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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困獸之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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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差一招,縛手縛腳。直到此刻,三人始真正領教李世民的能耐,隻要渡過大河,他們有十成把握可逃進竇軍的勢力範圍;偏是李世民親率主力,穩守此關,令他們望河興歎。巨艦上滿布玄甲戰士,人人手握強弓,嚴陣以待,若他們投進河水去,在數百把強弓硬弩近距勁射下,肯定他們是血染長河的結局。進既不能,退更不可。漫山遍野的唐軍正朝他們逼近,兼之上有猛鷲的銳目,天明後他們將有天下雖大卻無處藏身之禍。硬拚嗎?敵眾我寡至不成比例,實力差得太遠。惟可恃者,就是早前三人在修為上的突破,將經脈擴展到最後極限,把潛藏的力量釋放出來。可是因尚未有機會與敵人交手,故這方麵能對他們有多大幫助,仍屬未知之數。

巨艦轉眼橫亙前方,艦身下方忽露方洞,左右各探出兩排二十支船槳,整齊劃一的劃進河水,抵消水流的衝擊力,恰好把巨艦保持在三人眼前五丈許開外的水麵。艦上平台的李元吉移到李世民身側,俯首到他耳旁低聲說話。

寇仲忙低聲向兩旁的徐子陵和跋鋒寒道:“李元吉應是向李世民傳達李淵的旨意,就是不擇手段的殺死我們,我們還有哪一步棋可走?”

跋鋒寒沉聲道:“隻有一招棋可走,就是由我獨當一切,不是說你們武功才智不及我;但有一樣你們的確及不上我這突厥人,就是不夠我跋鋒寒狠,而今晚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跋鋒寒從沒有向他們說過類似剛才的話。可見跋鋒寒逢此生死關頭下,盡顯其強大如高山峻嶽的鬥誌和信心。這究竟是沙漠修行的成果?還是剛才的奇巧際遇?

寇仲卻高聲賠笑道:“龍頭請隨便吩咐,李元吉閉上狗嘴哩!”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在這等時刻你仍有心情開玩笑?”

徐子陵心中一陣溫暖,縱使今晚血染長河,可是他們三人間同生死共患難而不變的兄弟之情,會如河水般永流不休。

李元吉揚聲道:“三位若肯棄械投降,免去我們一番手腳,二皇兄和我李元吉必以上賓之禮待諸位,否則必殺無赦。你們聽到嗎?”最後一句他不是向徐子陵三人說的,而是說給他身旁各將士聽的。除李世民外,他麾下諸將和逾三百玄甲戰士齊聲吆喝呐喊道:“聽到!”有如悶雷爆響,聲勢懾人至極,帶有很大的威壓性,顯示出唐軍將士上下齊心,決意死戰。

跋鋒寒先低聲道:“今晚會是我夢寐以求的一趟修行,謝謝老天爺。”然後仰天長笑,故作輕鬆道:“元吉兄你好像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以前的日子都浪費在吃奶上,所以會說出這樣的廢話。我就和你單挑獨鬥一場,讓你有機會把吃奶的力使出來。”

寇仲和徐子陵差點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因為跋鋒寒少有如此侮辱對手,他是故意惹惱李元吉,乃至激惱每一個敵人。敵人愈“失常”,他們愈有可乘之機。李元吉果然雙目殺機大盛,麵容仍是冷靜從容,顯出高手的風範,其他將領則人人臉色一沉,其中有三、四人更怒喝:“好膽!”充滿火藥味。

李世民舉起右手,示意李元吉不要答話,更著諸將恢複安靜,皺眉道:“三位現在進退不得,隻餘力戰一途,對你我雙方均是有害無利。現今洛陽敗局已成,我們何不握手言和。隻要少帥承諾解散少帥軍並退出洛陽之爭,我李世民可以擔保三位的安全。否則少帥不幸命喪於此,少帥軍亦勢難免禍,彭梁百姓更難避戰亂摧殘,為己為人,少帥於心何忍?”

李元吉臉露不快神色,顯是因李世民在占盡優勢下,跋鋒寒又剛出言羞辱他,而李世民仍對三人如此客氣寬容,大感不滿。

李神通歎道:“少帥今晚絕無僥幸機會,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明知不可為而為乃智者不取,少帥請三思而行。”因寇仲曾把他從竇建德手上救出,故李神通心存感激,才有這麽一番話。他身份特別,不用理會李元吉高興還是不高興。

跋鋒寒微笑道:“我們明知不可為而為的事早有前科。當日於赫連堡麵對頡利和他的金狼軍,我們沒皺過眉頭,今天豈會改變,你們的話實是多餘。”

李南天代李元吉出頭,怒叱道:“想不到跋鋒寒竟是冥頑不靈,隻懂口出狂言之徒。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豈可相提並論。今晚你們無赫連堡之險可憑,孤立乏援,若頑抗到底,徒屬妄逞匹夫之勇的愚蠢自殺行為。”

