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七章 玉石俱焚

字體:16+-

徐子陵離開小河,登岸續行,整個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沒有一種經驗比潛泳水中,更有回歸大自然的感覺,適才他在絕對的鬆弛下,進入深沉而清醒的半睡眠狀態,思維意識仍在活動,身體卻處於休息的情況,體內真氣如日月運行,周遊流轉,先天氣由左右湧泉穴分別湧注,左熱右寒,陰陽調和,令他的內傷立即大有起色。迎著清寒的夜風,他雖衣衫濕透,並沒有寒冷的感覺,且由於催氣療傷,水汽被蒸發,當鏡泊湖林區在望,他的衣衫已經幹爽。雖連番遇挫,致傷上加傷,卻能令他的療傷心法更上一層樓,將臥禪推展至新的境界。更隱隱感到自吸取邪帝舍利的精華後,到此刻才徹底地與體內真氣融合。他不敢去想師妃暄,怕會因而心浮氣躁,隻決定抵達邪帝舍利的位置,再作打算。

徐子陵穿林而過,心忖這豈非是位於湖旁鏡泊亭的位置?自然而然地朝他昨夜與師妃暄和寇仲暗裏遠遠監視鏡泊亭時的高大樹幹摸去。驀地師妃暄盤膝於大樹橫幹上的倩影映入眼簾,這仙子回首往他瞧來,秀眉輕蹙,不用說話,徐子陵清楚體會出她“你這人哪!為何仍要趕來呢?”的心意。徐子陵喜出望外,又大惑不解。

寇仲和可達誌仍保持最快速度的衝刺,怕的是深末桓的飛雲弓。

寇仲拔出井中月,向可達誌長笑道:“殺一個歸本,殺一雙有賺,這生意劃算啊!”

可達誌回頭一瞥,露出不解神色。寇仲亦感到有異,原來深末桓那方麵的戰士紛紛勒馬,弄得馬兒嘶啼仰身,情況混亂。

兩人停下步來,另一邊的騎士漫野衝來,看清楚點,寇仲一震道:“是我的兄弟古納台的人。”

一個聲音傳來道:“少帥別來無恙!”

寇仲聞聲大喜道:“老跋你究竟到哪裏去了!害得我們瞎擔心了好幾天。”

領頭者除別勒古納台、不古納台,尚有多時不知蹤影的跋鋒寒。

五百多名戰士旋風般馳來,扇形散開,與深末桓一方結陣的三百多名戰士成對峙之局,強弱之勢,清楚分明。寇仲和可達誌絕處逢生,撿回兩條小命,自是欣喜莫名。

跋鋒寒和古納台兄弟馳至兩人身前,三人目光灼灼的打量可達誌,寇仲連忙引介。

跋鋒寒躍下馬來,以古納台兄弟聽得懂的突厥話哈哈笑道:“見麵勝過聞名,任我跋鋒寒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你兩人為何會走在一塊兒。不過此事遲些再告訴我,處置深末桓比任何事更重要。”

識英雄重英雄,雖是敵友難分,別勒古納台兄弟對可達誌仍表現得很友善。

可達誌對跋鋒寒特別注意,說道:“有機會定要領教跋兄的斬玄劍。”

跋鋒寒微笑道:“那小弟將求之不得。不過斬玄再非斬玄,已易名為偷天。”

移到寇仲旁,歡喜地摟著他肩頭道:“你這小子真命大,我們守在這裏並非因曉得你會給人追殺,而是準備伏擊和截劫老拜那批弓矢,交給我的事,小弟定會給你辦妥。”

接著雙目殺機大盛,投往約千步外的敵陣,沉聲道:“這次該用什麽戰術,方可殺敵人一個片甲不留呢?”

別勒古納台皺眉道:“我們雖比對方多上二百多人,大勝可期。可是深末桓最擅遁逃,若給他逃進樹林,極可能落得功虧一簣。”

寇仲內察體內傷勢,發覺已恢複六、七成功力,傷口亦大致愈合,心中大喜,暗忖這飛馳療傷之法,肯定是由自己所創得的曠古絕今的療傷奇功。道:“小弟有個提議,包保深末桓不會拒絕,但問題是隻能殺死深末桓,卻要放過其他人。”

可達誌一震道:“這怎麽行,深末桓不是隻懂繡花的娘兒,你又內傷未愈,太冒險了!”

跋鋒寒愕然望向寇仲,說道:“誰能傷你?小陵呢?”

寇仲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遲些再向你老哥稟報。”

轉向古納台兄弟道:“我若代你們隻把深末桓幹掉,可有異議?”

別勒古納台道:“隻要能幹掉他便成,其他人無足輕重,木玲一向不能服眾,不會有什麽作為,但……”

寇仲打斷他道:“不用擔心,我似是蠢得把寶貴生命甘心獻給深末桓的人嗎?”

先拍拍可達誌肩頭,著他安心,始踏前三步,以突厥話大喝過去道:“深末桓,有膽與我寇仲單打獨鬥一場嗎?”

緊凝的沉默,好一會後,深末桓的聲音傳過來道:“寇仲你是在找死嗎?這樣的狡計我也有得賣,你不過想纏著我後,再揮軍進擊。哼!休想我會中計,有種的就放馬過來,大家明刀明槍對陣,看誰更為強硬。”

寇仲暗罵一聲“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哈哈笑道:“這麽說,你是打定主意落荒而逃,又或教手下為你送死,自己卻逃之夭夭。”

深末桓怒道:“我豈是這種人。”

別勒古納台幫腔喝道:“既然如此,你就和少帥決一死戰,假如勝的是你深末桓,我以祖宗之靈立誓,日出前任你逃跑,絕不幹預。”

原野上一片沉默,隻有夜風呼呼作響,雙方人馬靜待深末桓的反應。寇仲卻是不愁深末桓不答應,深末桓比任何人更清楚他傷勢的嚴重,此正是取他寇仲之命的千載一時良機,且又可全軍安然撤走,有什麽比這更劃算的。

深末桓和身旁的木玲交頭接耳一番後,果然大喝回來道:“你寇仲既然不想活,我就成全你。”

雙方戰士同時呐喊,一時殺氣凝聚,決戰的氣氛籠罩草原。

隻要有仙子在旁,就像能離開充滿仇殺氣氛的殘酷現實,抵達仙界的洞天福地。往亭子方向看去,祝玉妍赫然背著他們麵湖安坐,凝然不動。馬吉營地一方不見燈火,顯是大胖子已倉皇撤離。徐子陵糊塗起來,亦放下心事,因她們顯然尚未遇上石之軒。

師妃暄在他湊近時柔聲道:“寇仲呢?”

徐子陵道:“他去尋深末桓的晦氣,並不曉得我會到這裏來。”

師妃暄秀眉輕蹙道:“你怎曉得要到這裏來?”

徐子陵道:“我感應到舍利的邪氣。”

師妃暄的眉頭皺得更深,訝道:“難道祝後在騙我,她說一直感應不到舍利的所在。”

徐子陵一呆道:“竟有此事。不過我也隻曾在某一刹那感應到舍利,之後再也沒有感應。”

師妃暄沉吟片晌,輕歎道:“我忽然有很不祥的預感。”

徐子陵問道:“你們為何會在這裏?”

