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響頭炮2
徐子陵雙手抓上他兩邊肩膊,送入真氣。
寇仲歎道:“又來了!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你,不知是你長進了還是我夠火候,現在當我們真氣融合,小弟不但能量倍增,精神力也從你老哥處一並承接過來。他娘的!外麵靜似鬼域,究竟是什麽地方?”接著色變道:“這次完了!封門的關鎖叫‘兩神鎖五將’,打橫有三條鐵閂,兩端處再以垂直鐵柱穩固鎖死,神仙都要束手無策,何況我們不是神仙!”
徐子陵皺眉道:“這是不合情理的,楊堅若是針對皇城可能發生叛變而設計此地道,沒理由大批人馬從地道鑽出來,卻無法到外麵去,快動腦筋!”
寇仲得他提醒,忙賠笑道:“還是你行,讓我這得魯妙子真傳的小大師破解楊堅的機關。唉!今晚的運氣似乎有些兒背,希望是先苦後甜吧!”
徐子陵目光掃過靠鐵門這邊貼牆排列的十多個兵器架,頓時明白要勘探牆壁必須先把它們搬開。歎道:“也可能不是一麵活壁而是另一條地道,找到真相時天早亮了!”
寇仲靈機一觸道:“我有一個省時間的獨門秘法,真氣!”
徐子陵二度抓上他肩頭,送入真氣,懷疑道:“我們合璧的真氣真的這麽厲害嗎?”
寇仲閉上眼睛,夢囈般道:“是一次比一次厲害,活門的結構不同,當然瞞不過我們的法眼。娘說過人身是個寶庫,我們正是利用這寶庫幹出能人所不能的事,故隻須搬開一座兵器架就成了!”
寇仲雙手按上兵器架移離後露出的一截牆壁,運勁前推,卻是文風不動。
徐子陵皺眉道:“這似乎不是一麵活壁。”
寇仲苦笑道:“肯定是活壁,不過外麵不知給什麽鬼東西阻著,我不敢用力,怕推跌東西會發出砰砰的聲響就糟糕透頂。”
徐子陵亦手按壁處,說道:“我負責運功把另一邊的鬼東西吸著,你負責推,動手!”
寇仲運聚全身功力,發勁推壁。牆壁應手往外逐分移動,壁後傳來物體摩擦地麵的吱吱響叫,動魄驚心,可是他們別無選擇,隻好行險一搏。
當活壁露出可容人通過的隙縫,寇仲側身探頭張望,喚道:“他娘的!你道外麵是什麽鬼地方,原來是甲冑室,擺滿一排排的儲物櫃,阻著活壁正是個放滿甲冑軍服的大櫃,難怪這麽重。我去探路!”
徐子陵先把兵器架移回原位,閃往鄰室,推上活壁,推貼衣物櫃,寇仲回到他身邊,興奮道:“這次發達了!通往外麵的是隻普通木門,沒上鎖的。”
話猶未已,“咿呀”一聲,室門開啟,燈火亮起,猶幸兩人置身處是室內另一端,得近三十排衣櫃掩護,否則立即要無所遁形。不過若來人到這邊來取東西,仍要敗露行藏。隻聽來人道:“他奶奶的!人人猜拳喝酒,大魚大肉,我們卻要去守城門挨風抵冷。”另一人笑道:“看你喝得醉醺醺的,不要連今晚的口令都忘掉。”進來的兩人邊談笑邊往他們方向走過來。寇仲忙收起夜明珠,輕拍徐子陵,同時無聲無息地騰身而起,落到衣櫃頂上伏下。人至光隨,跟著是他們身下衣櫃響起被打開的聲音,被指喝醉的禁衛笑道:“忘掉有什麽稀奇呢?好像是‘天祐長安’,對吧?”
好一會兒後兩名禁衛披上一身甲冑的離開,室內恢複黑暗平靜。
寇仲和徐子陵回到地麵,前者笑道:“記著了嗎?勿要忘掉。”
徐子陵道:“禁衛所怎會有酒喝,且又大魚大肉,現在是什麽時候?”
寇仲欣然道:“這叫犒賞三軍,輪班吃喝。兄弟,撿件趁手的如何?大批遠征軍在皇城接受犒賞,正是我們渾水摸魚的好時光。他奶奶的,從揚州混到長安,仍是混個不休,是否命乎?”
兩人快手快腳地換上禁衛的服裝甲冑,戴上軍帽,就那麽連著布鞋塞進皮靴子裏去。來到通往外麵的大門,寇仲推門探頭一看,縮回來道:“終於重返人間哩!外麵是一道長廊,分通左右兩頭,左還是右呢?”