換過岸上與他們對峙說話的不是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三個戰績輝煌、震懾天下,被譽為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唐軍諸將士必對他們嗤之以鼻。可是此刻三人麵對比他們強大百倍的陣容,仍卓立如山的全無懼怯,在河風吹拂下衣袂飄揚,狀如天人,竟教對方沒有人敢露出絲毫輕蔑和不屑之色,皆因曉得要殺死三人,己方須付出沉重代價。

跋鋒寒並沒有因李南天的辱罵動氣,啞然失笑道:“說得好!赫連堡我們陷身重圍,隻好據堡死守,現今則身處四野之地,又有大河當前,我們如能渡抵彼岸,將大有脫圍機會,就看諸位是否有把我們兄弟三人留下的本領。”

李世民再舉手阻止李南天反駁,後者神情不悅又無可奈何地把到口的話硬咽回去。李世民始悠然道:“三位能否脫困,頂多是五五之數。縱能突圍而去又如何?你們想說動竇建德來援,隻是害他。虎牢已落入我李世民之手,竇軍渡河西來,我可分兵守洛陽,深溝高壘,令王世充動彈不得。另一方麵本人親率精銳,先據虎牢,以待竇軍之至,以逸擊勞,決可克也。建德既亡,洛陽自是難保。三位此行徒逞勇力,於事無補。我李世民好言相勸,隻因念在昔日情誼,不願三位自取滅亡飲恨於此而已!”

寇仲和徐子陵暗呼厲害,李世民言之成理,針對他們的策略痛陳利害,從根本動搖他們求援的決心和意誌。

跋鋒寒似成為三人的發言人,搖頭道:“我們的看法卻與秦王截然不同。秦王猛攻洛陽不下,師疲力竭,世充憑城堅守,又有生力軍和援糧,豈易猝拔?建德剛收複孟海公,乘勝而來,鋒銳正盛,與世充內外夾攻,秦王將陷腹背受敵的劣勢,屆時鹿死誰手,誰敢斷言。”

寇仲和徐子陵含笑不語,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事實上他們把對話和指揮權交給跋鋒寒,是高明的一招,因為對方包括李世民和康鞘利在內,沒有人熟知跋鋒寒的性格修為,故無法揣摩他的行事風格和造詣境界。隻曉得他膽大包天,手段狠辣,不賣任何人的賬。

李世民雙目精光閃閃,顯是因力勸不果,而寇仲和徐子陵更不發一言,令他受辱動怒,緩緩道:“你們不但高估竇建德,且看不清楚王世充的情況。王世充早兵疲糧盡,上下離心,不須力攻,可以坐克,你們的援助隻能令他苟延殘喘片時。竇建德新破孟海公,將驕卒惰。我李世民穩據虎牢,正扼其咽喉,彼若冒險爭鋒,吾取之甚易;若狐疑不戰,世充自潰。我軍士氣,由此倍增,一舉兩克,跋兄仍認為竇建德勞師來征的十萬之眾,有破我李世民二十萬大軍的機會嗎?”

徐子陵雖感到李世民強大的信心和把握,仍沒有被引起強烈的反應和聯想,寇仲卻聽得整個背脊涼浸浸的,皆因李世民確把竇建德看通看透,掌握到他會因勝生驕的大缺點,可見竇軍高層內肯定有為李世民效力的內奸。

跋鋒寒不為所動,仰觀天色,以平靜冷漠至令人心寒的語調道:“兵無常勝,世事豈能盡如人意。秦王若再無其他說話,我們決意趁天尚未亮前闖關渡河。”

李元吉終忍不住,怒喝道:“既要找死,成全你們。”他曾受辱寇仲刀下,故特別忍不住怒氣。

在激怒李元吉這方麵,跋鋒寒是非常成功。

李世民保持冷靜沉著,緩緩掃視三人,最後目光凝定徐子陵臉上,歎道:“子陵兄難道無話可說嗎?得放手時須放手,子陵兄該比世民更明白箇中至理。”

徐子陵陪他心中暗歎,跋鋒寒束音成線的話傳入他耳內道:“隻要能保得我沒有左右之憂,我偷天劍的尖鋒或可偷得一線生機。”

徐子陵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苦笑道:“成敗功過,日後自有公論,我和世民兄立場不同,為之奈何?請世民兄見諒。”

李世民連續三次點頭,每點一次頭,均吐出一聲“好”,而雙目殺機不住加劇,眼神變得淩厲銳利,最後大喝道:“在戰場上,非友即敵,三位勿要怪我無情。”

戰鼓響起,船體下方兩排船槳同時動作,巨艦緩緩擺動,變成船首麵對岸邊三人,橫擺河麵,無論他們逃往上遊或下遊,巨艦均可迅速追截,而最大的威脅當然是雲集艦上的高手可空群而來,追殺他們,艦上精銳的玄甲天兵,則力足在他們投進大河前把他們射殺。在平台下船首甲板上的三十多名玄甲戰士,人人彎弓搭箭,朝三人瞄準,蓄勢待發。氣氛變得像扯緊的弓弦,雙方再無修好講和的轉圜餘地。

