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陸兩路
郎征接著道:“範輕舟的帥艦江龍號,與黃河幫的七艘新戰船,同時消失無蹤。”
一直似不以為意的馬鈞和葉大,齊表震驚。
龍鷹曉得席遙猜對了,練元壓根兒不把竹花幫和黃河幫的戰船隊放在眼裏,所關心的,是範輕舟的小命。範輕舟乃唯一能令田上淵和練元忌憚的人,幹掉他,南方大江的水道霸權將落入北幫之手。
馬鈞和葉大的飛輪戰船隊,目標正是江龍號。
葉大道:“江龍號和黃河幫的船,會否反其道而行,東航出海?”
龍鷹心忖你猜對一半。
郎征道:“機會微乎其微。太費時失事了,如何和竹花幫的船隊配合?江龍號的老大向任天,是大帥的老朋友,畢生在水道打滾,對天下河湖的認識,不作第二人想,在短時間內避過我們耳目,他辦得到。”
馬鈞沉聲道:“頭子有何指示?”
郎征道:“大帥認為萬變不離其宗,範輕舟想突破封鎖,進入汴州錯綜複雜的河湖區,始終離不開汴河,隻看從何處支流切入。”
稍頓續道:“說到底,汴河是大運河在淮水之北的主航道,其寬度足令像江龍號般的巨艦發揮所長,其他航道除大河外,均有龍遊淺水之憾。因此,你們現在扼守的位置,等若江龍號的咽喉,任向任天如何變戲法,最終仍是落入你們的掌握裏。”
兩人齊聲應道:“明白。”
郎征道:“再提醒你們一句,萬勿輕敵。今趟不容有失,如讓江龍號突破汴州的封鎖,將可利用四通八達的水道、湖泊任意縱橫,我們勢淪為被動,有被逐一擊破之虞。揚楚河段的慘敗,乃前車之鑒,我們再經不起另一次人員和船艦的損失。”
馬鈞道:“我們會依計而行。”
郎征道:“瞥見江龍號經過的一刻,須立即放出靈鴿。為省時間,大帥著我交給你們三條顏色不同的絲帶。”
葉大興致盎然地問道:“如何使用?”
郎征不厭其詳的解釋道:“此絲帶用來綁在靈鴿腳上,紅色代表得江龍號一艘船;黃色是除江龍號外還有黃河幫的船,多少沒關係;綠色表示雖有敵船路經,江龍號卻不在其內。勿弄錯。”
兩人連忙保證不會弄錯。
郎征又著兩人重複一次,這才離開。
龍鷹返回離敵營北十裏的己方陣地和席遙等說話,報上偷聽回來的機密。
前線交由法明監視。
光天化日下窺伺敵人,對方又高手眾多,莫不是經驗豐富的戰士,名副其實縱橫塞內外,隻有像法明般宗師級的高手,方勝任此職。
此時太陽往中天攀上去,林內陽光充沛,一道道陽光透樹顛枝葉的隙縫灑下來,鳥群在枝椏間飛翔嬉鬧,於此戰爭一觸即發的時刻,份外有種並不真實的感覺。
席遙道:“係絲帶是河盜慣用的手法,沒想過練元將此繼承下來,即使靈鴿給射下來,敵人仍難得到絲毫訊息。”
符太道:“練元為配合飛輪戰船隊,離此不該太遠。”
席遙淡淡地說道:“絕不超過三十裏。”
然後沉吟道:“若不能於一開始時,殺死馬鈞和葉大兩人,今趟行動,有可能功虧一簣。”
博真不解道:“為何如此?遲點殺會出什麽問題?”
席遙道:“此為本人推測‘練元號’在三十裏內的原因,隻要有崗哨設在船桅高處,可遙遙遠眺這邊的情況。”
虎義道:“這麽遠,不可能看到東西。”
席遙道:“煙花火箭又如何?”
虎義登時語塞。
席遙道:“靈鴿乃一般情況下敵人間的正常通訊,但為了配合無間,不可能隻得這麽一招。遇上緊急情況,又或須特別的調動配合,煙花火箭是最佳選擇,直截了當。”
眾人明白過來。
如有煙花火箭,理該由兩人攜帶,也由他們決定何時使用。忽然遇襲,他們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通知不遠處的練元,請其立即來援。如讓這樣的一枝煙花火箭在林頂高處爆開,肯定避不過“練元號”哨崗的眼睛,若順風,說不定可聽到爆響的聲音。
符太向龍鷹道:“有可能在遠距離射殺此兩人嗎?”
