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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進退兩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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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其飛點頭道:“他剛才在我麵前立下毒誓,保證衷誠合作。隻求我們饒他狗命。”

寇仲欣然道:“他的性命仍在我們手上一天,這貪生怕死的家夥就不得不乖乖聽話。待我們研究清楚該如何行動,再利用他發放假消息。”

宣永道:“隻是假消息怕仍未能今李世勣上當,必須配以連串行動,讓李世勣以探子收集的情報印證假消息,李世勣始會確信不移。”

寇仲道:“假設李世勣確信我們會揮軍逆河攻打開封,他會有什麽反應?”

陳長林道:“若我是他,會以逸代勞,到我軍兵臨城下,才以優勢兵力截斷我們退路,摧毀我們的水師船,然後與我們正麵交鋒。有李子通作前車之鑒,唐人對我們的飛輪船當有充分防備。”

寇仲點頭道:“這確是能想出來的最高明戰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絕占不到便宜。他奶奶的熊,有什麽更好的計策去對付呢?”

任媚媚嬌笑道:“少帥不是說過兵書有雲,什麽攻其所必救,有什麽是李世勣非救不可的?”

寇仲拍腿歎道:“給任大姐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們就使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保證能教李世勣沒齒不忘。”

入黑後,城南守城軍首先發難,放下長夏門的大吊橋,兩千矛盾手首先衝出,在城門左右結陣。這個兵種以防守為主,高盾可擋箭矢刀劍,長矛不怕敵騎衝擊,最大的用處還是向射手提供掩護,在戰場上發揮強大的殺傷力,進可攻敵破陣,退可結陣穩守。接著箭手出城,在號角聲中左右各一千的矛盾手整齊一致的在領兵將士吆喝中往前移百步,讓三千弓箭手衝出,集往矛盾手陣後,變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後,後者分作三排,前排為射程較遠的弩弓手,後兩排為強弓手。再一通鼓響,最後一隊突擊兵從城門衝出,又形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居中,突擊軍處後,迅速在城門外二百步處結成中陣,形成完整的陣勢,中軍在前,左右兩軍護衛兩翼。此時敵方三寨警鍾鳴響,一隊隊唐軍分從三寨開出,在寨外布陣待變,行動快捷而不亂,盡顯唐軍高效率的機動性和訓練有素。

徐子陵、麻常和楊公卿於此際各領騎兵出城,橫列三陣之後,以一千五百人組成的騎兵陣遮擋敵人視線,不讓敵人看到從城內開出的十挺八弓弩箭機和五台飛石大礮,還有二十輛木驢車及過百輛蝦蟆車。五千城民被組織起來,不斷把沙泥包送往城外。徐子陵遙觀敵陣兵員調動,正不住增援第二重壕塹邊沿處的箭塔陣地,敵方三軍以由盧君諤親自率軍的軍隊兵力最強,達一萬二千之眾,其他左右兩寨之軍,兵力在六千人間,加上守護十二個箭塔陣的唐兵,他們眼前唐軍總兵力接近三萬人,是他們兵力的四倍。

楊公卿道:“唐人左寨的領軍是馮立本,右寨的領軍是秦武通,都是李元吉的心腹將領。”

對手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徐子陵心中頓安,問道:“盧君諤的兵員分作前後兩陣而非一般的三陣或六陣,是否算不依常規。”

麻常解釋道:“這是疊陣法,分軍為前後兩陣,每陣再分前中後三隊,以長槍居前,弓手居次,弩手列後,當我們攻擊他們,前列的槍手蹲地迎戰,起立者斬,故不得退;次隊弓手跪地迎戰,後麵的弩手站立發射。當前陣箭矢射盡或傷亡過重時,前陣撤後,以後陣更代,故名之為疊陣。疊陣利守不利攻,不易攻破。”

徐子陵點頭道:“原來如此,可知李元吉是嚴令手下以堵截圍困為主,不讓我們破圍往與夏軍會合。有什麽方法可令盧君諤真的相信我們是要突圍而去?”

楊公卿道:“在眼前敵軍重重圍困的情況下,能勉強突圍的隻有輕騎兵,倘若我們在騎兵調動上用點工夫,當可騙過敵人。”

徐子陵道:“此法留待日後再用,今晚我們的戰略目標是填平第一重壕塹的一段,以大飛石摧毀第二重壕塹的兩座箭塔,設置能與敵人隔壕對峙的穩固土泥包陣地,便是大功告成。”

一聲令下,號手吹響號角,由跋野剛率領的中軍,開始往第一重壕塹推進,左右兩軍隨之移動。左軍領隊是單雄信,沿伊水西岸推進;右軍領隊段達,西麵雖空空****的無險可守,卻有定鼎和厚載兩門內的伏兵呼應。在定鼎門和厚載門後嚴陣以待的兩隊千人騎兵團,分由王玄恕和孟孝文兩人率領。徐子陵的騎兵隊亦緩緩前移,二十輛木驢車隨後,每輛木驢車內藏工事兵各五十人,負上運土填壕之責。十挺八弓弩箭機和五台飛石大礮雜在騎兵叢中緩緩而行,城外戰雲密布。