徐子陵探手搭上他肩頭,就那麽推門往外走,笑道:“當混混的最要緊是懂得裝腔作勢,何況我們是貨真價實的禁衛軍,隻不過外借給福榮爺,怕他娘的什麽?”
寇仲膽戰心驚地說道:“前麵似乎是禁衛所的大堂。”邊說邊把布袋改夾在脅下,好沒那麽礙眼。
猜拳行酒令的歡叫鬨鬧聲潮水般從廊道盡處湧過來。片刻後兩人置身燈火通明鬧哄哄的大堂,數以百計的唐軍放浪形骸的盡情吃喝玩樂,猜拳鬥酒,筵開數十席,比六福和明堂窩更要混亂熱鬧,沒人有興趣朝他們瞥上一眼。
寇仲哈哈笑道:“今晚真爽!”反手摟著徐子陵,往禁衛所出口大模大樣地舉步。
兩人步出禁衛所的大堂,有若逃出生天的脫籠之鳥,從所側逾牆離開。皇城內近半官署仍是燈火通明,在呼呼寒風中傳出歡笑鬨鬧的聲音,大大減低皇城殘冬肅殺莊嚴的氣氛,皇宮一如往常,沒有祝捷的慶會。
他們躲在暗處,徐子陵提議道:“我們真力融合後,你的感官比我獨自一人更靈銳,不如由我負責供應真氣,你大哥負責開路如何?”
寇仲欣然同意,握上他遞來的手,笑道:“這次我們是名副其實的攜手協力,他奶奶的,整座皇城忽然變得全在小弟掌握之內。”
徐子陵提醒道:“不要托大,走吧!”
寇仲拉著他冒風朝接通皇宮承天門和皇城大門朱雀門的天街掠去,忽然停在一座衙署暗黑的陰影裏,待一隊巡兵經過,始繼續行程。兩人心意相通,行動一致,像變成一個人般從明崗暗哨巡兵立衛的破綻空隙間迅如魑魅的騰移閃躍,有時更飛身登上官署之頂,視皇城禁衛如無物。月黑風高下,別有一番說不出來的興奮滋味。
對他們最有利的是大唐皇宮的警備集中於外圍的城牆,由於他們是從秘道進來,免去闖這一重關防的危險。而他們合起來的靈銳,更令他們有能人所不能的本領。不過當他們伏身皇城東南角一座官署積雪的瓦頂時,隔著橫斷廣場遙觀東宮,仍有望洋興歎、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東宮的南大門嘉福門固是守衛重重,城頭亦是每隔數丈守衛站崗,且不斷有衛隊巡邏,刁鬥森嚴,防衛周密。
兩人凝望片刻,寇仲歎道:“我們縱然肯放手,從舊路回去的風險不比偷進東宮低得多少,現在是進退兩難。”寒風呼呼下,他們尚要運勁吸衣附體,以免發出衣袂飄拂的異響。
徐子陵低聲道:“現在吹的是西北風,城頭的風燈無不被吹拂得乍明乍暗,對我們的逾牆壯舉大有幫助,隻要我們好好利用某一陣忽然刮起的狂風,說不定可以順利過關。”
寇仲頹然道:“問題是進東宮尚要經過空****的橫斷廣場,除非把城守門的人全體失明,否則怎麽可能見不到我們兩個慌失失的小子?”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窮則變、變則通,從橫斷廣場入宮共要偷越過一片廣場和兩堵高牆,那是不用費神妄想的事。假設我們從外牆近牆頭處貼牆遊過去又如何?牆頭的衛士注意力隻會集中到牆外的地麵去。”
寇仲精神大振道:“好計!虧你想得出來。守衛外牆的衛士當然隻留心牆外的地方,提防有人接近,這就叫內賊難防。”
徐子陵道:“來吧!縱使被發現,溜起來總容易些。”
待一隊巡兵經外牆的馬道遠去,兩人從官署暗黑處閃出,眨眼間沒入皇城東北角城樓牆腳燈火照耀不及的陰影裏,靠牆不動,靜待時機。徐子陵右手握上寇仲左手,後者則排除萬念,守心於一,讓靈覺感應攀升至極限,俾能趨吉避凶。長風狂卷而至,吹得皇城眾官署大樹積雪紛飛。
倏地寇仲發力騰身,帶著徐子陵貼牆上升,越過高牆近半高度,然後由徐子陵接力,反過來帶寇仲完成餘下的行程,最後兩人以手抓上城垛邊沿處,趁風勢探頭往城頭窺探。風燈正被吹得忽明忽暗,一隊巡兵剛好經過,阻擋著左方站崗兵衛的視線,另一邊城樓上的禁衛正注視城外。兩人知機不可失,哪敢猶豫,同時翻上牆垛,一溜煙地橫過寬達三丈的城頭,再翻到城牆另一邊,以手抓垛沿淩空吊在城頭外牆的邊沿處。登城、過牆、吊空一氣嗬成,隻是眨幾眼的工夫,即使沒有狂風掩護,或縱使被人看到,也會誤以為是自己眼花。寇仲雙掌生出吸力,沿牆往北遊去,比壁虎更要靈活迅捷,到經無人站崗的牆垛,則以手攀上垛沿,好回氣養息。徐子陵緊隨其後,無聲無息地一起往東宮外牆遊移。長安城早進睡鄉,北風肆虐下隻有疏落的燈火,夜行的氣氛,令他們分外生出與日常有異的飛簷走壁的刺激感覺。
