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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送卿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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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在坊門外下車,觀察形勢後,翻上瓦麵,竄過幾所屋子後不片刻目標中的院子出現前方,中間隻隔了一條小巷。

一看下,都心知不妙。屋前的空地上,雖泊有一輛馬車,卻不見拉車的馬兒。這所前後三進,以兩個天井相連的房子門窗緊閉,沒有半點有人居住的樣子。

寇仲頹然道:“糟了?妖婦妖公妖女全部給我們嚇走了。”

宋師道出奇平靜,低聲道:“我們入屋看看,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跋鋒寒歎道:“我看也是白費心機,陰癸派一向以行蹤隱秘見稱,哪會留下任何可追尋的線索,否則早給人追上老巢去。”

宋師道搖頭道:“這回是不同的。我幾可肯定她們是前晚上官龍被揭穿身份後匆匆轉換地點,是為怕被人尋到這條在線。這是一種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措施,在這種心理下,難免會有疏忽。我們便有方法找出來了。”

三人無不動容,頓然對宋師道刮目相看。

宋師道一聲“來吧”,領先躍往院子裏。廳內布置講究,牆上還掛有書畫一類的裝飾,不過不出跋鋒寒所料,一切幹幹淨淨的,除家具用具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宋師道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寸地方。當三人意興索然,他卻從地上撿起一些茶葉的碎屑,送到鼻下嗅吸一番道:“若我沒有瞧錯,這該是黃芽葉,挺直勻齊,色澤黃中帶綠,細嫩如毫,形似鴨舌,乃茶葉的極品。”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隻有他這種出身高門大族的世家子弟,方能憑一片茶葉說出這麽多道理來。

徐子陵皺眉道:“縱然知道這是什麽芽葉,又能起什麽作用?”

寇仲插口道:“照我看陰癸派的妖女不會把茶葉隨身帶備,該是上官龍預備好來孝敬她們的。”

宋師道欣然道:“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天街有幾間茶鋪,其中三間有黃芽茶賣,但隻有山景居賣的是金剛台生產的一等黃芽葉,我和他們的老板這些日子混得頗熟,很容易查出上官龍是否隻酷嗜此茶。倘是如此,我們便多得一條線索。”

三人聽得心服口服。茶有茶癮,喝慣了某種茶,盡管會間中換換口味,但總不會一下子全改變過來的。上官龍應是在養傷期間,若碰巧他遣人去買茶,他們便有機會了。

宋師道再巡察一番,沒有新的發現後,朝內走去。三人因他這種“查案”本領而對他視若神明,忙追在他身後。宋師道進入其中一間臥房,睡床羅帳低垂,內裏被褥淩亂,應了他們的預料,不但走得非常匆忙,且是在半夜離去。若是在日間,一切被褥便該是收拾整齊。三人學宋師道般仔細觀察時,他卻揭帳坐在床沿,拿起被鋪枕頭用神嗅吸。三人唯他馬首是瞻,耐心靜候他發言。

宋師道見三人呆瞪他,放下被枕莞爾道:“實在沒有什麽大不了。隻是我一向長在講究生活的家庭,而湊巧陰癸派的人對這方麵的要求亦是頗為講究,才給我認為可憑此看出些什麽事來。”

跋鋒寒動容道:“二公子這話非常管用,一向以來,江湖中人總以為陰癸派躲於深山窮穀之中,但現在看來則更有可能是把老巢隱於繁華的大都市內,讓人料想不到。否則絕不會如此事事講究。”

寇仲也謙虛地問道:“究竟是怎樣的講究呢?”

宋師道答道:“這睡帳和被褥被一般香料薰過,但枕頭帶著的則是另一種香氣,那該是來自那女子本人喜歡使用的香料。”

跋鋒寒道:“那麽睡這房子的該不會是君瑜,她從不用香料的。”

宋師道道:“薰於被帳上的是采自馬尾鬆的鬆香,不要以為這隻是追求享受,它實際上還有防潮、防腐、驅蟲的好處。”又道:“至於枕上的香氣應是從桂花的極品丹桂花提煉製成的香料,普通人家都花費不起。在洛陽雖有十多家香料鋪,但隻有平福老店出售這類貴格貨。”

跋鋒寒奇道:“二公子對洛陽的各行店鋪真是了如指掌。”

宋師道微笑道:“我先後來了洛陽五趟,閑來沒事上街亂逛,借便幫助一下洛陽的經濟發展,明白嗎?”

徐子陵道:“既然有了茶葉香料兩條線索,我們下一步該怎樣走呢?”

宋師道道:“看遍其他地方再說吧!不過跋兄說得對,可以帶走的東西,她們是不會留下來的。”

車子開出,往天街駛去。在追尋傅君瑜這事情上,宋師道已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的領袖。

寇仲不解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何數次與婠婠交手,她都不拿瑜姨來要挾我們?”

宋師道道:“這反而顯示了君瑜真是落在他們手上,所以怕給人知道。就算祝玉妍如何肆無忌憚,對傅采林也總有幾分顧忌。非到逼不得已,該不會用君瑜來要你們供出楊公寶藏秘密的。”

午後的陽光破雲而下,在下了半天雨後,分外使人感到明朗清新。宋師道借機閉目養神,三人不敢擾他,靜靜坐著,或是瀏覽沿途的風光。到了天街,宋師道溜下車去,而小張則把車子駛進一條橫街等候。跋鋒寒乘機囑咐小張替他找尋鐵勒人落腳的地點。

小張傲然道:“跋爺放心,這等小事小人必會給你辦得妥妥當當。”

說畢跳下車子去了。剩下三人在車中等候。

徐子陵記起早先未說完的對話,問寇仲道:“你說知道董淑妮騙你,究竟是怎麽回事?”

寇仲狠狠道:“此事說來話長。”

接著解釋了要王世充詐作被刺傷的前後經過,然後道:“我為了安定和加強王世充的信心,帶翟嬌和屠叔方去見王世充,這老狐狸立即歡容滿臉,和我商量安排被刺的事。哼!,你可知他有什麽提議?”

兩人當然隻有搔頭表示不知道的份兒。

寇仲模仿王世充的聲音語調道:“後天榮鳳祥會在府中設宴賀壽,洛陽有頭臉的人都會去湊熱鬧,我本想不去,現在卻不能不去,否則晁老頭哪來行刺我的機會。”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麵麵相覷,後者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榮鳳祥的賀壽不是在昨晚舉行了嗎?”

寇仲苦笑道:“所以我說那妮子在騙我。真不知她是何居心?”

徐子陵沉聲道:“她要布局殺你,而這事與王世充沒有半絲關係。”

寇仲一呆道:“她為何要殺我?可能隻是想擄走我,但這樣對她有什麽好處?她不怕王世充惱她嗎?”

跋鋒寒失笑道:“除了董淑妮外,這問題怕要老天爺懂得如何答你。你這小子究竟對人家姑娘做過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呢?”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那算得什麽呢?何況還是她主動的。不要看她年紀輕輕,她的經驗比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要豐富。”

見到兩人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寇仲攤手道:“我是男人嘛?逢場作戲是人之常情,對吧?”

