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八章 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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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甫下馬車,一名勁裝疾服的彪形大漢迎上來施禮道:“定揚可汗麾下先鋒將宋金剛,拜見寇兄。”

寇仲聽得一頭霧水。他既不像突厥人,雖有濃重北方口音,但字正腔圓,分明是地道的中土人士。加上隨在他身後的四名慓悍手下,也沒半個似突厥人,偏是稱自己的主子為什麽可汗,訝道:“我聽過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至乎什麽剛來洛陽的突利可汗,偏是沒聽過定揚可汗,宋兄不是改了個漢名的突厥人吧?”

他這番話可以說是毫不客氣,皆因以為中了雲玉真詭計,踏進突厥人布下的陷阱內。

豈知宋金剛毫不動氣,微笑道:“寇兄誤會了!敝主劉武周,隻是受突厥人封為可汗,卻非是突厥人。”

寇仲心忖那即是做突厥人的走狗。同時心中大訝。若照剛才雲玉真的話推測,在這裏見到李子通他也不會吃驚。但見的是眼前這風馬牛不相關的人物,卻使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雲玉真和卜天誌分別來到他兩旁,前者道:“在這裏淋雨,不如到屋內細談吧!”

宋金剛作出恭請的姿勢,寇仲則是好奇心大起,又感到對方沒有惡意,遂欣然朝大門走去。

芭黛兒長大了,多了以前所沒有的成熟風韻,也失去了以前純真無邪的特質。

跋鋒寒聽得芭黛兒要殺他,臉容冷靜如岩石,不見絲毫波動,淡淡說道:“黛兒回去吧!這是個不適合你的地方,芭黛兒隻屬於積雪山峰下的大草原。”

芭黛兒柔聲道:“當我行囊內放有你的頭顱之日,會是我回去之時。”

跋鋒寒凝望她好一會後,驀地喝道:“突利你不敢現身嗎?”

一聲冷哼,來自左方竹林深處,然後一名身穿漢人便服,年約三十的健碩男子悠然走了出來,在跋鋒寒左方二十步許處停下,手上的短杆馬槍收到背後,槍頭在左肩上斜斜豎起,形態威武至極,風度姿態均予人完美無瑕的感覺。

跋鋒寒不用看也知他這枝由波斯名匠打製的馬槍把手的地方鑄有一隻禿鷹,全槍重達六十斤,鋼質絕佳。在突厥,這枝標誌著他武技的“伏鷹槍”已是家傳戶曉,敵人則聞之膽喪。

當年跋鋒寒被他在沙漠追上,曾吃盡他伏鷹槍的苦頭,幸好一場沙暴把整個形勢逆轉過來,亦使他除了是突利的死敵外,更多出個情敵的身份。若非芭黛兒乃處羅可汗的親族,兼之突利眷戀甚深,恐怕芭黛兒早被處死,以消突厥人這類最難忍受的奇恥大辱。

兩人目光相觸,有如兩道閃電在空中交擊,互不退讓。

突利像跋鋒寒般是典型壯碩的突厥人,雖比不上跋鋒寒的俊偉,可是輪廓粗獷,發如鐵絲,卻另有一股硬朗雄健的男性氣概。他年紀並不大,但臉上粗黑的皮膚和左頰的多道傷痕,卻展示出他曾經曆過艱苦的歲月和凶險的鋒鏑。眼神銳利而冰冷,卻並沒有把仇恨透出來,顯示出高手的深藏不露和湛深的修養。

對視了好半晌後,突利露出一絲森寒的笑意,淡淡說道:“區區一個馬賊,竟能使我們勞師動眾,跋鋒寒你也足以自豪。”

他說的是突厥話,跋鋒寒卻以漢語微笑應道:“我們之所以成為小馬賊,皆拜你們這群大馬賊的恩賜。強者為王,此乃千古不易的真理。如今讓跋某人領教你的伏鷹槍法,好完成上趟我們未竟之戰。”

突利哈哈一笑,改以漢語沉聲道:“死到臨頭,仍敢口出狂言。”

轉向芭黛兒道:“黛兒你不是為這一天苦候多年嗎?現在我便為你押陣,讓你……”

芭黛兒冷冷打斷他道:“你曾答應我不會來的。”

突利眼中首次掠過憤怨之色,旋即斂去,以完全違背他性格的溫柔聲調道:“我是關心你嘛!”

芭黛兒狠狠道:“有你在場,我絕不會動手。”

再不看兩人半眼,閃身便去。

兩人都猜不到有此變化,先是麵麵相覷,旋即記起對方乃自己的死敵。

“鏘!”

跋鋒寒斬玄劍離鞘而出,突利的伏鷹槍則移回前方,隻以單手拿著,槍鋒遙指對手,左手反負在身後,姿態從容好看。

跋鋒寒跨前一步,劍交左手,一股凜冽的劍氣,像狂風般向突利吹打過去。

突利仰天長笑,手中伏鷹槍顫震不休,發出“嗤!嗤!”槍勁,把跋鋒寒發出的劍氣撞得橫瀉狂流。

霪雨被兩股氣勁衝激,變成一團往四麵八方激散的霧氣,把兩人包圍在內,蔚為奇景。

跋鋒寒劍回右手,主動出擊。

寇仲、雲玉真、卜天誌和宋金剛在廳內坐下,寇仲定神打量這位劉武周手下的大將。宋金剛的身型雖是彪悍魁梧,卻有張修長秀氣的臉龐,配在他的寬肩上似是比例上小了點,但適足強調了他過人的體格。長臉龐上有一雙聰明機靈、卻略帶憂鬱的眼睛和一張多情善感的嘴巴。此時他神色從容冷靜,使人感到他是個守口如瓶,不輕易露出底細,智勇雙全之士。寇仲不由對他生出些許好感。

宋金剛打了個手勢,為他們奉上茶水的手下立時退個一幹二淨,布置簡單予人“臨時就章”感覺的廳子隻剩下他們四個人。氣氛嚴肅起來。一向巧笑倩兮的雲玉真亦斂起笑容。

宋金剛用神瞧了寇仲好一會,哈哈笑道:“寇兄不愧當今英雄人物,耍幾下手段,使北方的形勢頓時改觀,至此方知江湖上對寇兄的讚語,非是誇大之言。”

突仲微笑道:“隻是因緣巧合下,使寇某適逢其會罷了。宋兄是否有事相詢?何不直言。”

卜天誌露出親切的笑容,讚道:“寇爺的詞鋒愈來愈厲害了!”

寇仲一陣感觸,想起當年卜天誌隻當他和徐子陵是兩個可被利用的傻小子,現在卻寇爺前寇爺後的叫著,這變化大得使他有點不似真實的感觸。

宋金剛平靜地道:“在洽商要事之前,請容在下探問一句,寇仲與王世充是何關係。寇兄請恕在下冒昧直言。”

寇仲苦笑道:“你真夠坦白,連我都弄不清楚和王世充是什麽關係?怕該互相利用而已。”

雲玉真黛眉輕蹙道:“王世充是頭老狐狸,你這頭小狐狸小心給人吃掉。”

宋金剛笑道:“和寇兄說話確是痛快之至,我亦不想再兜圈子,現今天下群雄中,論聲勢自要數戰無不勝的李密,但論實力則以竇建德和杜伏威不相上下,寇兄是否同意在下作此謬論。”

雲玉真訝道:“李密剛大勝宇文化及的十萬精兵,何以實力卻落於竇建德和杜伏威之後?”