跋鋒寒雙目爆起前所未見的懾人精芒,顯示出適才擴展經脈至極限的驕人成果,一邊目不轉睛的觀敵察敵,一邊低聲向兩人道:“你們須竭盡全力讓我能放手攻堅闖關,其要在一個快字,絕不可有片刻停滯,三角陣必須堅持到底,否則我們永不能到達彼岸。”

到此刻兩人才真正把握到跋鋒寒“誰夠狠誰就能活命”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他從開始已作出抉擇,就是選敵人最強處以堅攻堅,若能成功,可把敵人主力撇在後方,全速飛逃,一走了之。徐子陵和寇仲曉得生死成敗,決定於眼前,連忙收攝心神,同時進入井中月的至境。

奇妙的事發生了。寇仲感到自己的精、氣、神三者高度凝聚,精神集中至前所未有的境界,隻要他的注意力落到某人或某物處,竟可巨細無遺的將目標完全掌握。精神再非虛無縹緲的事物,而是仿如有實質的東西,可把任何要攻擊的目標攫抓鎖緊,其微妙處非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徐子陵的感覺同樣玄妙,卻與寇仲截然不同,他感到從戰場抽離,同時又比任何一刻更清楚全局的每一細節變化,方圓十丈的空間似化成幽林小穀溪內的清水,水內每一絲變異都逃不過他玄之又玄、超乎物質的感應神經,沒有絲毫變化能瞞得過他。

“鏘!”跋鋒寒掣出偷天寶劍,長嘯聲中,拔身而起,橫過五、六丈的河麵,往敵方艦首投去。寇仲和徐子陵早蓄勢以待,立時如影附形,追在他左右兩旁,在空中形成三角戰陣,橫空而去,聲勢奪人。這一招顯然大出對方意料之外,怎想得到他們橫霸至此,竟敢來個正麵硬撼。“嗤嗤”連聲,三十多枝勁箭從把守船首甲板的玄甲戰士強弓射出,形成一個覆護船首的死亡箭網,迎著三人罩來,避無可避,隻餘硬擋一途。李世民身後的李元吉、李神通、李南天等李閥猛將,天策府眾高手如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羅士信、龐玉、李世勣,李元吉係的將領史萬寶、薛萬徹、馮立本、康鞘利、梅珣等全體移形換位,搶往戰略位置,以應付即臨船上的近身血戰。誰都曉得箭網不足以阻止三人強登巨艦。

跋鋒寒低喝道:“換氣!”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探手,抓著跋鋒寒雙臂,運轉體內真氣,倏地改前衝為上躍,來到高於船首近兩丈的高空,斜斜往遠在平台上的李世民投去。箭矢全部射空。艦上一陣混亂。玄甲戰士紛紛拔出腰間佩刀,在船首結成陣勢,後移往平台前下首處,攔住前艙門入口。天策府諸將則搶往李世民四周護駕。隻李世民仍安坐平台太師椅內,神色自若。

三人飛臨船首,跋鋒寒使出千斤墮,沉氣下降,偷天劍發出嗤嗤劍氣嘶叫的可怕異響,手上像生出萬道劍芒,掠過甲板,往把守艙門的玄甲戰士攻去。跋鋒寒全力出手,確有驚天懾日的威勢。李世民從椅內彈起,拔出佩刀,喝道:“封門!”左右的羅士信、龐玉、李世勣翻下平台,加入玄甲戰士的陣營,務要守穩艙門,不讓跋鋒寒等有破門而入的機會。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移至平台邊沿,居高臨下嚴陣以待,既可阻止三人躍上平台,又可呼應平台下方把門的己方人馬,戰略應變無懈可擊。

寇仲和徐子陵比跋鋒寒稍緩一線落在船首甲板上,此時李元吉、李神通、薛萬徹和另兩名不知名字的將領從左側攻至,而李南天、史萬寶、康鞘利、梅珣、馮立本與三名亦是不知名將領則從右檔攻來,每一個敵人均是全力出手,毫不容情,皆因曉得三人厲害,稍一不慎隨時會在三人的淩厲反擊下落敗身亡。一時刀光劍影,勁氣橫空,敵人強大的攻勢全麵發動,其力實足以一舉把三人像以臂擋車的螳螂般輾個粉碎。艦上其他數百名玄甲戰士分出五十多人搶往船首位置,堵塞所有進路,其他人則集中往左右兩舷和船桅望台高處,以弓矢嚴密戒備,防止他們投往河水去。巨艦同時移往河心,使他們難以躍返河岸,船上之戰遂成困獸之鬥。