徐子陵道:“以董淑妮的性情,此事必與男女之事有關。”

跋鋒寒笑道:“你可能遇到了一個妒夫,而董淑妮則貫徹她一向視愛情為玩遊戲的本性,信不信由你。”

寇仲正要說話,宋師道回來了,一臉興奮的道:“終於見到曙光!”

小艇駛到洛水和運渠的交匯處,西麵是橫過洛水三座大橋之一的浮橋。兩岸處大小小數十個碼頭,泊了近三百艘各類形式的船舶。船隻往來不絕,水道交通頻繁熱鬧。小艇在兩艘貨船間停下。

由於要讓出河道通路,而碼頭則數目有限,所以船隻都是緊貼靠泊,故他們的行動不會惹起注意。寇仲瞧往岸旁起卸貨物的忙碌情景,訝道:“隻看到眼前繁華景象,誰能想到處處有人在割地稱王,弄至戰火連綿?”

宋師道道:“這類貿易往來可帶來當地大量稅收,且能解決需求供應,所以大家會盡量予以方便。假若誰不識相,封鎖水路,又或沒收財貨,商旅便改到別處做生意,最後的損失仍是自己而已。”

跋鋒寒緩緩掃視眾船,大感頭痛道:“究竟是哪條船?”

剛才宋師道聯同青蛇幫的幫主任恩,去茶葉鋪和香料鋪探問,果然有人於昨天清晨來訂購了一批特定的香料和茶葉,且與宋師道認出來的黃芽茶和丹桂香料吻合無間。最妙是由於平福老店內的丹桂香隻有少量存貨,故必須到城東的貨倉提取,來訂貨的漢子囑他把貨送至這處其中一個碼頭,再用小艇載走,所以他們追蹤到這裏來。

寇仲接口道:“雖是在這裏的碼頭接貨,卻可以是轉運到廣闊河域上任何一條船,唉,這真是個船舶的迷魂陣,陰癸派真會揀地方。”

宋師道卻胸有成竹道:“我家一向做水運生意,最熟悉這方麵的問題。此處的船大概可分商船、客船、漁船三種。由於怕給敵人滲透,所以船舶出入檢查嚴格,記錄詳盡。我已使任恩找人想辦法,看看有哪艘規模似樣點的大船,至少在這裏泊了兩天,但又沒有上落客貨。如此雖不中亦不遠了!”

寇仲心悅誠服道:“難怪師妃暄要來找二公子,像你這麽思慮精密周到的人,我還是首次遇上。”

宋師道苦笑道:“我宋師道算得什麽?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徐子陵怕他傷情下誤了大事,忙道:“我尚有一個想法,是這艘船必像我們現下的小船般是泊在碼頭的最外圍處,俾可隨時開航。”

跋鋒寒虎軀微震,目光迅速瞧往剛才曾惹起他注意的一艘三桅大船,說道:“這艘船特別可疑,看似泊在兩艘船的中間處,但三艘船上都不見半個人影,與其他船上忙碌的情況大不相同。”

三人隨他目光瞧去。隻見對岸的其中一個碼頭處,泊有三條船,中間的一艘比其他兩艘大上一倍,隻甲板上便有兩層,且果然三條船上都不見有人走動操作。

宋師道道:“如此更不用浪費時間,我著任恩派人專查這三條船,立即可以有結果。”

四人坐在河旁一間樓房的二樓處,窗外可見到碼頭上落貨的情景,左方不遠處就是那三艘可疑的船隻。樓下是間專做鹽貨生意的店鋪,屬青蛇幫所有。事實上洛陽的大小幫會,都大做水運生意。

一向以來,各幫會均有自己專門的生意,獨占利潤,各有各的勢力範圍。洛陽幫之所以招惹眾怒,皆因常要插手到別幫的業務去,又恃勢大,要各幫會每月奉獻孝敬,破壞了各不相幹的規矩。任恩做的既是鹽貨,自然和宋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寇仲忽然道:“假惹祝玉妍和婠婠全在船上,我們該怎麽辦?”

徐子陵道:“先弄沉她們的船,再在混亂之際搶人。”

跋鋒寒道:“那就要擬好逃走的方法和路線,否則有誰落單被追上,便大事不好,不但救不回君瑜,怕還要賠上小命。”

以跋鋒寒的高傲自負,竟說出這番話來,可知他對遇上祝玉妍和婠婠連保命的把握都沒有。

宋師道微笑道:“你們這種情況,叫關心則亂,假設祝玉妍和婠婠是上驥,那我們頂多隻是中驥,以中驥對上驥,必敗無疑。”

寇仲道:“我不是沒想過這問題,隻是我們根本不知她兩人是否在船上,更不敢去冒失查探,所以無法實行以中驥對下驥之策。”

宋師道淡然道:“所以我說你們是關心則亂。今晚曲傲與伏騫要在曼清院進行那場未竟之戰,祝玉妍等絕不會錯過這種難得的機會,順便看看伏騫是什麽料子,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哩!”

寇仲點頭道:“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隻好爽約了!”

徐子陵皺眉道:“你約了誰?”

寇仲答道:“這個人隻聽名字便已有些苗頭,叫宋金剛,你服不服?”

宋師道和跋鋒寒同時動容。

前者道:“這人不但是北疆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還智勇兼備,乃劉武周手下的頭號猛將。”

跋鋒寒道:“我也聽過他的名字,在北方他和劉黑闥齊名,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將,從來沒吃過敗仗的。”頓了頓思索道:“他該是隨突利來的,找上你為了什麽事?”

寇仲笑道:“會有什麽好事。他雖沒有說出來,想來都是要我去當刺殺杜伏威的刺客,難道會請我率軍打仗嗎?”

四人雖在說話,因是對窗而坐,目光沒有半刻離開那艘疑船。

宋師道道:“宋金剛怎會對你大材小用?況且杜伏威若那麽容易被刺,早死過百多遍,包括楊虛彥在內,也是無功而返。照我看他是另有周詳計劃,絕不會白白浪費像你這般人物。”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二公子知否楊虛彥乃李世民的人,隨他到了這裏來,還與我們交過幾招。”

宋師道愕然道:“我倒不知他和李世民有關係。隻知他迷戀這裏的賭場大豪榮鳳祥的女兒榮姣姣,此消息極端機密,我們費了很大功夫查出來的。”

寇仲一震道:“董淑妮說過榮姣姣乃她的閨房密友。會否……嘿……”

跋鋒寒點頭道:“以董淑妮的隨便,兩女侍一男絕不稀奇,東都一向是舊隋皇族聚居的地方,楊虛彥乃士族中人,和兩女搭上是舉手之勞的易事。”

徐子陵拍腿道:“楊虛彥那家夥見你沒有中計,所以尋上來動手。”

宋師道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幸好此時任恩一臉喜色的走上來,坐下劈頭便道:“幸不辱命,我可以擔保找對船了!”