宋金剛瞥了寇仲一眼,微笑道:“看寇仲的神情,便知他最清楚其中情況,不如由寇兄說吧!”

寇仲開始覺得宋金剛此人大不簡單,因為他顯是剛抵洛陽不久,竟能準確把握李密的軍情,由此可推見其他。

淡然道:“道理非常簡單,王世充敢以二萬兵力進駐偃師,擺出兵脅虎牢的高姿態,可推知李密雖勝宇文化及,卻是元氣大傷的慘勝。不過老杜攻竟陵時亦是損兵折將,何以仍能與竇建德相提並論?”

宋金剛答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別,在於一個要收買人心,另一個隻求勝利不擇手段。故前者采行募兵製,而後者則從一開始便強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時間內補足兵源,隻要兵器糧馬各方麵應付得來便成。此法的弊處兵卒雜而不精,士氣散漫。但在杜伏威嚴苛的手段壓製下,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會出亂子的。”

他說的每句話都深深打進寇仲心坎裏,當日就是因杜伏威的人到農村征民入伍,而使他遇上素素和李靖。

宋金剛再補充道:“杜伏威聲勢雖盛,照我看卻是個沒有大誌的人。”

寇仲聽得心中凜然,卜天誌訝道:“宋將軍何以有此看法?”

宋金剛冷哼道:“有大誌者,眼光豈會如此短淺,隻顧目前之利。”

雲玉真插口道:“李密該算有大誌的人了,隻看他收買人心的手段,可見一二。”

宋金剛哈哈笑道:“李密確是心懷壯誌的人,隻是心胸過於狹窄,有一翟讓而不能容;又下蒲山公令追殺寇兄和徐兄,結果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聲威受損不在話下,最大弊處是反而樹立兩個勁敵。”

寇仲連忙謙讓,心中不由因宋金剛精到的眼光和判斷而對他作出更高的評價。不由順口問道:“那麽貴上,什麽可汗的該是最有大誌的人了!但投靠突厥,豈是長遠之策?”

宋金剛歎道:“即使李淵據守關中,也要向突厥稱臣,何況我們鄰靠突厥,此乃權宜之計,別無選擇。”

接著岔開話題道:“據我所知,李世民的上策院正著意修改隋朝舊法,新定的稅製名為租庸調法,大概是每丁租二石、絹兩匹、綿三兩、役二十日,不役者每日折絹三尺,簡單易行,一去前朝弊政,這方足稱誌向遠大,非隻是著眼目前。”

寇仲大為警愓。蓋對政策的認識乃自己最弱的一環,看來也要學李小子般建個什麽府,厘定政法,至少也可予人“誌向遠大”的印象。難怪師妃暄要揀選李小子,自己的起步實嫌遲了些許兒,識見也差了些兒。宋金剛的武功若像他的眼光那麽高明,必是一等一的高手。同時他有點糊塗,弄不清楚宋金剛為何要透過雲玉真來找他?

不禁皺眉道:“宋兄仍未說出今趟找我寇仲,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宋金剛從容不迫地反問道:“寇兄是否想收複竟陵呢?”

寇仲苦笑道:“當然想得要命。但一來手上尚有幾件更逼切的大事要做,而形勢更不容許,我隻好等一段日子想這個問題。”

宋金剛沉聲道:“兵家爭戰,刻不容緩,豈能久候。現在形勢清楚分明,李密與王世充決戰在即,不論誰勝誰負,免不了大傷元氣。在這情況下,隻要杜伏威破李子通取得江都,會循宇文化及的舊路沿運河北上。而唯一不同之處,由於杜伏威有整個江淮作後援,不虞有糧食不繼之患,那時天下誰還能與江淮勁旅爭鋒?”

寇仲愕然道:“你好像漏說了關中李家和夏王竇建德呢!”

宋金剛智珠在握般悠然道:“新秦霸王薛舉上回被李世民所敗,痛定思變,正密鑼緊鼓準備大舉反攻,那時李淵自顧不暇,哪有能力兼營關外,隻能坐看杜伏威耀武揚威。至於竇建德嘛,一天破不了宇文化及和徐圓朗,亦不敢輕率南下,何時輪到他兵逼東都。”

聽到宇文化及之名,寇仲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哼道:“薛舉若攻打長安,宋兄有什麽大計呢?”

宋金剛雙目神光電閃,微笑道:“我們自然要直搗李淵的老巢,斷他的根本。”

雲玉真和卜天誌同時失聲道:“太原!”

寇仲心中一震,完全把握到宋金剛的戰略,更深深感受到宋金剛非凡的手段。李小子這回有難了。

劍槍交觸,發出“嗆”一聲的清脆激響,兩人倏地分開。雨粉仍漫無休止地在竹樹參天的園林上細絮綿綿的飄下來。別看跋鋒寒這一劍看似全力以赴,事實上純屬試探性質。

兩人心中均暗暗吃驚。

突利本有信心可穩勝這情敵,皆因以前已勝他一籌,兼且近年得到畢玄多番指點,屢有突破,自己又從沒在練功上鬆懈下來,連女色也看得很淡,但剛才交手一招,竟不能連消帶打,搶得先機,便知跋鋒寒已全麵追上自己。

跋鋒寒亦是心中凜然。暗忖若非得和氏璧之助,今天絕不能討好。不過現在誰勝誰敗,仍在未知之數。

斬玄劍迎風一抖,跋鋒寒心中湧起一往無前的強大信心,淩厲的劍氣,立時彌漫林內十丈見方的空間內。

可是突利伏鷹槍鋒尖晃動,隱隱封著他所有進攻路線,使他一時仍未敢越雷池半步。

突利是突厥皇族中罕有的武學天才,伏鷹槍法是他在領悟了兵法後創造出來一種專講陰陽、虛實、有無,與大自然的妙理合而為一的非凡技藝。當年大漠一戰,跋鋒鋒便因把握不到他的槍路而被他刺中一槍,陷於浴血苦戰之局。

突利露出一絲充滿不屑意味的笑容,嘲弄地問道:“害怕了嗎?”

跋鋒寒不斷積蓄氣勢,聞言哂道:“你突利萬水千山地來到這裏,難道就是隔遠舞槍弄棒?說出來也要笑死人。”

突利當然不會為兩句話衝動得妄然進擊,冷笑道:“跋鋒寒你非是外行人,卻偏說出這種外行話,誰才可笑?”

雨絲飄在臉上手上,一片涼浸浸的。跋鋒寒收懾心神,欺步進身,腳下發出“噗噗”足音,挾著強大的氣勢,筆直向突利逼去。

突利在氣機牽引下,微往左移半步,手中伏鷹槍化為一道精芒,電疾斜刺,角度之妙,恰好比跋鋒寒此際采取的進攻路線要早上一步刺中對手。

伏鷹槍帶起了一卷雨粉,倍添其驚人的聲勢。

以跋鋒寒之能,仍料不到他變招以攻代守在時間上掌握得如此精到,反擊是這般淩厲,槍勢渾然天成。

跋鋒寒竟被逼采取守勢,騰挪移位,回劍劈中槍頭。

“錚!”