“鏗鏗鏗鏗!”刀劍交擊聲音首先連續響起,拉開血戰的序幕,跋鋒寒的偷天劍以絞擊的手法,先後擊中四名玄甲戰士迎麵劈至的大刀,玄甲天兵不愧為李世民的精銳親隨,人人功夫紮實,竟能刀不脫手,可是跋鋒寒借劍刃送出的真氣,卻教他們手臂酸麻至吃不消的地步,忙退往己陣內,讓其他戰友補上他們的空位。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跋鋒寒不進反退,往後撤移兩步,兩邊敵人蜂擁殺至,前方雜在玄甲戰士陣中的羅士信、龐玉和李世勣乘勢搶往陣前,帶領己方戰士正麵向首當其衝的跋鋒寒發動狂猛如裂岸驚濤般的反擊。徐子陵護在跋鋒寒左側,心神靜若止水,他把注意力從全局轉移到正攻向他一方的李元吉、李神通、薛萬徹和兩名陌生唐將身上,思慮空靈如神,無有遺漏。李元吉的裂馬槍不住旋轉,轉得裝在槍上反映著船上風燈光芒的血擋有如光環,在空中畫過充滿力量的線路,彎擊而至,攻擊的目標卻非是他徐子陵而是跋鋒寒,可見他對跋鋒寒適才對他言語上的侮辱,恨之入骨,務要置跋鋒寒於死地。

徐子陵隱隱感到這正是跋鋒寒的目的,而他的不進而退,正是讓李元吉有此機會。此舉所冒風險極大,因為李元吉不但非是省油的燈,且可能是天下第一擅用槍法的高手,不過他們今晚正是要從險中求勝,不冒風險怎行?徐子陵猛下決定,不代跋鋒寒應付李元吉的裂馬槍,手印變化,右手指尖往最先攻至的薛萬徹銅棍點去,左手撮掌成刀,劈往幻起漫天劍雨往他灑來的李神通。其他兩名將領一使雙斧、一使長矛,均奮不顧身地朝他身上招呼,四敵像蟻遇蜜糖般附身而來,不予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寇仲井中月出鞘,高度集中凝聚的精氣神立即似有著落,直貫刀鋒,真勁透刀而去,令井中月像有生命與靈感般變成身體的一部分,通靈如神。從右側來攻的是李南天的劍、史萬寶的矛、康鞘利的刀、梅珣的金槍、馮立本的劍和三名分別持刀、劍的將領,這批人無不是一等一的高手,李南天和史萬寶攻擊的目標亦是跋鋒寒,務要他三方受敵,落敗身亡。餘下六人則猛攻寇仲,令他分身不暇,無法掩護跋鋒寒的右檔。最先攻到的是梅珣的金槍,而在這批強敵中,他的功夫屬數一數二之輩,不知是否因宋缺攻陷海南島,令梅珣家破人亡,故而遷怒寇仲,這一槍刺戮,大有一去不回,不勝無歸之概,成為敵人攻勢中鋒銳最盛處,在水漲船高的帶動下,其他人的攻擊更具威脅力。馮立本的劍從梅珣左側攻來,以一頗巧妙的角度從上而下斜斬寇仲肩頸要害,隻比梅珣的槍慢上一線,教寇仲擋得過梅珣的槍時,卻避不過他的劍。餘下三名將領沒有插身攻擊的空間,知機地繞往寇仲和徐子陵後方,斷他們去路,並從後方對他們發動猛攻。

雙方實力懸殊下,打開始即令三人陷於應接不暇的苦戰。寇仲首次一絲不誤的掌握到宋缺所言的身意,際此生死關頭,他再不需用眼去看,他的井中月就是最有效的察敵工具,是他感官的延伸,井中月生出的刀氣,把敵人完全籠罩在內,任何速度真氣上的變異,清清楚楚由井中月傳送回他空明的靈台處,無有遺漏,等於對敵人的進攻退守了如指掌,神奇至極點。刀隨意行,意隨刀走,終達到宋缺天刀的境界,人刀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他清楚地曉得若讓李南天和史萬寶的一劍一矛有攻擊跋鋒寒的機會,跋鋒寒在三方襲來的攻擊下,肯定血濺當場,縱使跋鋒寒隻傷不死,作戰能力將大幅減弱,再在敵人四方八麵發動攻擊下,敗亡是早晚的事,絕無僥幸可言。可是若他分身去為跋鋒寒抵擋李南天和史萬寶,他將難逃梅珣金槍之劫。在此生死懸於一發的關口,寇仲往前疾衝,先避開馮立本劍勢的威脅,反手一刀劈往梅珣不住變化的金槍尚,同時低喝道:“變陣!老跋退!”