宋師道欣然道:“任兄說得這麽肯定,當是有所發現。”

任恩年在四十許間,五短身材,外表像個道地的生意人,但能當上一幫之主,自有他的本領。

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點頭道:“果然如此。因為有人曾目睹一些戴有麵紗的女子從船上走下來,且在晚間。雖隻見過一次,但因那些女郎身段極佳,故留下深刻的印象。”

跋鋒寒道:“肯定不會是祝玉妍或婠婠,以她們的身手,怎會輕易讓人見到。”

宋師道從容道:“任兄請為我們安排些菜肴,酒則免了,我們就和陰癸派的妖婦妖女比比耐性吧!”

任恩答應後,向跋鋒寒道:“有鐵勒人的消息了,曲傲落腳的地方在城東北興藝坊的一間房子處。此宅屬呂梁派的杜幹木所有,而杜幹木則是越王侗手下。”

跋鋒寒歎了一口氣道:“有勞貴幫!不過現在我無法分身,希望曲傲可擊敗伏騫,否則我也沒興趣挑那敗軍之將來交手。”

任恩雙目射出崇敬神色,告退下樓。

四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三艘船。

太陽最後一道餘暉消失在西方的空際,洛陽城已是萬家燈火,江邊船舶停泊處,更像一條條燈龍般沿岸盤繞延綿。不知是否因下過雨的關係,夜空特別澄明通透,空氣清新。雖仍有人挑燈卸貨,但碼頭區大部分的地方呈現一片忙碌後的平靜。蹄聲遝響,數騎一車沿江馳來,抵達其中一個碼頭,勒馬停定。其中一人嘬唇哨響,似乎在招呼泊在碼頭處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對這一帶緊密注視的寇仲欣然道:“小陵,老朋友來了!竟可時刻碰到熟人。”

徐子陵瞪了一眼,愕然道:“這不是獨孤策嗎?”宋師道道:“他左旁的人是名氣頗大的河南狂士鄭石如,其他的全是這裏的著名世家子弟。”

寇仲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對他的聲音熟悉,樣子還是初次見到。”

當日他曾躲在畫櫃內偷聽李密等人和他及錢獨關說話,想不到終於見到他的廬山真麵目。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著有點不倫不類,在文士服之外卻加穿一件武士的罩衣,散發披肩。年紀在三十許間,相格粗放狂野,樣貌大致上算不錯,留了一撮山羊須,別有種不修邊幅的魅力。

跋鋒寒道:“他為何會與獨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則道:“看獨孤策的神情,該仍未發現乃叔給人宰了。”

四人居高臨下指點談論之時,那艘船的船艙走出一位國色天香的麗人,嬝嬝亭亭的,隻步姿已能予人嬴弱動人的美態。兩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鋒寒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失聲道:“白清兒!”

赫然是錢獨關的愛妾白清兒,跋鋒寒曾從她類似婠婠的氣質推斷出她是陰癸派的妖女。白清兒登上馬車後,獨孤策、鄭石如等擁著馬車美人,趾高氣揚的呼嘯去了。

跋鋒寒瞧著兩婢回到船艙,一震道:“好險!我們差點誤中副車。”

寇仲和宋師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點頭道:“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兒的客船與那三艘疑船隻隔了數百步,中間泊了十多條其他的船舶,假若白清兒確是陰癸派的妖女,這當然不會屬於巧合。

跋鋒寒略作解釋道:“事實上我心中一直難以釋懷,因為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實在過分礙眼,不似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現在我肯定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陰癸派精心布下的陷阱,看看會否有人中計。又或根本是針對我們而設的。”

宋師道心中一動:“不如我們來個將計就計,說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鋒寒笑道:“若陰癸派知道我們能從白清兒身上推斷出這麽多事來,定然非常後悔。兄弟們!行動的時間到了!說不定尚有時間趕及下一場好戲呢。”

跋鋒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隻間靈活自如地穿插著,一副尋找某個目標的模樣。這些日子,寇仲為了慫恿王世充來對付李密,忙得難以分身。剩下兩人相機行事,現今隻他兩人出動,該不會惹起敵人的戒心。而且去了寇仲,實力減弱,更易誘敵人對他們下手。

跋鋒寒皺眉道:“陰癸派的人確狡猾如狐,避到河上,還要耍一記這樣的手段,若非我們有些運道,定會中計。”

徐子陵道:“我們是否就那麽闖上船去?三艘船都沒有燈火,隻是這點,已引人注目。至少會惹來盜賊垂涎,現在並非是太平盛世。”

跋鋒寒笑道:“洛陽現在走到街上亂闖亂撞,皆有可能碰上高手,識相的人會避避風頭,不敢在這段時間出動。咦!到了!就在前方,裝作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吧!”

徐子陵忽地壓低聲音道:“那邊有人在注視我們。”

跋鋒寒壓下望向白清兒那艘豪華客船的衝動,欣然道:“這就最好!我們上去立即動手砸船,看看他們那邊有什麽反應。假若不見陰癸派的人出現,便代表了他們船上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對付我們。那隻要君瑜真在船上,我們就可把她救回來。”

說到這裏長身而起。三桅船在前方不斷擴大。徐子陵收起船槳,亦站起來。跋鋒寒打個手勢,兩人同時騰身而起,躍離小艇,輕若飄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艙房間的甲板上。

兩人裝出迅速行動的樣子,破門而入,然後衝進其中一個艙房去,透過窗子剛好看到白清兒那艘大船。隻見船上人影連閃,近七、八個人騰躍而起逢船過船,疾往他們這方麵趕來。人影綽綽,看外形占了大半是女人,兩人暗喜調虎離山之計果然生效。

徐子陵從來人中隻認得其中一個是“銀發豔魅”旦梅,沉聲道:“既沒有祝玉妍和婠婠,邊不負也不在其內,她們仍一副吃定我們的樣子般來勢洶洶,可知其中定有兩三個人是陰癸派剛抵此處的元老級高手。”

跋鋒寒雙目殺機連閃,從容道:“我們下手絕不能容情,陰癸派的妖人少一個,世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讓他們嚐嚐和氏璧潛能的滋味吧!”

六女兩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長得特別高,一頭長發垂在背後,長可及臀,烏黑閃亮,誘人之極。她的美麗更可直追婠婠,膚色勝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紀橫看豎看都不該超過二十五歲。那對剪水雙瞳,更像**漾著無限的情意,顧盼間勾魂攝魄,百媚千嬌。

此女顯然在來人中身份最高,打了個手勢,包括旦梅在內的五女立即散開。有些躍往艙頂,一些則移往船尾,扼守各個戰略要點。剩下的兩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該女背後,都長得軒昂英俊,年紀不過三十。背後背著長刀,頗有威勢。

跋鋒寒昂然從漆黑的艙子走出來,負手冷然道:“祝玉妍到哪裏去了?為何隻派些嘍囉來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閃即逝的訝色,顯然她智慧過人,從跋鋒寒冷靜的神態感到情勢並不尋常,亦沒有因跋鋒寒擺明看不起她而動氣,反嫣然一笑,媚態畢露的輕啟朱唇柔聲道:“我出道江湖的時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學語,所以不知道我聞采婷是誰是合乎道理的。”

跋鋒寒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兩名男子,見他們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動道:“你既有麵首隨侍左右,在陰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動手之前,跋某人有一事相托,請前輩你代為轉知祝宗主。”

聞采婷雖是狡計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後恭的神態弄得有點糊塗,更猜不透他有什麽話要說。她的魔功路徑有異於祝玉妍和婠婠,專走媚功幻術。通常男人見到她,會被她迷惑得渾忘一切,而她則趁機使出辣手取對方性命,屢試不爽。但跋鋒寒心誌堅剛如岩石,一點不受到她媚惑的影響。

聞采婷輕搖秀發,動作不大,姿態卻悅目非常,令人覺得她平添了無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摟入懷裏,恣意愛憐。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說道:“為什麽大家不可以坐下來談談呢?”