突利一陣長笑,槍勢展開,在眨眼的高速間,連續刺出三槍,每一槍的角度均針對跋鋒寒的反應而略有變化,凶猛無儔。

跋鋒寒一步不讓的“嗆嗆嗆”連擋三槍,接著斬玄劍化作一片光網,趁突利變招的刹那鋪天蓋地地狂攻過去。

一時劍光槍影,把兩人完全籠罩其中。

落下的雨粉,受勁氣所激,噴泉般往四方飛濺。

“當!”

槍尖刺上劍鋒。

兩人都使不出下著,倏地分開。

鼓掌聲響。

兩人仍虎視對手,不敢分神。

亭內這時多了個人出來,坐在亭欄處一派逍遙自在地笑道:“可汗的破劍槍法果然不同凡響,該是勝券在握,不過為了省點時間,何不讓我李神通也作個陪客,收拾了這小賊後大家攜手喝酒,不是更痛快嗎?”

跋鋒寒心中大懍。李神通乃李淵之弟,但在江湖威望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若他不顧江湖規矩與突利聯手,自己隻有突圍逃走一途。

突利仰天長笑道:“要喝酒還不容易,今天不打哩!”

跋鋒寒和李神通為之愕然。

宋金剛定神瞧著寇仲道:“寇兄可知自己正身陷險境?”

寇仲暗忖這句話豈非多餘之極,表麵卻擺出虛心就教之狀,說道:“宋兄請指點。”

宋金剛沉聲道:“不用在下明言,寇兄該知我們和突厥人關係密切,故亦能透過他們得到珍貴的消息。”

寇仲愈來愈感到宋金剛說服人的魅力。事實上直至此刻,宋金剛仍在兜兜轉轉,沒有說到正題。但所有這些枝葉加起來,已產生出強大的壓逼感,使寇仲感到有必要與他親近和合作。明顯地對方看穿了自己有爭霸天下的心意,故每一句都能敲在這節骨眼上,令他不由心動。

皺眉道:“有件事我始終弄不清楚,聽說李閥和突厥關係良好,假如你們和李閥動上了手,突厥人究竟會相助哪一方呢?”

宋金剛好整以暇的答道:“哪一方弱便助哪一方,寇兄明白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會心大笑。

宋金剛斂去笑容,肅然道:“寇兄因和氏璧一事,開罪了李世民,以他果斷不移的性格,絕不會輕易放過此事不理。”

寇仲哂道:“他憑什麽認為和氏璧在我手上呢?要知此事連當事人的師妃暄亦不敢肯定。”

宋金剛道:“此事本非常奇怪。但李世民卻向突利透露他可包保和氏璧是在你們手上。而他更對寇仲你非常忌憚,明示如不能把你兩兄弟收為己用,隻好斬斷恩義,把你們毀掉。別人不知他手上的實力,卻絕瞞不過我,故而知道寇兄現在的情況實凶險至極點。”

寇仲心知肚明宋金剛說的是真話,因為要編也編不出來。想是李靖的確出賣了他們,否則李世民怎敢一口咬定和氏璧是他們偷的。

寇仲雙目殺機乍閃,沉聲道:“要我寇仲項上人頭的人還會少嗎?何礙多他一個。”

宋金剛淡淡說道:“寇兄乃才智之士,但對李世民此人究竟知得多少呢?”

寇仲苦笑道:“正要向宋兄請教。”

雲玉真和卜天誌均露出欣賞神色,肯虛心問道,正是此子所具的一大優點。

宋金剛道:“我從未見過李世民,但對他自太原起事後的行藏卻曾下過一番打聽和研究的功夫,結論是此人果斷進取,立誌遠大,且因其堅毅卓絕的性格,又擅用奇兵,每能以弱汰強,於險中求勝,實是罕有難得的軍事長才。”

接著深深瞧上寇仲一眼道:“他從未試過犯錯,這次對寇兄當不會破例。”

卜天誌色變道:“李世民此刻在洛陽手上的實力如何?”

寇仲訝然望了卜天誌一眼,這人對他的關心似乎不是假的。

宋金剛道:“他目前在洛陽有多少隨從,我並不清楚。不過由他建立的天策府,的確當得上猛將如雲,謀臣如雨兩句話,可見這人很有服人魅力,能使人心歸向。”

頓了頓道:“文的方麵我隻說一個對他最有影響力的人。他就是房玄齡,此人不懂武功,卻是識見過人。當李世民率軍入關中,房玄齡來到渭北謁見,立被李世民任為參軍,所有表章文書、軍令摺奏,均由他一手包辦。且此人最擅於籌策作戰需要的工作,凡籌措裝備、糧秣器械,均井然有序,雖未能在戰場上殺敵製勝,但對成敗卻起著關鍵性的作用,若我與李世民開戰,定必先設計刺殺此人。”

寇仲心忖如若異日要與宋金剛交鋒,必要先保住虛行之。否則若給刺殺了對他可是個大損失。宋金剛雖然到如今尚沒有直說見寇仲所為何事,但寇仲已大概猜出一個譜兒來。他是要利用自己熟知杜伏威的虛實去助李子通對付杜伏威,而他則可從容揮軍太原,進擊關中。宋金剛當然知道他寇仲不輕易讓人指使,否則何須大費唇舌。

卜天誌問道:“武的又有何人?”

宋金剛苦笑道:“那便豎盡手指腳趾都說不完了,以李閥本身來說,自以李神通和李世民三兄弟最是高明。但真正的實力卻來自依附李家的各方高手,其中約有十多人,憑什麽說都是一等一出類拔萃的高手,江湖稱之為天策府上將。這批上將級的人物,居首的卻竟是個女人,誰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其兵器是一根紅拂,故呼之為紅拂女而不名。”

寇仲訝道:“她比楊虛彥更厲害嗎?為何竟排得首席之位?”

宋金剛顯然不知楊虛彥是李世民的人,動容道:“寇兄從何處得知楊虛彥加入了關中軍呢?”

寇仲心想原來你非是無所不知的,解釋兩句後道:“可否與宋兄約個後會之期再商討大事,我現在必須立即入宮見王世充,否則他會心生懷疑呢。”

宋金剛知道已打動了他,不再相強,約期後讓寇仲離開。

跋鋒寒淩空躍起,輕輕鬆鬆地落在徐子陵的艇上,坐在船頭處,淡淡說道:“該是還艇給人家的時候了。”

徐子陵有點尷尬地說道:“你怎知道我跟在你背後?你明明從沒有回頭張望的。”

跋鋒寒手掌翻開,原來掌心處暗藏一麵圓鏡。

徐子陵這才恍然,跋鋒寒問道:“你全聽到了嗎?”

徐子陵俊臉微紅,邊劃艇邊道:“我還以為你們會以本國的方言交談,哪知說的竟是漢語,對不起!”

跋鋒寒點頭道:“我是為你而說漢語的,何用介懷。因愛成恨的女人有時比洪水猛獸更可怕,最大問題是你不忍心對她下辣手。我本以為當時她這麽年輕,對什麽事都不會太認真的。現在才知道錯得很厲害。小心點!”