跋鋒寒眼前盡是刀光劍影,暴喝一聲,手上偷天劍在眨眼間往前疾挑四次,先挑中李元吉的裂馬槍鋒,接著是羅士信的刀、龐玉的太虛劍和李世勣的長劍,四種兵器本以淩厲無匹之勢從不同角度攻來,可是卻像送上去給跋鋒寒練劍般挑個正著。跋鋒寒聞得寇仲警告,曉得他擋不住右側排山倒海的攻勢,而他為擋四大高手從左側和前方襲來的攻勢,已用盡積蓄的真氣,一時未能回過氣來,忙乘勢從寇仲和徐子陵間退往後方,就借刹那間提聚功力,一個旋身,偷天劍全力往從後攻至,以為有機可乘的三名唐將施以反擊。

勁氣爆響。徐子陵指尖點上薛萬徹的銅棍,左掌同時劈中李神通的寶劍,準確得教人難以置信。敵方兩大高手但感手中兵器有如空空****,竟有無法著力的駭然感覺,到醒覺原來有一半力道被徐子陵以巧妙手法卸走,小半力道則被借去,知道不妙而大驚退後時,另兩將立吃大虧。若純以招數功力計,他兩人實和徐子陵相差不遠,可是徐子陵此刻的精神境界卻遠非兩人想象得到。正因徐子陵對他們氣勁的運行洞察通透,故能以針對性的玄奧手法,破去他們淩厲的攻勢,此恰是石之軒不懼群攻的無上法門。強如許開山亦要吃上大虧,何況是較次的李神通和薛萬徹。如非兩人聯手攻來,在猝不及防下,徐子陵憑此一招即可令其中一人受創。

徐子陵左腳飛起,穿過雙斧,直踢使雙斧將領胸口,另一手把刺而來的長矛抓個正著,螺旋勁發。如無借勁手段,他斷不能在硬擋李神通和薛萬徹後,連消帶打的還擊。使斧將眼見腿及前胸早魂飛魄散,哪還顧得攻敵,硬往後撤,還以為剛可以毫厘之差避過撐來的一腳,豈知徐子陵腳尖輕探,恰好點上他胸口檀中要穴,還是徐子陵腳下留情,隻送進少許封閉他穴脈的真氣,並非要取他性命。此將雙斧撒手,咕咚一聲在退後三步後,坐倒船沿處,失去作戰能力。矛將則明明見到徐子陵一手抄往矛尖,偏是無法避過,螺旋勁沿矛而至,哪還拿得住長矛,胸口如被大鐵錐擊個正著,噴血拋跌,雖未致命,再無法憑自己的力量爬起來。徐子陵抓著矛頭,就那麽以矛柄掃打再攻過來的薛萬徹和李神通,動作一如行雲流水,既好看,更是從容不迫。

“當!”井中月重重砍在梅珣金槍的鋒銳處,任梅珣如何變化,寇仲憑身意似是平平無奇的一刀,似有意又無意,舉輕若重的,偏是封死梅珣的所有變化,殺得他除暫退外別無他法。寇仲井中月毫不停留,在空中循著隱含某種玄奧至理的軌跡,填補跋鋒寒留下來的空檔,趁李元吉、龐玉、李世勣和羅士信重整陣腳的刹那空隙,先迎上史萬寶的長矛,“嗆”的一聲,硬把史萬寶連人帶矛劈得踉蹌跌退,才搶前把李南天的劍格擋個正著,螺旋勁發,井中月絞擊敵劍,以李南天之能,仍挨不住他的重手法,被他帶得往橫跌進玄甲戰士的陣隊去。

慘哼在後方傳來,兵器交擊聲更不絕如縷,三名唐將打著轉往船首方向濺血倒跌,跋鋒寒亦踉蹌兩步,左肩、右臂和右大腿鮮血淌流,旋即夷然站直,竟是以狠對狠,以傷換傷,一舉破去後顧之憂。看台上的李世民一聲令下,船艙兩側玄甲戰士蜂擁而上,抄往船首的空檔,若給他們補上三個敗將的位置,跋鋒寒以命換回來的少許優勢,將盡付東流。在這刻不容緩的關頭,跋鋒寒錯身避開馮立本向他劈來的長劍,一腳踢得他往後慌忙退避,立即發出響徹全場的尖嘯,更不顧傷勢地人劍合一,化作長芒,穿過寇仲和徐子陵,往移到正前方的李元吉全力射去,擺明要與李元吉以命搏命,就看李元吉是否有此膽量。他早前故意激起李元吉的怒火,使李元吉記起前恥,就是要令李元吉顏麵受損下不顧一切的領先出手,以挽回威望。要知李元吉身份特殊,縱能在事後把三人殺死,若李元吉亦命喪此役,在場各人包括李世民在內,均要負上罪責。而無論李元吉如何悍勇,總犯不著和出身草芥的跋鋒寒來個同歸於盡。所以跋鋒寒此著實是非常高明,再次證明他說的“誰夠狠誰就可活命”的看法。