終抵東宮外牆,寇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到達東宮東牆正中的位置始停下,探頭瞧清楚形勢,當先前那隊禁衛巡至,加上一陣較強的狂風,立即重施故技,閃過牆頭,從另一邊安然踏足東宮高牆內,掠往一座建築物外園林的暗黑中。兩人蹲在兩棵大樹間,欣然互視,均有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大功告成的歡悅感受。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座是東宮正東的牡丹殿,春來時我們四周該是牡丹遍開的美景,現在當然隻是雪霜遍園。”
從城牆飛身下降,徐子陵已看得一目了然,在牡丹殿的隔牆內共有五個院落,園林圍拱,正殿位於正中,以長廊貫通各院,園內有七、八道木橋,橋下小渠,水從北引入,到牡丹殿南形成大水池,樓閣依池而築。此時樓殿均暗無燈火,隻廊道每隔數丈有宮燈照耀,在風中搖曳閃明。
寇仲又道:“隻要越過牡丹殿的西隔牆,就是今晚我們選定舉行煙花盛會的地方,皇城的兵哥們不但有口福,還有眼福。來吧!”
徐子陵一把將他扯住,說道:“勿要魯莽,聚寶殿內所藏火器關係到李建成的帝位,必定加強防衛,我們若視它如皇宮內一般的情況,大有可能功虧一簣。看到嗎?在西隔牆旁有座兩層的樓閣,高出隔牆近丈,在那裏可看清楚周遭的情勢。”
寇仲點頭同意,付諸行動,偕徐子陵閃將出去,利用園林的掩護,到達樓閣東麵,掠上樓頂,伏身探視。果如徐子陵所料,聚寶殿的情況盡收眼底,隻見寒風中亭台傲立,殿堂幢幢,曲廊幽徑在園林中穿插,連接起九座堂院,聚寶殿矗立正中。表麵看這一邊與所處牡丹殿沒有多大分別,事實上卻是戒備森嚴,遍布暗哨,巡邏的隊伍達十隊之眾,隻要他們踏足於聚寶殿院落範圍之內,不論他們身法如何高明,仍難逃守衛的耳目。
寇仲注視把守聚寶殿正門挨風抵冷的四名兵衛,笑道:“再多一倍人手,也攔不住我兩兄弟。”
徐子陵的目光巡視位於院落四角的哨樓,又觀察院落內樓房分布的形勢。
寇仲放下背上的布袋,探手取出一條長索,說道:“我們由空中乘風高去,先抵聚寶殿東麵的樓殿頂處,兄弟!表演真功夫的時候到了!”
兩人合作慣了,不再答話,提聚功力,蓄勢以待。又一陣狂風刮卷,寇仲右手輕按屋脊,衝天而上,左手緊握長達三丈的索子,到長索曳直,握著另一端的徐子陵被帶得離開伏身處,斜衝夜空。寇仲直升至離地近二十丈的高空,真氣逆轉,繼續往前橫掠,向離起步處足有五十丈的樓殿頂投去,左手同時發勁。徐子陵就借寇仲的真勁,加速上騰,當寇仲真氣不繼,於離目標樓房尚有近十五丈的距離處往下墜之際,他剛好抵達寇仲後上方。如此高度,是在哨崗巡兵視線之外,燈火照耀不及之處,即使有人翹頭上望,若非眼力特佳,且全神留意,必會疏忽過去。何況北風怒吼,寒冷刺骨,敵人的警覺性自是大幅削弱,耳目失靈。
徐子陵真氣運轉,繼續未竟的空中旅程,右手勁發,帶得寇仲往樓房投去。得到徐子陵輸來的真氣生力軍,寇仲重拾升勢,回轉真氣,徐子陵往下降投,他反來到徐子陵上方,兩人先後踏足樓房之頂。北風仍未有稍息之意。徐子陵把握時機,領頭衝天而上。當狂風斂收,兩人早安然伏在聚寶殿殿頂處。
寇仲欣然道:“雖然非常吃力,仍是值得的。”邊說邊把索子塞進布袋,又從袋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向正貼耳竊聽殿內動靜的徐子陵道:“橫豎此殿難保,在上麵開個洞該沒人曉得。”
徐子陵坐起來,雙掌下按積雪的殿頂,以灼熱真氣開始融雪,說道:“幸好建成沒有派人駐守殿內。唉!真可惜!”