她的語氣透出一種純似發自真心的誠懇味道,又是那麽溫柔體貼,神態婉轉可人,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怎能不被她打動。後麵兩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製的妒忌神色。

跋鋒寒仍是完全不為她所動,一字一字地道:“請轉告祝宗主,我們已救回傅君瑜,你們中計了!”

以聞采婷的修養,仍不由立即色變。

“鏘!”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際,跋鋒寒拔劍出鞘,化作長虹,激射這陰癸派元老級的媚功高手。

事實上由跋鋒寒踏出艙門的一刻,兩人已正式交鋒過招。

跋鋒寒可說是從戰鬥中長大,無論眼光經驗,均無比豐富。一眼看出這看來綺年玉貌的女子,實是祝玉妍那一輩的魔門元老高手,魔功深厚。

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交手,勝負難料。何況對方尚有七個高手隨行,武功縱及不上聞采婷,但亦不可輕視。尤其在聞采婷這種狡猾險詐的女魔頭主持大局下,他即使加上徐子陵也難以討好。所以他必須先以雷霆萬鈞之勢重創聞采婷,使人多勢眾的敵人難以發揮真正的力量。

他又從兩男妒忌的神態推斷出聞采婷已久未和人動手,若是經常慣見,當不會因聞采婷向自己施展媚功而憤然不悅。

所以他大耍手段,令她生出莫測高深的好奇心,然後再以傅君瑜的事分她心神,搶先出手。

兩男怒喝一聲,拔刀搶前,迎向跋鋒寒。但已遲了一線。

聞采婷尚是首次遇上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會猝然對自己痛施辣手的男人。最糟是她發覺自己忽然由獵人變成獵物,那種突變和窩囊的感覺,更令她心散神弛,難以發揮出一向的功力水平。

跋鋒寒迎麵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實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擊和閃退的路線,其中暗藏的變化,更使她測不破瞧不透。

不過她表麵上仍是巧笑倩兮的,絲毫不露出心內的驚駭,纖手微揚,抖出一把金光燦然的短劍,身子飄動,金刃似攻非攻,讓人全然無法捉摸她究竟是要硬攖對手鋒銳,還是要退閃挪移。

“砰!”

同一時間,徐子陵撞破船艙樓頂的天花,來到守在艙頂四女的上空,刹那間拍出四掌,分襲敵人。

兩邊的戰場,同時拉開戰幕。

“叮!”

聞采婷的金劍挑上跋鋒寒的劍鋒,嬌軀劇顫,猛往後移。

她的後撤早在跋鋒寒算中。他看準像聞采婷這類女魔頭,生性自私自利,隻會犧牲旁人來成就自己。不過她的確比他想象中更要高明。剛才那下身法妙至毫巔,以他的能耐仍感到難以捉摸,使他難以挾先手之勢得竟全功,所幸已令她吃了暗虧。

兩道刀光分由左右襲至,封著他直攻聞采婷的前路。

艙頂上的四名女子均是陰癸派新一代好手,個個美豔動人。她們正要下去圍攻跋鋒寒,忽然陷在徐子陵強大森寒、奇異無比的螺旋掌風下,自顧不暇,哪還能分神去理會甲板上的戰況。

旦梅此時從船尾趕上來。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一言不發加入戰團,向徐子陵痛施殺手。

下麵的跋鋒寒倏地後退。待兩男刀氣暴漲之時,跋鋒寒忽又衝前,撞入兩人刀鋒間的間隙去。這種改變,除了神奇的步法外,還須真氣和力道的變換配合,絕對違反常理。在得到和氏璧的異能前,跋鋒寒或可勉力做到,卻絕不如目下變化的自然和迅快,兩男立時陷於險境。

高手過招,首重判斷。

兩刀同時擊空。

跋鋒寒一聲冷哼,斬玄劍閃電劈往右方魔男,而肩頭則硬撞上左方那男子胸脅處。

在外人眼中,他隻是身子晃動一下,身法迅捷無倫。

右方魔男慘叫一聲,應肩仆開尋丈,跌出甲板,往河中墜去。

另一人慘叫一聲,在劍光疾閃下頹然倒地,再不動彈。

跋鋒寒似是從沒有停滯過般,手中斬玄劍化作一團劍影,隨著玄奇深奧的步法,追擊聞采婷。

聞采婷哪想得到兩人擋不了跋鋒寒一招,而對手的氣勢挾勝利之餘威,更是有增無減,驚人的劍氣,縱是在十步開外的自己,亦如身在冰窖,寒冷得血液也似凝固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氣勢的較量上已一敗塗地,哪敢逞強,尖嘯一聲,迎著跋鋒寒虛刺三劍,再飄身後退,以一個曼妙的姿態,落在鄰舟的甲板上。

他們的打鬥叱喝聲,早驚動附近船上的人,不過人人隻躲在艙裏偷看,有些還弄滅了燈火,怕殃及池魚。

跋鋒寒揮劍擋過她射來的三道劍氣,亦是心中暗駭,長笑道:“請恕晚輩不送!”

聞采婷嬌哼一聲,眼中射出怨毒無比的厲芒,一言不發地掉頭朝白清兒的那艘客船掠去。

跋鋒寒還劍入鞘,朝艙樓頂瞧去。

徐子陵環抱雙手,微笑道:“此戰如何?”

與他混戰的旦梅等眾妖女,聽到聞采婷的尖嘯,早立時四散逃走,徐子陵樂得如此,亦不留難。實際上在敵眾我寡的情勢下,他占不到多大便宜。

跋鋒寒搖頭道:“仍未夠痛快,希望曲傲不會令我失望吧!”

跋鋒寒和徐子陵故意繞了個大圈子,肯定沒有人跟在背後,來到與寇仲和宋師道約好會合的地方。那是城南門附近的一間房子,青蛇幫的秘巢。兩人越牆而入,進入前廳,寇仲和宋師道正愁眉不展的對桌呆坐。他們禁不住大吃一驚。

寇仲苦笑道:“不要誤會,瑜姨已給救回來。”

徐子陵在他身旁坐下,皺眉道:“是否見到救她的是你這小子,所以一怒走了。”

宋師道歎道:“若她可以用自己兩條腿走路,我們何用在此咳聲歎氣。”

跋鋒寒駭然道:“陰癸派竟敢向她下辣手?”

