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岸林之戰
龍鷹、符太、法明、席遙從水底潛至敵營所在河段,貼著岸邊,冒往水麵之際,忽然上方現出陰影,原來有敵人來到岸緣蹲下來,不知要取水還是洗手。
一時間,那人瞪大雙目,顯然察覺水內異象,隻是腦筋來不及轉動,尚未明白看到的是水下有敵。
符太第一個反應,也因他的位置最接近,右手探出水麵,虛抓一記,那人應爪一個倒栽蔥,掉進水裏來,符太另一手在他胸口戳一下,登時了帳。
仍抓屍不放,符太朝龍鷹瞧來。
四人同時冒出水麵。
人聲、風聲、樹搖葉動的沙沙作響,加上飯香和燒烤的氣味,貫耳鑽鼻。
龍鷹往上升起三尺,透過長在岸邊的草叢窺敵,好半晌後才落下來,約束聲音道:“沒人注意。”
法明問道:“見到兩人嗎?”
龍鷹道:“兩人在西南方,離岸約五十步處站著交談,葉大披灰袍,馬鈞穿深黃色的皮革背心,掛佩刀。葉大袍內該藏武器,卻看不到。”
席遙道:“準備!”
事不宜遲,若兩人移離位置,不利偷襲。尋兩人當然不是問題,問題在不容兩人有發射示警煙花火箭的時間。
法明代三人點頭。
席遙迅速移離三人,移動時,雙唇顫震,起始時似有如無,瞬間已變成充天塞地的啾啾鬼聲,迅又轉為震撼心神的嘯叫,隨他徐徐從水裏升上岸緣,更化為磨損耳鼓的尖銳嘶喊,以龍鷹、法明和符太之能,又運功封著耳朵,仍感有點受不了。
就在席遙現身岸邊前的刹那,三人動作一致的攀上陸岸。
入目的情景,詭異至極。
敵方大部分二百多人,正聚在南岸的主營地吃晚飯,夕陽斜照下,本該是充滿生活氣息、舒閑安樂的時刻,卻如墜進修羅地獄。
眼所見者,無人不受影響。
隻在於受影響的程度。
定力過人者,亦因之呆若木雞,瞪大雙目,現出茫然之色。稍次者,現出不自然的神態,如忽然陷身噩夢。更甚者,以雙手捂著耳朵,麵容扭曲,忍受著貫耳而來、**魂椎心的痛苦。
手持的碗碗碟碟、各式食具,連食物脫手掉往草地上,本該發出碰撞地麵的各式聲響,可是在席遙能驚天泣地的“亡神嘯”下,所有聲音全被吞噬蓋過。
眼前就像上演一場由席遙導引的無聲活劇,使人生出本能般的恐懼和驚悚。
龍鷹從深一重的境界,以“萬物波動”體會“亡神嘯”的威力。
以聲音的波動而言,席遙的“亡神嘯”隨聲波的減短和加速,產生螺旋前進的功效,從初時的微僅可聞,令人不由用心細聽,忽然扶搖直上,變成充塞天地的尖銳嘯叫,整個過程不到六下吐息的工夫,沒人弄得清楚發生何事時,嘯叫已高亢入雲,以最密集、狂猛和迅疾的波動,襲擊敵方每一個人,廣被三個營區,人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若純為聲音,殺傷力畢竟有限。
隻是席遙的“亡神嘯”,乃糅合“黃天大法”、“搜魂術”的奇異功法,聲音貫注“至陽無極”的真勁,震**的不僅其耳鼓,還撼動對方的心神。
龍鷹曾向李顯施的“天竺神咒”,與“亡神嘯”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效果處於不同的極端。
龍鷹亦因而曉得席遙須為“亡神嘯”付出代價,以功力損耗而言,“天竺神咒”比之實“小巫見大巫”,河流和汪洋之別。事後沒一段時間,休想恢複過來。
席遙仍在升上陸岸的當兒,龍鷹就趁敵方莫不心神受製的良機,首先發難。
彈射!