敵方戰鼓齊鳴,震動城南外的伊洛平原,高寨衝出一隊近三千人的騎兵,來到盧君諤的疊陣後方。盧君諤的主力軍開始移動,往第二重壕推進,支援壕沿正對長夏門的兩座箭塔陣。隻要能頂著守城軍的反攻,唐軍可從第二重壕的缺口切入,對越過第一重壕的守城軍攔腰施襲。

大戰一觸即發。

寇仲在內堂苦思的當兒,虛行之和陳老謀求見,三人圍桌坐下,陳老謀道:“剛才我和虛軍師研究戰術,虛先生提出幾點顧慮,我認為他該直接向少帥說出來,故硬把他扯來見你。”

寇仲聞弦歌知雅意,心知虛行之定是有相反意見,卻不敢在眾人麵前提出,所以在私下向陳老謀說,希望由陳老謀提醒自己。欣然笑道:“軍師有什麽意見,可坦白說出來,我寇仲豈像王世充般胸窄不能容物之輩。”

虛行之尷尬地應是。

陳老謀道:“據我們掌握的消息,那收買劉誌成的酒商韋清,把兩隻信鴿交給劉誌成後,連夜離開陳留,不知所蹤,虛先生認為此事大不簡單。”

寇仲愕然望向虛行之。

虛行之道:“李世勣不但才智過人,且經驗豐富。上回少帥運糧往洛陽,被唐軍盯上,以少帥的精明,豈會不起疑心,必徹查內奸。我就怕李世勣早猜到少帥能揭破劉誌成的勾當,將計就計的反過來對付我們。”

寇仲皺眉道:“我們這回能這麽快揭穿誌成,是有點幸運成分,李世勣怎會曉得?”

虛行之道:“我們的對手是有名狡猾的香玉山,他不可能在此事上沒有後著,他既能收買誌成,亦可收買其他人。說到底我們少帥軍仍未能上下如一,意誌不堅定的人很易被香玉山乘虛而入。假如誌成的手下中真有這樣的人,誌成忽被扣押,改以別人代他職務,那誌成內奸身份被揭破一事,對敵人再非秘密。”

寇仲一震道:“軍師的思慮確比我更縝密,唉!現在該怎麽辦才好?我們螳螂捕蟬的大計豈非行不通?”

陳老謀道:“此事可從長計議,我們先假設虛軍師猜測正確,另行計中之計,說不定仍可教李世勣吃上大虧。”

以寇仲的才智,仍感有點吃不消,頭昏腦漲的喃喃念道:“計中之計?有什麽計中之計呢?”

虛行之道:“文原正領一軍五千人從東海開來,如部署得宜,或可成為奇兵。此事交由下屬辦理,我不但要騙過可能的內奸,還要騙過香玉山布在我國境內的探子。”

寇仲首次感到香玉山對少帥軍的嚴重威脅,點頭道:“此事交由先生全權主理。”

陳老謀道:“軍師還有兩個提議,均是針對若竇軍兵敗,我們少帥軍的應對後著。”

寇仲大喜道:“我正為此不能安寢,先生有什麽好提議?”

虛行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跋爺臨走前,曾拉我到一旁說過幾句話。”

寇仲一呆道:“他說什麽?”

虛行之道:“他說若少帥不放棄與竇軍會師虎牢的想法,不待洛陽城陷,我們少帥軍將先一步守不住自己的陣地。”

寇仲整條脊柱涼嗖嗖的,因他確是一直暗裏持有這種想法,認為無論竇建德對他如何,基於江湖義氣,他絕不能眼睜睜瞧著他被李世民摧毀。他又記起跋鋒寒的話:“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戰爭正是這麽一回事。

虛行之道:“跋爺還有一句話,他說若你們少帥能將刀法納於兵法,那李世民也不是他的對手。”

陳老謀拍案叫絕道:“小跋的看法非常精到。”

寇仲沉吟道:“我先以兵法入刀,假如能再以刀法入兵法,那豈非少帥軍將像我的井中月般鋒利靈動?他奶奶的熊,這麽好的意見為何不早點直接向我說?”

虛行之低聲道:“跋爺指示,要到你不惜一切的攻打開封,才可把他的看法向少帥直陳。”

寇仲雙目紅起來,深切感受到跋鋒寒這鐵漢對自己的愛護和關懷,竟改變一向“當頭棒喝”的作風,通過虛行之的口慎重向他提出忠告,用上如此心思,效果更彰顯鮮明。用兵如用刀,彼此刀鋒相向的時刻,確無突厥人一向鄙視的“婦人之仁”存身之所。

虛行之的聲音繼續傳入他耳內道:“夏王現在對少帥以已生懷疑,少帥若依原約試圖進軍虎牢,會令夏王誤會宋缺大軍已到,在不明白少帥苦心下,說不定會鬧出什麽岔子,對雙方均有害無益。”

陳老謀插口道:“虛軍師之言有理,我們是宜守不宜攻,李世勣非是等閑之輩,且得香玉山暗助,我們實不宜冒險出擊。”

寇仲深吸一口氣,清醒少許,茫然道:“我們確不宜妄動,否則若竇軍兵敗,我們回陳留之路肯定會被李世勣截斷,兩位還有什麽更好的應付辦法?”