師妃暄道:“我找到祝後,她收到石之軒的便條,約她今晚二更在此解決他們間的恩怨。啊!來了!”

徐子陵定神瞧去,一條小船緩緩朝鏡泊亭劃來,高昂瀟灑的石之軒立在艇尾,輕鬆的搖動船櫓,唱道:“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鬥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徐子陵聽得發呆,石之軒不是要殺祝玉妍嗎?為何卻似來赴情人的約會。祝玉妍文風不動,似對駕舟而來的石之軒視如不見,對他充滿荒涼味道的歌聲充耳不聞。

深末桓一身夜行裝,手提他的蛇形槍,大步踏出,來到兩陣對壘正中間的位置,朝寇仲以突厥話大喝道:“寇小子滾出來受死!”

跋鋒寒等來到寇仲左右兩旁,可達誌湊近寇仲低聲道:“這家夥信心十足,你得小心點。”

跋鋒寒訝道:“可達誌你何時變成寇仲的朋友或兄弟?”

古納台兄弟亦露出注意神色,顯然對此大惑不解。

可達誌歎道:“此事真是一言難盡,不過我們敵對的立場尚未改變,除非少帥肯歸順大汗。”

寇仲卻在凝望五百步外的深末桓,不放過他任何微小的動作,任何不起眼的表情,沉聲道:“若我十刀內殺不掉他,你們立即揮軍進擊,同時設法救我的小命。”

不古納台失聲道:“十刀,少帥有把握在十刀內宰掉他?少帥勿要輕視此人,他的蛇矛名震戈壁,否則也不會縱橫多年,無人能製。”

跋鋒寒微笑道:“我賭寇仲八刀內可把他幹掉,誰敢和我賭?”

可達誌苦笑道:“若是受傷前的寇仲,我絕不敢和你賭,現在卻是不想賭,因為不希望贏。”

寇仲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那就八刀吧!倘不成功,你們還是不用來救我為佳,因為這會令我的心誌不夠堅定,!讓你們看看什麽是我寇仲壓箱底的本領吧!”說罷昂然舉步。

看著他的背影,大草原上聲名最著的四大年輕高手,均露出尊敬的神色,寇仲的氣度確令人心折。

深末桓隻是中等身材,麵容陰鷙,予人冷狠無情的感覺。雙目則神采飛揚,閃閃有神,在窄長的臉孔上,分外懾人,是那種長期縱橫得意的人獨有的神采。他把蛇形矛槍收在背後,槍尖斜斜從左肩露出,站得穩如泰山,顯示出無可置疑的高手風範,全沒破綻可窺,一眨不眨地凝望逐漸接近的寇仲。

寇仲卻是有苦自己知,他因曾誇下海口,聲言要在今晚殺死深末桓,故此縱使拿命去搏,也要以井中月斬殺對方。而且因時日無多,他必須盡速趕回中土去,設法死守洛陽。但如讓深末桓今晚逃掉,他若不多花些時日務必幹掉這家夥,如何向箭大師交代?幸好剛才在狂馳逃命間悟出他獨有的吸收天地精華的療傷大法,所餘無幾的真元不但沒有損耗,還恢複至平時六、七成的水平。可最大的問題是失血過多,那並非短短一晚時間內恢複和補充得到的。氣血兩者互為關聯,表裏相依,他定下十刀之限,正是逼自己速戰速決,因為他實在支持不了太長的苦戰。第一刀最是關鍵,他必須把主動搶到手裏,再全力展開刀勢,把對方控製得無法爭取主動,始有在八刀內斬殺武功高強如深末桓者的可能。跋鋒寒賭他八刀內勝,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一個提示,提醒他隻要將“井中八法”全力使出,深末桓會飲恨當場。

寇仲腳步加速,井中月遙指前方,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刀鋒隨著行步之勢不斷加強對敵手的威脅。第一式“不攻”。此招如此使來,再非守式誘敵,而是進手主攻的厲害招數。深末桓顯然看不破寇仲此招玄虛,臉上露出凝重神色。長槍移到身前,兩手輕握蛇形槍的一端,槍尖顫震,伺隙而發。到寇仲步入丈半的距離,他狂喝一聲,蛇形槍電疾刺出,直搠寇仲咽喉,試圖憑蛇形槍丈三的長度,不理寇仲的井中月,先一步刺殺對方。在深末桓後方的木玲尖喝一聲,眾手下立時齊聲呼喊,為首領打氣助威,人聲轟鳴大地。

儒生打扮的石之軒閑適自得地飄飛上岸,左手提著一罈酒,緩步入亭。

師妃暄嬌軀輕顫,湊到他徐子陵耳旁道:“這就是遇上秀心師伯前的石之軒,能談笑間下手殺人,說的話愈好聽,下手愈是狠辣無情,殺人前後均可保持滿臉笑容。”

徐子陵聽得目定口呆,也看得目定口呆。眼前的石之軒絕對和患上性格分裂的石之軒大相逕庭,在長安他遇上的石之軒,一是冷酷無情隻懂殺人沒有人性的妖魔,一是深情自責的傷懷君子,從不是現在這瀟灑的神情模樣。

隻見他麵帶微笑,直抵亭內石桌前,在祝玉妍對麵背湖坐下,悠然把酒擱在桌麵,柔聲道:“為了張羅這罈美酒,好與玉妍對月共酌,致累玉妍久等,石之軒罪過罪過。”

祝玉妍默然片晌,由於她背向兩人,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隻猜祝玉妍大概會像他們般對石之軒戲劇性的轉變生出疑懼。

石之軒訝道:“玉妍不是很愛和我說話嗎?夜深人靜時,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回想當年溫馨甜蜜的日子……”

祝玉妍冷冷打斷他道:“閉嘴。”

石之軒不以為忤道:“對!對!過去的讓它過去,一切由今天重新開始,聖舍利就當是見麵禮,請玉妍笑納。”

魔門人人夢寐以求的聖舍利從他寬袖內滑出,滾到桌麵,到桌心倏然而止。晶石仍是黃光湛然,但徐子陵再感應不到它內蘊的邪氣異力。他的心像忽然沉往萬丈深淵,更愧對身旁仙子。石之軒成功了,舍利的邪氣異力已盡歸他所有,治好他的精神分裂症,使他變回遇上碧秀心前那談笑殺人的邪魔。他公布退出江湖一年之期,極可能是惑敵之計。不!我拚死也要助祝玉妍將他除去。

祝玉妍嬌軀一顫,語氣卻出奇的平靜,似是早知如此般柔聲道:“之軒啊!你不是要張羅這罈美酒而遲到,而是為吸盡舍利剩餘的聖氣遲到。唉!時至今日,為何仍要對我謊話連篇呢?”

徐子陵虎軀一震,醒悟過來,先前與伏難陀對戰正值緊張關頭之際,感應到舍利的邪氣,定是與此有關。後因舍利之邪氣與石之軒融合,故再沒法感應得到。而石之軒完成吸取邪氣的地方,大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湖水深處。

師妃暄湊近徐子陵道:“祝後要出手了!”