寇仲瞧著厚雪在徐子陵掌下溶化為水,還其本性往下流淌,說道:“建成不但不會讓人駐守此處,還不準任何人踏入半步,因為這是見不得光的事,知情者限他的幾個親信。有什麽好可惜的?”
徐子陵收回雙手,答道:“可惜的是殿內價值連城的珍玩,會隨火器燒毀無存!可以用匕首啦,若讓水像瀑布般淌下屋簷,會是個大笑話。”
寇仲勁貫刀鋒,切入隻餘數寸厚的積雪,工作起來,笑道:“大風吹來,夾著水雪四方激濺,誰能察覺有異。一片!”
徐子陵接過他遞來的瓦片,放在一旁。兩人同心協力,小心行事,隻一盞熱茶的工夫,在殿頂開出可容人通過的小洞。殿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寇仲鑽入洞中,縱身躍下。
當徐子陵踏足殿堂,見寇仲在發呆,奇道:“什麽事?”
寇仲探手搭上他的肩頭,另一手祭出夜明珠,欣然道:“兄弟!我們走運了!你看!”在明珠光燄映照下,本應放在殿內的珍玩不見一件,代之是遍布全殿儲放火器的木箱子。
徐子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確是好險!火器從地庫搬上來,應是建成改變計劃準備運走,幸好我們今晚搶先行動,否則將失諸交臂。”
寇仲笑道:“珍玩該在我們腳下,宋二哥給我們三條可燃燒達兩刻鍾的導火引線,我們可拆開其中三個木箱,連上火線,點燃後火速去找公主,隻要任何一道火線聽話管用,煙花晚會將如期舉行。我愈來愈相信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所以鬼使神差的讓我們兩個大傻瓜今晚及時趕來!”
話猶未已,異響傳來,兩人齊告色變,大批騾馬車從遠處開來的聲音,此時微僅可聞,仍在聚寶殿範圍外。好夢立變夢魘。
寇仲失聲道:“李建成竟要在今夜把火器運走,這是不合情理的,長安哪還有比這裏更隱秘安全之處?”
徐子陵當機立斷,喝道:“拆箱!燒殿!”
兩人曉得稍有遲疑,勢將時不我予,立即付諸實行,分頭行事,就以內勁震破近十個箱子,取出火器,把內藏的火油淋灑大殿四壁。騾車隊來到殿前廣場之際,一切布置就緒,他們把從拆下木箱取來的木板堆往牆腳處,共七、八堆之多,均淋上火油,又順手把沾上火油的軍服、長靴、帽子、布袋全投進去生火,來個毀屍滅跡。烈火熊熊燃起之際,兩人從破洞鑽出,隻見一隊人馬正進入聚寶殿的範圍,應是李建成親來監督火器的運送,殿內則火光閃耀,隻差尚未透出殿外。他們不敢久留,以與先前相同方法,騰空而去。
“轟!轟!轟!”烈燄衝天的聚寶殿燃亮東宮的夜空,大小爆炸聲不斷傳來,間有火箭帶著火燄白煙,噴射空中,碎瓦殘木,像粉末般激濺。整個皇宮區沸騰起來,禁衛從四麵八方往災場趕去,寇仲卻清楚曉得任何人亦都回天乏力,隻能坐看聚寶殿片瓦無存。若非北風狂吹,生出的毒煙可形成大災禍。
趁亂成一片的當兒,寇仲潛至李秀寧的公主殿,果如他先前所料,被驚醒的李秀寧登上忘憂樓的上層,隔牆觀看東宮災區的可怕情況。寇仲從西邊的窗戶探頭窺看,李秀寧披上禦寒的棉袍,呆看著窗子另一邊,兩名宮女在旁伺候。
寇仲心中暗歎,他可想象到李秀寧心中的悲苦和茫然失落,束音成線,送進李秀寧的小耳道:“秀寧!是我寇仲!”