徐子陵早聽到破浪之聲,忙把小艇劃往一旁。

一艘快艇迅速駛過,操艇者是個與任何道地洛陽人沒有顯著分別的漢子。

兩人的眼睛同時亮起。

跋鋒寒道:“你嗅到嗎?”

徐子陵肯定地道:“是生草藥的味道。”

兩人同時想起上官龍。那艇已沒進茫茫雨絲的深處。徐子陵船槳打進水裏,心中暗對艇子的原主人道歉,因為他必須把艇子多借上一段時間。

寇仲與雲玉真回到車廂裏,仍舊由卜天誌負責駕車,朝皇城進發。

雲玉真低聲問道:“你覺得宋金剛這人如何?”

寇仲皺眉道:“他是你介紹的,卻來問我。”

雲玉真嗔道:“我隻是奉蕭當家的指令行事吧!”

寇仲笑道:“美人兒師傅莫要認真,照我看宋金剛將會是李世民的勁敵,這場爭天下的遊戲愈來愈有趣。哼!劉武周定曾對突厥人有很大的承諾,否則突厥人不會舍李小子而偏幫他們的。”

雲玉真道:“這或者是近者親遠者疏的道理。劉武周等幾支在北疆的起義軍,都受突厥人的策封而稱臣,李淵始終因距離遠了點,所以突厥人不太信任他。”

寇仲思索道:“為何宋金剛一句不提梁師都,他是劉武周的師兄弟,都是鷹揚派獨當一麵的高手,理該休戚相關,共同進退。”

雲玉真哂道:“親兄弟也可以反臉成仇。杜伏威和輔公祏不是刎頸之交嗎,現在還不是互相猜忌。聽說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亦是弟兄失和,每逢牽涉到帝位,什麽倫常人情會變得一錢不值。”

寇仲回想起杜伏威想認自己為子之時,的確沒有提過輔公祏,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內。

想起雲玉真以消息靈通著稱,微笑道:“若我將來舉事,美人兒師傅肯否全力助我?”

雲玉真瞥他一眼,歎道:“那時再說好嗎?人家如今的心不知多麽煩哩!”

寇仲直覺感到她是為男女之事而心煩,不敢問下去,隨口道:“獨孤家有幾個高手完全沒有露麵,比如那個獨孤霸更像失了蹤似的,知否他們到哪裏去了?”

雲玉真無精打采地道:“我怎麽知道。到了!下車吧!”

小舟載著徐跋兩人,泊在一道小橋之下。在煙雨的籠罩中,除非有人坐艇穿過橋底,又或者是刻意查看,否則該不會發現他們。若這是像洛水般的主要航道,他們的小艇當然是頗為礙眼。不過他們目下置身的隻是向洛渠的一道小支流,位於城西南的宜人坊內。那艘小艇泊在後靠水流一座院落後的小碼頭附近,碼頭處另外還泊有三艘有篷的快艇。在洛陽,水道交通貫連全城,比車馬行走於陸上更要方便迅捷。

跋鋒寒遙望著那院落緊閉的後門,沉聲道:“我有把握殺死突利。”

徐子陵愕然道:“此話怎說,以我剛才所見,你兩人頂多是勢均力敵,平分秋色之局。”

跋鋒寒搖頭道:“這隻是表象,你覺否昨晚對上師妃暄,自己有遠超平時水平的表現?”

徐子陵一震道:“我沒有真正想過這問題,但你現在說起來,似乎確是如此。”

跋鋒寒雙目神光閃閃,以充滿憧憬希望的聲音道:“這正是和氏璧的妙用,使我們突破和超越了以前體能的限製。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挑戰和磨煉,才能把開啟了的潛能發揮出來,變成己有。現在洛陽臥虎藏龍,而我們則四麵受敵,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好的練武場所嗎?”

徐子陵低頭細看雨點落進河水,變成河水一部分的情景。

點頭道:“我們等如一條開闊了的河流,每次與人戰鬥,有如刮起一場風雨,使河水更為豐盛,想想都讓人心動。”

跋鋒寒道:“有人出來!”

徐子陵早生出警覺,忙隱好身形,朝院落後牆瞧去。兩道人影越牆而出,落到其中一艘快艇上,迅速解索朝另一方向駛去。這正是徐子陵細心處,把小艇泊在通往洛水的另一端,否則此刻就要被敵人發現了,因為敵人要往市中心的機會當然是最大的。

跋鋒寒目送快艇去遠,欣然笑道:“此次我們是誤打誤撞,竟尋上曲傲的臨時巢穴,難怪剛才嗅到雪蓮的味道,那是鐵勒人療傷的聖藥。”

徐子陵亦認出剛才那對男女是曲傲的二門徒美女花翎子和三門徒庚哥呼兒,心想又會這麽巧的,奇道:“不知他們中誰人受傷?”

跋鋒寒道:“不用有人受傷也可辦貨吧!這叫未雨綢繆,做好準備。”

徐子陵見跋鋒寒雙目神光電閃,問道:“鋒寒兄不是要硬闖進去,大殺一場吧!”

跋鋒寒微笑道:“子陵真知我心意,試想想看,院內究竟有什麽人?實力如何?我們是一無所知,那種硬闖龍潭虎穴的痛快刺激,已讓人興奮莫名。我們能否成為寧道奇、畢玄、傅采林那種級數的高手,正好是還看今朝!”

兩人此際同時心生警兆,朝河道通往洛水的方向瞧去。一艘快艇挾著風雨迅速駛至,除一人在艇尾操舟外,艇頭挺立的大漢披散長發,臉目猙獰,肩寬腰細腿長,外相威悍可怖。

徐子陵忙收回目光,雖相隔近三十丈,仍怕惹起對方的警覺,低聲道:“是獨孤霸,獨孤閥的一流高手,獨孤峰的親弟。”

跋鋒寒訝道:“獨孤閥不是與李密合作嗎?為何又暗中勾結上鐵勒人?去吧!”

徐子陵正回想起當日離開滎陽城時,獨孤霸趁沈落雁心神分散藏在雪堆裏猝然暗襲得手,還想向沈落雁施暴,最後被自己偷襲傷遁的情景,聞言一呆道:“什麽?”

跋鋒寒已一掌拍往水麵,撞起一股激濺四灑的水柱。小艇箭矢般破開河麵,滑出橋底,朝獨孤霸的快艇迎去。

寇仲跳下馬車,與卜天誌打個分手的招呼,後者彈指射出一個紙團。寇仲愕然接下,馬車掉頭離開。他邊往皇城中門走去,邊閱看卜天誌給他的紙團,上麵除了寫上暗中見麵的地點、時間,再沒有其他說話,禁不住心中嘀咕。卜天誌分明是想瞞著雲玉真和他暗通消息,究竟是什麽一回事?但又隱隱感到卜天誌沒有惡意。

入皇城後,守門的將領把他帶到尚書府,等了好一會,又有人把他領往大廳,甫進門為之愕然。隻見王世充高坐於大廳南端主座處,十多個席位平均分布兩旁,全坐滿人。右邊六席寇仲認識的有“美胡姬”玲瓏嬌、可風道人、“鐵鉤”陳長林,居於王世充右邊首席的是歐陽希夷、郎奉和宋蒙秋則陪於末席。另一邊的六個人全是首次見麵,居末的兩人貌肖王世充,看來該是他的兒子。

寇仲哪想得到忽然遇上這樣的陣仗,王世充長身而起,大笑道:“寇仲你來得剛是時候,我們正商討大計。來!坐下喝盅熱茶再說。”

眾人紛紛向他抱拳為禮,隻有冷若冰霜的胡女玲瓏嬌對他愛理不理的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歐陽希夷似對寇仲特別有好感,招手道:“不用加席,來與老夫同坐吧!”