龍鷹歎道:“此兩人是真正的高手,接近郎征的級數,射殺一人已沒十足把握,接連兩人壓根兒不可能。”
席遙道:“在這麽樣的環境裏,剩箭矢離弦的異響,會將大批雀鳥駭得振翼高飛,等於明著告訴敵人,我們來了。”
眾人同時想到,要逼近對方營地,同樣會驚起林內雀鳥。
席遙微笑道:“論偷襲暗殺,我是他們祖宗的祖宗,這麽的小難題,怎會解決不了。”
君懷樸欣然道:“今趟幸好有天師為我們主持大局。”
席遙道:“沒有我,你們總有人動腦筋的。”
龍鷹不同意道:“囿於經驗、能耐,很多事不是動腦筋可解決得來。像眼前的局麵,完全是我們經驗之外的事,出錯就是失敗,沒再得良機的可能性。”
席遙道:“時間無多,我擬定了整個作戰計劃,務要將出岔子的可能性減至最低。而我們最大的優勢,乃對方賊即是賊,缺乏森嚴的紀律,又自以為是,這也很難怪責他們,因連奸狡的練元,亦沒想過有我們這批人深入敵境,在旁默默虎視,何況這些聽令行事的小賊。適才郎征帶來的新消息,鞏固了他們安全的大錯覺,以為隻須全神監察汴河,等於盡了責任。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完成對他們的包圍網,再采擒賊先擒王的戰術,包保可完成任務。”
龍鷹喜道:“請天師下命令。”
席遙道:“我們分水陸兩路進攻。”
博真抓頭道:“水路。”
符太笑道:“成敗的關鍵,係乎水路,大個子因怕水,故沒想過水路。”
博真沒好氣道:“我怕水?在水底,我比你太少靈活百倍。”
眾皆莞爾。
席遙道:“太少說得對,水路的得失,決定了今戰的成敗。”
長長籲出一口氣,以帶著感觸的語調道:“真沒想過重操故業,感覺挺古怪。”
接著雙目異芒爍閃,鏗鏘有力地說道:“水路的一組,人數不用多,但必須深諳水性,能長時期潛伏水底,不用到水麵換氣,此更為避過令雀鳥驚飛的唯一路線。”
龍鷹立即點將,道:“自問有資格者,舉掌示意,大家兄弟,不用有顧忌。”
符太、博真、虎義、管軼夫、桑槐,加上龍鷹自己,六掌豎起。
容傑一呆道:“人數是否少了點?不過我自認不行,沒這個本事。”
席遙舉起左、右兩掌,滿臉歡容地說道:“一隻手掌是我自己,另一掌代表僧王。不說其他人,隻說我們的鷹爺,一人可抵對方百人之眾,人數怎可算少。”
容傑陪笑道:“對!對!”
權石左田道:“如改在夜間突襲,於我們會否更有利?”
席遙道:“表麵看,似為如此。可是,經仔細觀察後,對方於黑夜的警覺性,遠比白天為高。且林內宿鳥處處,地上又鋪滿落葉枯枝,想神不知、鬼不覺逼近對方營地,萬籟俱寂下,是不可能的任務。”
稍頓續下去道:“今趟不單是要打贏一場仗,而是不讓任何活口逃離現場,不動如高山峻嶽,動則如迅雷激電,水、陸兩方配合無間。欲營造此一形勢,須趁敵人活動頻繁、人多聲雜的時候,過早或太遲,均為敗著。”
接著仰觀太陽的位置,道:“由此到敵人生火造晚飯,約三個時辰,有足夠時間讓我們潛往指定的進攻位置。”
龍鷹生出不忍之意。
“天師”席遙挑選的進攻時刻,正是敵人進晚膳的當兒,感覺像對日常生活一種冷酷無情的踐踏和破壞。隻恨戰爭從來如此,為求成功,不擇手段。
席遙向符太道:“煩太少到前線找僧王回來。”
符太領命去了。
“寒潮帶雨晚來急”。
眾人莫不生出戰爭臨近的壓迫感,即使他們無一非久曆戰陣的堅強戰士。
席遙道:“眾兄弟一百七十六人,由懷樸指揮,依現時的位置,往西快速行軍五裏,然後朝南走,於支流上遊渡河,再往東南走,直抵敵營南麵十裏許的安全距離。當第一道炊煙升離林頂,便緩緩往敵陣推進。”
又問道:“你們裏麵有能模仿獸叫的能手嗎?”
權石左田道:“我和容傑都懂這個玩意兒。”
席遙道:“最好是了!如惹得群鳥驚飛,便發出猿叫獸吼之聲,可釋敵人之疑。有了定見,再有鳥群驚飛,亦不放在心上。”
君懷樸問道:“何時出擊?”