“當當!”徐子陵的矛柄分別掃上李神通和薛萬徹的寶劍和銅棍,借來的真勁融合在螺旋勁氣盡情釋放,掃得兩人往後再退,擋著從左舷擁上來的玄甲戰士前路,使他們亂成一團。然後回矛以矛柄揮打李元吉右,逼他不能橫移往右,隻能移左或退後。寇仲與兩人合作無間,曉得成功失敗,盡看此刻,逼開史萬寶和李南天後,井中月幻起萬千刀芒,鋪天蓋地地往李元吉左側攻去。

李元吉忽然發覺自己陷身於三麵受敵的劣境險地,龐玉、李世勣、羅士信和一眾玄甲天兵全給他隔在身後,任他如何自負自信,也不敢同時格擋跋鋒寒的正麵攻擊和分左右向他攻來的寇仲及徐子陵。不要說是他,即使他此刻的位置換上強如石之軒,亦隻有退避一途。李元吉狂喝一聲,裂馬槍化作十多道槍芒,生出嗤嗤勁氣,送向跋鋒寒,同時往後疾退,希望後方手下能從旁補上,減去他承受的龐大壓力和攻勢。看台上的李世民見勢不妙,喝道:“上!”左右的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同時飛離平台,前者玉簫帶起淩厲的呼嘯聲,淩空點向徐子陵麵門;後者兩丈三尺的歸藏鞭從袖內刺出,後發先至地迎向似箭矢般人劍合一射來的跋鋒寒,鞭鞘發揮出長距兵器的優點,拂點跋鋒寒咽喉必救之處。李元吉身後的龐玉、李世勣、羅士信和三十多名玄甲戰士紛往兩旁讓開,免阻李元吉退路,原本堅固至無懈可擊的陣勢,就此冰消瓦解,變成各自為戰的散亂局麵,隻顧由兩側搶前以解李元吉之險。外側各敵將慌忙重整攻勢,均慢卻一線。

李世民身後的十多名玄甲天兵是他近衛中的精選,護主情切下,怕三人會乘勢攻上平台,都搶到李世民前,築成人牆,把李世民和平台下甲板激烈的戰場分隔開來。

“嗖!”矛從徐子陵手上脫穎而出,準確無比的撞上尉遲敬德的歸藏鞭鞘,本貫滿力道的長鞭立成波浪狀,失去準頭。跋鋒寒再無任何障礙,劍芒大盛,淩厲的劍氣,把仍在後退、銳氣已失的李元吉鎖緊,一派不殺李元吉絕不罷休的威勢。李元吉的退避,頓令前方牢不可破的陣勢亂成一團,此消彼長下,寇仲和徐子陵有如兩頭出柙猛虎,緊貼跋鋒寒左右稍後處,形成一個無堅不摧,沒有任何人能阻擋的三角戰陣,破入陣不成陣的敵人陣內去。“叮!”徐子陵以右手中指彈開長孫無忌刺來的玉簫,震得他往橫飛移之際,跋鋒寒的偷天劍離李元吉的胸口不到半丈,絞擊裂馬槍,眼看即要搠胸而去,李元吉顯示出死裏逃生的急智和功夫,縱身而起,以背往平台退去,露出通往艙門的空檔。

寇仲大喝一聲,井中月化出萬道刀芒,殺得羅士信和一眾玄甲天兵東倒西歪,無法與另一邊敵人縫合成陣,封鎖艙門。跋鋒寒一聲長嘯,加速衝前,偷天劍發出嗤嗤劍氣,四名想從左方衝上封門的玄甲戰士濺血拋跌下,“砰”的悶響!木門四分五裂,像一張薄紙般被他破門入艙。徐子陵和寇仲緊隨而入,兩人入門同時反手後擊,把追進來的龐玉和另一名玄甲戰士震得踉蹌跌退。跋鋒寒在空虛無人的廊道全速衝刺,兩旁是緊閉的艙房,廊道盡處是出口和通往下層的木梯。李世民方麵顯然沒想到他們有機會闖進船艙內去,除在中艙下層操舟的船伕外,所有人手均部署在船麵的戰略位置,所以他們進入船艙,不但爭取到喘息的空間時間,更一時令敵人掌握不到他們的位置。而最教敵人頭痛的,是他們既可從另一端的出口逃走,亦可逃往前艙的底層,甚至從兩層數十個艙房任何一個艙窗離船逸走,換言之,敵人再無法把他們困死。主動權回到他們手上。

“轟!”跋鋒寒直截了當的從廊道另一端破門而出,敵人仍未趕及把出口封死,三人來到前艙與中艙間的甲板桅帆蔽天處,登時生出深入敵船重地的奇異感覺。玄甲戰士從四麵八方擁來,數也數不清人數有多少,隻知一旦給纏上,任他們武功如何高強,他們的結局也等於陷身蟻陣,無法脫身,再讓從船首追來的敵方主力高手趕至,必死無疑。主艙離前艙隻兩丈的距離,在甲板上樓起兩層,位於巨艦正中處,最高的主桅從艙心豎起。跋鋒寒哪敢稍停,偷天劍左右開弓,劈退兩敵後,往前殺去,攔截的玄甲天兵雖被三人全力出手狂攻猛擊,卻堅持不退,反愈殺愈多,前仆後繼的攻來,重重疊疊的把三人圍困。後麵上方風聲驟響,三人不用回頭去看,也知是敵方高手趕至。跋鋒寒狂喝一聲,人隨劍走。