虛行之沉聲道:“挖地道,取襄陽。”

寇仲虎軀劇震,完全清醒過來,重複虛行之說的話道:“挖地道?取襄陽?”

陳老謀邀功道:“挖地道這一招是我想出來的,這方麵我是專家,由我主持,少帥可以放心。兼且少帥給我的魯妙子機關學遺卷中有一章講及‘豎井平巷法’,說的就是如何能挖出既深且長的地道,隻要挖出三條地道,洛陽城陷時我們可迅速逃走。”

寇仲點頭道:“現在洛陽如同在我們控製之中,要挖地道絕無問題,謀老的提議確實可行,謀老需多少人手?”

陳老謀道:“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出三條深、闊、長直通洛陽城外的地道,不但要特製的工具,還要熟練的工匠,我可從手下人中精挑年輕力壯者一百人,少帥再撥百名壯丁來助我,老謀有把握在一個月的光景完成挖出三條地道的壯舉。”

虛行之道:“就目前的形勢,少帥縱能成功於洛陽城破之時安然逃離洛陽,往東退回陳留亦是自投羅網,唯一的方法是逃往南方找尋立足點,假若能抵達水路四通八達的襄陽城,可經漢水入淮,順流乘船往鍾離,采迂回路線返梁都,且可引得唐軍千裏追擊,緩和陳留所受的壓力,一舉兩得。”

寇仲皺眉道:“襄陽?”

虛行之道:“襄陽雖非通都大邑,卻位於漢水中遊,西接巴蜀,南控荊楚,北襟河洛。若不奪襄陽,少帥東還必被開封唐軍攔截,那時前無進路,後有追兵,形勢危矣。”

寇仲問道:“襄陽現時情況如何?”

虛行之道:“據其飛的情報,襄陽在十多天前被李世民大將羅藝攻克,朱粲、錢獨關當場被擒,給押赴關中,雙方均死傷慘重,襄陽護城河被填,城牆毀破多處,沒有幾個月時間休想能修複,所以我們若於此時從鍾離攻其不備,趁唐室水師全集中在洛陽、虎牢和開封三地,無力捍衛水道,我們有很大成功的攻取機會。但攻取襄陽的日子必須拿捏精準,過早則唐人有充裕時間反擊,過遲則無法配合少帥從洛陽撤軍。”

陳老謀接口道:“攻打襄陽一事的成敗全在保密,所以必須小心部署,此事最好交由軍師負責。”

寇仲沉聲道:“假若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勝的竟是竇軍又如何?”

虛行之答道:“那少帥仍須立即撤離洛陽,否則竇建德可能翻臉無情,不讓少帥離開,來個甕中捉。人心難測,少帥雖以誠待人,卻未必能得同樣回報。”

寇仲想起竇建德命劉黑闥留守大後方,很可能真個早有這樣一條先破唐軍,再殲少帥軍的計劃。同時亦看到自己這位首席謀臣,不但才智過人,更通達人情世故。他偕陳老謀來勸自己,因後者與他相識於微時,半師半友,即使指著他寇仲鼻子臭罵他也隻有恭聽的份兒。歎一口氣道:“你們有把握一邊守著陳留、梁都,另一邊出兵攻奪襄陽嗎?”

虛行之道:“這十多天來我們日夜不息的加強陳留和梁都城防,沿岸增置堡壘,加上有飛輪船捍衛河道,李世勣兵力雖在我們一倍以上,仍沒能力在短期內攻克陳留,衝破我軍北麵戰線。少帥返回洛陽,李世勣勢不能坐視,隻要我們戰術得宜,在少帥的指揮下,彼此配合,應可狠挫李世勣,彼消我長下,一天竇軍對唐軍威脅未除,少帥將無後顧之憂。”

寇仲暗裏再歎一口氣,自己是為竇建德著想;跋鋒寒是為他寇仲著想;虛行之和陳老謀則著眼少帥國的榮辱存亡;其間自是矛盾叢生。自己既為少帥軍領袖,自應把追隨他的人放在首要考慮的位置,絕不能因一己之私,把少帥國推進險境。虛行之最有說服力處是指出與竇建德會師乃他寇仲一廂情願的想法,竇建德未必領情,極可能適得其反。

此時洛其飛匆匆而至,隻看他神情,便知有急事來報。

城外喊殺連天,戰況激烈。經過近兩個時辰的反複交戰,攻城軍和守城軍仍是爭持不下,雙方互有死傷。盧君諤不愧身經百戰的唐室名將,沒有中麻常之計,分兵從厚載門方向沿壕攻來,令埋伏在厚載、定鼎兩門後的二千騎兵動彈不得。唐軍集中全力硬撼已成功填滿第一重壕塹,越壕強攻第二重壕塹外沿處兩箭塔陣地的守城軍。由盧君諤率領的高寨主力軍全體逼至第二重壕南沿,以箭矢配合兩處陣地的強弓投石機,硬拒守城軍於隔壕外,令守城軍無法推前,更無法填壕。另兩寨的敵軍輪番從第二重壕的缺口由右側向越壕的守城軍衝擊,粉碎守城軍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兩座箭塔其中一座被大飛石摧毀,另一座著火焚燒,可是在土泥包堆起護牆後的十多座投石機仍發揮龐大的殺傷力。箭矢漫空,石來石往。

