉為人很是冷淡討厭,家裏正說等她傷勢好了送她出去呢。”

西寧郡王笑說道:“不是不肯說,隻是怕將你牽扯在其中。”見前頭已經露了話鋒,不得已,就又悄聲說道:“怕是有宮裏太妃要除去她呢,昔日太上皇南巡身邊帶著一位老太妃,在老太妃眼皮子底下勾搭太上皇,也難怪她們家不敢留下那女兒,要將她送到庵堂裏去。”

賈璉低著頭,忽然笑道:“可見我不知不覺間,竟請進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回家呢。不知那位太妃又是哪位?依著年紀算,太妃至今還風韻猶存吧?”因又想宮裏哪位太妃年紀合適,忽然就想到了皇後那位姑姑明太妃頭上。

西寧郡王看他神色,就知道他猜得差不離了,咳嗽一聲,說道:“你好生照料她,若有人來接,仔細打聽來人是誰再將人送出去;若是莫名其妙的人,萬萬不可放人。照料好了未必有功,照料不好,可就是罪過。”聽賈政家元春還在哭,又說道:“你那叔父那邊不知將那禍害送出家門,怕你這也難得清靜。我也不必去見那女子了,免得又打草驚蛇。”說罷,掂著碎片便滿臉惋惜地上了馬。

賈璉跟著送了兩步,待西寧郡王離開榮國府百步,就見賈政提著賈環的耳朵過來了,此時賈環遍體鱗傷,鼻子下掛著兩管黑血,煞是嚇人。

“璉兒,立時開了祠堂,我要將這東西趕出家門。”賈政虎著臉,見賈環還敢掙紮,便又向他臉上扇去,罵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混賬東西,竟然巴不得榮國府不好!混賬東西,外頭人還沒殺來,你先殺起自家人了?”

賈環哭道:“人不是沒死,家不是沒抄嗎!什麽事都沒有,又罵我做什麽?”

賈璉見賈政要將賈環攆出去,心知他護短是不肯將賈環送官,見賈環哭哭啼啼尚且不知賈政的苦心,就說道:“二老爺可拿定主意?這事玩笑不得。”

“……已經拿定了。”賈政咬牙切齒地說,雖也曾對賈環寄予厚望,誰知這狗東西那樣不成氣候。

“如此,就依著二叔的話辦吧。”賈璉說,又令金彩、林之孝去請宗裏的老少過來。

賈環這會子才知道怕,忙又磕頭求說:“二哥饒命!兒子一時糊塗!”

賈政見他情急下,連人都喊錯,背著手更是氣悶。

“老爺想想探春姐姐!”賈環迫不得已使出了殺手鐧。

“你探春姐姐也恨不得弄死你呢。”賈政發狠地說道。

賈璉早不喜歡賈環四處煽風點火,見賈政主意已定,就也隨著他。等到點燈之時,見宗裏該來的都來了,就令賈政當眾寫了契書,將賈環從宗冊上刪了名,就將他攆出賈府。

待這些事辦完,已經到了次日天亮之時,賈璉打著哈欠,去後樓上睡覺,不知不覺間聽見細碎的聲音,就猛然睜開眼盯著帳子看。

“這就醒了?”許青珩坐在床邊笑著說。

賈璉微微轉頭,看她手上剝著核桃,就說道:“你不能上別處去剝?”再看天色,就知自己約莫隻睡下不到一個時辰。

“我想在這邊看著你睡,你吃嗎?”

“你傻嗎?”賈璉望著伸手喂他核桃的許青珩,核桃送到嘴邊也不肯張嘴。

許青珩收回手,笑道:“這就生氣了?要怪就怪你睡覺時太過警醒,可怪不得我吵你。妙玉什麽時候送走?老太太厭煩她太過冷淡,不如寶琴瞧著有福氣也不如蚰煙溫和,老太太說,這樣的人隻該遠遠地供著,太親近了,什麽不好都顯出來了。”

賈璉枕著手臂,虛著眼睛敷衍地說道:“等她傷好了,就打發她走。”

許青珩將裝著核桃的小籃子放在床邊腳踏上,拍了拍衣裳,就隨著賈璉躺在**,見他轉過身去,就從後攬住他的腰,悄聲說道:“昨兒個父親打發人來問,說是有個太醫,你要不要去瞧瞧?”

“不去。”

“……諱疾忌醫可不好。”

賈璉眯著眼睛,轉頭對她說:“命中注定的事,何必再爭?”

“你不是說無能之人,才提命不命的嗎?”許青珩想起碧蓮那日的奚落,便緊貼著賈璉,笑說道,“就叫太醫瞧一瞧吧,興許瞎貓遇到死耗子,有效果了呢?”