石之軒苦笑道:“說謊?唉!有些事不說謊怎行。因為謊言才是最好聽和最美麗的,所以誰都愛聽。人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們纏綿恩愛的日子豈止一晚,念在昔日之情,我們何不捐棄成見,攜手合作,重振聖門聲威,澤被大地。隋楊已破,天下紛亂不休,實我聖門之人久等近千年的難得機遇。”

祝玉妍嬌笑道:“你美麗的謊言人家早聽厭了!”

石之軒朝兩人藏身的濃密枝葉處漫不經意地瞥上一眼,看得自以為隱藏得全無破綻的徐子陵和師妃暄遍體生寒,知道瞞不過他,偏又毫無辦法。

祝玉妍當然曉得石之軒的心意,柔聲道:“沒辦法啦!邪王你想殺玉妍,怎都該冒些風險吧!”

一指戳出,點向桌心的舍利晶球。大戰如箭脫弦,不得不發。

寇仲倏地換氣,刹止衝勢改為橫移之勢,避過刺喉長槍,井中月側劈槍尖盡處,隻要毫厘之差,便會劈在矛尖前空處,最妙至毫顛的地方,是掌握到對方槍勁因刺空而急欲變招,氣勢由盛轉衰的刹那。所以此刀雖隻有寇仲平常六、七成功力,效果卻與功力十足時無異。正是井中八法另一式“擊奇”,以奇製勝。“當!”深末桓渾體劇震,刀鋒擊中的雖是槍尖,承受的卻是他全身的氣血經脈竅穴,有如給螺旋疾轉而至的大鐵錐硬刺胸口,難過得差點吐血墜跌。不過他亦是非常了得,急往後撤,蛇形矛搖擺震晃,形成槍網,務令寇仲難以乘勢追擊。支持寇仲的一方立時爆起歡呼喝彩,而另一方則人人呆若木雞。誰想得到受傷的寇仲,刀法仍能精妙淩厲如斯。

寇仲事實上亦給深末桓反震之力弄得血氣翻騰,並不好受。而且他此刀犯了“天刀”宋缺所傳心法的一個大忌,就是沒有留有餘力,因為他根本無力可留。剛才的一刀,他已盡得宋缺所言“身意”的法旨,純憑心神合一後的超然狀態,任由身體去作出最精微的反應。他的心仍是靜若月照下的井水,無驚無懼,拋開成敗得失。“蹼!蹼!蹼!”連跨三大步,在雙方眾目睽睽下,看似比不上急退的深末桓的速度,竟能趕到深末桓左側槍勢的空處,揮刀疾砍,無聲無息地劃向深末桓左脅。高手如古納台兄弟、跋鋒寒、可達誌之輩,都看出這三步大有學問,不但跨出的距離不一,急緩有異,最厲害是其縮地成寸的玄奧作用,令深末桓無法及時反擊。

深末桓怒叱一聲,扭旋身體,蛇形槍化作漫天顫動的異芒,迎著寇仲罩去,但誰都曉得是他看不破寇仲的刀勢,更欺寇仲內傷未愈,無法可施下逼寇仲硬拚。寇仲哈哈笑道:“老深啊!這招叫‘用謀’,你中計了!”說話間,一個旋身,刀勢不改,卻變成向深末桓後頸斬去,極具移形換影之妙。井中月由沒有聲息變成破空呼嘯,黃芒大盛,到此全場始知他剛才用的竟是虛招,真正的力量集中於此旋身疾砍的一刀。跋鋒寒等無不歎為觀止。要知若先一刀是注足功力,後一刀絕不能像如今的淩厲驚人,倉促變招隻能予敵可乘之機。說到底仍是他的步法生出作用,令虛招成為深具威脅的必殺一刀,使深末桓不得不全力反應。亦正因是由虛變實,才讓對方看不破摸不透。“當!”深末桓施盡渾身解數,勉力以槍尾挑中寇仲必殺一刀的刀鋒,但螺旋勁再侵體而來,深末桓慘哼一聲,往前跌退,寇仲哈哈再笑,搶到他身後。兩人位置交換,除非能擊殺對方,否則再難退返己陣。

那邊的木玲從陣內搶出,尖叱連聲,隔遠向丈夫提點說話,本是豔麗的玉容青筋暴現,猙獰可怖,寇仲自是聽不懂她的室韋話。深末桓一個旋身,擺開架勢,力圖反攻。寇仲大喝道:“棋弈來啦!”就那麽一刀劈在空處,生出的氣勁狂飆,卷起一蓬塵土,形成一個像天魔大法的氣勁力場。深末桓生出要往刀仆跌過去的駭人感覺,在寇仲一招比一招精奇,一招比一招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淩厲刀法下,他本是十足的信心所餘無幾。狂喝一聲,蛇形槍疾刺而去,取的是寇仲刀勢朝下露出的上身。寇仲嘲笑道:“都說是棋弈了,怎能亂下子呢?”刀往上挑。“鏘!”

寇仲文風不動,深末桓卻往後跌退。這並非受傷後的寇仲功力仍比深末桓強,而是寇仲用上卸力借勁打勁的奇法,深末桓哪能不吃虧,最妙是寇仲仍保留借來的部分勁力,以備下招殺招之用。寇仲至此總共使了四刀,離八刀之數尚有四刀。他雙目不眨的注視退移開去的敵手,到對方終於站定,大聲以漢語喝道:“非必取不出眾,非全勝不交兵,緣是萬舉萬當,一戰而定。”說罷化繁為簡,一刀劈出。在眾人瞠目結舌下,寇仲人隨刀走,一縷輕煙般越過與敵手間的距離,朝敵照頭照臉地劈去。深末桓茫然不知被寇仲借去勁氣,隻知交拚一招後變得氣虛力怯。最要命是從交手開始,主動全操控在對方手上,要他往前他往前,要他退後他退後。寇仲這看似簡單的一刀,刀勢卻把他完全籠罩,氣勢緊鎖下,他是避無可避,隻能硬拚。先前他是逼寇仲硬拚而不得,此刻則是在絕不甘心情願的心態下被牽著鼻子去硬拚。槍刀交擊。深末桓雄軀劇震,再退三步。

寇仲暗呼可惜,若自己在平常狀態,加上借來的勁氣,至少可令深末桓吐一口血,此刻隻能把對方震退三步。作出個要往深末桓左側搶去的姿勢,他這動作深具說服力,包括跋鋒寒等在內,在他姿勢形成的刹那,誰都以為他是重施故技,想移至深末桓槍勢弱處另組攻勢。深末桓也有這錯覺,但他和旁觀者不同,因是性命攸關,必須爭取時間先一步作出反應,立即側身運槍,希望能對寇仲迎頭痛擊。寇仲心忖能否大功告成,還看此招,大笑道:“中計了!小弟‘戰定’後好該來個‘兵詐’吧!”動作由往側變成朝前,勁貫刀鋒,照深末桓頸側割去。全場鴉雀無聲。深末桓急怒下倉皇變招,再沒有交手前沉穩如山嶽的高手風範。寇仲倏地衝前,似是投進深末桓的矛影內送死,偏是身形能毫無阻滯的穿槍影而過,在不聞刀槍交擊聲下,抵達深末桓身後。全場靜至落針可聞。