徐子陵方麵的二十輛木驢被石頭擊破者有之、抵不住火箭焚毀者有之,隻餘五輛仍在撐場麵擋箭矢。幸好十挺八弓弩箭機仍有七挺完好無缺,以之阻擋從側攻來的敵人,力能穿透對方盾牌乃至擋箭車,發揮出防敵阻敵的重要功能。尚未被毀的三門飛石大礮,集中攻擊敵方泥石包陣地,成為能威脅對方投石機的超級武器。當攻往第二重壕的唐軍矛盾手和弓箭手再一次被逼退,唐軍從側攻來的步騎兵亦潮水般退走。徐子陵見機不可失,一聲令下,率領手下千五騎兵銜著敵人殺去,他左手持盾,右手持槍,一馬當先,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催得座下萬裏斑快似旋風,敵人退兵隻能及時射出兩輪箭矢,便給他趕上,長槍到處,敵軍人仰馬翻,陣勢大亂。亂勢像波浪般蔓延,刹那間影響整支從缺口撤往第二重壕外的唐軍,徐子陵身後緊隨的騎兵蜂擁殺至,敵人墮壕者有之,僥幸撤出缺口者則四散奔逃,亂成一片。

楊公卿和麻常見已占先機,指揮第二隊己軍補上前軍位置,向敵人陣地作出新一輪的攻擊,務令盧君諤的主力軍壓力驟增,難以派兵迎戰從缺口殺出的徐子陵和一千五百精騎。敵方左右兩寨見勢不妙,分別派出兩支二千人的騎兵隊,趕來堵截徐子陵從缺口破出的騎兵,在這樣的情況下,隻有機動性強的騎兵隊才能克製對方騎兵,否則若讓徐子陵縱橫戰場,從側翼或後方襲擊盧君諤守壕的主力軍,後果不堪想象。盧君諤的反應深合兵法,親率三千騎兵在守壕軍左側布陣,以逸待勞,隻要徐子陵膽敢來犯,就施以迎頭痛擊。一時蹄聲轟鳴,殺聲震天,把戰況推上激烈的高峰。

徐子陵首先闖出缺口,心念電轉間,猜到敵人戰術,假設他不顧一切的衝擊盧君諤比他強大得多的主力軍,後路一旦被另兩寨趕來的騎兵截斷,他們將變成孤軍,有死無生,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從缺口退回去。就在此時,一人不知從何處竄出,如飛般從遠處往盧君諤的騎兵陣掠去。徐子陵的眼力何等厲害,一瞥下認出是跋鋒寒,忙放棄退兵的念頭,狂喝道:“隨我來!”領著一千五百騎兵,往三千步外的盧君諤衝去,隻要把盧君諤方麵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他們身上去,跋鋒寒將有機可乘。

此時東西兩門的守城軍開門出擊,他們的任務是填壕而不守壕,作用在牽製李元吉的帥軍。由於敵人預測不到守城軍會從何門出擊,兼之城外各方都須有足夠防壕守壕的力量,所以唐軍總兵力雖在守城軍數倍之上,卻隻能各守一方,難對友軍施援。戰爭終到決定性的時刻,若徐子陵和所率騎兵全軍覆沒,洛陽將不戰而潰。

洛其飛一口氣地說道:“竇建德拜孟海公、徐圓朗為帥,水陸並進,以舟運糧,於七天前沿黃河逆水而上,號稱三十萬大軍,先陷管州,繼而取滎陽及附近十多座縣城,至虎牢東原安營下寨,並在板渚築營,作為臨時指揮部。”

虛行之和陳老謀聽得目瞪口呆,竇建德竟能在數天內攻陷管州和滎陽兩大重鎮,實教人不敢相信。

寇仲一顆心卻直沉下去,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世民故意放棄虎牢東麵諸城,以驕敵之心,更使夏軍深入敵境,運糧線拉長,同時糧食吃緊,不但須供應龐大的軍隊,更要照顧諸縣城的百姓,李世民會帶走所棄諸城鎮中每一粒米糧。”

陳老謀色變道:“李世民真狠,能放能收,竇建德確非他對手。但夏軍哪來三十萬之眾?”

洛其飛道:“竇建德援洛大軍應不過十五萬人,分兵守衛管州和滎陽後,能上前線的當在十萬人間。”

虛行之道:“李世民除棄守管州和滎陽外,還有什麽行動?”