李秀寧嬌軀劇顫,兩名宮女還以為她禁不住驚嚇,忙搶前左右攙扶。
李秀寧低喝道:“你們到樓下去,沒有我吩咐,誰都不準上來。”兩婢聽得你眼望我眼,不敢違命,無奈下樓。
寇仲穿窗而入,移到李秀寧粉背後,伸手撫著她不住抖顫的香肩,心中百感交集,輕歎道:“我們還是猜錯少許。”
李秀寧稍複平靜,輕輕道:“是不是你幹的?”
寇仲苦笑道:“還有別人嗎?”
李秀寧淒然道:“火器竟藏在聚寶殿?”
寇仲點頭道:“真抱歉要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向秀寧你證明火器與太子的關係,但我們是別無選擇。”
李秀寧嬌體再一陣抖顫,無力地向後靠入他懷內,無助地說道:“我該怎麽辦呢?你猜錯什麽?”
寇仲溫香軟玉抱滿懷,卻沒有絲毫綺念,隻有無限的憐愛、同情和關懷,湊到她晶瑩的小耳旁輕柔地說道:“我們本以為你大王兄會待秦王遷進宏義宮才借火器行事,而事實則是你大王兄的計劃是要在秦王歸途中下手,借助以雲帥為首的西突厥高手,再加上例如楊文幹等人的力量和威力強大的火器行事,那秦王焉能逃出生天?在他遇害後,建成太子可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甚至可誣陷是我寇仲幹的。他應在今晚把火器從水路運離長安,卻被我和子陵及時一把火毀掉。秀寧啊!你再不下決定,你們的大唐國勢成四分五裂的亂局,正中頡利下懷,天下蒼生不知何時才有安樂日子過?”
瞧著東宮火頭逐一被救熄,但亂況仍有增無減,似是末日來臨的慌亂情況,李秀寧軟弱地說道:“你怎知火器藏在東宮內?”
寇仲柔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容後細稟,眼前當務之急,是盡量爭取對秦王的支持。”
李秀寧閉上美目,兩行清淚從眼簾流落玉頰,語氣卻平靜至異乎尋常,說道:“少帥要秀寧怎樣幫忙呢?”
寇仲道:“我想跟令王叔李神通秘密碰頭說話。”
李秀寧站直嬌軀,緩緩轉身,麵向寇仲,探手撫上他臉頰,淚珠不住流淌,美目深注地說道:“明天秀寧會讓落雁曉得見麵的時間地點,寇仲啊!秀寧真不知道該感激你還是怪你。”
寇仲心中一陣激動,暗曉自己的初戀,正以眼前這種奇特的形式告終。
寇仲趁著混亂,潛至禦花園可監視水池假石山秘道入口的徐子陵藏身處,問道:“如何?”
徐子陵反問道:“成功了嗎?”
寇仲點頭道:“她是明理的女子,既肯定建成有殺世民之心,當然知所取舍。”
徐子陵道:“李淵、宇文傷和隨從剛從假石山回來,看李淵一臉殺氣的樣子,李建成會有一番好受。”
寇仲哂道:“有妃嬪黨幫他說話,頂多是一陣痛斥。回家的時間到了!還可順道把手洗個幹淨。”
兩人從暗處閃出,沒進假石山去。
兩人躍落司徒府後院,立即心生警兆,心叫不妙時,石之軒從暗處走出來,攔在兩人前方,雙目灼灼地打量著兩人,沉聲道:“你們到哪裏去了?”
他倆心中暗幸身上沒帶半點火油的氣味,否則立要泄露秘密。不過兩人仍大感頭痛,因這問題不易搪塞過去,何況對方是智計尤在他們之上的石邪王。
寇仲見主宅方向燈火閃閃,曉得任俊、宋師道等人都被他們的頭炮震醒過來,事實上長安全城軍民均被驚醒,心中一動,人急智生的歎道:“睡得好好的,忽然隔鄰皇宮砰砰地響起來,隻好去探看一下發生什麽事。”
石之軒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微一頷首,仰望夜空,說道:“你們看到什麽?”
徐子陵搖頭道:“東宮內火光熊熊,爆炸頻傳,仍弄不清楚發生什麽事。”
石之軒沉吟道:“真古怪!”
寇仲訝道:“邪王到這裏來,當是懷疑東宮的怪火與我們有關,為何我們幾句話,邪王便像深信我們而不疑呢?”