“鏘!”寇仲還刀鞘內,忽然雙膝一軟,坐倒地上,喘著道:“老跋贏啦!隻是六刀。”“砰!”深末桓傾金山、倒玉柱的直挺挺撲往地麵,揚起塵土,鮮血橫流。寇仲一方爆起轟天彩聲,五百多騎齊發,往敵陣殺去。木玲悲叱一聲,要衝前拚命,給手下硬拉回去,四散落荒而逃。草原被追與逃的戰士蝗蟲般覆蓋。

就在祝玉妍指尖戳中失去異力的邪帝舍利同一刹那,石之軒後發的左手同時輕拍晶球。“噗!”的一聲,魔門著名奇異的聖舍利變成碎粉,祝玉妍嬌軀一顫,忽然幽靈般飄起,動作似緩實快,倏忽間立足石桌上,裙下雙腿連環踢向石之軒麵門,招數狠辣迅快,令人防不勝防。

徐子陵一顆心直沉下去,遍體生寒。他曾和石之軒數度交手,對他的功力比任何人更清楚。在長安的石之軒,由於受到精神分裂的困擾,總有可乘之隙,且動手時似像一根拉緊的弦線,終欠了像畢玄那般級數高手的風範。但現在眼前的石之軒,卻是脫胎換骨地變成另一個人,臨敵從容,神態悠閑,動作瀟灑完美,麵對祝玉妍迅雷疾電的攻勢,仍是一派遊刃有餘的架勢。

祝玉妍打開始就落在下風,她本意圖先發製人,把晶石擊炸成粉末催襲石之軒,最理想當然是傷殘他雙目,至不濟亦可逼他離桌躲避,接著乘勝追擊,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豈知竟給他輕易化解。桌麵上的碎片,沒有半塊掉到桌下,可知祝玉妍的天魔指勁完全被他封擋規限,隻是這一手,已知眼前的石之軒在成功吸取邪帝舍利的異力後,厲害至什麽程度。石之軒就那麽安坐石凳,雙掌翻飛,嘴角含著一絲微笑的見招拆招,格擋祝玉妍變化無窮的腳踢。

石之軒長笑道:“玉妍這是何苦由來?你真正的敵人並非坐在這裏的石某人,而是外麵人世間當道的虎狼。大家若能捐棄成見,天下將是你我囊中之物。”

祝玉妍拔身而起,一個翻騰,直抵三丈高空,變成頭下腳上,雙掌朝石之軒頭頂按去,厲叱道:“我曾錯信你一回,累得師尊含恨而終,絕不會一錯再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之軒露出啞然失笑的神色,離桌衝天而起,雙拳迎向祝玉妍雙掌。縱使身在遠處的徐子陵和師妃暄,也感到氣流的改變,曉得祝玉妍正全力展開天魔大法,務要憑最後一式“玉石俱焚”,與石之軒來個同歸於盡。視當世高手為無物的石之軒,亦不得不全力應付。

祝玉妍那看似簡單的掌擊,實是畢生功力所聚,沒有變化中隱含變化,淩厲無匹,徐子陵可想象到若換過自己身當其鋒,當會發覺所處空間凹陷下去,被天魔勁場籠罩綁縛,有力難施。可是石之軒卻不受任何影響,針對祝玉妍的掌勢作出最淩厲的反擊。

師妃暄甜美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非到最後關頭,你千萬不要出手。”

“砰!”拳掌交擊。祝玉妍應拳上升,再一個斜掠翻騰,落在亭頂。

石之軒笑道:“玉妍中計啦!”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接過祝玉研掌勁的石之軒不但沒向下墜,反仍有餘力的在空中打個筋鬥,“嗖”的一聲亦往上斜飛,掠往立在亭頂的祝玉妍上方,宛似卓立虛空,神采飛揚。師妃暄閃電搶出,先落在四丈外另一棵大樹近頂的橫枝上,借力人劍合一,化作長芒,色空劍朝正在半空下擊祝玉妍的石之軒刺去。時間、角度、速度,均是精采絕倫。祝玉妍左右袖內分別射出天魔帶,左帶直衝石之軒雙腳、右帶現出波紋狀,繞彎卷往石之軒頭側。一時破風之聲大作,遠處的徐子陵也感到嘯聲貫耳,仿如厲鬼悲泣。設身處地,徐子陵暗忖即使自己沒有受傷,在這一老一少,一邪一正兩大高手夾擊下,他除了逃命閃避外,再無他法。

師妃暄雖不像祝玉妍般熟悉不死印法,但石之軒卻一直是她的頭號大敵,故曾下過一番參究的工夫,看過不死印卷,琢磨出許多攻守之道。故石之軒要同時應付她的色空劍,當非易事。

石之軒值此生死關頭,竟從容笑道:“賢侄女忍不住出手了,清惠齋主近況如何?”

色空劍在半丈之外,驚人和高度集中的劍氣將他完全籠罩,他卻仍是好整以暇,看似漫不經意地飄身下降,同時腳尖下點,正中祝玉妍帶端。徐子陵暗叫不妙,他從婠婠那裏認識到天魔飄帶可和天魔場配合得天衣無縫,飄帶製敵縛敵,令敵人無法脫出氣場之外,就像蜘蛛織網,獵物陷身網內,隻有待吞噬的份兒。祝玉妍那表麵看來似要迎刺他腳心的飄帶,真正的作用是絞纏他雙腿,使他的不死印法難起作用,最後的殺招是上拂的帶式。現在縛腳的飄帶給他點中,對他的威脅自然大幅消減。不過他仍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石之軒如何應付師妃暄橫空擊至的一劍。答案立現眼前。驀地石之軒憑著足點帶端之力,陀螺般急旋起來,緩緩升起,情況怪異到極點。“噗”的一聲,色空劍明明命中變成一股龍卷旋風般的石之軒,偏無法戳破他氣牆,劍刃往外滑開,師妃暄隻能錯身而過,投往鏡泊湖的方向。祝玉妍攻向他頭側的天魔飄帶亦無功而還,硬給震開。兩大高手的淩厲攻勢,全被瓦解。

石之軒發出震天長笑,說道:“玉妍可知與梵清惠的徒弟合作對付石某人,乃欺師滅祖之事。”說話間往右旋開,降到亭旁空地。

師妃暄落到岸旁,祝玉妍已如影隨形,從亭上往石之軒撲去,天魔帶幻出無數帶影,朝這令她愛恨交纏的邪王疾卷。塵土飛揚,草樹斷折。帶勢把石之軒完全籠罩,氣勁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魔門最頂尖的兩個人物,終於展開生死力戰。在漫空帶影中,石之軒宛若鬼魅般化作一縷輕煙,兔起鶻落的左右閃移,活動的範圍被祝玉妍的狂攻嚴厲限製,但始終能守穩那半丈許的地盤,以指掌拳腳應付從四麵八方攻來的天魔帶。祝玉妍顯示出高踞魔門首席的功夫,真氣似是無盡無窮,催動招招奪命的駭人攻勢,忽左忽右,上攻下襲,其詭奇變化,非是目睹難以相信。師妃暄移到戰圈旁,沒有插手,亦根本無從插手,隻能嚴陣以待,防止石之軒溢出戰圈。