自有侍從在這前輩高手幾旁之下加設一張太師椅,讓寇仲坐下,又奉上香茗。

擾攘一番,王世充介紹左方首次兩席身穿將服的男子予寇仲認識,一叫張鎮周,另一名楊公卿,乃王世充倚之為左右臂助的大將,地位比之郎奉和宋蒙秋要高,一向駐守外防,為王世充與各方起義軍作戰。

寇仲知道這才是王世充的真正班底,特別留心打量兩人。

張鎮周身材頎長,瘦削的臉龐顯得精明自信,神態冷靜自若,罕有露出笑容,高高的額頭微微隆起,好像內中蘊藏無窮的智慧。年紀在三十五、六間,似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楊公卿年紀稍大,中等身材,臉上永遠掛著點溫和的笑意,細長的眼使寇仲感到他是個城府甚深的人。尖嗓門,說話時慢條斯理的,予人若斷若續的感覺。

末座兩人分別是王玄應和王玄恕,是王世充的長子和次子,前者臉上帶有傷疤,說話舉止有些粗野魯莽,眼神有種狠毒的意味,令人不敢恭維,略嫌矮短的身型已有點發胖,令寇仲猜他是耽於酒色的人,否則這般二十來歲的年紀,該不會有此情況出現,看來縱是得王世充親傳,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反是乃弟身體結實,容光煥發,英氣勃勃,雖及不上寇仲的高度,也算身長玉立,但稚氣未除,仍須一段曆練才可獨當一麵。

另兩人是王弘烈和王行本,均屬王世充的親族,看外貌應非什麽非凡人物。

在座八名王世充軍係的核心人物,占了一半是與王世充有親屬關係的人,除王玄恕像點樣子外,其他均非人材,如此任用私人,對軍心士氣當有一定的影響。

用過茶後,王世充向寇仲笑道:“能見小兄弟無恙歸來,我等無不歡欣雀躍。”

寇仲心中暗罵,一句不提昨夜的宵禁令,笑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須驚動尚書大人和諸位在此商討大計?”

王世充道:“晁公錯剛抵此處,我們準備先發製人,務令南海派全軍覆沒,永不翻身。”

寇仲駭然道:“萬萬不可!”

包括王世充在內,人人為之愕然。

徐子陵要運勁劃艇,跋鋒寒沉聲道:“盡量不要惹起他的注意,現在我們是進行刺殺,絕非什麽依足江湖規矩的決戰。”

徐子陵垂下頭來,不讓獨孤霸看到他的樣貌,船槳徐徐撥在水內,看似無甚勁力,還透出一種閑適安逸的味兒。

獨孤霸的眼光箭矢般往兩人瞧來。由於跋鋒寒背向他坐在船頭,兼之細雨飄飄,故感覺不到他特別雄偉的身型。徐子陵臉部則被帽子遮蓋,並且佝僂起身體,隻像個普通的船伕。獨孤霸隻瞪他們一眼,心神分到其他事物上去。

若兩人的小艇是從後麵趕上來,他的警覺性定會大幅提高,而且他剛與花翎子兩師姐弟碰過頭,自然更不以為意。跋徐兩人也沒想過會神推鬼扯的碰上獨孤霸,更何況是他本人。

此時獨孤霸的小艇離小碼頭隻有二十丈許,而徐跋的艇子則從碼頭另一端河道近三十丈處駛來,以洛陽頻繁的水道交通而言,實是最平常不過的情況。跋鋒寒早把斬玄劍連鞘放在腳下,務要獨孤霸不起絲毫戒心。

獨孤霸的小艇首先接近碼頭,此人顯然性格急躁暴戾,連等艇泊碼頭的耐性都沒有,兩腳輕撐,越過丈許的距離,落在碼頭處。

徐子陵不待跋鋒寒吩咐,倏地運勁。艇子刹那間竄前近三丈,離碼頭隻有五丈的距離。

為獨孤霸劃艇的大漢愕然朝他們瞧來,喝道:“霸爺小心!”

跋鋒寒已用腳挑起斬玄劍,往後翻騰。

獨孤霸猛然回過身來,窄長臉孔上那對細長陰狠的眼睛露出愕異之色。

“鏘!”

斬玄劍出鞘。

獨孤霸反應亦是一等一的快捷,趁跋鋒寒仍在水麵上兩丈許的高空,扭腰沉身坐馬,一拳淩空擊出,務要令對手難以近身。

同一時間徐子陵把船槳從水裏抽回,揮手擲出,喝道:“著!”

船槳先一步來到跋鋒寒腳下,他與徐子陵數番出生入死,已明其意,單足點上,再一個騰翻,不但避過對手能摧心裂肺的拳勁,還渡過餘下的距離,飛臨獨孤霸的上方。

徐子陵在擲出船槳後,沒有浪費半絲時間,追在跋鋒寒之後往碼頭掠去。

為獨孤霸操舟的大漢一聲發喊,拔出佩刀,往碼頭躍去。

獨孤霸一拳擊空,知道不妙,最糟是那根船槳,作用本隻是助跋鋒寒改變騰躍的去勢,可是經跋鋒寒腳尖點中,不但改變了角度,直朝獨孤霸射來,還被他把真勁加注在徐子陵本身發出的勁道裏,速度激增,閃電般朝獨孤霸射至。

獨孤霸若硬擋船槳,便應付不了跋鋒寒迎頭斬下來的一劍;但若是移身閃避的話,勢將失去先機和主動之勢。

在權衡輕重下,唯有選擇後者。

閃電橫移。

跋鋒寒一聲冷笑,斬玄劍化作漫天劍氣劍影,像早洞悉獨孤霸會躲往哪個方向般把他籠罩其中,雙腳同時觸上實地,左掌準確無誤地及時拍在船槳處,把他擅長一心二用的獨門絕技發揮得淋漓盡致。

徐子陵此時踏足碼頭邊沿處,記起此人的劣行,下手豈會容情,從另一邊往獨孤霸後方欺去,雙拳先後重擊而出。

獨孤霸的隨從仍在淩空的當兒,改變方向並加重了力度的船槳已向他當胸射至。他仍不知厲害,運刀便劈。

“叮叮當當!”

連串金鐵交鳴聲在跋鋒寒和獨孤霸之間響起,原來他袖中滑出兩枝護臂,吃力地抵擋跋鋒寒一劍比一劍快,力道亦越趨強勁,像狂潮巨浪般衝擊他的可怕劍法。

最令他難以捉摸是跋鋒寒玄奧的步法,使他出劍的角度變化萬千,極盡詭奇的能事。

徐子陵淩厲的拳風從後攻至。

“篤!”