徐子陵心中叫好,說到撒謊和圓謊的本領,他絕對及不上寇仲,像這句話正是神來之筆,反過來奇怪石之軒如此容易輕信他們,正可表示心中沒鬼。
石之軒目光落到寇仲臉上,淡淡地說道:“我第一個想法是宮內的大爆炸與你兩人有關,遂全速趕往尹府,看看你兩個小子會不會從地道鑽出來,卻剛看到李淵和隨從匆匆由地道回宮。每逢李淵進出地道,均有親兵把守,沒有人能從地道進去,這也洗脫你們的嫌疑。”
兩人心叫好險,又暗呼好運,他們離開時石之軒應是來這裏找他們的途中,沒有人贓俱獲的把他們逮個正著。
石之軒似仍對東宮的爆炸百思不得其解,皺眉好一陣子,忽然道:“希白明天回來,你們好好休息。”
寇仲忙道:“邪王請留步,小子尚有一事相詢。”
石之軒容色溫和道:“說吧!”
徐子陵並不清楚寇仲為何仍要留著這瘟神,更猜不到他要問石之軒的話,好奇的寧神旁聽。
寇仲道:“邪王是否從尹祖文處得悉入宮地道的秘密?”
石之軒微笑道:“此正為石某人橫亙心中的一個疑問,你們是如何曉得此秘道的呢?”
寇仲坦然道:“我們能發現地道,全賴李淵扮曹三到池生春處偷取展子虔的名畫,被小陵跟在背後,就這麽簡單。”
石之軒雙目閃過殺機,說道:“見你們這麽坦白,我也不用隱瞞,我是從你們身上發現地道的,尹祖文一直瞞著我,哼!”
兩人明白他眼中的殺氣是因尹祖文而生,登時放下一件心事。
石之軒沉聲道:“東宮發生這麽一樁無頭怪火,對我們的行動有一定的不利影響,你們須謹慎一點,在行動前千萬不要碰那條秘道。”說罷閃身逾牆去了。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頭,邁開步子朝內堂走去,歎道:“我們的思路不夠周詳,從沒想過石之軒有此一招,幸好陰差陽錯下過關,明早定要酬謝神恩,今晚全賴宋二哥一句‘夜長夢多’,扭轉整個形勢。”
翌日兩人暗懷鬼胎的入宮,宮城、皇城氣氛異樣,人人臉色凝重,顯然沉重惶亂的心情仍未從昨夜的災難恢複過來。
見到程莫,他們這位頂頭上司道:“今天沒事了!宮內活動全部取消,你們可提早休勤。”
兩人聞之大喜,想不到尚有如此相關福利。
寇仲裝作無知地問道:“昨晚發生什麽事?我們給嚇得從**跳起來。”
程莫一副不瞞兄弟的坦率表情,壓低聲音道:“此事千萬不可在外邊亂說話,昨夜東宮的聚寶殿忽起大火,燒個片瓦不留,還傷了十多個人和七、八頭騾子。”
寇仲奇道:“怎會無端端起火,還燒得砰砰的?”
程莫露出吃驚神色,說道:“幸好你是問我,才不會出岔子,卻千萬不要問宮內其他人,皇上已頒令嚴禁討論此事。”
徐子陵道:“是否敵人幹的?”
程莫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要懷疑隻會懷疑有內鬼,大有可能是場意外。”
寇仲曉得再不能從程莫口中問出什麽來,與徐子陵告辭開溜。
福聚樓不知是否受昨晚皇宮的事影響,人客比往常疏落,寇仲和徐子陵樂得清靜,在臨窗可俯瞰合昌隆的桌子坐下,吃其早點。
寇仲欣然道:“我們昨夜的頭炮是一雷天下響,比什麽造謠更有影響力。知情者肯定我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不知情者以為老天爺要收拾李建成,是對他的示警和凶兆。不論哪一種想法,對我們均有百利而無一害。”
徐子陵搖頭道:“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麽輕鬆容易,事實上我們正冒著最大的風險,隻要李秀寧勸說李神通一事稍有差池,我們定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信心十足道:“放心吧!公主自有分寸,李神通隨李世民連年征戰,不但深明時局,且清楚我們和李小子合起來的威力,兼之我於他有救命大恩,以他在洛陽兵臨城下之際仍肯對我們好言相勸的情義,我有信心把他爭取過來。”
徐子陵道:“不要忘記午時與魏征的約會。”
寇仲飲一口熱茶,微笑道:“我正迫不及待地想從魏征那裏探問李建成的反應,看他會不會對昨夜的怪火生疑,豈會忘記?趁有點時間,陵少何不去見了空,報告成績;我則去為查傑那小子探口風,看他的姻緣是否天定的。”
徐子陵目光投往合昌隆,說道:“楊文幹會不會改變行程?”昨夜他們得到查傑探來的消息,楊文幹一行於黃昏時分到永安渠北的碼頭區去,沒有返回合昌隆。
寇仲道:“他去是送死,留下則是待我們去宰他。唉!我不知忍得多麽辛苦,長安內太多我想幹掉的混蛋。”
徐子陵點頭道:“小弟深有同感,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你……”
寇仲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訝道:“什麽事?為何吞吞吐吐?”