至此徐子陵才明白祝玉妍因何說隻有她才能與石之軒偕亡。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實是融合佛門和魔道武學大成的巔峰之作,曠古絕今,一般的功法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即使麵對武學大師如寧道奇、四大聖僧,他至不濟也可來個全身而退。隻有祝玉妍飄帶與勁場配合的天魔大法,才有可能把他纏死,直至最後的“玉石俱焚”。顧名思義,祝玉妍這令石之軒戒懼的一招,必是犧牲自己以求與敵同歸於盡,不用說連石之軒亦無從估計其威力。而石之軒唯一殺死祝玉妍的方法,就是在她施展此招之前將她殺死,但也要冒上麵對此招“玉石俱焚”的風險。照目前的情況,祝玉妍的天魔飄帶一旦全麵開展,強如石之軒也隻能緊守不失,難以扭轉局麵。假如石之軒能抵擋祝玉妍的“玉石俱焚”而不死,當然毫無疑問躍升為中土魔門第一人,更會成為再無人能製的外道邪魔。

看得徐子陵驚心動魄時,石之軒哈哈笑道:“玉妍技止此耳。”

倏地左右掌分別劈出,命中兩帶。祝玉妍嬌軀劇顫,帶影一滯。師妃暄一聲不響地揮劍攻去,劍尖顫震,似圓欲方,去勢淩厲無匹,人和劍予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渾然天成,似要刺往石之軒後方空處,偏又令石之軒不得不全神對付。

石之軒目露訝色,喝道:“好!”右手揮灑自如的畫出個圓圈,往劍鋒套去,另一手握拳擊打祝玉妍。

徐子陵心知師妃暄進入劍心通明的至境,看通石之軒的後著,故能後發製人,破去石之軒一個重創祝玉妍且可從容脫身的機會。見時機已至,滑落地麵,提聚功力,往戰圈潛去。

寇仲從深末桓的屍身撿到這惡貫滿盈的人從箭大師處偷得的飛雲弓,始稍覺安慰。到塞外後,他們看似縱橫得意,威風八麵,但若從所負任務的角度去看,可說“一事無成”。現在深末桓伏屍授首,總算可向箭大師交代。

跋鋒寒和可達誌在他身旁甩蹬下馬,前者笑道:“我的亡月弓應改回原名為射月,你的則是刺日,對嗎?好小子!好一個井中八法。”

可達誌欣然道:“少帥的刀法確令我大開眼界,心癢得緊,可惜看不到最後兩刀。”

寇仲把飛雲弓張開把玩,歎道:“最好不要看到,唉!將來若要和你老哥對陣,怎辦才好。”

可達誌苦笑道:“公歸公,私歸私,有些事最好不去想。”

寇仲把弓摺疊收好,望向跋鋒寒道:“你這幾天究竟滾到哪裏去?”

跋鋒寒遙觀古納台兄弟率領手下追殺敵方四散逃走的敗軍,答非所問道:“如非見你受傷,就算我還得窮追千裏,也要把木玲和她的手下逐一斬殺,寸草不留,以免後患。”

可達誌拍拍寇仲肩頭,說道:“小弟必須立即去見大汗,希望明天黃昏前能趕回來和你喝酒。”

寇仲微一錯愕,旋即醒悟過來,說道:“可兄真夠朋友,大恩不言謝,請!”

可達誌哈哈一笑道:“告訴古納台兄弟我借他們此馬一用,明天物歸原主。”飛身上馬,迅速去遠。

跋鋒寒凝望他遠去的孤人單騎,頷首道:“這是個難得的朋友,也是非常可怕的敵人。”

寇仲點頭同意,可達誌知情識趣,看出跋鋒寒不想在他麵前吐露這幾天的行蹤,他更曉得眾人要去截劫那批馬吉從頡利處買來的箭矢,知自己不宜卷入此事,遂選擇立即離開,日後可對頡利詐作不知此事,等於幫他們一個大忙。

跋鋒寒移到寇仲背後,雙掌按他背心,輸入真氣助他療傷,說道:“長話短說,這兩天我施盡法寶,包括嚴刑逼供,才查探到弓矢的下落,豈知仍給拜紫亭派出的人先一步搶走,正要回來找你們幫忙,幸好遇上古納台兄弟,布下天羅地網。豈知弓矢未至,卻遇上你這鴻福齊天的人,使我愈來愈相信冥冥之中,確有定數。”

寇仲一震道:“不會因此錯過截劫弓矢的機會吧?”

跋鋒寒笑道:“可以放心,由於弓矢沉重,故敵人運送車隊速度緩慢,應該尚在途中。算木玲她走運,若非有此要務在身,古納台兄弟絕不肯讓她活著離開,他們回來了!”

古納台兄弟率眾凱旋,人人意氣昂揚。

寇仲以突厥話笑道:“弓是我的,首級是你們的。”

別勒古納台道:“到剛才我才真正見識到少帥名震天下的刀法,確是精采。”

不古納台歎道:“到現在我仍不相信深末桓會擋不過八刀。”

跋鋒寒沉聲道:“木玲是否逃掉?”

別勒古納台目光落在深末桓伏屍處,點頭道:“正事要緊,讓她去又如何?她尚能有多少日子好過?”

寇仲想起生死未卜的陰顯鶴,暗歎一口氣,說道:“說得對,正事要緊,我們立即去辦。”

色空劍青芒橫空,劍光爍閃,連環十多劍,每劍均令石之軒不得不全神應付,每劍均是樸實古拙,偏又有空山靈雨,輕盈飄逸的感覺。且招招均針對石之軒的身形變化,似是把他看通看透,以石之軒之能,應付起來仍是非常吃力,再不像剛才般揮灑自如。這並非說師妃暄比祝玉妍更高明,而是她覷準時機,甫入戰圈立即以養精蓄銳的一劍,搶得先機,故能控製主動。她秀美出塵的玉容仍是恬靜閑雅,不會像一般人在狠拚時睜眉突目,咬牙切齒。仙子畢竟是仙子。

祝玉妍壓力大減,使出另一套帶法,飄帶仿似重若千斤,舉輕若重,而看石之軒的情況,似對他有重大的威脅。劍光帶影,分由兩方向他強攻猛打,可是石之軒竟凝立不動,純以精奇玄奧的手法,著著封擋,沒有露出絲毫敗狀。有如任由怒潮急浪衝擊的深海巨礁,永能屹立不倒。氣勁漫空,呼嘯連連。徐子陵從石之軒身後潛至,到抵達三丈許的距離立定,不住提聚功力,準備以寶瓶印氣,對石之軒作出致命一擊。他的心神進入井中月的境界,靈台清明,無有遺漏。祝玉妍的天魔勁場不住收窄縮緊,籠罩以石之軒為核心的方丈之地,攻勢由四方八麵襲向對手,改為正麵強攻,因為師妃暄精微的劍法成功封鎖石之軒所有後著,故這邪人雖空有幻魔身法,卻是無從施展。祝玉妍和師妃暄的武功路數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經脈運氣路線更是截然有異,聯手起來卻別具威力,恰又可針對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兼之兩人深識不死印法的威力,氣勁緊束,令他借無可借,卸無可卸,除非肯冒險硬撼對方的劍或帶。這當然要冒極大的風險,但石之軒畢竟是石之軒,在兩大頂尖高手夾攻下,仍能守得固若金湯,無懈可擊。