那隨從雖劈中船槳,卻像蜻蜓撼石柱般難以動搖其分毫,眼睜睜瞧著槳頭撞上胸口,反掉進河裏胸骨盡碎而亡。

碼頭上的獨孤霸在跋鋒寒和徐子陵兩大高手夾擊下,亦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於此最凶險的情況中,獨孤閥這在江湖威望上僅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的獨孤閥高手,表現出他真正的實力和千錘百煉而來的求生本領。

就在前後壓逼的窄小空間裏,他身體往左右迅疾無倫的晃動幾下,右手斜挑跋鋒寒當胸搠來必殺的一劍,左手將護臂從脅下脫手往徐子陵彈出。

“當!”

跋鋒寒改刺為斬,仍被獨孤霸右手護臂架著,卻把他整個人震得橫跌兩步。

徐子陵一旋身,護臂貼身而過,右掌掃在失去勢子的獨孤霸左臂處。臂骨折裂的聲音應掌而起。

獨孤霸再一個踉蹌,跋鋒寒的斬玄劍又來了。

徐子陵則被他護體真氣反震之力彈得後退半步。

獨孤霸無奈下脫手擲出僅餘的護臂,激射跋鋒寒,同時騰身而起,往這時剛飄至碼頭對開三丈許外的小艇落下去,帶起了一蓬雨粉。

兩人想不到他如此強橫,在這樣的劣勢下仍能殺出重圍,落艇逃命。

“嗆!”

跋鋒寒擊掉他射來的護臂,正要追擊,河麵上傳來獨孤霸地一聲驚呼。

兩人定神瞧去,都看呆了眼。

王世充奇道:“為何萬萬不可?”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唯一事情,是示敵以弱,李密愈輕敵、愈看不起我們就愈是理想。”

和他僅一幾之隔的歐陽希夷不解道:“戰場還戰場,對付晁公錯乃江湖上的決勝爭雄,否則若任由他和獨孤閥聯手伺機行刺世充兄,鬧得大家終日提心吊膽,我們還用辦其他事嗎?”

廳內大部分人點頭讚同。

隻有可風道人一揚手上塵拂,微笑道:“寇兄弟必有獨特見解,何不說來一聽。”

寇仲從容道:“首先我想知道李密的情況如何?”

王世充點名道:“鎮周!李密方麵的情況,由你來說吧!”

張鎮周道:“自我們開始在偃師築橋置倉,李密立即著手調集糧草兵馬,又命大將邴元真率軍進駐洛口,程知節進駐金墉城,單雄信守河陽,乍看似是要進軍偃師,也可以是李密想南麵以黃河為屏障,北守太行,東連黎陽,寓守於攻,使我不敢冒然出兵挺進。”

寇仲隻聽他這番話,便知他是個饒有謀略眼光的兵法家,心忖王世充能守得住洛陽這中原核心之地,確非僥幸。

見人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幹咳一聲道:“我隻聽過王伯當和裴仁基,或沈落雁、徐世勣、祖君彥,卻未聽過什麽娘的單雄信、邴元真和程知節,這三人在李密軍中屬什麽級數的人物?”

眾人見他語中夾雜粗話,不禁莞爾。隻有玲瓏嬌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表示不悅之意。

楊公卿道:“李密手下確是人材濟濟,寇兄弟剛才提的五個人,因為在江湖上較有名望,故廣為人知。但其他的文臣武將,稱得上是人物的亦大不乏人。程知節、單雄信和邴元真均為名將,其中尤以程知節最勇猛出色,此人本名程咬金,發了跡後嫌這名字不好聽,請李密的首席謀臣魏征為他改了這個文雅的名字。”

王世充那外貌令人不敢恭維的長子王玄應接口道:“李密尚有兩個猛將羅士信和秦叔寶,均為武功不凡,精擅兵法的戰將,遇上時不可不留神。”

寇仲點頭道:“多謝指點,不過我想知道的,是這群將領中,誰曾是翟讓的舊部?”

眾人瞿然動容。本有輕視之意的,立即收起蔑視的心。

王世充凝視寇仲好半晌,籲出一口氣道:“單雄信和邴元真都是在李密未崛起時隨翟讓打天下的宿將,向與李密的一群心腹不大和睦,但若要煽動他們背叛李密,卻非易事。”

寇仲悠然道:“尚書大人請恕我直言,現今天下群雄並起,參與各路義軍者,不外為了功名富貴,或是造福萬民。以前之所以有這麽多人向李密投誠,又或翟讓被殺後以其所部改投這家夥,無非希望買大開大,跟中了未來的真命天子。所以隻要我們向這些人顯示出真命天子非是李密,他看似牢不可破的瓦崗王國勢將四分五裂,皆因其中破綻處處,人心不穩。”

接著一字一字,擲地有聲的道:“現在形勢清楚分明,誰先出手,誰便要吃敗仗;但假若相持下去,待李密恢複元氣,尚書大人勢將危矣。”

大廳中一陣沉默,呼吸聲也似歇止了。

體型彪悍的陳長林道:“聽寇兄的話,似乎對逼令李密先行出兵一事已有定計,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詳?”

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寇仲身上,一向對寇仲不屑一顧的玲瓏嬌也不例外。

寇仲大感滿意,知道自己在王世充的軍事集團中剛確立了地位。從容一笑道:“所以我們不但不可以主動對付南海派的人,還要利用他們。”

就在獨孤霸要落在快艇之際,艇子像給隻無形之手在艇下托動般,倏地橫移三尺。正是這三尺之差,決定了這凶人的命運。

一道金光從水內射出。

獨孤霸在被重創之後,又一腳踏空,完全失去計算,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

躲在水中的刺客在時間上更是拿捏得無懈可擊,刺中獨孤霸咽喉的一刻,剛是他大半截身子正落進水裏去,連死前呼喊一聲都辦不到,就那麽沒進水裏。

殺他的是一隻拿著金針的美麗玉手。

跋鋒寒和徐子陵哪想過會有此變化,呆瞪著雨粉飄飄下恢複平靜的河水。

沈落雁的美麗俏臉從水麵冒出來,向兩人展露一個甜美的美容,說道:“多謝兩位援手之德,否則也難以雪此辱恨,但千萬不要告訴人是我幹的。曲傲不在這裏,而是在陰癸派一個秘巢內,若你們肯答應為我守密,我便告訴你們算作回報。”

寇仲成竹在胸的油然道:“若尚書大人能佯作被刺受傷,包保李密會立即大舉進犯,我們的機會立即來了。”

王世充臉露難色道:“現在我們防範猶恐不周,若故意給人機會,一個不好,吃了大虧豈不是弄巧成拙。”

張鎮周不知是否給李密打怕了,插口道:“李密戰無不勝,即使童山一戰元氣大傷,但實力仍在,為何寇兄弟這麽肯定可擊敗李密呢?”

寇仲知道若不先增強諸人必勝的信心,王世充這自私自利的人絕不肯去冒這個大險,語調鏗鏘的侃侃而言道:“上兵伐謀,而孫子兵法也有知敵的一項。諸位大人該清楚我的底細,翟讓的女兒和我一直有聯係,通過她的關係,李密打個噴嚏也瞞不過我,隻要李密中計出兵,我們便以誘敵、暗襲、伏擊的戰術戳破他戰無不勝的神話。”

又展露笑容,續道:“我已聯絡上夏王竇建德的首席大將劉黑闥,請他虛張聲勢來援,所以隻要尚書大人肯冒這個險,李密不中計才怪。”

眾人為之動容。

王世充精神一振道:“可否讓我見翟嬌的人?”