徐子陵道:“我一直想問你,現在你和玉致言歸於好,有沒有想過如何安置對你情深一片,默默等待的楚楚?尚秀芳來長安後,你又如何麵對她呢?”
寇仲的興奮一掃而空,代之是深鎖的眉頭,苦笑道:“你來教我怎麽辦好嗎?你的話是最中肯的。”
徐子陵道:“楚楚等於小陵仲的娘,隻看在素姐份上,你便不能負她。隻要你肯向玉致開口,讓她明白事情來龍去脈,絕不會出問題,還可由你收養小陵仲,讓素姐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寇仲點頭道:“我早有此心,得你陵少開口支持,難題就這麽解決。至於尚秀芳,唉!”
徐子陵道:“尚秀芳可非普通女子,她有自己一套的想法,這種事勉強不來。我的意見是暫時不去想,看看老天爺如何決定?眼前正事要緊,最頭痛的難題反不是如何應付建成和元吉,而是如何防止石之軒揭破我們的秘密,昨晚我們能過關是純憑運氣,下回出錯恐怕沒有同樣的好運道。”
寇仲沉吟片刻,湊近道:“若我們拋開一切,全力出手,究竟有沒有收拾他的可能呢?這方麵你該比我清楚。”
徐子陵苦笑道:“縱使明知為大局著想,我們必須鏟除他這條禍根,可是他現在落得形單影隻,我實在有點不忍落井下石。我和他的關係很古怪,有時恨不得將他幹掉,有時卻很同情他。”
寇仲頹然道:“你的分析很對,且畢竟他既是青璿生父,又是希白的師傅。他娘的!還有是他屢次對你手下留情。轉個形式又如何?我們是否有能力要他求勝不得,欲逃不能?”
徐子陵一呆道:“那豈非比殺他更困難嗎?一個不好,遭殃的是我們!何況縱能辦到,有何好處?”
寇仲道:“我剛才忽然很想你去見了空,當時心中仍是很模糊,原來我早有此意念,就是天下間隻有一個人可收拾石之軒,那就是你的未來嬌妻青璿美人兒。”
徐子陵一震道:“你想他兩父女相見?”
寇仲道:“我明白你不願青璿卷入人世間醜惡的鬥爭仇殺,可是石之軒終是她親父,希望石之軒改邪歸正更是她母親碧秀心死前遺願。陵少怎樣也要說服這石之軒唯一的破綻,如此我們將穩勝無疑。隻要我們能把石之軒困死,使他不能以逃避來化解此一命中他要害的破綻。”
徐子陵默然不語,好半晌苦笑道:“你並不明白石青璿,勸她去幹違反她一切順乎自然的本性,是一種具有破壞性的褻瀆。咦!她在吹簫時有沒有想過石之軒會在附近偷聽她的仙韻,偷看她的花容呢?”
寇仲抓頭道:“你在說什麽?最後那兩句似乎和前頭的話沒有關聯,對嗎?”
徐子陵雙目神光電閃,嘴角溢出一絲微笑,說道:“請勿打斷我的思路,或者我已想出一個克製石之軒的辦法,就是請青璿向他吹奏一曲,讓她以最動人的方式,以簫音傳送心意,老石將必敗無勝,石之軒的破綻就是他的‘心’。”
寇仲正要說話,忽打個手勢道:“常何來哩!還有溫彥博和劉政會,全是我們爭取的目標。”
徐子陵轉身揚手向溫彥博打招呼,寇仲則隔遠抱拳行江湖敬禮,口中續向徐子陵道:“他們定是到這裏來討論昨夜的怪事,交換意見,可見我們的頭炮是如何地震撼和成功。”
溫彥博心不在焉的回禮,與常何和劉政會到離他們最遠的角落坐下,低聲說話。
寇仲湊近點道:“劉政會是常何最好的朋友,當年小弟扮醜神醫時,常何隻關照劉政會一個人,可知他們交情的深厚。說服劉政會,將有機會把常何這最關鍵的人物爭取到我們的陣營來。”
徐子陵道:“那將由我們能否爭取李神通決定成敗,有李神通為我們擇忠義者而招之,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精神大振道:“希望公主今天有好消息。”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除石之軒的一關外,尚有畢玄、可達誌和楊虛彥這三個危險人物,他們最有機會看破我們的偽裝,我們該不該在此種情況發生前,讓太行雙傑消失?”