龍鷹雙腿一縮一伸,離地斜飛,撲擊離他約五丈遠的馬鈞和葉大。
“亡神嘯”於似不可能的情況下,再添強烈度。
龍鷹在他們頭頂上飛越,他們仍處於夢魘深處,有心無力,不懂反應。
“亡神嘯”抵至強弩之末,難以為繼,但已營造出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營造出來的攻擊良機。
馬鈞和葉大仍站在一塊兒,明顯地受影響較其他人小,卻也陷於心神失守,沒法如平時般對突變做出應有的敏捷反應。
到龍鷹衝空而來,兩人同時現出掙紮的表情,葉大首先眼神聚焦,似此時方瞧得見有敵來襲。
馬鈞稍遲片刻,露出駭然之色。葉大低叱一聲,往後退開,同時探手入外袍裏去。
馬鈞則手執刀把,反踏前一步,明顯是為葉大擋駕,好讓他取出煙花火箭,點燃後擲上高空,召人來援。
兩人無負練元委以重任,各方麵均是一等一高手的反應,老到正確。
龍鷹過得馬鈞一關時,可能煙花火箭早升上高空。
位處葉、馬兩人附近的十多個敵人,莫不現出掙紮著從“亡神嘯”醒過來的情狀,一時尚未能威脅龍鷹具決定性的大任。
就在此眼看功虧一簣之時,符太淩空趕來,他比龍鷹發動的時間雖隻差一線,卻欠缺彈射的爆發力,落後整個身位,幸好身處同一高度,看到龍鷹所瞧見的,掌握當前的危機。
兩人默契之佳,當代不作第二人想,包括聯手合擊,至乎功力互換。
追在龍鷹後方的符太,雙掌疾推,拍在龍鷹靴底處。
龍鷹心呼謝天謝地,倏地借力上移一尺,險險避過馬鈞高舉頭頂,迎著他撲勢卯盡全力劈來的一刀。
剛越過馬鈞,龍鷹憑“橫念”刺出一縷指風,用的是“至陰無極”的道勁,目標是葉大手拿著的火熠子。
此時葉大已退至離馬鈞十多步遠處,一手執著掏出來的煙花火箭,另一手剛取出火熠子,尚未有時間擦著。
火熠子燃亮。
眼看給他燃著煙花火箭之際,龍鷹指風殺至,火熠子倏地熄滅,還脫離葉大之手甩飛,掉往兩丈多外。
此為龍鷹高明處,如攻擊的是葉大拿火熠子的手腕,像葉大般級數的高手,會本能地做出高手應有的反應,憑閃動避開,可是他因分神往點燃煙花火箭,又以為馬鈞至少可為他爭取得送煙花火箭上高空的時間,遂被龍鷹至陰至柔的指勁,算得栽了個大跟頭。
龍鷹淩空一個翻騰,來到葉大前方。
後麵勁氣交擊,符太纏上馬鈞,甫交鋒立即全力施展“血手”,殺得馬鈞如被舞弄拋擲的玩偶,全無還手之力。
不是馬鈞不行,而是任何高手驟然遇上以血氣為主、迅猛剛烈的“血手”的情況皆會如此,陶過就是這樣橫死街頭。
“亡神嘯”驀然收止,就像來時般突然。
席遙朝後飛退,橫過河流,落往北岸,爭取回氣的時間。
法明與龍鷹、符太同一時間發動。
龍鷹和符太跨空而去,他卻是腳踏實地一步步走,取的同為葉大、馬鈞所處方位,成為龍鷹和符太的大後援,確保敵人沒法形成圍攻龍鷹和符太之勢。
眾敵受法明的逼近影響,心神全往法明投去,忽略了淩空掠過的龍鷹和符太,功力較高者,從失神亡魂裏驚醒過來,拔出隨身兵器,奮起攔截。
部分人仍在醒與未醒之間,明知危險臨頭,卻無法做出應有反應。這批人最倒黴,勉強站起來,然站立未穩,已給經過的法明一招奪命。坐著的更不濟事,給法明左右踢腳,骨折肉裂的往四外拋飛,撞在其他人身上,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起而迎戰者,遇上的是攀登“至陽無極”的“不碎金剛”。
法明以鬼魅般的高速閃移,沒半刻停留在先前的位置,追在龍鷹、符太後方,過處敵眾東歪西倒。
法明從來非是善男信女,狠辣無情,視人命為草芥,自得悉天地之秘後,方收起火氣,不隨便殺戮。然際此水深火熱、不留俘虜的殘酷戰場,以前的法明又回來了。
“亡神嘯”煞止的一刻,眾敵方驚覺變生肘腋,祭出兵器,奮起作戰。
太遲了。
河口一方慘叫接連響起。
虎義、管軼夫、博真、桑槐聞“亡神嘯”發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清剿了布在汴河西岸的六個暗哨。
此時對敵陣形成鉗形包圍之勢的一百七十六個勁旅兄弟,亦聞嘯全速朝敵陣推進,弩箭一排一排的朝敵勁射,既不予敵交鋒的機會,也不容對方有喘息的空間,完全絕對封死對方往南的逃路。
當兩端的兄弟分別推進至河口和營地上遊的位置,局麵已成定局。
“砰!”