洛其飛答道:“李世民把圍洛大軍一分為二,留下十萬人交予李元吉指揮,以屈突通、盧君諤為副,續圍東都,自己則率領五萬軍,移師虎牢,據聞李世民和竇建德曾交鋒,竇建德吃了大虧,死傷過千,手下驍將殷秋和石瓚更被生擒,此仗令竇建德再不敢遽進。”

寇仲恨不得立即趕往板渚,助竇建德大戰李世民,卻知道隻能白想,萬般無奈下惟再歎一口氣。

陳老謀道:“這麽看,竇建德的處境相當不妙。”

虛行之道:“若他肯堅守板渚,李世民尚奈何他不得。”

洛其飛道:“救兵如救火,洛陽城破在即,他怎可留守板渚?”

寇仲苦笑道:“他更怕宋缺大軍北來,先他一步進駐洛陽,故他絕不會屯兵不前,即使沒有這方麵的問題,李世民也可遣兵包抄竇建德後方,斷他糧道,再以水師封鎖大河,逼竇建德出擊。”

虛行之倒抽一口涼氣道:“少帥看得很準。”

此時手下來報,杜伏威求見,寇仲哪想得到老爹竟會在這種情勢下來見他,且來得合時,適逢他在陳留,否則便失諸交臂。懷著又驚又喜的心情出迎。

追在徐子陵身後的一千五百騎兵,敢稱是少帥軍最精銳的騎隊,由五百飛雲騎和一千楊家軍驍騎組成,從缺口衝出,大有勢如破竹之勢。一馬當先朝盧君諤騎陣衝去的徐子陵,終於嚐到戰場上為求勝利不顧其他的滋味。身後一千五百騎兵人人以他馬首是瞻,他的決定影響著他們未來有關生死的命運。他可以不為自己著想,卻不得不為他們著想。而在這血肉橫飛的殘酷戰場上,他唯一該做的事就是予敵人最致命的打擊,心中不能有絲毫仁慈。長槍橫擱腿上,拋掉盾牌,徐子陵左手提起柘木弓,右手取箭,與敵人的距離縮短至千步。盧君諤與一眾手下將領,策騎立在騎陣前方,臉帶不屑冷笑,顯然認為徐子陵不自量力,前來送死。左右騎士在馬背上彎弓搭箭,瞄準徐子陵。茫不知跋鋒寒正從火把光芒照耀不及的暗黑裏,手執月弓迅速從他們左方逼近,隻差百餘步盧君諤將進入他的射程內。

楊公卿方麵沒有人明白以徐子陵的性格,怎會貪功至不顧後路被截的深進敵陣,但已沒有選擇,由跋野剛率領的中軍,單雄信的左軍,段達的右軍,全部逼上前線,以大飛石和強弓勁箭,對第二重壕的陣地和敵人發動最猛烈的遠距強攻。餘下的五十多輛蝦蟆車,五輛木驢在楊公卿和麻常指揮下,推近前線。因解除右側的威脅,七挺八弓弩箭機掉轉槍頭,推赴前線,立時大幅加強守城軍對敵人的殺傷力。戰況攀上激烈的頂點。

在距盧君諤八百步的距離,徐子陵的箭架到弦上去,把柘木弓拉成滿月,心神晉入“由有入無,無中生有”的至境,一箭射出。螺旋勁發,比從八弓弩箭發射的箭矢更快更狠。盧君諤眼見徐子陵發箭,心中還在嘲笑徐子陵過遠發射的當兒,箭矢已來到眼前五丈許處,不但餘勢未衰,且有更加增速之象。他不愧身經百戰的唐室大將,閃電掣出配劍,迎箭疾劈而去。

“當!”盧君諤全身劇震,在馬背上猛晃一下,差些兒墮馬,勁箭雖被他砍飛墮地,他卻整條手臂酸麻痛楚,氣血翻騰,渾體無力。就在此時,左側一枝不知從何而來的勁箭無聲無息地向他疾射而至,快至連肉眼也難看清楚,隻能徒呼吾命休矣,手中雖握著劍,卻是無法格擋。左右同時驚呼。盧君諤魂飛魄散下,待要閃避,偷襲的勁箭透頸而過,帶起一蓬血雨。

跋鋒寒大喝道:“少帥寇仲來啦!”聲聞遠近。在左右將士不可置信下,盧君諤墮跌馬背,“砰”的一聲重重摔倒馬腳旁草地上。唐軍騎兵陣立時大亂。

徐子陵收回柘木弓,提起長槍,挑開幾枝射來的箭矢,施展人馬如一之術,淩空躍起,首先殺入敵陣。跋鋒寒則從側翼撲入敵人陣內,強奪一馬,偷天劍展開,當者披靡。緊隨徐子陵後的一千五百精騎奮勇殺至,一下子把軍心已亂的敵軍衝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少帥寇仲”四字確有無比威力,敵人聞之膽喪,守城軍卻士氣大振,楊公卿見敵陣大亂,波及整個戰場,忙下令蝦蟆車全體推進,把泥石送入壕內,戰士城民,均奮不顧身地把沙土包擲進壕去。另兩寨本要截斷徐子陵後路的騎兵,在戰號指揮下,忙趕來救援,但已遲卻一步。