賈璉麵對著許青珩,忽然將她壓在身下,笑道:“與其費力去找太醫,不如將力氣花在這邊。”說著話,就向她脖頸上聞去。

“胡言亂語。”許青珩拿手去推賈璉臉頰。

賈璉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她手上嗅了嗅,聞到一股甜膩的糖炒核桃味道,登時沒了心情,將她的手丟開,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臉,翻過身拉扯著被子蓋住頭。

許青珩也聞了聞自己的手,站起來笑道:“虧得我不嫌棄你,不然,你跟誰過日子?”笑著,就慢慢向樓下走。

許青珩見將核桃忘在這邊了,就過來重新提了核桃,下了樓,出了大跨院,正順著後廊向後頭園子裏尋賈母,就望見鴛鴦用帕子包著頭慌慌張張地向她走來。

“二奶奶,可了不得了,今兒一早,環三爺被攆出府,他在門外罵了大半個時辰,又被二太太打發人打了一通,癱在地上後,就被東安郡王府的人帶走了。”鴛鴦柳眉微蹙,自從西邊多了個東安王府,隻覺諸事不順心,之所以不順心,就是從哈巴狗中毒開始。

“帶走就帶走吧,左右那東西上不得台麵,也並不知道什麽大事。”許青珩笑道。

鴛鴦說道:“怎麽會沒有大事?環三爺才進了東安郡王府,就立時帶了幾個人打了回來,在東邊花園子外叫罵了半天,又拿著二太太做下的事亂嚷嚷,逼著二老爺將趙姨娘給他送了出去,就領著趙姨娘回了東安郡王府。”

“他這也算是有孝心了。”許青珩感慨說。

鴛鴦笑道:“算什麽孝心?誰不知道探春姑娘進宮前,就是他將趙姨娘鎖起來的?如今是想用趙姨娘拿捏著探春姑娘呢。”因又憂心忡忡地說,“外頭又傳說北靜王為了大姑娘要退了林姑娘的親。也不知這些風言風語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許青珩雖不大管外頭的事,也察覺到京城的氛圍不對,思量著,就說:“大概是皇子們都要出宮了,京城裏四王八公還沒完,就摻和進了新王公,就那麽大的地,一堆人分,哪能不出事?”

一句話沒說完,就見林之孝家的遠遠地走過來說道:“二奶奶,理國公家又送帖子來,請二爺過去說話。”

“左右不過是老調重彈,請二爺過去,說一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氣連枝等話,不去。”許青珩說道。

“哎。”林之孝家的趕緊答應下來。

一語未了,就見金彩家的慌慌張張地趕過來了,“二奶奶,姑太太沒了!”

“怎麽沒的?”許青珩錯愕地問道,賈敏雖體弱,但還不至於忽然就沒了。

金彩家的忙說道:“林家過來的人,隻說林老爺要去揚州,姑太太賢惠,連夜給他做衣裳,做好了衣裳就覺頭暈眼花,強撐著送林姑爺出了家門,偏生又聽說北靜太妃要退婚,當即吐出一口鮮血,恰有人過去說勞家太太沒了,姑太太聽成了老太太沒了,於是眼睛一翻,就沒了氣。林姑爺已經上了南下的船,追不回來了,且吏部說揚州那忽然又傳來急報,林姑爺不能半道回來治喪,如今隻能叫二爺二奶奶過去照料了——林姑娘也奉旨出了宮,怕是此事過了,宮裏忌諱這個,林姑娘也要在咱們家守孝呢。”

許青珩心裏覺得古怪,忙對金彩家的說道:“快別張揚,等我跟二爺說了,叫二爺跟老太太說去。”忙順著後廊一路小跑著進了角門,上了後樓,望見賈璉睜著眼,就詫異道:“你沒睡?”

“你噔噔地上樓,哪個睡得著?”賈璉惱怒地說道。

許青珩忙去給他拿衣裳,坐在床邊就說道:“姑太太沒了。”

賈璉一怔,隨後笑道:“沒的好。”

“怎麽這樣說話?”許青珩嗔道。

賈璉笑著搖頭歎息一聲,搭在許青珩的肩膀,笑道:“林姑父是要金蟬脫殼。”

許青珩不解,但看賈璉並不著急,就也放下心來,待賈璉穿好了衣裳,就隨著他去後頭找那正與芳官等玩笑的賈母。

園子裏,桃樹上已經掛了小小的果實。

賈母正坐在桃樹下,跟芳官等說起她年輕那會子如何“使得”呢。

賈璉輕輕地走過去,見賈母不知聽了什麽笑話,正樂不可支地拍著手,就在她耳邊輕聲說:“姑姑沒了。”

賈母麵上的笑容凝滯了一下,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便笑說道:“你去料理吧。芳官,快將你方才那笑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