蜨蝶行
蝶之邀遊東園,
奈何卒逢三月養子燕,
接我苜蓿間。
持之我入紫深宮中,
行纏之傅欂櫨間。
雀來燕。
燕子見銜哺來,
搖頭鼓翼何軒奴軒。
剔除了幾個“之”字,這首詩的意思是明白的:一隻快快活活的蝴蝶,被哺雛的燕子叼去當作小燕子的一口食了。
這幾首動物題材的樂府詩有以下幾個共同的特點:
一、它們是一種獨特題材的詩,不是通常所說的(散體和詩體的)“動物故事”。“動物故事”,或名寓言,意在教訓,是以物為喻,說明某種道理。它是哲學的、道德的。“動物故事”的作者對於其所借喻的動物的態度大都是超然的、旁觀的,有時是嘲謔的。這些樂府詩是抒情的,寫實的。作者對於所描寫的動物寄予很深的同情。他們對於這些弱小的動物感同身受。實際上,這些不幸的動物,就是作者自己。
二、這些詩大都用動物自己的口吻,用第一人稱的語氣講話。《蜨蝶行》開頭雖有客觀的描敘,但是自“接我苜蓿間”之後,仍是蜨蝶眼中所見的情景,仍是第一人稱。這些詩的主要部分是動物的獨白或對話。它們又都有一個簡單然而生動的情節。這是一些小小的戲劇。而且,全是悲劇。這些悲劇都是突然發生的。蜨蝶在苜蓿園裏遨遊,烏鴉在桂樹上端坐,原來都是很暇豫安適,自樂其生的,可是突然間橫禍飛來,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枯魚過河泣》、《雉子班》雖未寫遇禍前的景況,想象起來,亦當如是。朱矩堂曰“禍機之伏,從未有不於安樂得之”,對於這些詩來說,是貼切的。
三、為什麽漢代會產生這樣一些動物題材的民歌?寫動物是為了寫人。動物的悲劇是人民的悲劇的曲折的反映。對這些猝然發生的慘禍的陳述,是企圖安居樂業的人民遭到不可抗拒的暴力的摧殘因而發出的控訴。動物的痛苦即是人的痛苦。這一類詩多用第一人稱,不是偶然的。這些痛苦是由誰造成的?誰是這些慘劇的對立麵?《枯魚》未明指。《蜨蝶行》寫得很隱晦。《雉子班》和《烏生》就老實不客氣地點出了是“王孫”和“遊遨**子”,是享有特權的貴族王侯。這些動物詩,實際上寫的是特權階層對小民的虐害。我們知道,漢代的權豪貴戚是非常的橫暴恣睢、無所不為的。權豪作惡,成為漢代政治上的一個大問題。這些詩,是當時的社會生活的很深刻的反映。
這些寫動物詩,應當聯係當時的社會生活來看,應當與一些寫人的詩參照著看,——比如《平陵東》(這是一首寫五陵年少綁架平民的詩,因與本題無關,故從略)。