天魔場收窄至半丈的範圍。徐子陵受氣機牽引,一步一步緩慢而穩定的向石之軒移去,他無形而有質的威脅,使石之軒生出感應,兩手使出大開大闔的招數,精采處層出不窮,應付兩方湧來的攻擊。雙腳仍像釘子般凝立鏡泊湖岸旁的草地上,踏出深入土中達三寸的痕跡。師妃暄憑她的劍心通明,在祝玉妍的配合下,始成功破去他的幻魔身法。可是石之軒似有無垠無涯的潛力和耗之不盡的真元,若非祝玉妍有最後一招的“玉石俱焚”,師妃暄和祝玉妍大有可能精疲力竭,仍未能置他於死地。眼前這形勢,是全賴師妃暄的無上智慧和超凡劍術心法爭取回來的。祝玉妍一人之力,確沒法把石之軒困死留下,直至玉石俱焚的地步。天下間根本沒人能把石之軒困得不能脫身,使他的幻魔身法不起作用,寧道奇和四大聖僧亦沒成功辦到。但祝玉妍的天魔場和師妃暄的色空劍,終成功辦到。

祝玉妍和師妃暄閃電疾移,狂撼穩固似山嶽的石之軒,兩動一靜,情景詭異非常。天魔場不住收縮。徐子陵逐漸接近,謹慎地不入侵祝玉妍的氣場,以免激起意想不到之變,削弱天魔場對石之軒的糾纏。他因未愈的內傷,隻有一擊之力,所以必須小心行事。寶瓶氣勁逐步積蓄至巔峰狀態,同時無有遺漏地掌握石之軒的情況,他要以集中破分散,擊破並削減石之軒的護體真氣,讓祝玉妍有機可乘。祝玉妍目射奇光,瞳孔紫芒劇盛,天魔飄帶愈趨緩慢,帶起的呼嘯聲卻不斷增強。石之軒失去掛在嘴角的笑意,麵容寒若冰霜,雙手招數仍是那麽狠準精奇,深沉陰鷙。師妃暄花容靜如止水,進入無人無我的通明境界,色空劍來去無痕,招招均是妙至毫巔的傑作。看似隨意,但無不是最能針對敵手的高明劍招。

就在這忘情激戰之際,祝玉妍忽撮嘴尖嘯,發出天魔音。不論是敵人的石之軒,戰友的師妃暄和徐子陵,耳鼓均填滿她驚天動地的尖嘯聲,就像在長途跋涉的荒漠旅途上,狂猛風沙忽至,在四方咆哮怒號,開始時已是短促有勁,刺激耳鼓,接著天魔音變成無隙不入,似有實質的沙石,沒頭沒腦鋪天蓋地地襲來。徐子陵感到在魔音侵襲下,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天地似若旋轉,魔音像狂風怒濤般把他淹沒。更駭人是天魔勁場倏地以石之軒為中心收縮,細窄至近一點,卻有種擴充爆炸的趨勢,若依此情況發展,不但石之軒會首當其衝,連他和師妃暄亦會被波及。

祝玉妍玉容溢出一絲淒然無奈的笑意,驀地把天魔音提至極限。師妃暄雙目射出堅決神色,仍是義無反顧的向石之軒狂攻。石之軒身子旋動,由緩轉快,麵對徐子陵的方向時,似對他視如不見,雙手仍著著封擋兩大高手的色空劍和飄帶。值此最吃緊的關鍵時刻,天魔場以“一點”作玉石俱焚發生前的積蓄之際,徐子陵猛然醒悟過來。祝玉妍實是用心狠毒。她之所以邀徐子陵、寇仲合作對付石之軒,又肯和大敵的門徒合作,實是不安好心、一石數鳥的卑鄙奸計。既可借他們之力困死石之軒,俾她能施展玉石俱焚,與石之軒同歸於盡,更可同時拉他們上路。如能一舉除去寇仲、徐子陵、師妃暄、石之軒至乎跋鋒寒,對以後由婠婠領導的陰癸派自然是大大有利,比之目前的情況完全是兩回事。可是她千算萬算,仍未能算到寇仲缺席,而徐子陵則因傷隻能作出一擊,故此刻仍位於天魔場的直接影響之外。

徐子陵曉得自己必須立即作出抉擇,在保他和師妃暄之命,與殺死石之軒間作出選擇,否則他和師妃暄均要陪祝玉妍和石之軒一起上路。師妃暄由於一直陷身天魔場內,雖非被天魔場針對,卻如掉落蛛網般無法脫身。石之軒則因師妃暄而被祝玉妍鎖死不放,隻能硬挨祝玉妍的玉石俱焚。徐子陵猛下決心,一聲長嘯,倏地閃過石之軒,朝搠劍直刺的師妃暄撲去。隻有他才不受天魔場的影響。

祝玉妍厲叱道:“太遲了!”

驚人的真勁,從一點爆開,以驚人的高速擴散波及達兩丈方圓的空間。塵草往四外激濺。徐子陵能做的事不多,隻能把寶瓶印氣收回,廣布背部形成抵擋的氣牆,氣勁的呼嘯瘋狂提升加劇,像成千上萬的飛箭般襲至。模糊中他感到師妃暄收回變成朝他刺來的色空劍,他卻摟著師妃暄香軟的嬌軀。致命的氣勁把一切淹沒。“轟!”祝玉妍爆作漫天精血碎粉,身體奇跡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徐子陵再看不到石之軒如何化解和抵擋祝玉妍毀去自身的邪門大法,隻知與師妃暄雙雙離地淩空撤走的當兒,一股渾和氣勁的精血襲至,鐵錘般轟散他護背的氣牆。他和師妃暄硬被拋向遠方,似狂風吹襲下輕飄無力的兩個稻草人在地上翻滾,完全迷失方向。接著噴出鮮血,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徐子陵醒轉過來,發覺仍未死去,躺在師妃暄香懷內,渾身酸痛無力。天上繁星滿天,明月降至地平線上。他從未與師妃暄如此親近過,心中湧起就那麽直躺至宇宙終了的意願。

師妃暄的玉容從他的角度看上去像嵌進了壯麗的星空,平靜寧恬,秀眸射出海漾深情,愛憐地審視著他,語氣卻平淡無波,柔聲道:“她去了!”

徐子陵誤會她的意思,喜道:“終收拾了石之軒嗎?”