寇仲慘然道:“確是非常辣手,卻非你想象中殘肢斷腿的一類辣手,你們到房內一看便明白。”

傅君瑜花容如昔,隻是像沉睡多年的美麗女神,秀眸緊閉,雙手交疊按在胸口。最駭人的是她口鼻呼吸之氣斷絕,體內經脈也沒有絲毫真氣往來之象。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早死去多時。但她仍是身體柔軟,皮膚潤滑而光澤照人,沒有半點死亡的氣息。

宋師道歎道:“陰癸派的妖人真厲害,不知使了什麽妖法,竟能使她像冬眠的動物般長睡不醒。”

寇仲痛心不已的道:“我和二公子已施盡渾身解數,但總不能令她有絲毫反應。最糟是不知她能這樣挨上多久,說不定有個期限,過了限期瑜姨就嗚呼哀哉,那我們便隻好乖乖的把她送回虎口裏。”

正探手按在她天靈穴上的徐子陵頹然道:“她體內生機盡絕,使人無從入手,魔門功法,確是秘不可測。這比當日婠婠的昏迷不醒,更使人無從捉摸。”

宋師道斷然道:“天下間若有人能解救她,就隻石青璿一人,她的針灸之術天下無雙,說不定有破除妖術的方法。”

寇仲愕然道:“石青璿原來不隻是吹簫的高手,且是濟世的良醫,她住在哪裏?近不近哩?”

宋師道愛憐的細察傅君瑜的如花玉容,緩緩道:“石青璿的住處乃江湖上一大秘密,但由於家父和她的母親碧秀心曾有一段交往,所以方知她長期隱居在四川一處叫幽林小穀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徐子陵心中暗忖:碧秀心必然是個既多情又引人之極的美女,否則不會有這麽多顯赫不凡,名震一方的前輩名家高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師道雖說得含蓄,亦等於表示了以刀法冠絕天下,武功穩居諸閥之首的“天刀”宋缺,也像歐陽希夷和王通般,與碧秀心有段沒有結果的戀情。

挪回按在傅君瑜頭蓋的手,問道:“她的醫術是否得乃母真傳呢?”

宋師道道:“她的醫藝傳自她爹石之軒,簫藝才是傳自娘親。”

寇仲大感意外的道:“原來碧秀心是正式的嫁了人,為何這麽多人仍對她餘情未了,我隻是指歐陽老頭和王通,再沒有其他意思。”

宋師道毫不在意道:“此事說來話長,事實上……上有機會再談吧!現在我要立即把君瑜送往四川。她的氣質就像君婥般獨特動人。”

跋鋒寒直到這刻才收回為她把脈的手,臉上忽晴忽暗,似在內心處掙紮交戰。除宋師道目光沒法從傅君瑜的俏臉移開外,隻有寇仲和徐子陵發覺跋鋒寒神態異常。

寇仲奇道:“老跋你為何不說話?”

跋鋒寒長歎一聲,苦笑道:“因為我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故內心非常矛盾。”

三人精神大振,同時又大惑不解。

宋師道焦灼之情逸於言表,急道:“還不說出來。”

寇仲奇道:“為何會感到矛盾?”

跋鋒寒目光落到傅君瑜身上,神色恢複一貫的冷峻,沉聲道:“她現在情況絕非陰癸派的人做的手腳。”

三人為之愕然。

跋鋒寒道:“這是類似婠妖女那種閉絕經脈呼吸的功法,卻又迥然有異,乃傅采林得自天竺高僧的一項奇技,名為龜息胎法。”

徐子陵道:“你敢肯定嗎?”

跋鋒寒道:“至少有九成把握,因為君瑜曾親口向我提起過這奇異的功法,說能把人長期保持在沉眠不死的狀態,由於不用消耗能量,故長時滴水不進也不會出問題。”

宋師道喜道:“那她有否說出解法?”

寇仲思索道:“瑜姨定是因被敵所擒,不願受辱,更不想被逼說出心中的秘密,遂以此消極的方法對抗,娘的師妹的確是了不起。”

徐子陵責道:“不要岔到別處去,現在最緊要是如何把瑜姨弄醒。”

跋鋒寒道:“當時我問她能否自行回醒,她說天下間除那天竺高僧外,就隻傅采林有方法使她醒過來。”

徐子陵猛一咬牙,斷然道:“待我為寇仲取得楊公寶藏,立即把她送回高麗,讓傅采林大師救醒瑜姨,鋒寒兄不用為此煩惱。”

跋鋒寒露出感激神色,知道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一向以來,跋鋒寒追求的是拋棄一切,專誌武道,回突厥挑戰在域外至高無上的“武尊”畢玄。但在道義上,他卻不能對現在等待救援的傅君瑜袖手不理,故內心痛苦矛盾。

跋鋒寒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深沉道:“問題在從沒有人試過這奇異的休眠功法,故誰都不知她可以挨得多久。又或可能過了某個期限,即使傅采林亦乏回天之術,救她不醒。”

徐子陵正要說話,宋師道截入道:“你們不用為此煩惱,此事交在我宋某人身上,今夜我帶她趕往高麗,其他事看老天爺的意旨好了。”

三人同時一震,往他瞧去。宋師道深深凝視傅君瑜,臉上現出一往無前的堅決神色。三人心中感動。要知宋師道乃宋閥新一代最重要的人物,被譽為天下第一刀法大家“天刀”宋缺的當然繼承人,權力財富美女對他都像有如拾芥般容易方便。從這裏到高麗,隔著的是萬水千山,恐怕幾個月都到不了那裏去,何況還要帶著一位睡美人。其中艱苦,可想而知。而他尚是首次見到傅君瑜,嚴格來說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宋師道微微一笑道:“說來你們也不會相信。我自從聞悉君婥的死訊後,我從未試過像這一刻般歡欣鼓舞,感到天地再次充滿生機樂趣,生命竟能如此可愛動人。”

跋鋒寒瞧了他好半晌,歎道:“你如此舍棄一切的走了,你的家族會怎樣想?”

宋師道一對眼睛亮了起來,長長籲出一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對那種規限重重的生活方式,在多年前已感到索然無味,厭惡之極。寒家雖在南方赫赫有名,但爭天下始終是以洛陽為中心這黃河流域為主的戰場,那是我家勢力難及的地方。”

接著轉向寇仲道:“我們宋家絕沒有要做皇帝的野心。隻要小仲能令家父感到在天下統一後,我們宋家仍能保持在南方的地位,到那時終會把三妹許給你。可是你必須答應善待她才行,否則我宋師道第一個不肯放過你。”

寇仲老臉微紅,低聲道:“二公子放心吧!我寇仲豈是始亂終棄的人。”

跋鋒寒道:“二公子放心,我和子陵會盯著他的。”

宋師再叮嚀了寇仲一會,在三人幫助下,小心翼翼地用被子把傅君瑜卷起,扛在肩上,說道:“我現在先設法出城,到城外找輛馬車給她乘臥,立即北上,你們再不用想君瑜的事,我定能及時把她送到高麗的。”

跋鋒寒一揖到地,肅然道:“跋某一生還是首次心悅誠服地向另一個人施敬禮,宋公子保重。為安全計,我們將護送公子出城,免生意外。”

宋師道道:“萬萬不可,我們四個人走在一起太顯眼了,隻要子陵送我便行。放心吧!我們宋家在這裏頗有點勢力,又有任恩幫手。跋兄不是要找曲傲試劍嗎?祝你一戰功成,名揚天下。”

接著哈哈一笑,和徐子陵灑然去了。

跋鋒寒和寇仲送別宋師道後,回到廳子坐下,都有欲語無言的沉重感覺。

好一會跋鋒寒搖頭歎道:“隻有宋師道這種情深一往的人,才配被天下女子鍾情,我和你都不配。”

寇仲頹然道:“宋二公子令我感到渺小和慚愧。像你現在這種心情,怎向曲傲挑戰?”