徐子陵和跋鋒寒在戰場會合,領著己軍殺入守壕軍的陣地,失去主帥又以為寇仲率軍來攻的唐軍終於放棄壕塹和營寨,四散奔逃。守城軍越壕攻來,一下子控製局麵,在楊公卿的指揮下迎擊來援的敵人騎隊。徐子陵大喝道:“攻取高寨!”與跋鋒寒領著在洛陽初嚐勝果的騎兵,旋風般銜著退往高寨的敵軍,朝高寨殺去。勝負已定。

杜伏威坐在大堂一邊靠窗的椅上,手捧香茗,正和款接他的任媚媚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這位曾率領江淮精銳縱橫大江南北的霸主一身便服,慣用的竹笠擱在腿上,自有一種閑雲野鶴,獨來獨往的風采。此刻離天亮尚有半個時辰,可是為少帥軍的存亡,作領袖的無不夜以繼日的辛勤工作。

聽到寇仲的足音,杜伏威朝從後門進入大堂的寇仲露出一個關切的笑容,說道:“寇仲我兒沒怪我來得唐突罷!”

寇仲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忽然間他真的感到杜伏威是他的父親。一直以來,他雖開口閉口的喚杜伏威作爹,始終帶些嬉笑成分。杜伏威對他的另眼相看,確令他心存感激。無奈因打開始對杜伏威的壞印象仍是殘留難去,例如他強征百姓入伍,手下良莠不齊、軍紀不嚴等等。但在此刻,一切再不成障礙。寇仲急步上前,探手擁抱杜伏威。父子之情像長江大河般在兩人間激**滾流,任媚媚悄然退出廳外。

寇仲熱淚盈眶地叫道:“爹!”

杜伏威壓下心頭的激動,拍拍他背脊柔聲道:“陪爹到花園走走。”

寇仲點頭答應,隨杜伏威離開大堂,來到側園,漫步於星光月照的碎石小徑間。

杜伏威歎道:“仲兒是否撐得很辛苦?”

寇仲坦然道:“確非常辛苦。最折磨人是心內的矛盾,我以誠待人,卻反被懷疑。”

杜伏威登上園心小亭,負手而立,目光投往繞亭而流的人工小溪,淡淡地說道:“你是否在說竇建德?”

寇仲苦笑無言。

杜伏威轉過身來,凝望寇仲,沉聲道:“人心險詐,仲兒不用將別人的作為放在心上。我今晚不遠千裏的趕來見你,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寇仲一震道:“是什麽要緊的事?”

杜伏威像說著一件無足痛癢的事般從容道:“我決定站在你的一方。”

寇仲愕然道:“爹!”

杜伏威聳肩道:“有什麽稀奇,這或者就是什麽望子成龍的心態!”

寇仲不解道:“可是……”

杜伏威截斷他道:“歐陽希夷見過你嶽父宋缺,回程長安途中來找我。宋缺便是宋缺,歐陽希夷未有機會開口,他先一步說出一番話來,令歐陽希夷根本不敢轉述於李淵的話。你道他說什麽呢?他先分析天下形勢,指出李閥內爭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外族則虎視眈眈,一旦外族乘隙入侵,中土將慘被外族鐵蹄**。宋缺的立論無一字離開事實,歐陽希夷還有什麽話可說的。宋缺對李淵的迷戀美色,寵縱李建成極度不滿!以宋缺的高傲,怎肯臣服於這種人之下。李淵把自己看高啦!”

寇仲早知結果,問道:“聽爹的語氣,對李淵亦非常不滿。”

杜伏威雙目精芒閃爍,冷哼道:“李淵設計殺死李密,無情無義,令人齒冷。李密雖非什麽忠臣義士,終是肯向李淵投誠的人,李淵大可不批準他出關,讓李密死掉東山複起之心。現在卻使手段置李密於死地,怎能教天下人心服,且顯示李淵沒容人之量。”

寇仲心中恍然,老爹因李密之死,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觸,因他和李密處境相同,以後可能遭同一命運。李淵確比不上李世民,換過是後者,必以高官厚祿善待李密,不會把李密投閑置散,甚且暗起猜疑,逼他生出背叛之心。

杜伏威話題一轉道:“仲兒有信心撐到宋缺大軍北來嗎?”

寇仲苦笑道:“孩兒正在想辦法。”

杜伏威歎道:“暫時我仍無力分身助你,因為輔公柘公然和我撕破臉皮,在左遊仙慫恿下在丹陽擁軍自立,還和林士宏、蕭銑暗結聯盟,密謀進犯我曆陽。”

寇仲大訝道:“蕭銑不是和林士宏交戰嗎?”