龍鷹任葉大一拳轟在右肩處,純憑卸勁消去對方深厚狂猛的真氣,雖化去葉大逾半的勁道,又以魔氣抵消了其入侵肺腑傷損之氣,仍酸痛至半邊身麻痺起來。
硬挨一記後,龍鷹撞入他懷裏,膝撞。
此為戰場上的戰法,於毫無機會裏製造出機會,特別對方是主帥級的重要人物,擒賊先擒王下,能令對方掉命,多大的犧牲仍是值得的。
如葉大般級數的高手,一旦讓他的手下擁上來,說走便走,在這個廣被數百裏的密林內,再追上他談何容易。
葉大的麵容在眼前擴大,雙目射出驚駭欲絕的神色,沒法明白龍鷹為何不應拳倒跌。
勁氣爆響。
葉大護體真氣被撞個粉碎。
高手畢竟是高手,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能掌握到龍鷹屈膝撞來的位置,真氣貫滿丹田,好挨過龍鷹的膝撞,還準備好借撞力往後飄退,以避死劫。
葉大的救命招數,本乃如意算盤,偏沒法打得響,因遇上的非是尋常先天真氣,而是“至陽無極”的魔氣。氣勁交擊時,不單沒絲毫反撞之力,還生出吸啜的勁道,就像被龍鷹的膝蓋啜個結實,逼他不得不聚全身功力硬挨之。
葉大更造夢未想過,龍鷹此撞暗含“至陰無極”的小股道功,同時送入他小腹下,等若在他體內上演微型的“小三合”。
若有選擇,龍鷹不會用上他壓箱底的“仙門訣”,因損耗真元極巨。
原因在近身肉搏數招後,龍鷹發現葉大功力之高,實不在上趟揚楚河段那用雙斧的高手之下,沒點雷霆手段,休想將他立斃當常
“小三合”在葉大丹田氣海爆開,徹底破掉他護體真氣。
第二下膝撞接踵而至,用的不到平常魔氣的一成,但已綽有餘裕。
葉大筋骨盡碎的拋跌往逾丈過外,仰躺地麵,如一堆爛泥,又顫抖一下,這才斷氣。
龍鷹一陣衰弱,凝立不動。
“砰!”
馬鈞直挺挺地掉在他旁,比葉大稍遲一步進入鬼門關。
符太來到他旁,歎道:“痛快!痛快!這般的難殺。”
法明終抵他們身後,一個人接著從後方來的攻擊。
三人位處敵人聚集處北麵的邊緣區,後方的形勢出現根本性的變化。
北岸已被從河口和上遊來的兄弟盤踞,以弩箭射殺任何想借水遁的敵人。
勁旅兄弟的主力從南麵漫林殺過來,將散布各方的敵人逼得往主營區退來。步步緊逼下,包圍網完成,敵人徹底崩潰,四散竄逃,隻恨無路可走。
激戰變為屠殺。
龍鷹坐在岸旁一塊大石處,接過桑槐卷完遞過來的卷煙。
桑槐為他燃點。
龍鷹深吸兩口後,生出熟悉的感覺,過去了的某段日子,似在深心裏複活甦醒。
卷煙送返桑槐處。
桑槐閉目,深吸一口,口裏咕噥作聲,該是說他的本族方言,非常享受。
龍鷹笑道:“是否忍了很久?”
桑槐道:“此為樂趣所在,可令人格外感到勝利的滿足感。”
在兩人背後,眾兄弟全體動員,處理狼借戰場的善後工作。
他們會在較南的兩處營地,挖幾個大坑,埋葬敵屍。
兵荒馬亂下,燒著了十多處火頭,均被迅速撲熄。
桑槐又道:“滿足感的形容,不大貼切,該是激戰後的慵懶和平靜,腦袋一片空白,沒法想任何事。”
龍鷹點頭道:“說得好。”
博真、容傑、君懷樸、虎義等人,正在檢視戰利品飛輪戰船上的裝備和武器,每當有新發現,齊聲起鬨。
席遙捧著內有靈鴿的鳥籠,來到龍鷹另一邊的石頭坐下,將鳥籠放在一旁。道:“在一株樹上發現它。”
龍鷹掏出絲帶,交給席遙。
“天師。”
三人往立在戰船上大嚷的博真瞧去,見他把一長達六尺的條形物體高舉過頭。
容傑在博真身旁立起來,道:“這是否天師所說的水底殺器?”
法明此時來到龍鷹身後,審視博真舉起的東西,道:“這是魚槍,漁民專用來在水裏打大魚。不過,比起博真舉著的,簡陋多了,用的是削尖的竹竿。”
桑槐道:“重嗎?”
博真垂下魚槍,橫舉胸前,答道:“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發射幹用木料製造,本身有浮力,加上彈簧機栝,在水裏的威力,肯定遠超弩箭機。”
容傑補充道:“發射的是精鋼製造、長五尺的鋒利水刺,想想這麽一枝長水刺,在水裏勁射過來,令人心寒。”
法明道:“這個長度,在瞄準上,遠勝弩箭。”
席遙微笑道:“我們就以這批特製魚槍,殺練元於水底之下。他就是我們的大魚。”
夜色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