跋鋒寒苦笑道:“所以我回到這裏來悶坐。是了!在妖船上沒有遇上高手嗎?”

寇仲道:“高手都傾巢而出,到了你們那處玩兒,剩下的幾個婢仆連我們逐房查看仍懵然不知,我們還見到上官龍,差點想順手了結他。”

跋鋒寒沉思道:“陰癸派的高手真個多不勝數,我們遇上的聞采婷,絕對不遜於邊不負,若不能盡殲陰癸派的妖人,我回到突厥或可以不予理會,但你卻睡難安枕。”

寇仲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現在祝妖婦婠妖女等不來煩我們,我們已可酬謝神恩,哪還敢去惹她們。”

跋鋒寒道:“人是不能這麽沒誌氣的,這又叫苟且偷生。現在我們最緊要是一無所懼的麵對強敵,再從實戰中不斷尋求突破。若左閃右避,終不能成為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

寇仲駭然道:“你不是提議我們現在大搖大擺的到街上去,讓人來找我們當靶子吧!”

跋鋒寒哈哈笑道:“果知吾意。就當這是為君瑜做的,隻有這樣,可把陰癸派的人吸引著,而宋二公子便可安然攜美離開了。”

寇仲呆了半晌,終明白跋鋒寒的意思。陰癸派一向以睚眥必報的作風震懾江湖,故無論多麽有實力的門派,等閑不敢去招惹她們。現在他們公然捋陰癸派的虎須,在她們手中搶回傅君瑜,此事若傳到江湖上,對陰癸派聲譽的打擊,會是嚴重至極點。可以想象當祝玉妍接到君瑜被救走的消息,將會拋開一切顧忌考慮,改把殺死他們列為首要之務。在這種情況下,宋師道能否安然送走傅君瑜,實是未知之數。跋鋒寒正是要不顧安危,把陰癸派的主力牽製在城內。

寇仲倏地起立,一拍背上井中月,大喝道:“事不宜遲,我們去吧!但要先知會他們。”

宋師道和徐子陵躲在天津橋旁碼頭其中一艘客船上,靜候任恩的消息。**是深眠不起的高麗女劍客傅君瑜。

宋師道微笑道:“這幾年來我的心神尚是首次可從你娘處移到別人身上,那就像一個渾身精力的人,找到工作的目標和方向,充滿生機。”

徐子陵點頭表示明白,卻不知說什麽話才好。

宋師道接著又問起傅君婥的事,聽徐子陵講述與傅君婥結識的經過,津津有味,大感興趣。間中又不住提問,使徐子陵被逼要記起很多被淡忘了的細節。宋師道愈聽愈興奮,徐子陵卻是愈說愈魂斷神傷。

這時任恩回來了,向兩人道:“現在風聲很緊,不時有麵目陌生的女子在市內和洛水河岸間出現,該是陰癸派的妖女。”

宋師道道:“打通城防的關節沒有?”

任恩麵有難色道:“這方麵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最好待明早河關開放後,我們坐漁船離城,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宋師道搖頭道:“救人如救火,怎可浪費時間。”

任恩道:“宋爺可否再待一會,剛才跋爺通知我們,他和寇爺會設法牽製陰癸派的主力,那時我們將有機會離開。”

徐子陵和宋師道同時色變。

跋鋒寒和寇仲在行人疏落的街道上昂然舉步。此刻剛入亥時,卻仍是華燈處處,別有一番繁華大都會的氣氛。

跋鋒寒道:“你約了宋金剛什麽時候會麵?”

寇仲答道:“伏騫和曲傲的決戰在今晚子時舉行,他說亥時中會在曼清院聽留閣的西院頂樓,到時去找他便成。看來是去不成的了!”

跋鋒寒揚臂舒展一下筋骨,笑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未到該刻,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寇仲沉聲道:“我非是害怕,而是眼前形勢不同。師妃暄正避靜療傷,陰癸派再無任何顧忌,若這次她們肯放過我們,太陽將改從西山升起。”

跋鋒寒知他所言屬實,微笑道:“這正是生命的樂趣。若你知道可輕取對手,那還有什麽刺激。隻有置諸死地而後生,從不可能的形勢下取得勝利,才使人回味無窮。”

寇仲欣然道:“這正是我和小陵最欣賞和佩服老兄你的地方。不知我們是否逃命慣了,遇上困難,首先想起的是如何逃避,有了你後,這思想傾向始逐漸改變過來。”

接著岔開道:“你說婠妖女美還是師妃暄美呢?”

跋鋒寒哂道:“你竟還有此閑心。”

接而沉吟道:“我的確未見過比她們更動人的美女。但師妃暄顯然多了幾分仙逸之氣,似若高不可攀的天上女神,而婠婠比起來總及不上她的秀氣。”

寇仲點頭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跋鋒寒淡淡說道:“不過你千萬莫要為她們任何一個動情,她們的心神都不會放在男女的感情愛欲之事上,愛上她們隻會失望收場。”

寇仲哈哈笑道:“你當我寇仲是什麽人?男兒生於亂世,自應以國事民生為重,其他的算得什麽?”

跋鋒寒狠狠盯他一眼,提醒道:“記得你答應過二公子什麽事,不要弄到他找你算賬哩。”

寇仲不由想起素素,頹然道:“我是天生不會對女人狠心的人。海沙幫有個叫美人魚遊秋雁的女人,屢次想害我,我都把她放過,可見其餘。”

跋鋒寒語重心長地說道:“有些人無論你如何善待他,不但不知感激,還會涼薄無情的不斷欺淩你甚至要陷害你。”接著皺眉道:“我好像聽東溟公主提起過遊秋雁這女人,龍王韓蓋天被你們擊傷後,無力處理幫務,就由此女負起主理海沙幫之責。你若回南方,最好小心點,女人恨起一個人來時,比男人更難對付。”

寇仲想起宋金剛的話,隻不知杜伏威和沈法興聯手對付李子通,海沙幫有否參與其事。此時兩人轉上天街,千步許外是橫跨洛河的天津橋。行人車馬驟然多起來。大部分是慓悍豪雄的武林人物,無不對兩人偷偷行注目禮。街上酒樓與青樓林立,笙歌盈耳,車馬喧逐,輝煌的燈火下長街亮如白晝。

寇仲笑道:“陰癸派一向不肯見光,我們這樣出現在市內最繁盛的大道,她們還能有什麽作為?”

跋鋒寒極目前方,悠然道:“我仍未能忘懷昨夜師妃暄驀然現身橋上的動人情景,隻有仙女下凡差可比擬。今晚我們會否再有奇遇?”

寇仲笑道:“守株待兔在曆史上隻發生過一次,咦!”