寇仲和徐子陵心知肚明此是決定戰死此地還是成功逃走的一刻,再無任何顧忌,硬往前闖。血肉飛濺下,前方攔路者無不墮跌翻倒,而三人也不知身上添多幾許傷口,全賴護體真氣,巧妙的卸勁和閃躲,挨過敵人避無可避的兵器疾擊。“砰!”跋鋒寒撞破中艙艙門,進入另一個安全區,三人無不渾身淌血,就借抵達另一端出口前眨幾下眼的短暫時光,運氣止血療傷。“砰!”另一端艙門打開,如狼似虎的玄甲天兵蜂擁入艙,把前路完全封死。一時間前無進路,後有追兵。三人此時越過廊道中段,同時弓背彈起,木板粉碎下破開上層甲板,來到上層布置華麗卻空無一人的大艙廳。

李元吉、李南天、梅珣首先出現在艙廳外向船首的平台處,前者大喝道:“哪裏走!”

跋鋒寒哈哈笑道:“何處不可走?”

就在三人入廳前,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由船尾的艙窗穿出,滾倒廳外露天平台處,箭矢嗤嗤,把守尾艙、船尾和部署在帆桅望台的玄甲戰士,百箭齊發的朝他們發箭。三人連忙彈起,騰身斜掠而上,避過箭矢,撲附在船尾的帆桅處,隻見下方全是敵人,哪敢停留,借力飛掠,投往船尾去。此時巨艦移到河心,船尾向正北岸,離岸尚有近二十丈的距離,跋鋒寒靈機一觸,著地前喝道:“我負責前半,你們負責後半。”兩人聽得心領神會,精神大振,連忙答應。船尾是敵人兵力最薄弱處,一方麵因敵方主力高手未及趕至,更因把守船尾的衛士剛才分出人手往前方增援,抽空此處兵力。三人甫著地立即全力出手,殺開血路,直抵船尾。後方李元吉等率領高手戰士潮水般殺至,卻是遲了一步。

跋鋒寒兩腳踏在船沿,雙膝屈曲,功聚相腳。寇仲和徐子陵提氣輕身,分別抓著他左右臂膀。跋鋒寒長笑道:“齊王不用送行啦!”兩腳用力一撐,帶著寇仲和徐子陵騰空而上,直抵離艦尾八丈開外的夜空,眼見要往下墮,輪到寇仲和徐子陵往上騰升,反抓著他朝北岸拔空投去,越過河麵,沒入岸旁黑暗裏去。李元吉等追至船尾時,隻能徒呼奈何。事前怎想得到三人能從船首硬闖至船尾,再逃往對岸。

入黑後,寇仲和徐子陵攀上藏身林穀旁的一座小山之頂,觀察遠近的情況。天亮後他們躲進大河北岸的密林裏,借林木的掩護往東北行,到此處才敢打坐療傷。經兩個多時辰休養生息,寇仲和徐子陵首先恢複過來,雖仍感到大量失血後的虛弱,已沒有早前停下來時那種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的情況。跋鋒寒比他們狠,傷得亦比他們重,故仍留在林穀內養息。

寇仲掃視遠近的天空,說道:“真奇怪!渡河後一直沒見過康鞘利那頭禿鷹,李世民該不是這麽肯輕易放棄的人。”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終究要回洛陽去,早晚逃不出他的指隙,他何須費神追來?說不定恨不得我們去把竇軍引來,讓他能把王世充、竇建德和你寇少帥三大勁敵一舉收拾。”

寇仲搖頭道:“竇建德是不會輸的。隻要他答應來援,我會盡起能動員的少帥軍,與他兵分兩路攻打虎牢諸城,李世民若來守虎牢,我會教他吃到生平第一場大敗仗。”

徐子陵皺眉道:“你去攻打虎牢,那誰去助王世充守洛陽?”

寇仲歎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不過洛陽的糧食頂多能挨個半月,若在個半月內不能攻陷虎牢,洛陽便要完蛋。所以我去守洛陽是本末倒置,不如助竇建德全力攻打虎牢,那是救援洛陽的唯一方法,像下圍棋般,兩個活眼加起來恰可造活,且可掉過頭來吃掉李世民這條大龍。”

徐子陵問道:“你有把握在個許月的時間攻陷虎牢嗎?貫通洛陽東麵諸城的水道全在李世民控製下,你是沒法孤立虎牢的。”

寇仲頹然道:“事實上我沒有絲毫把握。唉!見到竇建德再說吧!我尚未有機會問你,石青璿有什麽心事話兒和你說?”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知道。”

寇仲失聲道:“不知道?這算是什麽答案,你不是說和她談足整晚心事話兒嗎?難道都在反反複複不住說著‘不知道’這三個字?”