寇仲道:“若你這番話是在我目擊寧道奇和宋缺的八刀之戰前說的,我肯定手腳齊舉的讚成,可是他娘的!看過他兩個高手交鋒後,我終於明白井中月的最高境界,那與宋缺的‘忘刀’、老寧的‘道心精微’並行不悖。那時看得雖心領神會,體悟仍未夠深到,至昨晚我們精神融合,忽然間我完全把這種入微的境界掌握在心中,當我去找公主時,一直處於這種精神狀態下。還是陵少行,事實上你比我更早一步晉入這入微的境地。”
徐子陵虎軀微顫,深思起來。
寇仲聲量進一步減低,說道:“正因為我晉入這種境界,所以公主當時雖有兩婢陪侍在旁,我仍有把握隻把聲音傳進她一人耳內去,連聲音的散播我亦能充分掌握,這方麵我以前是絕辦不到的。”
徐子陵點頭道:“你是否打算繼續扮太行雙傑,且有把握瞞過任何人,包括畢玄在內。”
寇仲道:“我們為冒充太行雙傑,下過一番苦功,怕瞞不過畢玄和可達誌,是因怕仍有破綻,少許蛛絲馬跡可使我們原形畢露。但若我們能到達忘我的境界,連自己也不當自己是寇仲和徐子陵,加上體型上巧妙的改變,既沒有破綻,誰能看破?隻要不計成敗,心無罣礙,我們定可成功。”
徐子陵終點頭道:“你的話不無道理,但我頂多隻有五成的信心。”
寇仲喜道:“就這麽決定,太行雙傑來哩!”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子,仍像當年在揚州當混混的賴皮模樣。”
寇仲道:“還有一件事和你商量,我們福榮爺的貞觀總錢莊,該在哪一個良辰吉日舉行開張大典?”
徐子陵沉吟道:“開張的吉日須離舉事的日子不太遠,例如隻距十天八天,好讓我們有多點時間引出香貴,完全掌握香家的動靜。”
寇仲道:“那就暫定二、三月間,由宋二哥擇日,上報李淵,那時我們的人也該到得差不多了。”
徐子陵道:“為方便行事,我們須在城內安排據點,讓我們起事時,能迅速行動。”
寇仲道:“此事最好由我們或秦王以外另一幫人馬負責,黃河幫應是理想人選,他們既曾擁有上林苑,在長安當然人緣廣,有物業,此事待雷大哥回來便清楚。”
徐子陵道:“是時候讓紀倩回來,我們可多陰顯鶴這得力幫手。”
寇仲同意道:“我立即著小傑去辦。唉!應怎樣處理我們的兄弟突利呢?他為何這般愚蠢,難道不曉得頡利是個過河拆橋的人?當頡利成功操控全盤形勢,會掉轉槍頭對付他。突利如此支持頡利,把我們的室韋和回紇兄弟也拖下來蹚這渾水,令我們更是為難。”
徐子陵沉聲道:“關鍵處在於畢玄,隻要老跋能擊敗畢玄,戳破畢玄不敗的神話,突利將不須再賣頡利的賬,還可與我們中土締結聯盟,危機自解。”
寇仲道:“我曾當過主帥,在這方麵比你有心得。若突利千山萬水的勞師遠征南下,絕不肯無功而退。即使他顧念舊情,他的屬下酋頭也不會罷休,反過來影響他的決定。所以唯一的方法是軟硬兼施,令突利知難而退,借與我們的交情漂漂亮亮的下得台階。”
徐子陵點頭道:“明白了!因此我們追求的不是一場波及全國的戰爭,而是局限於一時一地的決定性政變,一舉摧毀反對秦王登基的勢力。目標明確後,我們朝此邁進,直至成功。”
寇仲欣然道:“自離開揚州後,我們似乎從沒有如此全無歧見的協力同心過,朝同一方向努力。我快樂得想當眾高歌一曲。”
徐子陵道:“昨夜的頭炮把悶局打破,主動權重歸我們手上,待會兒在美人兒軍師的府第見麵吧!”
寇仲笑道:“這一餐是我的,預祝我不用當什麽勞什子的皇帝,一切由李小子代勞。人生至此,夫複何憾!”
兩人正要結賬離開,宋師道扮的申文江登樓而至,一臉凝重的朝他們走過來。兩人心叫不妙,有什麽事可讓一向沉著冷靜的宋師道如此不顧一切的來找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