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十八章 舉城歡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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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猜到疑犯。

荒原舞。

因著他妹子花秀美,荒原舞該是熟悉龍鷹這方麵的人,坐船往幽州時,荒原舞特別照顧小敏兒,在某種情況下向小敏兒透露,毫不稀奇。

什麽都好,他和花秀美一起時,帳內夜夜春宵,小敏兒仿效下,符小子自是豔福無邊。不過,娶妻生子,明顯是符小子的噩夢,將徹底顛覆他的人生和奉行不悖的信念。

符太確變了,更難得是他竟肯寫出心境的變化,在龍鷹著他下筆寫實錄前,是不可想象的。

龍鷹有個直覺,每當符太提起毛筆,立即進入一奇異境界,既非旁觀者,亦非書裏人,而是無人無我,忘情地將所思所想,應之於手,天然流露,就好像不是他自己寫的。那亦是一種特別的修行,可惠及他武技上的修養。

現在符太因小敏兒,對金花落生出家的歸屬感,不但表示接納了小敏兒,視之為伴侶,更因他成功縫補了少年時的憾事,妲瑪令他失而複得,挽回了不可能挽回的過去。雖然,心內的傷疤怕永難完全愈合,不留痕跡,但至少淡褪多了,心裏的仇恨,亦有田上淵此一擺在眼前的目標,令他對一切積極起來。

胖公公似隨口說出來的計劃,徹底改變了符太的人生。

緣分這東西,奇妙至極。

高力士立在大門外的馬車旁,拉開車門待符太登車,還和送符太出大門的小敏兒揮手打招呼。

他出奇地毫無倦容,神態還不知多麽優悠自在,好整以暇,隻是眼皮紅腫。

駕車的是個年輕太監,目不斜視,似不知符太正步下台階。

符太打量太監禦者,因從未見過他。

高力士躬身道:“是自己人!”

符太一呆道:“自己人?”

高力士恭謹答道:“小賢天生聾啞,專責駕車,對我忠心耿耿,因小子是唯一沒打他的人。”

符太皺眉道:“打他?”

高力士答道:“罵他,他聽不見,所以都是一巴掌刮過去。”

符太少時給人打慣了,沒什麽感覺,訝道:“為何眼皮紅紅腫腫,哭過嗎?警告在先,千萬勿說因來見老子,感動得哭起來,我受不了。”

小敏兒“噗嗤”嬌笑,見兩人朝她瞧來,駭得掩嘴笑著躲返屋內去。

高力士道:“受俘儀式後,皇上向天下公告朔方大捷,將默啜趕回陰山之北,盡複河套之地,實為太宗以來,前所未有之大勝,論影響,尤過於斬盡忠和孫萬榮之役,並宣布全城慶祝三天。消息傳開後,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男女老少換上新衣,大大小小,聯群出外,放鞭炮,燒煙花,商戶鋪門大開,供應各式膳食美點,人人喜氣洋洋,小子睹景思人,憶起幾位爺兒的不朽偉業,小子雖身在京師,仍無一刻不謹記經爺的多年教誨,竭盡綿力,遂感與有榮焉,一時感動下,哭了出來。經爺英明,洞察無遺,明白小子哭泣背後複雜難言的情緒。”

符太想不到他繞了個圈,仍大拍他馬屁,又不能指他說得不對,沒好氣道:“老子似乎認識你這個家夥,頂多一年或年半,何來教誨多年?吹牛皮沒問題,吹得過火便是問題。”

高力士想都不想,不慌不忙地答道:“經爺英明,在經爺麵前,小子豈敢不老老實實,謹言慎行。”

稍頓,續道:“早在得經爺耳提麵命前,小子已暗中向兩位爺兒虛心取經,從爺兒們的‘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得到莫大的啟發,因之而立定誌向,培養出一丁點兒的風骨。”

符太心裏湧起說不出來的滋味,高力士的辯才無礙,如此般熟悉親切。

他奶奶的!

終於回到西京。

四目交投。

事先並沒約定,兩人均忍將不住,放聲大笑。笑得不知多麽辛苦,多麽開懷,充滿久別重聚的欣悅。

之前兩人雖碰過麵,然苦無接觸交談的機會。

符太搖頭道:“你這家夥死性不改。”

徑自登車。

高力士跟在後,坐到他身旁。

馬車啟程。

符太道:“你不用留在宮內打點?派個人來接老子便成,何用大宮監親身出馬?”

高力士道:“是娘娘的意思,著我先來摸底,然後向她報上。”

符太訝道:“她看過大帥的奏章了?”