徐子陵沒好氣道:“我的不知道是指我和她將來的發展,唉!我現在根本沒資格去追求她,剛才便差點掉命,更看不到未來有什麽好日子。”

寇仲探手摟緊他肩頭,歉然道:“是我不好,把你卷進這渾水內。但若非有你助我,我早完蛋大吉,適才更要和老跋命喪大河。”

徐子陵歎道:“大家兄弟,說這些話來幹什麽?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我定是前世欠下你的債。”

寇仲劇震鬆手,呆瞪他好半晌後,抓頭道:“你真的是要為我而跟李世民作對嗎?”

徐子陵凝望遠方山野盡處,淡淡地說道:“起始時,我很懷疑你爭天下的動機,是否隻是要為自己爭回一口氣那麽簡單,又或是男兒要成大業擷取名利權力那一套?你說你並不想當皇帝,我當你是隨口說說。可是你在無暇分身之際仍到長安和我並肩對付石之軒,為救洛陽更不惜把皇帝寶座拱手讓與竇建德,使我感到你是個沒有私心的人,而我一直沒看錯你,寇仲確是我的好兄弟。”

寇仲一陣激動,垂頭羞慚地說道:“坦白說,我最初確曾立誌創立不朽大業,卻沒有什麽宏大理想,隻是不願被高門大族的人永遠騎在頭上,更要向李秀寧證明我比柴紹優越。幸好有你在我身旁作好榜樣,你愈淡泊無爭愈顯得你人格的高貴和我的鄙俗。我其實不斷向你老哥學習,而玉致的不肯諒解我,更使我深深反省以往功利熏心的劣行。!做皇帝有啥癮兒?看看李淵做皇帝做得多麽辛苦,還不悔悟嗎?當我決定把皇帝讓給竇建德,我不知有多麽輕鬆,隻是不知該如何向宋缺解釋罷了!唉!以他的性情,說不定會拔刀把我幹掉。”

徐子陵反手摟他肩頭,微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而直到今天李世民仍是占盡上風。”

寇仲搖頭道:“李世民也沒什麽好日子過,李淵差遣李元吉來做他副手,擺明是防他據洛自立,又或與我們修好結盟,對抗關中。剛才大家隔河對話時,我有種直覺李世民並不想殺我們,還恨不得我們去邀竇軍來解洛陽之圍。要殺我們的是李元吉,他應奉有李淵密諭,強迫和監督李世民去做某些事,其中包括殺我寇仲。”旋即思索道:“若我是李小子,絕不會那麽急於收拾我和老竇,唐室勁敵愈少,他的利用價值愈失,這道理他沒理由不明白的。”

徐子陵道:“李世民在戰場上雖是無私的統帥,遵守成王敗寇的規則,私下卻是一個重情義和有高尚情操的人,否則妃暄不會揀選他為未來真主。他要把唐室在關外最有威脅的敵人除掉,為的非是一己之私,而是著眼大局,先為家族盡忠,再保中土的完整。可以這麽說,中原愈快統一,突厥人愈沒機可乘。李世民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天下。”

寇仲沉吟道:“你真是他的知己,在我眼中他卻是愚忠愚孝的蠢蛋,自己去打生打死而由別人來收成,動輒還不得善終。”

徐子陵不同意道:“他並非你認為的那種人,還記得除夕夜廷宴時他與李建成針鋒相對的情景嗎?他是懂得為自己爭取的人,攻陷洛陽後凱旋回歸長安之日,就是他和李淵攤牌的時刻。他會盡所知來勸諫李淵,若他老子仍不聽他的話,他說不定會反出長安。”

寇仲歎道:“李淵現在人強馬壯,李世民有何造反的資格?不過那時我們肯定早戰死沙場,眼不見為淨,再與我們沒有關係。”

徐子陵愕然道:“你像是比我更悲觀。”

寇仲苦笑道:“皆因你從未曾在戰場上和他交鋒過,我卻在慈澗吃過大虧。這小子真有鬼神莫測的手段,年紀不比我們大多少,卻既沉穩又狠辣,得而不驕、失而不餒。手下將士人人用命,好像永不會犯錯的樣兒。王世充和竇建德的軍隊比大唐軍實差上一截,我們那嫩娃兒般的少帥軍更差得遠。我真的有些兒怕他。”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少有這麽坦白的。”

寇仲仰觀夜空,雙目爆起精芒,沉聲道:“這叫知己知彼。我們對付石之軒連番失誤,正因摸不清石之軒的才智武功,所以我不希望在李世民身上再犯同一錯誤。無論我們以往和李世民關係如何,從昨晚起我們和他已勢不兩立,包括你陵少在內,都是他欲殺的人。!這就是他的所謂大公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