寇仲拍胸道:“見翟嬌也沒有問題,不如就今天吧!”

王世充至此哪還有懷疑。但楊公卿卻道:“不過安排被刺一事必須計劃周詳,以保萬無一失。待見過翟小姐後,我們再從長計議。尚書大人意下如何?”

王世充拍案道:“就是如此。”

寇仲心下大快,心想李密這回你若能逃出此劫,我寇仲威震江湖的大名就倒過來寫。心中同時想起埋在城外秘處的麵具,應可大派用場。若沒有跋鋒寒和徐子陵之助,他絕不敢讓王世充去冒被刺之險。因為對手實在太強橫了。

小艇在綿密的細雨下緩緩滑過水麵。徐子陵神情肅穆地把由別艇取來的槳子操舟,劍眉深鎖。

坐在船頭戴上竹帽穿了簑衣的跋鋒寒環目掃視兩岸的民房,說道:“你在想什麽?是否想不通沈落雁為何要殺獨孤霸呢?”

徐子陵點頭道:“沈落雁一向把李密的事看得比自己為重,故不該在李密正要與獨孤閥合作的當兒,殺害獨孤閥的人。不過這隻是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

跋鋒寒沉吟道:“我們隻要弄清楚沈落雁是跟蹤獨孤霸來此,抑或是早伏在那裏作探子,還是適逢其會順手報仇,便可猜出個大概。”

徐子陵想也不想便答道:“當然是早便伏在那裏,否則怎知曲傲不在屋內。”

跋鋒寒道:“沈落雁監視這屋子該有一段時間,可能見到曲傲離開,又或跟蹤他到了她說的那個地址,更證實了那是陰癸派的秘巢,故可以向我們提供消息。但她這麽大方應是不安好心,隻想借我們的手去對付曲傲。”

接著沉吟道:“她趁機殺死獨孤霸可能兼有公私兩個原因,隻看獨孤霸要秘密來見鐵勒人,可知獨孤閥對李密仍有很大顧忌,而與李密合作對付王世充隻是一時權宜之計。最理想自然是隻殺死王世充和他的親黨,再把兵權接收過來。否則若讓李密得了東都,他獨孤閥有好日子過嗎?”

徐子陵道:“曲傲既不在,獨孤霸要來見誰?”

跋鋒寒道:“或者他也不知曲傲不在那裏,又或長叔謀之類的人物正在屋內等他,但照我猜現時那隻是一座空屋,至多有一個半個武功低手在留守,連最後留下的兩個高手花翎子和庚哥呼兒亦剛剛離去。否則我們的打鬥聲應會驚動屋內的高手。”

徐子陵歎道:“事情異常複雜,令人想不通的一件事是沈落雁憑什麽跟蹤曲傲而不被發覺。呀!我明白了,該是長白雙凶兄弟,他們武功既高,又都是跟蹤別人的大行家。”

兩人四目交投。

跋鋒寒沉聲道:“怎麽樣?曲傲可能去與祝玉妍開秘密會議。我們眼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在曲傲離開時和他狠鬥一場;另一則是不動聲息,摸清陰癸派秘巢內的實力和底子後,再設法探聽你瑜姨的消息。”

徐子陵忽道:“你和沈落雁是什麽交情?”

跋鋒寒微怔道:“這方麵的事和目前的事有何關聯?”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隻是想猜猜這是否沈落雁布上的另一個陷阱。”

跋鋒寒警覺地視前頭的另一艘中型貨船,答道:“她曾邀我加盟李密,秘密當她的刺客,當然是許以厚酬,不過卻給我斷然拒絕,事後還結伴同遊了整整一天,不能否認她私底下是個頗為動人的女子。”

徐子陵苦笑道:“但她對李密的忠誠卻肯定淩駕在其他事上,所以我一點不信任她。李密追殺我和仲少的蒲山公令絕不是鬧著玩的,現在更變成李密心中的一根刺。”

跋鋒寒道:“你的話不無道理,所以我們須分頭行事,你去與寇仲會合,我則去踩盤子,看看是否真屬陷阱。”

徐子陵皺眉道:“你不覺得太冒險嗎?惹出祝玉妍又或婠婠,再加上鐵勒人,恐怕寧道奇也不易脫身。”

跋鋒寒微笑道:“我隻采隔岸觀火式的監視方法,絕不會蠢得闖進去送死,隻要沈落雁沒有騙我們,總會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又笑道:“泊岸吧!”

寇仲趕到天津橋對開的洛堤,徐子陵等了他有小半個時辰。他躍落艇內,徐子陵立即操槳開出。

寇仲回頭張望道:“我已用了多種方法撇開想追蹤我的人,咦!這艇從哪裏偷來的?”

徐子陵笑道:“本是偷的,後來卻變成是一錠金子交易的成果,故我已名之為雙龍號,有它代步,誰都休想跟蹤我們。”

寇仲接過他遞來的竹笠簑衣,欣然道:“你倒是準備充足,老跋到哪裏去了?董淑妮那小婆娘真是騙我的。”

想解釋時,一人由岸上淩空飛至。兩人嚇了一跳,誰敢如此膽大包天,公然以雙拳對付他們的四手呢?即使來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廣闊的河麵攻擊有艇為憑的他們,亦須三思而後行。看清楚些,才知來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該已南歸的宋師道,因他頭頂竹笠,故一時認不出是他。

這多情種子挾帶風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們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見我和你們接觸,所以從皇城一直跟小仲到這裏,才敢和你們見麵。”

寇仲苦笑道:“你的跟蹤術真不錯。”

徐子陵訝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嗎?”

宋師道淡淡說道:“君婥的師妹有難,我怎可袖手不理。”

徐子陵船槳一擺,舟子轉往左旁的支道,加速前進。

宋師道續道:“君瑜的事,我已有點頭緒。”

兩人愕然,他們明查暗訪,仍得不到半點消息,而宋師道前晚方知道此事,怎可能這麽快有成績?