高力士道:“是收到風聲。”

接下去道:“皇上偕一眾王公大臣,到碼頭迎接凱旋軍,兩道奏章先送往大明宮,由昭容讀,口頭上報皇上,再由小子通風報訊,知會娘娘。娘娘曉得情況不妙,遂著小子來摸經爺的底,因知道皇上問過張仁願後,下一個問的肯定是經爺。”

符太讚道:“小子做得好!”

最能盡展所長、發揮效用的高力士,就是一個能左右逢源的高力士。

又頭痛道:“近朱者赤,沾染了大混蛋的辛苦命。”

高力士安慰道:“今夜是慶祝的時刻,其他事,盡留明天。”

興慶宮金明門在望,宮牆外人聲鼎沸,鞭炮聲此起彼落。

一隊旗幟鮮明、執戈持戟,由三十人組成的飛騎禦衛,見符太座駕到,頭子一聲吆喝下,立正敬禮,擺出護駕出宮的姿態,嚇了符太一跳,沒想過如此隆重。

高力士解釋道:“在皇上的公告裏,列舉今仗功臣,經爺位處榜上,當的軍醫活人無數,差些兒能起死回生,故極得群眾愛戴,又見來迎接經爺去參加慶典的車隊進入興慶宮,故門外聚滿人群,好為經爺歡呼喝彩。”

符太叫苦道:“老子不慣給人這般的喊叫。唉!我該怎應付?”

高力士佩服道:“經爺高風亮節,不慕虛榮。應付的方法非常簡單,掀起車簾揮手便成,又或什麽都不做,沒人怪經爺的。”

符太罵道:“少說廢話,都是你弄出來的,不可以找隊普通點的騎隊嗎?偏是飛騎禦衛,誰都猜到是來接人。”

苦惱時,宮門洞開,喝彩歡呼,如潮漲的卷浪,直衝進來。

龍鷹讀得好笑,高小子確是宮中一絕,即使符太常罵他說廢話,事實卻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非但中聽,由高力士演繹出來,更妙趣橫生,另具親和力。

若連難相處的符小子也中招,習以為常,其他人更不用說。

河曲之戰,於他已事過境遷,不放心上,可是此刻重溫京城祝捷的情況,心內不由填滿激動人心的情緒。

此仗不單勝來不易,且勝得極險。

眼皮沉重起來,終撐不住,沉沉睡去。

醒來時日上三竿,《實錄》仍放在胸膛的位置。

喚醒他的是符太的足音,雖踏地無聲,仍瞞不過魔種的靈覺。

龍鷹納《實錄》於懷,在榻上坐起來。

符太踏足二樓,移到榻旁坐下,道:“樂彥找你。”

龍鷹差點忘掉這個人,錯愕道:“樂彥?”

符太道:“他的精神不大好,眉頭深鎖,憂色重重,依我看,該不是私下來找你,而是奉老田之命而來。”

龍鷹沉吟道:“這麽看,宗楚客和老田至少達成表麵的妥協和諒解,老宗遂逼老田與我和解采取主動,以紓緩繃緊的關係。”

符太道:“我們千辛萬苦擒下來的戰俘,肯定已被老宗殺人滅口。”

龍鷹打量著他,點頭同意符太的看法,他向夜來深交出活口時,早想到必是這個結果。

問道:“你不用陪樂彥閑聊幾句?派個人來通知我去見他便成。”

符太道:“我是乘機脫身,你去見他時,老子逛街。”

不待龍鷹追問,岔開道:“尚有一事,剛才高大遣人來報,昭容有命,著範爺你今天無論如何,在午未之交,乖乖留在這裏候她來幽會**,我會和守興慶宮的副將商量,屆時令衛士把守四方,不讓閑雜人等踏入小樓百步的範圍內。”

龍鷹沒好氣地說道:“去你的。”

符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最好莫得罪女人,特別是以前和你有過奸情的,更絕不該是上官婉兒。”

龍鷹道:“不用恐嚇我,我會在這裏等她,上榻子又如何?又不是第一次。”

符太哂道:“希望我們沒表錯情,誤會了大才女。快滾去梳洗更衣,要不要找兩個俏宮娥來伺候你,高大現時乃宮內最有辦法的人,別人辦不到的,他一手包辦。”

龍鷹一手執著他胸口的衣服,將站起來的符太,扯得坐返榻緣,凶巴巴威嚇道:“是否去找柔夫人?”

符太舉手投降道:“除此外還有什麽更刺激的,我用你的方法,先和無瑕取得接觸。你從我的衣著看破玄虛。對!外衣內,是老子的真身。”

見龍鷹仍拿著他不放,喝道:“還不放人!”

龍鷹道:“記得寫報告。沒有老子在旁助陣,你這小子給人吃了仍弄不清楚究為何事。”

符太無奈答應,脫身去了。

《天地明環》卷十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