師妃暄輕搖螓首,搖頭道:“我指的是祝玉妍,她害人害己,隻能重創石之軒,照我看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石之軒休想能複原。”

徐子陵苦笑道:“真令人失望。”

師妃暄微笑道:“人世間每天發生無數的事,怎會事事盡如人意。幸好你的長生氣與祝後的天魔功性效相似,否則必送命無疑。來!坐好身體,讓妃暄為你療治內傷。”

徐子陵在師妃暄協助下坐起來,讓師妃暄一對溫柔的玉掌按在背心。真氣輸入體內,徐子陵渾渾融融,不到半晌已能運氣行血,說不出的受用。

師妃暄的聲音在耳旁輕響道:“石之軒複原之日,將是石青璿遭劫之時,子陵勿要忘記此事。”

徐子陵心中一震,醒悟到師妃暄諸事已告一個段落,為自己療傷後,將會告別江湖,返回靜齋潛修天道,故提醒自己對石青璿的責任。一線曙光,出現在鏡泊湖的水平線上。悠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寇仲和跋鋒寒在城門開啟不久入城。龍泉的守衛明顯加強,街上塞滿離開的人,城衛得到指示,客氣地讓兩人進城,對其他想入城者則嚴密盤查,不是本城居民,禁止內進。他們無暇理會其他事,直抵徐子陵養傷的平房,始發覺人去樓空。

寇仲駭然道:“不好!陵少定是因感應到邪帝舍利,不顧傷勢的趕去援手。唉!怎辦好呢?”

跋鋒寒冷靜地說道:“事情已發生,急也急不來。我現在到城外設法找他,你則去見拜紫亭依計行事。”

寇仲想起尚秀芳之約,歎道:“我給陵少弄得六神無主,石之軒豈是易與?像陵少昨晚的狀態,恐怕經不起老石一個指頭。我的娘!怎辦才好?”

跋鋒寒道:“隻有什麽都不去想,腳踏實地地去做。你也要小心點,因你尚未恢複平時的狀態。”

寇仲行氣一遍,點頭道:“若陵少有什麽三長兩短,老子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伏難陀。他奶奶的熊,若非他使陵少傷上加傷,陵少至不濟也該有自保之力。”

跋鋒寒拍拍他肩頭,說道:“你最好在這裏調息一會,待腦筋清醒才去找拜紫亭攤牌,我先走一步啦。”

跋鋒寒去後,寇仲關心徐子陵生死的心不但未能平複,反更心煩意亂,歎一口氣,離開該處。茫然穿街過巷,不知不覺切進往宮城正門的朱雀大街。大街已是另一番情況,再沒有尋熱鬧的遊人,路人均腳步匆匆,似要趕往某處去。馬道上則不住有戰士押送裝載輜重糧食的騾車牛車,往宮城方向開去。一派大戰將臨的緊張氣氛。

宮城朱雀大門在望時,有人在後方叫他道:“少帥!少帥!請留步!”

徐子陵緩緩張開眼睛,燦爛的春光下,鏡泊湖寧靜的在眼前擴展。鏡泊湖或者不及江南水鄉湖泊的瀲灩多姿,卻擁有東北草原的自然樸素,粗獷中顯出純真秀麗。一群天鵝翩然飛過湖麵,點水即起,充滿大自然的野趣。

師妃暄走了!他並沒有失落神傷,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心中充滿她那溫柔的滋味,她芳香的氣息仍纏繞他的觸覺感官。這是他平生的第一段情。沒有山盟海誓,沒有卿卿我我,但他卻清楚感受到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的戀愛滋味。就像眼前碧波微瀾的湖水,綠萍浮藻,隨風**漾,襯著藍天上的白雲,本身已是幅絕妙的動人畫卷。水聲輕響。湖水中忽然冒出一個人頭,朝他泅至。

徐子陵被扯回現實裏,定神一看,大訝道:“顯鶴兄為何如此有興致,大清早竟到鏡泊湖來暢泳?”

穿著夜行衣的陰顯鶴濕漉漉的躍上岸來,來到他身前學他般盤膝坐下,苦笑道:“我像遊早泳的樣子嗎?”

徐子陵見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歉然道:“我剛調息醒來,神智不太清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達誌說過陰兄會跟蹤深末桓的。”

陰顯鶴道:“我很想告訴徐兄幸不辱命,可惜事實並非如此,還差點送命。少帥呢?”

徐子陵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答道:“他和可達誌去找你,看來該是白走一趟。究竟發生什麽事?”

陰顯鶴不曉得寇仲因伏難陀傷上加傷,心想有可達誌和他在一起,什麽事亦能應付,便道:“我依計行事,尋到跟蹤的目標,直追出城外,現在回想起來,實在過分容易,可見是敵人精心布下的陷阱。”

徐子陵一震道:“不好!”

陰顯鶴抹去臉上殘留的水跡,愕然道:“寇仲加上可達誌,該不用為他們擔心吧!”

徐子陵苦笑道:“若在昨晚前我也會像陰兄般想,但你若知我們昨晚所經曆諸般不幸的遭遇,將改變想法。雖說我和寇仲負傷,但伏難陀確是厲害得教人難以相信。他單獨出手已令我兩人差點送命,要靠可達誌出手救我們。而連他都不敢去追已負傷的伏難陀,隻此可見一斑。”

素無表情的陰顯鶴動容道:“伏難陀終出手啦!”

徐子陵難解憂色道:“最怕是許開山向他們出手。我現在有八成把握許開山就是大尊,此人的武功,會是石之軒的級數。”

陰顯鶴一震道:“邪王石之軒?”

徐子陵訝道:“你認識石之軒嗎?”

陰顯鶴若無其事地說道:“石之軒這名字現在天下誰人不識?誰人不曉?長安一戰,石之軒獨戰正邪兩道的代表人物,已使他名傳天下。首次認識他的,才曉得天下間竟有能令白道與魔門同時畏懼的人物。”

徐子陵苦笑道:“這或者就是紙包不住火,又或雞蛋那麽密亦可孵出小雞,但陰兄可知石之軒長安之戰的因由?”

陰顯鶴道:“這方麵恐怕沒多少人清楚,聽說當時你們也在場。”

徐子陵想起昨夜的石之軒,忽然渾身劇震,腦際靈光乍現。石之軒的不死印法根本是無敵的。天下三大宗師合起來雖可擊敗他,卻休想能殺死他。他隻有一個破綻。這次師妃暄的塵世之行,最終目標當然是希望天下統一,人民不用再受戰禍荼毒。但亦是針對“邪王”石之軒的行動。碧秀心和師妃暄分別是慈航靜齋兩代最出類拔萃的高手,與石之軒展開史無先例的鬥爭,誰占上風現在仍難以逆料。碧秀心雖被石之軒害死,卻為他生下女兒,並使他因過度內疚而陷於精神分裂。石之軒一手促成大隋的覆滅,昨夜又借邪帝舍利複原,可是慧質蘭心的師妃暄亦找到他唯一的破綻。石之軒的破綻就是石青璿。

即使他變回認識碧秀心前談笑殺人的石之軒,石青璿仍是他的破綻,唯一的破綻。師妃暄曾多次提到石青璿,並非一意要撮合他們,而是看出石青璿在與石之軒鬥爭上的重要性。她更曉得自己不宜介入徐子陵和石青璿的微妙關係間。至於怎樣才能除去石之軒,恐怕師妃暄也沒有定計,她隻憑著異乎常人的預感,隱隱感到徐子陵與石青璿的微妙關係會是主要關鍵。石之軒應是把徐子陵視作女兒心儀的男子,因此才有長安河道之遊,向徐子陵泄露心中悔疚。所以她不但向徐子陵直接指出石青璿是石之軒唯一破綻,指出石之軒會殺害女兒,臨走前更千叮萬囑他勿要忘記此事。她斷然決定返回靜齋,是一種充滿智慧和犧牲自己的行為。假若他們昨夜能成功除去石之軒,說不定她會留下來長伴他旁。

唉!這些念頭電光石火的閃過腦海,最後化為一聲歎息。

陰顯鶴見他顏容忽晴忽暗,滿懷心事,訝道:“徐兄在想什麽?”