席遙雙目射出奇異的電芒,籲出一口氣,道:“所以說,我是重操故業。發動時,我將施展一種失傳數百年的異術,有山崩地陷之威、能搖魂**魄的‘亡神嘯’,猝不及防下,心誌弱者,耳鼓將貫滿椎心裂肺般的可怕異響,即使一流高手,多少受點影響,給癱瘓了迅速反應的能力。”
包括龍鷹在內,人人聽得瞠目結舌。
世間竟有此以呼嘯擾人心神的異術,而不論對方有多少人,除非是聾的,否則沒人可幸免。
博真道:“我們的機會來了。”
容傑囁嚅道:“天師深不可測,不過天師既懂此術,顯然尚未失傳。”
席遙沒答他,轉向君懷樸道:“屆時你和一眾兄弟,以半月鉗形的陣勢,部署於敵營的南麵,三十人一隊,十人一組的輪流持弩強攻,不容敵人有喘息的機會。”
龍鷹生出不忍目睹之心,如席遙形容的,是一場大屠殺,不過自己知自己事,當身處戰場,魔種將出而主事,比任何人更冷狠無情。
練元今趟肯定中計,因任他千猜萬想,仍沒想過這麽強大的飛輪戰船隊,三百多人可於轉瞬間,又不吭一聲的被宰個一幹二淨。
而己方若沒有席遙,能否辦到,實為未知之數。
席遙提醒道:“兩端的兩組最關鍵,須行動迅速,封死上遊和河口,以防敵人跳水逃生。”
博真道:“河口方麵由我們的水底部隊負起部分責任,可萬無一失。”
席遙點頭同意,問君懷樸道:“尚有其他問題嗎?”
君懷樸搖頭。
席遙低喝道:“動身!”
一聲令下,正枕戈以待的兄弟士氣昂揚,隨君懷樸、容傑、權石左田朝西走,迅速沒入林木深處。
席遙瞧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感歎道:“他們的鬥誌,比得上當年的邊荒勁旅,組織配合上尤有過之,武器的精良,則遠在荒人之上,若當年我有這麽一支部隊,天下該是我天師道的。”
除龍鷹外,人人聽得一頭霧水,麵麵相覷。
博真忍不住問道:“什麽是邊荒勁旅?我從來未聽過。”
席遙輕描淡寫地說道:“老博未聽過是應該的,因我說的是幾百年前發生的事。”
博真失聲道:“我的娘!”
符太和法明回來了,中斷了他們的對話。
法明道:“郎征離開後,敵人警醒了一陣子,派出小隊搜索遠近,最遠到過離營地五、六裏的地方,但很快故態複萌,恢複懶散。不過,河口一帶的防衛確加強了。”
席遙向龍鷹道:“鷹爺沒察覺對方有人朝這邊走過來嗎?”
龍鷹老實答道:“確沒注意到。”
法明微笑道:“這是個身在局內的特殊情況,搜查隊過處,雖令鳥兒驚飛,可是由於鳥兒慣了這陣子有人在林內活動,故沒有驚惶的反應,且因敵我均身處林木內,看不見遠處鳥兒離林亂舞的情況。如觀者在遠處高地上,方能察覺異樣。”
席遙籲出一口氣道:“如此可斷言,須逼至裏許近處,敵人始能生出警覺,但已太遲了。”
又道:“我們先到汴河西濱,等待下水的時機。”
離日落尚有個半時辰,水底部隊潛進水裏去。
他們入水的位置,離河口有二裏之遙,距最接近的哨崗,約裏半遠。
行動之前,他們對敵人的崗哨,了如指掌。
敵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往河口外汴河下遊處,造夢沒想過龍鷹等會從上遊來,且是從水底潛過來。
打頭陣的是龍鷹。
下水後,方知汴河既深且闊,無負大運河的聲名。
龍鷹貼岸潛遊,岸壁本身便足以避開岸上敵哨的耳目,乃其視野難及之處。
大串人在後隨之,緊跟身後的是席遙,接著是符太、虎義、管軼夫、博真、桑槐,由法明壓尾。
到離河口三十多丈處,龍鷹領眾人冒出水麵,這段河岸雜樹叢生,不虞被人看見。
眾人做進攻前最後一次換氣。
桑槐問道:“開始造飯了嗎?”
法明道:“這個位置看不到。”
龍鷹深吸一口氣,閉目夢囈般地說道:“小弟嗅到飯香。”
博真差些兒笑出來,連忙忍住,忍得不知多麽辛苦。
席遙欣慰地說道:“那表示一切如常,敵人沒有發現我們的陸上部隊。”
接著道:“老博、老虎、老管、老桑四人留在河口兩旁,聽到動手的訊號,立即下手清除岸濱的所有哨崗,絕不可容任何人遁走,然後封鎖敵人逃往汴河的去路。”
四人低聲應命。
席遙向龍鷹道:“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