杜伏威道:“在李閥和宋閥威脅下,又有魔門中人穿針引線,蕭林恢複和好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本來我還可與已成唐臣的李子通互為聲援;可是李子通卻被你打擊削弱至再無翻身之力,自身難保,所以我隻能依靠自己想辦法應付。”

寇仲比任何人更能深切體會到“自身難保”這句話。就像如今他沒有能力助杜伏威的情況如出一轍。

杜伏威雙手抓緊他肩頭,低聲道:“我在此不宜久留,隻是特來把心意向你坦白說出來。由此刻開始,我與唐室再無任何關係。若李世民殺死我的仲兒,我杜伏威必拚死為你報仇,因為寇仲是我杜某人的兒子。”

在李元吉和屈突通兩支援軍趕到前,唐軍在洛陽城南外最具戰略性和威懾力的高寨陷於一片火海中。由於最初的戰略構思是針對抗衡高寨而設計,豈知事情的發展竟理想至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在城外築壘固守再沒有實質意義,反是出城突擊的戰術最能發揮效用,所以楊公卿命出城血戰的全體人員,於獲得豐碩戰果後撤返城內。雖說可稱為大勝,但始終是以寡擊眾的苦戰,唐方當然傷亡慘重,死傷過千,且喪失主將,守城軍亦超過二百人陣亡,傷者逾四百,勝果得來不易。城南的廣場躺滿傷兵,由醫療隊伍就地搶救。徐子陵和跋鋒寒更不停以真氣為重傷者行氣療傷,忙到翌日中午,兩人才有喘一口氣的機會,到一旁坐地休息。

跋鋒寒挨著南門旁的堅固城牆,歎道:“高手對壘,勝負是一線之隔,想不到戰場上亦是如此,我那一箭若失手,你和我可能沒命坐在這裏一邊呼吸,一邊享受正午的秋陽。”

徐子陵目光掃過滿廣場的傷兵和死屍,醫療隊伍正陸續把傷者送返城內各處所救治和調息,留下無人理會的殘缺衣甲,城頭處傳來在昨晚立下大功的八弓弩箭機移動的聲音,兵員調動,馬嘶人叫,忙個不休。經過的人均向兩人恭敬致禮,神情疲倦中帶著掩不住的振奮,可是他卻沒法融入到他們的情緒去。戰爭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而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其中浮沉掙紮,希望有夢醒的一天,愈快愈好。每一方的勝利,代表另一方的失敗,代表著犧牲和流血,悲傷和苦淚,死亡是無法挽回的損失。歎道:“我現在心疲力盡。開始時我尚有種為理想奮戰的感覺,此刻卻是完全地迷失!殺戮是沒有半丁點意義,隻能顯示我們卑劣的根性。”

跋鋒寒苦笑道:“這是你和我或和寇仲的分別,沒有人是天生出來鐵石心腸的。可是為了深信不疑的理念,我們必須拋開一切,朝定下的理想目標進發,這是一個誰比誰更強更狠的爭鋒較量。想想正在你們北疆蓄勢待發的狼軍,若讓他們入侵中土,會是怎樣一番局麵?殺人放火,**擄掠是他們引以為樂的勾當。他們對漢人的仇恨是子陵你難以理解的,正如頡利並不明白我對他的仇恨。相信我,眼前一切轉眼即成明日黃花,我們隻能為理想堅持下去,直到擊敗所有對手,理想才可變為現實。”

城牆外遠處不斷傳來萬馬奔騰和喊殺追逐的聲音,自日出至今,王世充和手下大將輪番從南門出擊突襲,務令李元吉無法在洛陽南麵取得堅守與立足的據點。高寨被毀對圍城軍是嚴重的挫折和打擊,逼得唐軍棄守所有在此方的箭塔陣地,因再無力抵禦可從任何方向攻來的敵人。李元吉最大的問題是不能抽空固守其他營寨的將兵,所以隻能從自己麾下分撥人手加強城南外餘寨的兵力。屈突通另率五千唐軍,在高寨後方布陣,以防守城軍從缺口突圍。

徐子陵把晶瑩潔白的手在眼前伸展,沉聲道:“這個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歸明白,我這對手已沾滿血腥卻是不爭的事實。隻要想想別人的兒子丈夫因我而傷亡,我不但對戰爭感到厭倦,更對自己感到厭惡。在戰場上,每一個人都變成無情的殺人工具。”

跋鋒寒點頭道:“戰爭正是這麽一回事,根本不容你去選擇,一是殺人,一是被殺,不論殺人與被殺,都是那麽無奈和無辜。又試想另外一種情況,敗北的是我們,洛陽被李元吉攻陷,李元吉成為洛陽之戰最大的功臣,那時在魔門的遊說慫恿下,李元吉將成為征東軍的主帥,事情若真個如此發展,會是怎樣的一番局麵?對敵人仁慈,是對自己和追隨者殘忍,更可能禍及中原百姓。李世民看得透徹,在戰爭中非友即敵,要取勝固非易事,要堅持下去同樣困難。”

徐子陵頹然點頭,沒有說話。

此時麻常匆匆來到兩人身前,單膝跪下道:“我們乘勢反擊,連番出戰,摧毀南城外敵人所有箭塔,敵人閉寨堅守,屈突通則仍按兵不動,我們若能擊潰屈突通的部隊,敵人圍城之勢將會崩潰。”

跋鋒寒沉聲道:“有使人知會少帥嗎?”

麻常答道:“傳信兵在天明前出發往陳留,如無意外,少帥可在黃昏前曉得我們這方麵的情況。”

跋鋒寒向徐子陵道:“子陵有何高見?”