徐子陵心忖這麽複雜的事,要向寇仲解釋清楚亦需大費唇舌,何況不明內情的陰顯鶴,岔開話題道:“此事一言難盡,先說陰兄昨夜的遭遇如何?”

陰顯鶴逐漸從疲累恢複過來,精神轉佳,說道:“昨晚我追著木玲的一夥人到城外,依可達誌之計丟下能反映月色的甲片,豈知旋即給銜尾追來的十多名蒙麵敵人追殺,幸好我熟悉這一帶的形勢,成功逃往鏡泊湖脫身。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但跟不上木玲,還差點掉命。”

若寇仲在此,當知他甲片留跡之法被敵人識破,還利用來布下對付寇仲和可達誌的死亡陷阱。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道:“難道是杜興一方的人?”

陰顯鶴搖頭道:“我看不到杜興的霸王斧,兵器一式是斬馬刀,作風很似狼盜。”

徐子陵一震道:“狼盜?”

旋即又想起昨夜離宮時,宮奇正等待送他們至朱雀門的拜紫亭舉行軍事會議,故肯定追殺陰顯鶴的人中,沒有宮奇在內。

解釋一遍後,陰顯鶴仍深信自己的看法,說道:“我對狼盜曾下過一番研究工夫,覺得這批鬼鬼祟祟的人是狼盜的可能性非常大。”一頓後續道:“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要發生的事早發生了。”

徐子陵長身而起,背後涼颼颼的,始知背後衣服破碎。道:“我們回城看看情況吧!”

喚他的人是平遙商布行存義公的歐良材和蔚盛長的羅意,兩人神色慌惶,把他扯到一旁的巷內說話。

羅意道:“形勢不妙,我們必須立即離開。”

寇仲訝道:“拜紫亭肯讓你們走嗎?”

歐良材慘然道:“他的人逼我們簽下欠單,我們急於離去,別無選擇下隻好依他們的意思做。”

寇仲暗叫慚愧,若非自己辦事不力,羅意他們何致如此任人魚肉,又記起沒有荊抗從中弄鬼,他們根本不會到龍泉來。肅容道:“不用擔心,你們的貨已有著落,我現在正是要入宮向拜紫亭替你們討回公道。兩位可否勸其他人安心等候消息,我轉頭回來找你們,保證你們可安然離去。”

羅意頹然道:“少帥的見義勇為,我們非常感激,不過錢財隻是身外物,我們出門做生意的人,早預見有意外的損失,隻祈求能保平安,此事不如就此作罷。”

寇仲大吃一驚道:“現在形勢紛亂,路途不安,你們既是漢人,又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麽長途跋涉的回山海關去,實在不智。信我吧!給我兩個時辰,我還可央求我的兄弟突利護送你們安然回去。”

歐良材拉羅意到一旁商量一番後,回來後羅意道:“如此就麻煩少帥。但你最好不要動武,我們回去等候少帥的好消息,正午才起程離開。”

寇仲心忖自己現在哪有動武的資格,除非是助頡利、突利大破龍泉,但那更非自己所願。再安慰兩人幾句後,繼續行程。

徐子陵和陰顯鶴伏在龍泉城西的一座樹林內,目送一隊近千人的靺鞨兵馬從西門馳出,神色匆匆地朝西北方趕去,領隊的正是長腿女將宗湘花。陰顯鶴一眨不眨地注視宗湘花,雙目射出奇異的光亡。

徐子陵沒有在意他的神色,皺眉道:“他們要到哪裏去,黑狼軍該沒這麽快來到。”

陰顯鶴仍目光不舍的目送去遠的宗湘花,沒有答話。城南的方向擠滿離城的車馬,此是意料中事,他們並不奇怪。

徐子陵忽然心中一動,說道:“有氣力跑兩步嗎?”

陰顯鶴微一錯愕道:“無論他們去做什麽事,我們追上去亦難起任何作用,隻會追得精疲力竭。”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但我總覺事不尋常,放過有些可惜。”

陰顯鶴道:“好吧!也可能與少帥有關,我們可隔遠吊著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兩人哪敢延誤,飛身掠出,借樹林邊緣掩飾行藏,全速跟去。

寇仲抵達朱雀大門,曾接待過他的文官客素別正在恭候大駕,客氣有禮地說道:“秀芳大家在內宮西苑等候少帥,大王命我在此候駕引路。”

寇仲心知肚明是怎麽一回事,客素別明是接待,實則監察他離開龍泉。殺他不成,隻好把他瘟神般送走。上一次亦是由這文武雙全的人代拜紫亭招呼他,可知他就算不是拜紫亭的心腹,也是拜紫亭信任的人,有一定的本領。

客素別領他步入王城,看似隨意地問道:“因何不見徐公子同行?”

寇仲給他觸及心事,內髒緊抽一下,表麵不敢露出任何神色,說道:“他知我是去見秀芳大家,故不肯陪我。我可否見大王一麵,因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和他商量。”

客素別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真巧!大王也想與少帥說幾句話,看看可否討回些屬於我們的東西。”

寇仲心兒一顫,隱感不妙,隻看客素別的神色,可知拜紫亭手上另有討價還價的籌碼,他寇仲不是一定可占上風。

客素別領他穿過內宮側院的月洞門,指著在花木濃蔭中的一座雅致平房,說道:“秀芳大家就在那裏,少帥請!”

靺鞨軍隊分出小股人馬,離開往西北馳去的大隊,馳往東北,取的是樹林區的路線,若徐子陵和陰顯鶴緊跟隊尾,說不定會受愚被騙,他們因遠遠落後,又沿樹林區邊沿地帶前進,反聽到似開小差的小隊伍遠遠傳過來的蹄音。

徐子陵躍上樹巔,遙望過去,赫然發覺十多名騎士裏竟有宗湘花在其中,躍下地上欣然道:“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定有非比尋常的事,否則宗湘花值此突厥大軍壓境之時,哪有分身餘暇?”

陰顯鶴乃跟蹤的高手,凝神細聽,說道:“如我所料無誤,他們該是往渤海小龍泉方向馳去,那是龍泉附近最大的海港,是最重要的海防重鎮,宗湘花到那裏幹什麽呢?”

徐子陵笑道:“跟著去看看不是一清二楚嗎?”

陰顯鶴雙目射出令徐子陵難解的神色,點頭道:“由我這識途老馬領路吧!包保不會被她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