宋師道也是玲瓏剔透的人,見到兩人疑惑的神色,說道:“我宋閥和這裏幾個較小的幫會,早有緊密的聯係。其中一個更與洛陽幫勢成水火,故無時無刻不在密切注視上官龍的動靜。正因為有上官龍這條線索,給我探到珍貴的情報。”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精神大振。

宋師道籲出一口氣,像在整理腦中的資料,半晌後緩緩道:“五天前,上官龍孤身單騎出城,到黃昏時始見他回來,他身後還有一輛低垂簾幕鋪滿塵土的馬車,隨車同行的四人有兩個女的,都罩上麵紗,行藏閃縮。車子最後到了城東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一所院子裏。而上官龍到翌晨才離開。”

徐子陵運槳操舟,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即找到跋鋒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說的那所房子,裏麵等的絕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晁公錯那家夥。”

寇仲驟然聽來雖覺一頭霧水,卻知道宋師道已間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個陰謀。

跋鋒寒步出橫巷,拉低帽子,低頭疾行。街上雖不乏行人,但因雨勢轉大轉密,人人匆匆來去,少有注意其他人。沈落雁說的地點是新中橋北麵的承福坊,但他卻故意繞上一個圈子,看看有否給人吊在身後。在這種天氣裏,跟蹤別人非易事,但要覺察有否被跟蹤亦難度倍添。他本身雖驕傲自負,但對徐子陵的才智卻非常看重。徐子陵若認定沈落雁不安好心,必有他的道理。跋鋒寒雖明知可能是個陷阱,心中卻沒有絲毫懼怕。自培育他成長的馬賊群被殲後,他一直獨來獨往,仇讎遍地,已慣於應付各式各樣的陰謀詭計。就在此時,他忽然停步。

雨水打在竹笠上,發出充滿節奏感的“淅瀝”清脆響音。身穿男裝的東溟公主單琬晶剛從一輛馬車走下來,手持雨傘,在前方二十步許處冷冷瞧他。跋鋒寒差點掉頭便走,猶豫片刻,朝這美女走去。不一會他已和她麵麵相對,熟悉的體香令他生出無數回憶的片段。

單琬晶輕歎一聲,玉容解凍,泛起幽怨無奈的神色,輕輕說道:“陪琬晶走兩步好嗎?”

跋鋒寒微一頷首,領前緩步,說道:“你是湊巧在這裏碰上我的?還是聞訊而來。”

單琬晶道:“誰人有本事跟你們而不被發覺呢?隻是湊巧碰上吧!我本已準備不再理你們的事,但老天爺總愛作弄人,又讓我在這裏遇上你。”

跋鋒寒瞥了傍在右側緩步的單琬晶一眼,目光再次注視前方,雨水從她的雨傘滑下來,滴在他的竹帽和早已濕透的寬肩處,令他感覺到兩人間類似某種的微妙關係。

單琬晶低聲道:“我剛見過世民,他想好好和你們詳談,看看可否和平解決你們和他間的問題。”

跋鋒寒微笑道:“我跋鋒寒一向不看別人的臉色做人,他要談,便要看寇仲和徐子陵是否有興趣了!”

單琬晶歎道:“我不想再和你爭吵,一次夠了。不過卻要提醒你一句,世民手下高手如雲,隻是他一向低調,等閑不會讓人摸清他的底子罷了!”

跋鋒寒淡淡說道:“我剛曾遇過李神通,他該算其中之一吧?”

單琬晶道:“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又如何?你總該聽過他們的名字。”

跋鋒寒心中微懍,這兩人均是新一代的高手,在北方赫赫有名,雖及不上他般為萬人矚目,但都是有實力的年輕高手,想不到竟都歸附了李世民。

單琬晶道:“還有一個叫龐玉的人,你或者未聽過他的名字,但此人無論才智武功,均不會在你們之下。”

跋鋒寒知她定是剛見過此人,故印象特別深刻。以單琬晶的眼力,自然不會看錯,照她的性格,更不屑虛言恫嚇。

啞然失笑道:“事情像是愈來愈有趣,你有否見到李靖呢?”

單琬晶訝道:“誰是李靖?”

跋鋒寒真的吃了一驚,單琬晶顯然並未曉得李世民今次來洛陽的全部實力,但已為他們擔透心事。

跋鋒寒岔開道:“有沒有陰癸派的消息?”

單琬晶道:“據消息說,陰癸派已將你們三人視為師妃暄之外的頭號大敵,務要在下次出手時,一舉把你們殲滅。鋒寒你不如離開中原吧?為何要和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蹚渾水?弄得四麵受敵,現在連娘和我都感到難以居中插手調停。”

跋鋒寒欣然道:“有琬晶這句話便夠了!有一事我必須向你聲明,寇仲和徐子陵乃我跋鋒寒真正的肝膽之交,和他們出生入死的這段日子,我將永誌不忘。待君瑜的事水落石出後,不用人逼我也會返回大草原去,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死也要死在那裏。”

單琬晶嬌軀微顫的靠近了他一點,和他肩頭微碰即離,柔聲道:“陰癸派尚有幾個元老級高手,將會應召增援,祝玉妍不但想毀掉師妃暄,更要殺死擋在路上的任何人。她之所以不惜開罪傅采林來對付傅君瑜,皆因以為她也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

跋鋒寒默默聽著,感受身旁美女語氣中的關切。這趟雨中漫步,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聚首。

沉聲道:“你什麽時候回琉球去?”

單琬晶好一會才答道:“該是這天的事,以後我們會盡量減少到中原來。”

跋鋒寒停了下來,單琬晶仍繼續多走三步,停步轉身,把素黃色的傘子斜斜打在身後,襯托起她湖水綠色的擋雨披風,玉骨冰肌、亭亭俏立,有種惹人憐愛的動人美態,使人無法聯想到她一向固執剛烈的脾性。

跋鋒寒定神細審她這罕得一見的姿態表情,籲出一口氣道:“一路順風!”

硬起心腸,轉身便去。

走了約五步,單琬晶在後麵嬌呼道:“鋒寒。”

跋鋒寒沒有停步或回頭後望,隻揚揚了手,說道:“別了!”徑自去了。

跋鋒寒好不容易尋到承福坊的入口,一輛馬車迎麵駛來,駕車的是個麵目陌生的漢子,叫道:“跋爺請上車!”

跋鋒寒大感愕然時,寇仲的大頭從車廂探出來,擠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滾到哪裏去了!還不上來!”

跋鋒寒立時把離別的傷感拋開,哈哈一笑鑽進車廂去,才知除寇仲和徐子陵外尚有宋師道,難怪馬車,車夫一應俱全。

寇仲扼要地解釋了來龍去脈,說道:“現在我們要殺到那裏去,但先得研究清楚院子的布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破門碎窗入屋,隻要婠婠或祝玉妍不在,而瑜姨又確給她們藏在那裏的話,我們該有很大的成功機會。”

宋師道忙道:“卻絕非萬無一失。所以我們必須謀定後動,機會失去了就永不回頭。”

跋鋒寒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竟敢這麽來害我,若非我不喜歡殺女人,定要拿她來試劍祭旗。”

寇仲道:“與李密的鬥爭,豈在朝夕,遲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師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議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殺獨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壞獨孤峰和李密的關係,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大費一番唇舌。”

寇仲笑道:“千萬不可,否則我的戲法就不靈了!現在我的招數叫盡長他人誌氣,徹減自己的威風。連那晁公錯我們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鋒寒素知他的手段詭計,也沒閑情去管,轉向宋師道道:“二公子有沒有辦法可偵知曲傲躲在哪裏?”

宋師道點頭道:“這個容易,駕車的小張是這裏青蛇幫的人,我對他們的幫主任恩有過點恩惠,隻要我說句話,而又是他們能力所及,都會義不容辭。洛陽的事,少有瞞得過他們這群地頭蛇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他們是洛陽幫的死對頭,我們扳倒了上官龍,使洛陽幫在群龍無首下陷於四分五裂之局,等於間接幫了他們天大的忙,現時他們對我等不知多麽感激。”

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說道:“雨停哩!”

駕車的小張叫道:“四位大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