兩人同時看到在天津橋上,幽靈般俏立著具有絕世姿容的美女婠婠。在人潮中她是如此與世格格不入,雖站在那裏,卻似來自另一個空間。行人被她奇異的閑定和傾國的豔色所懾,全在偷偷看個不停。她不染一塵的赤足,更令人驚疑不已。深幽的目光,緊鎖不斷接近的兩人。

跋鋒寒和寇仲分開少許,仰天長笑道:“其他人給我跋鋒寒滾開,我要與陰癸派的妖女決一死戰。”

嘹亮雄壯的聲音,一時響徹大橋兩岸。

跋鋒寒向寇仲道:“你給我押陣!”

“鏘!”斬玄劍出鞘。跋鋒寒大步踏上橋頭,朝婠婠逼去。路人四散奔逃。一時殺氣漫天,大戰一觸即發。

婠婠如夢似幻,像**漾著最香最醇的美酒般的一雙美眸,完全漠視四周因懍於形勢氣氛駭人而爭相走逐避難的男女老少,隻凝注著剛步上天津橋頭離她至少尚有百多步的跋鋒寒身上,玉容靜若止水。

寇仲落後在跋鋒寒後十步許處,盯著每一個朝他們方向奔離天津橋畔的路人。

當跋鋒寒踏著奇異的步法,來到婠婠麵前二十步處立定,天津橋除了這雙對峙的男女,就隻有為跋鋒寒押陣的寇仲一人。

婠婠向跋鋒寒微一頷首,似是無限惋惜地嬌歎道:“跋兄本有機會晉身天下頂尖武學宗師之列,隻可惜不識時務,妄想以螳臂當車,落得如此下場,實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跋鋒寒尚未答話,後麵悠閑地坐上橋欄的寇仲已啞然失笑道:“真是笑話。有哪一次你婠大小姐不是像吃定我們的樣子;但有哪一次你不是棄甲曳兵落荒而逃,真虧你仍厚顏狂吹大氣,可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婠婠黛眉輕蹙,瞧往寇仲道:“人最緊要是懂得自量。寇兄或者不肯相信,但奴家以前每次對你們的出手,其實總是留有餘地,令奴家投鼠忌器的當然是為了楊公寶藏。可是現在縱使把你兩人擊斃,仍有一個知悉這個秘密的徐子陵,我下手再不用留情,便讓你們見識一下來自《天魔秘》的絕技吧。”

寇仲和跋鋒寒均心叫妖女厲害。寇仲先前的話絕非無的放矢的譏罵,而是要勾起婠婠前數次敗退的陰影,使她強大的信心受到挫擊。豈知婠婠寥寥數語,連消帶打,反令兩人感到她以前真個並沒有使出十足功夫,而這次則大不相同了。

婠婠接下來嫣然笑道:“若以為憑你們兩人,可把我陰癸派牽製在此,讓徐子陵把人運往城外,那才真的是天大笑話。”

她巧笑倩兮的娓娓道來,聽在兩人耳中卻像突來的一記晴天霹靂。

跋鋒寒倏地感到婠婠氣勢增強,忙深吸一口氣,收攝心神,沉聲道:“陰癸派不嫌太過分嗎?君瑜現在生死難卜,你們仍鍥而不舍,是否真要置她於死地才稱心。”

婠婠心中大訝。以跋鋒寒一向的驕傲強狠,絕不會說出這種帶點求情意味的話來。

就在此時,跋鋒寒殺氣陡增,斬玄劍電光突閃般,隨著他急衝而前的迅快動作,橫斬過來。

寇仲本亦有多少困惑,但此刻見到跋鋒寒威勢劇增,又主動出擊,始心中恍然。在馬賊群中長大的跋鋒寒,整輩子在向各式各樣的權勢挑戰,而陰癸派正是邪派魔道中至高無上的權威。跋鋒寒那番話正是要激起自己對婠婠欺人太甚的鬥誌,亦使自己湧起護持弱小的義憤之心,故能氣勢如虹,含“恨”出擊。

婠婠寬袖中左右各飛出一條白色絲帶,同時隻以右足拇指尖向地麵一點,撐起嬌軀,整個人陀螺般旋動起來。

她那對纖纖玉手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穿梭地揮動絲帶,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滿波紋美感的渾圓白網,把她緊裹中,成了一團白影,彷如天魔妙舞。

如此魔功,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跋鋒寒本有一往無前的拚死之心,但在這要命的刹那竟有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要知高手相爭,進攻退守,均於電光石火中尋瑕覓隙,以求命中對方要害,又或退避其鋒銳。可是現在婠婠把“圓”的特性發揮至登峰造極的境地,織出的護體網紋平均而一致。根本沒有任何強弱疏密之分,頓使他生出不知該攻何處的無奈感覺。

若他妄然進攻,必主動盡失。以跋鋒寒的悍勇,竟也被逼往後猛退。

寇仲也看呆了眼。

絲帶倏消,回到了婠婠羅袖之中。

和婠婠屢次交手後,直到這刻,他們仍沒法摸清楚婠婠的底子,甚至她最擅使的是什麽武器亦弄不清楚。隻知一時隻以纖手禦敵,或揮動“天魔雙斬”的一對短刃,又或單帶雙帶、羅袖飄香,其層出不窮,變化無方處,正深合天魔幻變之道,讓人全無預擬應付之法。

總之她隨手拈來,均是曼妙無方的殺招。此時她要停便停,動靜的對比,已能使身在局中的跋鋒寒,與作為旁觀者的寇仲心生寒意。

最奇怪的是天津橋兩邊天街南北兩段,所有路人竟走得幹幹淨淨,沒有人留下來遙看熱鬧。而在橋的兩邊河堤處,卻分別泊有兩艘大舟,此時都烏燈黑火,不見人影,透出神秘兮兮的味兒,當然不會是好路數。這種不正常詭異的情況,自是人為而成。

婠婠並非是單獨來的,而是有人在暗中代她“清場”,且布下包圍網,務要置他兩人於死地。兩邊的水道交通也被截斷。形勢明顯對他們非常不利!

婠婠以她那種令人心寒的篤定神態,冷然瞧著後退撤回原處的跋鋒寒,幽幽歎道:“你們不是一向自詡智計過人,怎會想不到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容傅君瑜返回高麗。”

她這幾句話證實了他們的猜想。這回陰癸派是因楊公寶藏而出手擒下傅君瑜,務要千方百計保守機密,就像他們在盜取和氏璧後來個矢口不認的情況如出一轍,因為後果實在太嚴重了。無論陰癸派如何橫行無忌,對被譽為天下武林最頂尖兒的三大高手之一的“奕劍大師”傅采林亦要深感忌憚,等閑不願把他惹出來,招致無窮的後患。現在寇仲等把傅君瑜救出,等於人贓並獲,在這種情況下,陰癸派自然不惜一切手段殺人滅口,好使傅采林永遠不曉得這件事。這也是婠婠不讓其他人在附近“旁聽”的原因,正是禁止泄出任何風聲的措施。若非師妃暄受襲被傷,退於淨念禪院,陰癸派亦不敢猖獗至此。寇仲和跋鋒寒到此刻才真正體會到自己的處境。

宋師道失聲道:“糟了!”