徐子陵卻問麻常道:“麻將軍怎麽看?”

麻常正容道:“小將本主張乘勝進擊,但隱隱覺得這是個陷阱,屈突通可能是奉李元吉命令誘我們出擊,經過昨夜苦戰,我軍人睏馬乏,暫時難以應付大規模的全麵出擊。由於敵人軍力在我們兩倍以上,我們無法摸清楚敵人寨內的真正實力,勉強出擊必敗無疑。最明智的做法,是希望少帥能及時率軍來援,裏應外合下,可突破敵人南麵的圍城軍。”

跋鋒寒同意道:“就照麻將軍意思辦,麻將軍最宜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以應付未來的大戰。”

麻常一聲遵令,欣然去了。

徐子陵道:“他肯定不是去睡覺。”

跋鋒寒凝望他的背影,說道:“麻常會是少帥軍最出色的主力大將之一,隻有寇仲才可令這麽傑出的人才為他效死力,若非李閥出了個李世民,誰是寇仲的對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對寇仲卻沒你對他那麽信心十足。”

跋鋒寒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微笑道:“我們的好兄弟寇仲正從戰爭中學習和成長;當他變得像我那麽狠,當他明白勝利是戰爭唯一的目的,當他能以刀法入兵法,把他的井中八法用於戰略上時,天下將無有能與匹敵之人,包括李世民在內。問題是暫時他仍不行,做不到我對他的期望和要求。”

寇仲於黃昏時分收到洛陽城南外激戰的消息,大喜下立即召來手下,舉行軍事會議。在內堂少帥軍的眾領袖圍桌商議,與會者有虛行之、宣永、卜天誌、陳長林、洛其飛、陳老謀。寇仲先公布盧君諤陣亡和高寨被毀的消息,然後詢問眾人意見。

宣永發言道:“此實我們求之不得的良機,若我們立即發軍洛陽,由於李世民怕我們成功與洛陽守軍在城南外會師,徹底摧毀李元吉的圍城軍,必命李世勣盡起手下兵將攔截阻止,我們可一邊佯裝趕赴洛陽,再另布奇兵伏擊李世勣的部隊,隻要避開河道,李世勣比我們強大的水師勢將用武無地。”

眾人紛紛讚同宣永的提議,隻有虛行之眉頭深鎖,沒有說話。

寇仲訝道:“虛軍師似對此事另有看法,何不說出來讓大家仔細參詳?”

虛行之道:“若我是李世勣,絕不會冒險截擊,隻須領水師南下直逼陳留,我們將首尾難顧,進退不得。”

任媚媚道:“陳留現在做足防禦工事,又有堅寨鎖河,配合飛輪船往返巡弋,隻要有一萬守軍,李世勣休想能在十月前攻下陳留。”

虛行之道:“兵者,詭變之道也。如李世勣枕兵陳留城外,另派精騎繞過陳留,深入我境攻擊仍在重建中的彭城又如何?”

任媚媚登時語塞。彭城位於少帥國心髒地帶,若給敵人攻占,整個少帥國勢將分崩離析,不戰而潰。

陳長林道:“這個險仍是值得冒的,假設我軍能潰擊李元吉的圍城大軍,等若截斷李世民的後路,我們再往東挺進,與竇軍前後夾擊李世民,李世民隻有倉皇退返關中一途,那時李世勣軍威脅自解,我們可以安枕無憂。”

宣永搖頭道:“李元吉圍城軍兵力在六萬至八萬人間,且有高壘深塹可以堅守,我們若心切攻之,必死傷慘重,一旦成糾纏難解之局,而我們則一座城池接一座城池的被李世勣攻陷,實非智者所取,軍師之言我們不可忽視。”

寇仲再次麵對有關少帥軍存亡的重要抉擇,不冒險怕坐失良機,冒險的話則可能要把少帥軍全部賠進去。以少帥軍在陳留二萬許的兵力,根本不足應付兩個戰場的艱苦劇戰。由此可見李世民用兵的高明,遣李世勣進駐開封,壓得少帥軍動彈不得。

此時手下神色慌忙的來報,說道:“發現敵軍蹤跡,一支唐軍在陳留北十裏一處山頭立營設寨,人數估計在五千人間,該是從開封調來的先鋒部隊。”眾皆色變。

寇仲整個人如入冰窖,脊骨涼浸浸的,有若被人吊懸半空,無處著力。他終嚐到李世勣的手段,占盡先機,不以水師張揚南下,卻以奇兵潛來,在最關鍵的時刻兵逼陳留。不用猜也知其水師大軍會陸續開至,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如何敢分兵洛陽,共享守城軍突破南麵重圍的成果?天策府兩大名將是李世勣和李靖,若非後者與他們關係密切,使李世民不得不令他留守長安。倘讓他們一並開來前線,來個鉗形攻勢,他的少帥軍會敗得更快更慘。可是眼前給李世勣這麽耍他一招,登時令他陣腳大亂,攻取襄陽以留退路之計固難以實行,未來的命運更黯淡無光,他該怎麽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