徐子陵眉頭深鎖,默默思量,心內矛盾,難以決斷。

宋師道向任恩道:“請任幫主立即吩咐下麵所有兒郎偃旗息鼓,不要再有任可行動,任幫主亦不宜再來見我們,以後由我們看情況來找你。”

任恩愕然道:“事情不致這麽嚴重吧!”

宋師道歎道:“比你想到的還要嚴重!小仲和跋兄這樣等於明著告訴敵人我們是要立即出城,對方必會傾盡全力來阻截我們。故任幫主絕不能讓對方知道貴幫參與此事。”

任恩感動地說道:“二公子真夠朋友,我會靜候佳音,等待二公子進一步的指示。”

任恩去後,徐子陵道:“陰癸派會怎樣反應呢?”

宋師道分析道:“陰癸派乃有近千年曆史的魔門第一大派,隻是麵子問題已令他們難咽下這一口氣。而實際上她們更不會容許任何人,特別是傅采林曉得君瑜為她們所擄一事,故當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先一舉殲滅小仲和鋒寒兩人,另一方麵則全力攔截我們。由於她們為了對付師妃暄,把主力集中到洛陽來,應付我們該是遊刃有餘。”

徐子陵思索道:“我們至少仍有一個優勢,就是對方應尚未猜到有二公子在幫我們的忙。所以隻要我於此時現身,她們定會猜忖我把瑜姨藏好後,再出來和她們拚命,那二公子逃出的機會勢將大大增加。”

宋師道歎道:“或者會好一點。不如我和你一道去和他兩人並肩作戰吧!隻要把君瑜交給魯叔,他怎也會有方法把她送往高麗的。”

徐子陵正要說話,忽地心現警兆。

宋師道也有所覺。

一個悅耳的女子聲音在艙外傳進來道:“徐子陵!我有話要和你說。”

跋鋒寒劍尖垂下,雙目卻射出無比銳利的精光,盯著婠婠道:“婠小姐這雙飛帶有沒有名堂?”

這兩條帶寬隻一寸,卻似有伸縮彈性,長時可達三丈,極難防範。

婠婠淒迷的美目深深地瞧了跋鋒寒一眼,柔聲道:“奴家這帶子乍看似是一雙,其實隻有一條,名曰白雲飄,跋兄到了黃泉之下,切勿忘記。”

跋鋒寒似漫不經意似隨口問道:“隻不知是由何物製成?”

婠婠微笑道:“有些事總要保持點神秘才見味兒,跋兄何不猜猜看。”

旁邊的寇仲心中奇怪,在這等劍拔弩張,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時刻,一向爽脆利落的跋鋒寒,為何竟斤斤計較起對方武器的質料來?他當然知道以跋鋒寒的為人,絕不會無的放矢。

婠婠又幽幽歎了一口氣。

她無論任何一個表情,均能顯露出一種扣人心弦的內心感情,配上她風華絕代的美豔豐姿,確是萬種風情,令人目眩神醉。即使跋鋒寒和寇仲與她是敵對的立場,更清楚她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但仍忍不住有這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她朱唇輕啟道:“或者你們不肯相信,但奴家真有點舍不得毀了你們。你們去後,婠婠會有失落和寂寞的難過;但偏又無法不對你們下手,所以心中矛盾之極。看招!”

翠袖揚起。露出光芒閃爍的一對短刃“天魔雙斬”。

跋鋒寒的斬玄劍尚未有機會攻出,婠婠已欺至身前八尺之內。雙斬像兩條爭逐的魔蛇毒舌,以令人無法捉摸揣測的方式,在虛空中劃出奇異玄奧的徑道,朝他攻來。婠婠本是披垂香肩的秀發,飄揚起來,既動人又無比詭異。周圍的空氣似是給一下子抽幹了,周圍方圓兩丈許的空間像變成個無底的深洞。

跋鋒寒首次感覺到婠婠全力出擊的駭人威力。她沒有說謊。上幾次她的確是留有餘地。

跋鋒寒際此生死關頭,心中卻是出奇地冷靜,全沒有因對手的強橫而心生懼意。體內被和氏璧改造後的經脈真氣在瞬間的高速攀上至極限。他的眼神亮了起來,清楚把握到在一般人眼中變成隻是幻影般的天魔雙斬每一下微細的動作。

就在這生死對決的一刻,他生出奇異的感應。他感應到婠婠體內的真氣在不斷變化,不斷遊移,有時集中往右手的天魔斬,忽然間又移往纖足,顯示出她可在電光石火的高速內改變攻擊的方式和殺招。如此魔功,確是可怕之極。

跋鋒寒倏地退後半丈,再飛身衝前反擊。淩厲至令人窒息的劍氣像閃電裂破烏黑的濃雲般,迎向朝他猛施殺手的陰癸派新一代最傑出的傳人。

徐子陵步出船艙。在洛河兩岸幽暗的船舟燈火掩映下,一個曼妙美好的身形正背著他俏立船首處,勁裝疾服,背佩古劍。

徐子陵愕然道:“原來真的是公主芳駕光臨。”

東溟公主淡淡說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

徐子陵來到她身後半丈許處立定,負手道:“怎會認不出來。隻是不敢相信吧!請問公主怎知道在下在這裏呢?”

單琬晶不答反問道:“徐子陵你信任我嗎?”

徐子陵呆了半晌。這簡單的問題卻是非常難以回答。他既沒有不相信她的理由,但也沒有非信她不可的道理。說到底他們的關係一向都不大和睦。

單琬晶轉過身來,不悅道:“男子漢大丈夫,心胸竟是如此狹窄嗎?”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息怒,我隻是摸不清你這句話的含意罷了!”

他的笑容灑脫好看,在他帶點憂鬱的俊秀顏容上更別有一種無人能及的超然出眾的動人味兒。單琬晶芳心一顫,竟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雙目透射出智慧澄明的光彩,瞧著她柔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公主會害我,這該能代表我是信任你的吧?”

單琬晶有點怕他看破自己芳心曆亂的銳利眼神,無力地垂下螓首,輕輕道:“那可以告訴我為何陰癸派的人要傾盡全力來找你們呢?”

徐子陵說道:“因為我們成功把瑜姨從他們手上救回來。”

接著解釋了眼下進退兩難的情況。

單琬晶聽罷說道:“原來有宋家二公子暗中為你們出力,難怪這麽不可能的事都給你們辦到。”

接著沉吟半晌,歎息道:“現在怕隻有我們才有辦法把人送走,此中情由很難用三言兩語來解釋;總言之我娘是祝玉妍忌憚的人之一,又深識她們的手段。”

再幽幽瞥了他一眼,續道:“本來我要你們把和氏璧交出來作交換的。但這樣乘人之危隻會令你更恨我,罷了!把人留給我。快到天津橋去與你兩位兄弟並肩作戰吧!他們給陰癸派截殺於該處呢。”

徐子陵愕然瞧了她半晌。

宋師道的聲音傳出來:“子陵去吧!”

徐子陵向單琬晶一揖到地,縱身上岸,疾馳而去。

《大唐雙龍傳》第五冊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